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白骨

百花山附近最近的小镇名唤百兽镇,花途明掏空自己半个月来的积蓄,在镇上买了一套衣服,两件鹿裘。


衣服是给琨玉买的,花途明给他挑了一件藏青色长袍,与他蓝色耳饰相呼应。


琨玉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立在人群中,俨然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态。他歪头朝花途明莞尔,轻轻笑道:“多谢你,途明。”


花途明摸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忽然发现他洗洗干净打扮起来,倒像一个翩翩贵公子。


她满意地笑笑,“这下,你满意了?”


“勉强吧。”琨玉道。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花途明,眉眼弯弯,“等回到族中,我将最好的衣料给你。”


“不必。”花途明婉拒,“不喜欢花里胡哨的。”


她将包裹好的鹿裘扔给琨玉,手里拿着买来的地图,往前走,“走啦,”她说,“快点解决此事,你回你族中,我去过我的逍遥日子。”


琨玉接过包裹,往肩上一挎,他眼神不自觉跟着女子倩丽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


艳阳下,一只小雀站在枝头,发出“啾”一声响,它好像看到什么,扑棱翅膀飞走,震掉枝头一片枯叶——


叶子飘飘荡荡,落到一双布靴旁。


琨玉抬手横在眉间,充作遮阳,他望向不远处独立山峰,叹出一口气,“终于到了。”


花途明走在他前面,闻言仰头望去,随即,旋身,“是啊,”她一面笑,一面倒着走,“挺近的,不枉我们六日功夫。”


她又转过身,一只手圈成一个圈,抵在眼前望那山峰,笑道:“琨玉,我对这次旅行甚是满意。”


琨玉两步跟上她,与她并排而行,他侧头看着兴高采烈的女子,认真思索片刻后,道:“这一路,的确山清水秀,风景甚好,只不过……若是能每日不露宿荒郊,不吃野食,我也许会满意。”


“为什么?”花途明放下手,扭头看他,“——你还说呢,你猜猜看,我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她指指琨玉的衣服,抬头见对方眼角微弯,继续道:“哎,我也只是说说,没有要你还的意思,你日后也不要与我提这个,就当是我送朋友了。”


“朋友?”琨玉歪头。


“嗯。”花途明随口说着,往前走,“快走吧,看能不能赶在天黑之前,到得山中。”


琨玉眸光微闪,轻轻笑了一声,辨不出情绪。


他的记忆在慢慢恢复,他已能记起自己名叫琨玉,生在南海。


但奇怪的是,每次一看到花途明,一种没由来的悲恸就油然而生。


像是中邪一样。


——这可不行。


琨玉想不出自己如何对一个人族女子上心,当务之急,还是快解开两人的痛感相连,然后——


他目光落在花途明背影上,冷静地思索。


——然后尽快远离她。


大路朝天,各走一方,总比两败俱伤好。


“还不走?”花途明转头,“在想什么?”


她站在不远处,嘴角含笑,神情灵动,臂弯搭着一柄拂尘。琨玉喉咙上下滚动一下,浅浅笑道:“这就来。”


单烛山底部平缓,温度适宜,再往上走,山坡忽然陡峭,天气也冷了下来,石头上结了一层寒霜,坡陡路滑,行走十分艰难。


琨玉将鹿裘展开,一张披在花途明身上,一张披在自己身上。


四周生长着高大的云杉,天空落下碎雪。


花途明握住琨玉的手,被他冰的吓了一跳,“你很冷吗?”


“不冷。”琨玉将手收回,垂在鹿裘里,“鲛人体寒,生来手就冰凉。”


两人默默上行,周围云杉由密集到稀疏,雪花变大。


花途明哈出一口白气,环顾四周,道:“灵蛾生活在这种地方,真的不会被冻死吗?”


琨玉伸手帮她整理一下斗篷帽,拉紧领口,裹住她大半张脸,“书上记载,灵蛾生活在单烛山顶端。”他对上那双狐狸眼,看到有一片雪花落在她睫毛上,伸手轻轻摘掉,“上面更加冷,小心冻着。”


他动作时有几次不小心碰到花途明的脸,花途明眨眨眼,一时竟没辨出来是雪花冷,还是他的手冷。


脚下一层厚厚的积雪,大地一片苍茫。云杉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偶尔几株不知名野草顶头冒出,为雪白大地增添颜色。


山路陡峭,只有突出岩石能落脚。琨玉走在前面,踩稳之后,回身拉花途明,花途明被冻得手几乎没有知觉,琨玉于是扯下自己鹿裘腰带,缠在花途明手腕上,又将自己鹿裘兜头扔给花途明。


“哎,”花途明道,“你做什么?鲛人就不会被冻死吗?”


“不会。”


琨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限制他的力量,他一运作就被加倍反噬,微微皱眉。


他走十几步就歇一下,很好的控制住这个度,让花途明,以及自己不会感受到任何疼痛。


花途明抬头,见鹅毛大雪中,琨玉睫毛上,发丝间缀着雪花,他面色苍白,微垂眼睫,神情有些脆弱。


花途明喉间一梗,忍不住开口:“你……”


对方视线投过来,原本脆弱一扫而空,他问:“怎么了?还是冷吗?”


“不冷。”花途明顿了一下,道,“你之前说自己一动力量就很痛,包括现在拉我上山吗?”


琨玉凝神望她,笑道:“当然不。你现在并没感受到疼,不是吗。”


也是。


花途明望着琨玉,“也许是这个咒的副作用。解开就好了。”


琨玉不置可否。


花途明又道:“鲛人身体是真的好,果然还是种族差异啊。我要也能这样就好了。”


琨玉隔着鹿裘,握着花途明的手,闻言回头,“都各有优势的,譬如鲛人善控水,祝族善御兽,人族善锻冶,哪有高下之分呢。”


花途明攥紧自己另一只手,分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有锻冶的天赋,她问:“种族之分真的很重要吗?”


“重要。”琨玉道,“那是你的血脉,是数百年数千年的传承。”


“我不觉得。”花途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沉吟道,“那些都是虚的,只有眼下的,才是实际的东西。”


琨玉朝她浅浅一笑,不置可否。


花途明自言自语似的道:“过去都过去了,既然已成历史,过去的记忆……为何不专注过好如今的生活呢。”


“可偏偏是过去的记忆塑造了你整个人。它们存在过,发生过,就不该被当成废料一样忘却。”


“过去的记忆塑造了过去的我。”花途明道,“可每一天醒来的,都是全新的我。”


她想起自己莫名其妙会的兽语,以及琨玉衣服后领上的文字,认真道:“我如今日子过的舒心,不惹事,不害人,真是太好不过了。”


她下定决心要隐瞒好这两件事,自此天地广阔,云开雾霁。


起风了。


两人快到山顶,渐行至平坦地区,花途明被风雪迷的睁不开眼,忽然感到琨玉侧身挡在她前面,她紧抓琨玉的手,对方在风中拉着她前行,衣袍滚滚,飒飒作响。


花途明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色,道:“要不先找个避风的地方歇着吧,天色晚了,明日再找。”


“你说什么?”风雪太大,琨玉耳中全是风声,回头问道。


“我说,”花途明朝他喊道,“天色晚了!找地方落脚吧!”


“到处都是雪,”琨玉回身凑到她耳边,道,“去哪找?”


花途明长长的睫毛上缀着冰渣,呼出的白气转瞬消失在空中,她也没有办法,两人只能继续前行。


她一只手臂挡在眼前,跋涉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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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琨玉身前,回头道:“我走前面!我起码穿的厚!”


两人在齐膝大雪中艰难前行,摔了好几个跟头,浑身沾满风雪。


花途明脖前绳扣忽然断了,风将她的斗篷帽掀开,雪瞬间灌了她满头。


她捂着耳朵倒在地上,同样一头白雪的琨玉跪在她身前,将她揽在怀中,快速帮她戴好斗篷帽。


花途明睁眼模糊看到他满头白雪,心中恍惚一下,险些以为他已白发苍苍。


她艰涩地转动眼珠,忽然瞥到一抹不一样的形状。


“你看那!”花途明一顿,道,“你看那是不是有间屋子!”


琨玉将她抱在怀中,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见不远处有一突起之物,看模样像是个小屋,只不过被风雪掩盖,不甚显眼。


“我们走。”琨玉道。


花途明起身,两人挣扎前行,一刻钟后,终于到得门口。


这间屋子造型奇怪,是个半圆,琨玉拍掉门上一小块雪,意外地发现这门居然是用冰做的,他抬手敲门,“请问有人在吗?”


无人应答。如此三次之后,琨玉与花途明对视一眼,伸手推门——没推开。


“是不是有什么机关?”花途明上下摩挲,“我来看看。”


忽然,冰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很快淹没在风雪中,“啪嗒”一声,它竟自己开了。


花途明连忙拉着琨玉进入,回身将门合上,瘫坐在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她长呼一口气。


琨玉则四处打量着,发现这间屋子的墙壁,桌椅,茶壶等等,均是用冰制成……这是一间名副其实的冰屋。


冰屋北侧有一冰屏风,琨玉正欲绕过去看看,忽然听花途明一声叹息,“风雪真大,”她道,“传闻雪狐周围有九道屏障,你说,咱们现在算不算穿过了最外面一道。”


“哪有这么容易。”琨玉回头笑道,“我们现在连人家尾巴尖都没上去呢,要真这么轻松,古往今来,狐女也不会只存在于传说中了。”


他沉吟须臾,“我们这一路走来,除了山路陡峭,风雪大些,倒没遇到别的困难。——后面要小心些。”


花途明颔首。她知琨玉的意思是,困难还在后面。


她站起身,将外面一层斗篷解开,拍掉上面雪花,挂在墙壁钉子上。又拍掉自己头发上的雪花,花途明揉揉脸,不自觉打个寒颤。


琨玉朝她看去,雪太大,她头发几乎湿透,有几缕黏在脸上,他看着她通红的面颊,眸子微微一黯,“很冷吗?我们生个火?”


“不用,”花途明道,“而且这边不是雪就是冰,也没有木柴。”


琨玉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胡话,不再吭声。


花途明看他一眼,走上前来,拂掉他头上雪花。两人离得近,琨玉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他不由一晃神,随即猛地一惊,抓住花途明冰凉的手指,“我自己来。”


花途明也不勉强,她打量着四周,道:“这看起来像是有人住过?谁会在冰雪天里住,还用冰茶壶——不冻嘴吗?”


琨玉摘掉头上雪花,克制目光不往花途明身上放,他瞳孔忽然变成蓝色,面白如雪。


“能适应这种环境的,”鲛人漫不经心地看着屏风,“还能有谁?”


“你是说狐女?”花途明也盯着屏风,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爬上她的脊背,好像那屏风后面是什么吓人的东西,“……这么巧,传说中的人物就让我们见着了。”


“去看看吧。”


琨玉绕过花途明,不由分说地走到屏风前,微微一颔首,“冒昧打扰了。”


花途明紧张地跟着他绕过屏风,就见屏风后有一冰梳妆桌,和一张冰床。


冰床四周花纹繁复,雕刻精细,床上,是一具白骨。


花途明蓦地止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