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荔 作品

44. 嘴真硬

搬家前一晚,江琳偷偷去阁楼上收拾东西。


阁楼上的木质楼梯咯吱咯吱作响,未打扫的灰尘呛进嗓子,江琳小声忍着咳嗽,怕吵醒秦心和林晓梅。


夜色已经深了,之所以拖到这个时间才来阁楼,是因为她方才想起阁楼上她藏着的秘密。


抽屉里压着她在淘宝上买的香水小样。


赠送的试香纸被她一张张喷上香水,整齐地叠在一起。


她甚至不需要标记名称,太过熟悉,熟悉到只是稍稍一闻,便能回忆起香水记载的年少岁月。


十几岁出头时,痴迷过爱马仕的尼罗河花园,清新的柚子香,像是穿越进了一片森林。后来沉迷过tf的白麝香,玫瑰香气浓郁,她收藏了一排排崭新的瓶子摆在梳妆台前。


离开之前,她最爱喷的是香奈儿新出的嘉伯丽尔,脂粉味浓烈,轻易融入纸醉金迷的不夜城。


还有太多……她都刻意遗忘了。


当然,匆匆而逃,她一瓶也没能带走。


如今香水于她而言,也算得上奢侈的物件了。


江琳苦笑了一下。


犹豫着抽出一张试香纸,江琳却不敢再嗅起那股香气,她放回抽屉,再握起厚厚一沓,将它们一股脑儿丢进行李箱里。


搬家那天,江琳软磨硬泡,才让秦心得以同意她提前下班。


她坐在门口的小桌子前等着曲迎来。


秦心在她旁边踱来踱去,走走停停。


“秦姐!”她喊。


“怎么了?”秦心像是从思绪里惊醒,神色不安,急急地又问了一遍,“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赶紧说。”


“你照片掉出来了。”江琳指了指地面。


大概是从秦心钱包里滑落出来的。


江琳帮她捡起来,匆匆扫了一眼,从相似的五官来看,应该是她的女儿,秦真娜儿时的照片。


秦心迅捷地抽走了照片,在掌心里捏着不放。


江琳忍不住又说了一次,“娜娜长得真像你。”


她脑海里已经记住了那张照片的模样,甚至色彩也能还原得别无二致。


“那是当然。”秦心欢愉地一笑。


江琳的行李不多,两个箱子,和一个轻盈的包裹,如同她来时一样。


轮子发出骨碌碌的声响,在空旷的饭馆里显得格外刺耳,推着两个箱子前行,她走得有些慢。


“江琳!”


那一声喊得震耳欲聋。


“……怎么了?”


林晓梅的声音又恢复到平日里的细微,讷讷道,“你今天就走了啊?”


“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走?”她追问。


江琳不知道林晓梅想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


对着那张真诚的脸庞,江琳确实也说不出实话。


“嗯……就是因为……”


她一笑,刻意活跃着气氛,佯装如释重负,“你想啊,搬出去,秦姐就不能随时找到我。我就不用免费给秦姐加班了。是不是很划算?”


大概是不好笑吧。


三个人都没笑,一脸严肃。


自觉气氛凝固,江琳匆匆扫了眼窗外,“曲迎应该到了,我先走了,你们忙吧,不用送了。”


“你一个人住,一定要注意安全。”林晓梅说着,躲在秦心身后,动作极快。


秦心虽然没说什么,只是望了眼江琳的背影,便背过身去。


那天是个阴天,多云,她穿了条长裙,发丝随风飞舞。


倚在阳台上吹风,温度不冷不热。


曲迎猛然闯进她的视野,“不冷?”


“不冷啊。”她摇头。


“不冷就行,别等下被冻成了鼻涕虫,一抽一抽地吸鼻子。”曲迎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似乎已经想象出了那般画面。


幼稚极了。


江琳撇嘴,却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别挤我,你再挤我要坐到洗衣机上了。”她退无可退。


“我也没地方挪啊。”曲迎大咧咧地和她并排站着,越挤越近,“你坐吧,洗衣机上也算个坐席。”


和煦的阳光均匀地洒在他们身上,温暖如春。正是日落时分,暖黄的光线透过他们,柔和地落在砖红色的外墙上。


江琳支着下巴,出神地望着。


“这里挺适合留给你画画的。”曲迎倏然道。


应激似的,江琳霎时变了脸色,冷声道,“我不画。”


曲迎也不着急,淡淡一笑,“没事,我看这里正好能摆下画架。你把位置让给我,我坐这画。”


她来了兴致,“你还会画画啊?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会画火柴人。”


“嘁……”


江琳心里竟有些失落,方才眼里的惊喜荡然无存。


“画火柴人还需要画架吗,拿根铅笔就能画。”


曲迎继续说着,“我看屋子里没有烧水壶,你也不用买了。换个即热型饮水机,随时都能喝上热水。”


“卧室里……还缺一个投影仪,得挑个画质好点的。再加一个全身镜,你们小女孩不都喜欢照镜子吗。”


他又提出了一个更为细节的想法,“对了,要再买一个吹风机固定支架,这样吹头发的时候就能解放双手了。”


看着他滔滔不绝的模样,江琳忍不住笑了,“是我住还是你住啊?”


“谁住有什么区别吗,要的是效果好……”他说了半截,才意识到不太对劲,急忙刹住,“怎、怎么了,帮你参考一下还有问题了?”


“只是帮我参考一下啊?”江琳略显遗憾,叹气道,“我还以为你是打心里关心我呢。”


有时候,明知道是陷阱,还是有人会心甘情愿往里跳。


曲迎别过头,不肯看她,“关心你一下,也不是不行。”


俄顷,两人回到客厅收拾行李。


曲迎手臂在用力时虽然有些抽痛,但他左右手分别拎起一个28寸的箱子,面不改色。


见江琳正在打量他,他摇头道,“没事。我搬得动。”


“我没说你搬不动啊。”江琳凑过去,要求道,“蹲下点。”


曲迎也不问,乖乖照做,他蹲得很低,整颗毛茸茸的脑袋都钻进了她的掌心。


拿着纸巾轻轻擦掉了他额角的汗珠,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尤其是呼吸之间都是她的气息,他自己的呼吸几乎快要停滞。


曲迎也不敢乱动。


他甚至可以细细打量江琳水润的嘴唇,水红色的,饱满的形状,诱人地使他想要贴近。


“擦完了。”


她起身,瞬时拉开距离。


“你脸红什么?”江琳好奇地笑了。


躲开她的审视,“你看错了。”


“看错了?那我再看一眼。”


不想被她发现自己的心思,他胡乱道,“我是热的,热得发红行了吧。”


江琳追着他要看,而曲迎往一旁躲,脚下还堆着行李,两个转不开身,啪嗒一声撞倒了行李箱。


被绊住,她整个人向前倒。


曲迎拽她却没拽住。


江琳失去重心,脚下不稳,踉踉跄跄地撞进曲迎怀里。


混乱之下,她的手……


似乎触碰到了一些不该碰的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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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石火间,她幡然醒悟,恨自己不如没反应过来。


身手敏捷,整个人如同弹簧般弹开,江琳舔了舔嘴唇,磕绊道,“对、对了,这么晚了还没、没吃饭呢。走吧我、我请你吃烧烤。”


她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


“躲什么?”这下曲迎占了上风,不紧不慢地说,“你平时不是挺满意的吗。”


江琳回敬他一个白眼,快步向前。


沿途路上,她默不作声,曲迎跟在一旁,见到红白色的招牌时,曲迎才问起缘由。


“你刚来就知道这家店了?我都是前段时间才听说。”曲迎挑眉,“一次还没来过。”


“那正好啊,你托我的福,提前吃到了。我可是专写推文的,真假推荐我还是分得清的。”江琳向服务员要来了菜单,“喏,你要吃什么?”


支着的木质桌子不够稳固,晃悠悠的,曲迎勉强从中挑了一张最干净的桌子,坐下。


“我又不挑。没下毒的都行。”


她坏笑一声,“那我选变态辣喽。”


“那我嘱咐店主多加点香菜。”他回击道。


“算你狠。”江琳吐吐舌头,甘拜下风道,“那句话还是说错了,不是最毒妇人心。最毒的还要数你们这些男人。”


曲迎道,“放心吧,再毒能有你嘴毒吗。”


你……


江琳忍不住回敬道,“……也没把你毒死啊。”


“可能是次数不够多吧。”曲迎微微一笑,“对了,江琳,今天周几来着?”


坐在胶凳上继续勾菜单,她装听不懂,抬头问,“喝什么酒?”


风吹散了曲迎的回答。


她没听清,马上牙尖嘴利道,“问你喝什么呢。”


“难不成你还想让我请你喝茅台啊?”


曲迎说,“你会不会好好说话啊。”


“不会。”她埋头写字,理直气壮道,“你学学怎么好好听我的话吧。”


他的目光禁不住地黏在她身上,随着江琳写字的动作,发丝跟着起伏,落在肩头,又像蝴蝶一般轻盈飞动。


江琳像是一把烧不尽的野草。


带着一股韧劲,比刚认识时生命力旺盛了许多。


曲迎忍不住喃喃出声。


“你说什么?”


这回轮到她听不清了。


“没说什么。”


“我都听见了,你说,你说野什么来着?”


“我说,你像野草。”


“怎么可能是野草。”江琳惊愕于他的回答,“我怎么也是一朵玫瑰花吧。”


江琳喝完酒总会情绪上头,倒也不是真的难过,只是更多的时候她会变得滔滔不绝,喋喋不休地讲起了过去。


比如说——


她聊起的回忆,是童年里北海道的雪,翘课去看的冰岛极光,意大利航班延误错过考试。在瑞士滑雪险些骨折,还有她最喜欢的,纽约温暖的圣诞。


她明明就在他面前,却仿佛远隔千里,是曲迎触不可及的过去。


曲迎脑子里想象出的不是灿烂美景,全是不同阶段的江琳,一同带着灿然的笑容。饱满的嘴唇一张一合,他听着,竭力拼凑着她过去的岁月。


像是离她又近了一份。


现在她的眼睛也很漂亮,哪怕是喝了些酒微微泛着红,瞳孔水盈盈的,眼含秋水。


曲迎望得有些失神。


他多希望他参与了那些岁月。


而实际却是,他只能盯着她,默不作声。


曲迎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里是空的。他念着方才藏在江琳家里的礼物,开始纠结是否还要送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