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荔 作品

36. 约法三章

“我有什么不想走的。”江琳正吸着豆浆,忽地觉得嘴里甜丝丝的口感也变得索然无味,“再说了,我……又不是病人,我留下来干什么。”


“你不是也受伤了?”


她反驳,“我那是皮外伤,又不严重。”


江琳盯着他,仿佛在担忧他会突然消失一般,捏紧杯壁,低声道,“你现在就要走吗?”


曲迎回望她。


她眼里的慌乱并未缓和,反倒是多了几分焦灼。


她的反应正中他的下怀。


曲迎说得很慢,“那,你跟我一起走?”


她接住邀约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江琳点了下头,像是担心自己表态的不明确,补充道,“我也不想在医院待着了。”


曲迎玩味地笑,极度满意江琳的答案,禁不住地挨着她坐下,逗她,“现在不是说,‘皮外伤也是伤’的时候了?”


“我确实受伤了啊。”


“也确实不严重。”


她觉得自己逻辑毫无问题。


百川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凄凉之感,整个城市像是要被大雨淹没,消失不见。


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地面。


江琳从窗口探头,转身问道,“下这么大雨,也没有要停的架势,真的要现在就走吗?”


曲迎站得离她不远,顺着方向看了看,“等雨小点再走吧。”


江琳低头看了眼手机,“你看,气象台的橙色预警短信,天气一天比一天差,明天雨更大。”


“那更应该抓紧时间走了啊。”


曲迎往椅子上一坐,松弛地翘着二郎腿。


“你着急走,是学校催你回去吗?”


“怎么会。大四基本不回学校了。说是预答辩,其实也就是担心有人正式答辩过不了,演习一下而已。”他露齿而笑,“我又不担心。所以就算没受伤我也不会去。”


“我伤口怎么痒痒的。”江琳掀起长袖,露出左侧手臂的擦伤,深红色的一片,在一片白皙中格外显眼,担忧道,“会不会留疤啊。”


“不会。”他忍着笑,“你还没到家,它就愈合了。”


“你说得轻巧,你又不怕留疤。”


“伤口痒就是说明快好了,知道吗。”曲迎走向她,半蹲下,拽过她的手臂,指甲刮擦过她的伤痕,沙沙作响。


“好点没?”


平直的指甲勾过伤口,微微的痛,而温热的指腹抚过,又是微微的痒意。两种触感混在一起,酸痒难耐。


江琳低头,不好意思回答。


她竟然觉得更痒了。


那种心痒痒,更为难捱。


“……没事了。”她抽回手臂,讲话都结巴起来,“你、你快去收拾下垃圾。”


再挠下去,她担心自己会产生些过分的想法。


“这就使唤上我了?”他抬眼望她,微微含笑,“打算给我发工资吗?”


江琳坐在病床上,往下望,由于高度的差距,曲迎更像是只蹲在地上的大狗狗,眼神清澈。


瞳孔里倒映着她的影子。


忍不住伸手摸他头。


本以为曲迎会一把拍掉她的手,或是干脆站起来,再不济也是直接躲开,不曾想到,他一动不动。


乖巧地任她抚摸。


昨天曲迎摔得更重,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他现在穿的这件还是去附近市场随手买的,二十块一件的白色长袖。


穿在他身上,倒是看不出衣服的廉价,反倒是显得质感高了不少。


而他眼里盈满了她。


江琳有种带坏贵公子的错觉。


将他引入歧途。


嘴上说着被使唤,实际上曲迎倒是干得不亦乐乎,不仅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打扫完了她的残羹剩饭。


她不禁愕然,“你……吃完了?”


在她的认知里,无法接受吃任何人剩下的食物,宁愿饿着。


“你很饿吗?……我再给你买一份吧。”


“不用。”他自有一套说辞,“不想浪费粮食罢了。”


他们走的时候,雨势渐小,毛毛细雨。


江琳甩着手上的钞票,豪气道,“走,打车去。”


这三万块钱比她近几年的存款还多,当下难得没有捉襟见肘的感觉,甚至还多了几分想要挥霍的勇气。


江琳想,自己还真不是能留住钱的人。


秉着人生得意须尽欢的原则,江琳只想将生命浪费在所有令她欢愉的时刻。


哪怕片刻的欢愉会带来漫长的痛苦。


她愿意上头。


可曲迎却领着她往反方向走。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火锅,你想不想试试?”


沿着小巷子一直走,岔口左拐,直到尽头。


藏着一家连牌子都没有的老式火锅店,凭着味道,口口相传。


破旧的大伞支在院子外面,遮着零星几张桌子,和路边摊火锅并无两样。


江琳直直地跟着走进去,正要坐下。


曲迎却抬手拦住她。


他帮她擦干净凳子,示意道,“坐吧。”


显然曲迎对这里极为熟稔,甚至不需要菜单,熟练地在复写纸上写下菜品。


他推给江琳,“你看看还要加点什么。”


“不用。”她看都没看,“一看你就没少来,暂且相信一次你的品味。”


“之前经常跟大学同学来。不知不觉的,每次团建都让我点菜。”曲迎得意道,“从未踩过雷。”


以为他会点鸳鸯锅,但端上来的竟是沸腾的红色九宫格。


“你现在已经这么能吃辣了吗?”她讶异。


“现在,倒也能接受了。”曲迎认真地往锅里下菜,夹出烫得刚好的羊肉放在江琳碗里,“快吃啊,你不是很爱吃辣?”


“是哦。”她怔怔点头,动作慢半拍。


那顿火锅明明很好吃,可江琳的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跳得她忧心忡忡。


跟着曲迎回到住所,时间还早。


头发被火锅熏上了气味,江琳惦记着给自己洗头。


她边扯掉吃饭时才扎上的皮筋,边说道,“我在你这里先住几天吧,如果回去了,秦姐肯定猜到你出院了,然后直接让我上班。”


“难得的假期,我还想趁机去找房子呢。”


“行啊。”曲迎答应道,“其实你租我附近的就行,价格便宜,交通也还行,就是房子稍微旧了点。”


她听着,怀疑他另有所图。


“就这几个理由?”


“就这几个理由。”“再说了,离我近点不好吗,有什么事我还能去帮你。”


她笑,“我能有什么事。”


热水器从十几度开始烧水,大概还要等上半个小时。


江琳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


“客厅太暗了,什么时候能换个灯泡啊?”她说。


“我都习惯了。”


曲迎长手长脚地往沙发上一躺,“再说暗点好,省电。”


有时候真的会被曲迎的冷幽默笑到。


江琳无可奈何道,“那你怎么不用蜡烛?更节约能源。”


“蜡烛太贵了,就不省钱了。”他接话极快。


江琳嘁了一声。


宁静的氛围被曲迎的抽痛声打破。


“哎呦好痛啊,怎么回事,你压到我的手了,江琳,喂,你快起来啊你!”他一秒入戏。


过于夸张的表演,反倒是让江琳起了戒心。


她第一时间没有接话,而是扭头,定睛一看,他们中间还隔着十几公分。


“我们之间的距离远都可以修一座桥了,”她说,“更何况,我是坐在你右边,你伤的是左手,我怎么会压到你?”


“今天变聪明了啊?没骗到你。”曲迎乐不可支,幼稚得像个小孩,望她身边凑,“快夸我,我是不是很厉害,演得是不是很逼真?”


幼稚。


江琳望着他,嘴上敷衍道,“厉害厉害好厉害。”


“那你是不是该兑现诺言了?”


他大有阴谋得逞的架势。


“对了,我手机还没充电呢。”她胡乱借口道,“不行,我得去看看。”


“别瞎说。我早上帮你充电了。”


曲迎黏着她不放,“现在你该给我充电了。”


她闪躲的动作被他看在眼里,低声抱怨道,“你不要说话不算数啊,江琳。你定好的时间,你自己忘了吗?”


“今天周一。”


“说的周一,是因为上周只有周一提前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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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说每周都是周一啊……”


“我想说每天,可你也没空啊。”曲迎压在她身上不动弹,更不松口,“那你想怎样,还想耍赖?”


对医院的事心有余悸,江琳决定提出约法三章。


“喂……”她轻咳了一下嗓子,声音嘶哑,“你在医院的时候,吓到我了。我觉得,我们还是提出一个约法三章,彼此适应一下吧。”


“你先说。”


“第一,我明确说不同意的时候,就是不可以。明白吗?”


“没问题。”


“第二,约好的时间,双方都要遵守,违者罚款。”


“当然。”


江琳瞟他一眼,说出了最后一条,“第三,身体不好的时候,不能勉强。”


他点头,全部答应。


反正最后一条是不会作数了。


比如现在,他单手撑着也能做,毫无影响。


江琳今天别想逃。


她走近浴室时,水已经烧好了许久。廉价热水器的保温功能不佳,她勉勉强强洗完头,忍着微凉的水,洗了澡。


擦干头发,时不时落下湿漉漉的水滴。


听到门口的异响声,江琳走过去开门。


来者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背着书包,个子比她低一些。


一瞬间,江琳误判了她的年纪,以为是个走错门的初中生。


但女孩先开口了。


略带疑惑的,“你好,这里不是曲迎家吗?”


“他登记表上确实填的这里呀。”


“是他家。”她答。


嘴里的‘你是谁’还没有问出来,女孩直愣愣地冲了进来。


女孩站在客厅喊,“曲迎?”


江琳戏谑地想着,有这样强势的处事风格,这女孩最少在学校也有个一官半职。


曲迎还在卧室忙着打电话。


女孩转身,两人面面相觑。


江琳指着卧室说,“你要是找他,可以敲门进去。”


“你是谁?”


江琳没问出口的话,倒是被这女孩捷足先登了。


“我是谁重要吗?”她耸肩,“你要找的不是他吗?”


听到曲迎走到卧室门口的脚步声,女孩仰头。


“蔡晓宇?”曲迎讶道。


“你想问我怎么来了,是吗?”


“今天我给你的电话的时候,你说你病了,我就来探望探望你。”


“替学校来监督我呢?”曲迎笑笑,“看到了吧,确实受伤了,一点都没修图。”


蔡晓宇认真道,“不是学校让来的。是我想来。”


曲迎的笑容有些凝固。


“不欢迎我来吗?”


“那倒是没有。”曲迎说得很委婉,“只不过我现在这情况,不太方便招待你。”


“我想跟你说一下学校的事。可以吗?”蔡晓宇回头,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江琳,“我是班长,我也有责任传达学校的通知给你。”


“你在这说就行。”


“你的实习报告没交,调研没参加,预答辩也没去,流程也来不及走。这些都是老师帮你摆平的,所以……有的事,老师也不太希望有其他人知道。”


蔡晓宇顺手带上了门。


第一反应,江琳觉得自己猜得还挺准,她的确是班长,也不知道进没进学生会。


不进真是可惜了。


江琳靠着墙壁,不知道站了多久。


她忽然觉得自己才是外人。


她不了解他们说得这些纷繁复杂的流程,也没有经历过与多方沟通彼此斡旋。


她好像游离在曲迎的世界之外。


观望他们相谈甚欢。


发丝还潮湿地搭在肩膀上,江琳没有吹干,径直出了门。


她给曲迎发了条消息,用了很蹩脚的借口。


“秦姐突然找我,我先走了。”


路边飞驰而过的汽车顺势鸣笛,她听到的却是,心里绷着的弦断开的声音。


反倒是松了口气。


原来她在潜意识里始终担忧着她与曲迎的关系。


太过脆弱的关系,如同是游走在薄薄的冰面上,刺激多巴胺放肆分泌的同时,必定承担随时断裂的危险。


快乐是真的,不安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