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西北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穆云英抬头，看见施宁薇提着裙摆快步走来，海棠红的裙裾扫过门槛，像一团跃动的火焰。
“薇薇……”她刚开口便哽住，眼泪扑簌簌落在圣旨上，慌忙用袖子去擦，“这、这可怎么好……”
施宁薇蹲下身，掏出绣着兰草的帕子轻轻按在她眼角：“傻姑娘，这是喜泪，不碍事的。”
“况且，你日后可就是朝廷命官了，难道日后还愁没有升职吗？更何况，你可是这几百年来第一位女官，你可得好好努力，给女子们开一个好头。”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你看，陛下连官凭都备好了，明日就可去户部报到。”
穆云英接过盖着朱红大印的官凭，忽然抓住施宁薇的手腕：“是你向陛下举荐的我？”
“你……为什么？”
她激动的泣不成声。
“我不过说了实话。”施宁薇扶她起身，顺手摘去她发间沾的梨花瓣，“滨州瘟疫时，若没有你带人连夜熬药，哪能控制得那般快？后来重建竹屋，不也是你领着工匠们……”
“那不一样！”穆云英急得跺脚，“我哪懂得朝堂上的事，这些又有你的帮衬，万一日后你不能帮我，我若是办砸了差事……”
“谁生来就会？”施宁薇挽着她往屋里走，“你十岁就能对账，十三岁独自押货去江南，论起商贸往来，满朝文武有几个及得上你？”
她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本蓝皮册子。
“这是各州府特产与商路纪要，我昨夜替你整理的。”
册子内页密密麻麻记着‘蜀锦岁产三千匹’‘西域良马必经凉州’等事项，重要处还画了朱圈。
穆云英摩挲着纸页，忽然想起什么：“世子知道这事吗？”
“他？”施宁薇抿嘴一笑，“这主意本就是他与陛下商议的……”
她握住了穆云英的手：“如今柳旭虽倒台，但漕运、盐铁这些要害处还留着他的人，让你这个‘外人’插手商贸，正是要搅一搅这潭浑水。”
穆云英倒吸一口凉气，官凭突然变得烫手起来。
她正要说话，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秀山抱着个紫檀木匣匆匆进来，额头还挂着汗珠。
“世子妃，世子让送来的。”秀山将木匣放在石桌上，后退半步站定，“说是穆姑娘明日面圣要用的。”
匣中是一套湖蓝色官服并银鱼袋，料子在阳光下泛着流水般的光泽。
穆云英手指刚触到衣襟就缩了回来——这样好的云锦，她只在江南织造局的贡品里见过。
秀山见她迟疑，忍不住道：“穆姑娘放心，这是按女子身形改制的，不会像那些老大人似的套着麻袋上朝。”
一句话逗得两人都笑起来。
施宁薇拿起银鱼袋给穆云英比量，秀山站在一旁傻笑。
春风掠过庭院，梨花纷纷扬扬落下，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雪。
柳旭的事情了了，施宁薇倒是也有机会在家好好陪陪承欢——
正逢承欢周岁。
晨光透过茜纱窗，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花影。
施宁薇轻手轻脚地掀开锦被，却还是惊动了身侧之人。
“这么早？”顾玮帛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手臂一勾便将她揽回怀中，他下巴抵在她肩头，新冒出的胡茬蹭得她颈间发痒，“承欢的抓周礼要巳时才开始。”
施宁薇挣了挣，指尖抚过他腕间那道淡疤——那是清风峡一役留下的。
三个月过去，滨州的烽烟已散，可有些痕迹终究抹不去。
“我得去看看那批蜀锦到了没。”她扳开他的手指，“英英昨日说江州来的商队带着可疑货物，我总觉得……”
话未说完，外间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顾玮帛瞬间翻身下榻，抓起床头佩剑的动静惊醒了摇篮里的承欢。
小团子‘哇’地哭出声，施宁薇急忙去抱，却见月娘慌慌张撞开屏风：“世子妃，有人往府里送了……送了活物！”
前院乱作一团。
五个扎红绸的紫檀木箱摆在中庭，最左侧那个箱盖正在剧烈震动，里面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退后！”顾玮帛一把拦住要上前的施宁薇，剑尖挑开箱盖的刹那，一条通体赤红的毒蛇猛然昂首，猩红信子离他手腕不过三寸。
秀山眼疾手快一箭射穿蛇头，毒液溅在箱板上竟冒出青烟。
——
“东西送过去了？”西北总督端坐在虎皮大椅上，手中摩挲着一颗圆润的夜明珠，眼神阴鸷地看向下方跪地的密探。
“回禀大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了世子府。”密探低垂着头，声音微微颤抖。
西北总督冷哼一声，将夜明珠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哼，顾玮帛，你坏我好事，我定要让你尝尝苦头。这几条毒蛇不过是开胃小菜，且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只可惜，柳旭死了，朝中能为我办事的人不多了——”
他站起身，背着手在厅中踱步，身后悬挂的巨大地图上，滨州与京城被红笔重重地圈了起来，仿佛他眼中的猎物。
——
世子府内，众人惊魂未定。
施宁薇抱紧怀中的承欢，安抚着不停啼哭的孩子，眼神却望向那几具装着毒蛇的木箱，眉头紧锁：“这是谁的手笔？竟如此大胆，敢在世子府内搞这样的鬼。”
顾玮帛捡起地上的蛇尸，仔细端详着蛇身上的花纹，面色凝重：“这蛇并非普通毒蛇，而是产自西北深山的赤练毒王，极其罕见，寻常人根本难以获取，看来，我们的敌人远比想象中要棘手。”
“世子，定是有人对您怀恨在心，想要加害于您。”秀山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卑职这就带人去彻查此事，定要揪出幕后黑手。”
顾玮帛点头：“此事不可声张，暗中调查，先从最近与滨州事务有牵扯的势力入手，我怀疑此事与朝堂上那些残余的柳旭党羽脱不了干系。”
话音落下，外头突然传来了消息——
“世子，西北大旱，陛下急召您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