雾月叁千 作品

44.官绿

辞旧迎新,新年伊始,澄观画院新任待诏的虚位以待也即将结束,前两轮的考核中,两位元老可谓是不相上下,贾从文以比黄旭略高三分稍显优势。


而这一月末的最后一关考核,则是由皇帝亲谕出题并进行考量,算是考核当中的重中之重。


这日商绾一一来画院,便听见几个画徒津津有味地讨论待诏之争的事。


“你来了?”刘璃看见她,粲然一笑,招呼她过来,“听说今早皇上的圣旨下来了,命题是让黄画师和贾画师各画一楼兰的领土地图,呈到皇上面前,由皇上擢选。”


楼兰……商绾一似乎听裴昀之提起过,是西域的一个小部落,这些年来虽兵力人力远不及大梁,却一直对大梁虎视眈眈,皇帝也对其多有防备,不敢掉以轻心,差遣贺老将军麾下的将士长年戍守边关。


如今皇帝出此等命题,大概是忍无可忍,想趁机将楼兰一举拿下。


心下想时,又听见另一位画徒说道:“过几日两位画师便要随太子与贺小将军一同出使西域楼兰了,但愿此行一路顺利啊。”


“放心,贺小将军武功盖世,谅他楼兰也不敢对咱们怎么样的。”


“太子也是辛苦,才刚刚成婚,就要去西域。”说着,刘璃好像想起了什么,问商绾一道,“这些日子怎么没见到三小姐?”


闻言,商绾一不免心中沉沉叹了口气:裴玄策大婚那日,商绾馨便躲在辰璟王府的西厢房里,整日借酒消愁,肝肠寸断。直到昨日,在商绾一与裴昀之的劝解下,情绪才稍稍好转。


“劳姐姐挂心,绾馨着了风寒,过几日便好了。”她唇边淡淡苦笑,轻声道。


傍晚时分,商绾一踏出画院时,裴昀之如往日般站于马车前等她,然眸色却异常深沉,情绪复杂。


她莲步上前,展颜浅笑,如春雪初融:“天气冷,你以后可以在马车上等我的。”


裴昀之微微勾唇,回以微笑,可眼底的愁绪分明未褪去,商绾一忍不住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裴昀之沉吟片刻,声音喑哑着,点点头:“过几天,我可能要去一趟西域。”


“你也去?”商绾一诧异道,“皇上不是只命太子与贺小将军带着两位画师出使楼兰吗?”


“本来是这样,可今日早朝,太子以太子妃身体不适,需要照料为由,留在东宫,朝中无人敢接这份差事,自然也就落到了我头上。”


“可笑。”商绾一冷冷嗤道,“这时候太子倒是与太子妃情深义重起来了,还有那些朝臣,平日抢功的那份积极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裴昀之无奈的语气中多了些认命,说道:“西域偏远,楼兰人又野蛮粗鲁,自然是没有人愿意去。不过,有贺临在,不会有事,放心。”


见这种时候,他还在安慰自己,商绾一抬起一双晶莹湿润的眼眸:“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楼兰此行凶险,变数诸多,你不能去。”裴昀之毫不犹豫地回绝。


“为什么不行?”商绾一料到他不会同意,继续说道,“经历过上次灵州之行,我已经慢慢变得强大了。”


裴昀之眸中担忧之色难掩,他声音柔和下来:“我知道,可楼兰与灵州不同,朱庆阳与赵京再怎样终究有所畏惧,不敢对咱们有大动作,可楼兰人嗜血成性,凶残无比,还对大梁虎视眈眈,我与贺临两个人都不见得是他们的对手,我怎能让你陪我一起冒险?”


商绾一顿了顿,垂下眸,轻声道:“难道你忘了你说过的话,若不能共同面对,护彼此周全,那成婚的意义何在?”


闻言,裴昀之眼睫微微一颤。


或许,的确应该给予她为自己付出的权利。况且,太子忽然告假兴许是皇后的主意,留她一人他也不会放心。与其如此,还不如将她放在身边,起码还有自己和贺临陪护。


“好吧。”他答应道。


————


五日后,大梁出使西域楼兰的队伍便整装待发,黄旭与贾从文扮作随从,化名为“黄二”、“贾三”混在其中。二人皆换上一身烟灰色布衫,除了眉宇间那偶尔流露出的书墨气韵以外,与同行的随从略无差异。


路途遥远,大梁与西域之间跨过一条运河,使者队伍乘着一艘朱漆楼船缓缓前行,船身两侧雕刻的青鸾纹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泽。甲板上,几名仆役正忙着收帆,因风向忽变,船速渐缓,河水拍打船板的声响也显得沉闷起来。


商绾一倚在船栏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未用完的靛青颜料块,目光落在远处渐聚的乌云上。


黄旭捧着茶盏走近,笑容热络:"王妃,河上风大,饮些热茶暖暖身子吧?这是江南新贡的龙团,听说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呢。"


黄旭今年四十左右,体型略有些肥硕,一张白白胖胖的脸上,胁肩谄笑时泛起层层褶子,仿若一块发酵了的白面面团。


商绾一还未答话,裴昀之和贺临已从舱内步出。只见裴昀之手中折扇轻摇,似笑非笑:"黄画师倒是消息灵通,连皇上喜好都知晓。"


黄旭面色不变,只微微躬身:"殿下说笑了,不过是茶商闲谈,微臣偶然听闻罢了。"


商绾一浅浅一笑,客气道:“沏茶这等小事,怎劳烦黄画师亲自做呢?交给手下人就好。”


“诶,”黄旭摇摇头,眼眸仍眯着,“殿下与王妃,还有贺小将军乃是千金之躯,微臣服侍三位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可不是千金之躯啊,”贺临连忙摆手,说道,“我这皮糙肉厚的,比起热茶,还是更喜欢烈酒。”


贺临这话,让黄旭不由得一噎,吞了吞口水。


说话间,商绾一注意到,贾从文立于船舷另一侧,始终未发一言。与黄旭恰恰相反,贾从文皮肤粗糙而黝黑,面部线条硬朗,不苟言笑。


他手中握着一支炭笔,笔杆磨损得厉害,显然用了多年。河风掀起他素青的衣袍,衬得他身形如峭壁孤松,冷峻疏离。


黄旭眼珠一转,又凑近贾画师:"贾兄,听闻你擅绘边塞风光,此次去楼兰,定能大展身手啊!"


贾从文头也不抬,只淡淡道:"画者当以实景入笔,非为炫技。"


黄旭笑容一僵,随即又堆起更热切的神色:"贾兄高见!只是这楼兰路途遥远,风物与中原大异,若无几分机变,怕是难成佳作啊。"


贾从文终于侧目,眼神如冰:"画者眼中,只有真与假,无谓变与不变。"


商绾一闻言,唇角微扬,心中大概对这两位画院元老的性情特征有了些谱。


贺临则似不经意般扫了黄旭一眼,扇骨轻敲掌心,阴阳怪调道:"黄画师倒是热心,这一路没少替我们操心。"


黄旭连忙摆手:"小将军折煞微臣了!能为三位主子效劳,是微臣的福分。"


倏然,河风忽急,船身微微一晃。贾从文扶住栏杆,袖中掉出一张素笺,被风卷至商绾一脚边。她弯腰拾起,只见上面寥寥几笔勾勒出一株荒漠孤杨,笔力苍劲,隐约透着一股不屈之意。


“贾画师的笔法,倒是与旁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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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素笺递还时,商绾一赞叹道。


贾从文接过,只略一颔首:"多谢王妃。"


黄旭眼尖,立刻插话:"贾兄的画向来独树一帜!只是这孤杨虽傲,终究少了些人气。若添上几个商旅,岂不更显生机?"


贾从文依旧是不给黄旭好脸色,冷然道:"荒漠之中,孤杨方能见其骨。添了人,反成累赘。"


裴昀之轻笑一声:"贾画师这话,倒让本王想起一句诗——‘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闻言,贾从文虽未回话,但目光中的那抹微动,商绾一尽收眼底。


黄旭见状,眼底闪过一丝阴翳,但很快又换上殷勤笑容:"殿下博学!微臣惭愧,平日只知钻研画技,倒疏于诗书了。"


商绾一望向天际,乌云愈浓,似有山雨欲来之势,她轻声道:"天色变了,诸位还是回舱避一避吧。"


船舱内,一盏鎏金鹤嘴灯悬在雕花梁下,灯影在檀木屏风上摇曳,将屏面上的竹纹映得忽明忽暗。


商绾一撩开珠帘,指尖拨得珊瑚坠子轻响,屋内陈设十分简单,采用黄花梨木制作桌椅,木质纹理细腻,触感温润,一旁的鱼嘴铜炉中正散发着袅袅甜香,令人心旷神怡。


三人对坐在梨木桌案前,裴昀之边扬手添茶,边漫不经心道:“戏还没有看够,何必着急回来?”


商绾一接过玉瓷茶杯,温热的气息顺着冰凉的指尖渐渐蔓延,她嗔怪道:“也不知你这一趟是出使西域的,还是来看热闹的。”


“你不喜欢看?”裴昀之不愠不怒地反问。


“行了行了,”贺临打断他们,指了指自己,“你们小两口在打情骂俏之前,还请你们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


蓦地,裴昀之神色一凝,将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商绾一和贺临噤声倾听。


只听闻舱外隐隐约约传来三两人交谈的声音,其中一个声音正是来自于黄旭,只是是与先前比起来,音色低沉了许多。


“我不过和那个姓贾的客气几句,他倒好,也不知在那清高个什么劲!”


闻言,另两个小厮连忙附和,愤愤不平道:“就是,黄画师无需理会他,小的们虽然不懂画,但也能看得出,黄画师的技艺远在贾画师之上,这次定能一举拿下待诏的席位!”


黄旭很显然对他们的吹捧甚是满意,语气放缓了些:“你们倒是懂得欣赏。”


话罢,只见他从腰间抽出一个锦绣口袋,在手中轻轻掂了掂,里面的铜钱相互碰撞而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个小厮不禁眼睛都看得直了,接过钱袋后,那沉甸甸的手感更是令他们眉笑颜开:“多谢黄画师垂爱!小的一定忠心耿耿追随黄画师!”


“等本官成了待诏那一日,更少不了你们的。”黄旭得意一笑,说完便负手而去,余下小厮的对话回荡在廊间。


“让我数数……十贯啊,够我好几年吃喝了!这画院入职就是好,随便画一画就能赚这么多!”


“你说,这画院俸禄真有这么优厚吗?我怎么瞧着贾画师连双新鞋都不舍得换,脚底下那双都磨破了。“


“哎呀,别管这么多了,贾画师整日里只知闷头作画,哪有黄画师门路多,来钱快呢?”


“要我说,还得跟着黄画师,有前途啊。”


小厮的声音渐渐远去,贺临回过神,有些八卦地问商绾一道:“王妃,画师的俸禄究竟如何啊?”


商绾一沉默片刻,眸光流转,眼底溢出丝丝寒意:“这个黄画师,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