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翌日,永寿宫。
祁长安支着下巴坐在桌前,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抄着宫规。
墨迹歪歪扭扭,显然心思不在。
崔姑姑端着一碗葡萄悄步入殿,轻轻搁在她桌边。
祁长安懒懒瞥了一眼,有些泄气。
小手拈起一颗,放进嘴里前,却先喃喃:“突然想念凌姐姐家种的葡萄了。”
崔姑姑含笑不语,看着她。
葡萄入口。
嗯?!
祁长安的眸子,倏地一下亮了!
目光直直投向崔姑姑。
崔姑姑这才笑道:“沈府上派人送来的,说是县主特意让人清早去摘的。”
“嘿嘿!”祁长安小脸瞬间笑开了花,“还是凌姐姐心疼我!”
她又连连塞了几颗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
“唔,早知道……”她含糊不清地咕哝,“我就将那婚书撕得再碎些!拼不起来更好!”
崔姑姑瞧她这副模样,有些无语。
“殿下,”她无奈道,“您还不如将那婚书团巴团巴,塞嘴里呢!”
“还能这般毁尸灭迹?”祁长安闻言,一双杏眼瞪得溜圆!
小手一拍桌面:“我现在就去御书房,把那婚书抢来塞嘴里,来得及吗?!”
崔姑姑:……
你觉得呢?
她瞧着自家公主那双扑闪扑闪的眼睛,一阵无力。
她说的可都是反话!
怎么就一点也听不出来呢?
“喵~”一声娇滴滴的猫叫桌下传来。
祁长安一低头。
她养的那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儿岁岁,正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她的脚脖子,痒痒的。
“岁岁,你也想吃呀?”
祁长安弯腰,笑眯眯将一颗葡萄凑到小白猫鼻尖前,又迅速收回。
“这可是凌姐姐家种的葡萄,可好吃啦!就不给你这小馋猫!”
小白猫“嗷呜”一声,伸出粉嫩的小爪子想去够,却扑了个空,急得直转圈。
崔姑姑看着这一幕,主仆俩玩得不亦乐乎,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悄然隐去。
她轻轻叹了口气,眸中闪过一丝疼惜。
这样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殿下。
圣上和皇后娘娘,当真舍得让她远赴南洲和亲么?
崔姑姑敛了心神,柔声开口:“殿下,今日南洲太子入京。陛下有旨,明晚宫中设宴款待。”
“内务府方才送来了新制的宫装,您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祁长安闻言,逗猫的手一顿,脸上的笑容也霎时僵住了。
岁岁瞅准时机,小爪子一挥,“啪嗒”一声,便将她指间那颗葡萄扒拉下来,骨碌碌滚到地上。
小家伙兴奋地用爪子、脑袋推着玩儿,浑然不觉气氛有变。
祁长安没心思管它。
她抬起头,望向崔姑姑,眉头微蹙。
“父皇不是罚我禁足永寿宫么?”
祁长安伸出纤指,示意书案上堆得小山似的宣纸,还有旁边一摞宫规、经书。
“父皇说了,这些若抄不完,便不许我踏出永寿宫半步的。怎生又要我赴宴了?”
小脸上满是不乐意。
崔姑姑心中一软,语气却依旧沉稳。
“殿下,来的是南洲太子。”“若只是寻常使臣,您不去也便罢了。”
“可南洲并非蕞尔小国,储君亲至,这宴,您非去不可。”
祁长安那点儿质问的气焰,瞬间被浇熄。
她吸了吸鼻子,鼻尖微微泛红。
“啧。”
一声轻咂,满是不甘。
小嘴一撇,咕哝道:“还以为能逃过去呢……”
另一头,揽月宫。
喜姑捧着内务府新送来的宴服。
祁照月斜睨一眼,眼底毫无波澜。
“放那吧。”
声音懒懒,透着几分不耐。
喜姑应了声“是”,将衣物小心搁在描金檀木几案。
她屏退左右宫人。
殿内只余主仆二人。
喜姑这才凑近,压低了嗓音,神色凝重。
“殿下,明日宫宴……您可千万莫要冲动行事。”
祁照月听了,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本宫还没那么傻。”
她轻哼。
“宫里眼线遍布,皇兄皇嫂一查便知,本宫何苦自寻麻烦。”
喜姑闻言,紧绷的心弦略松。
还好,殿下到底还算清醒。
她暗舒一口气,又道:“殿下,明日宴席,那套南洲金珠务必戴上。”
“陛下吩咐,须得显出对南洲太子的重视。”
祁照月指尖轻点扶手,凤眸微闪。
南洲金珠……
片刻,她点了头。
“行。”
顿了顿,她又补充。
“妆容……淡些。”
她眼波流转:“若是能画得丑……”
“殿下!”喜姑眉头瞬间蹙紧,急急打断,“这事关皇家体面,万万不可儿戏!”
祁照月脸上的兴奋顷刻敛去。
一丝不悦爬上眉梢。
“知道了。”
语气冷淡,透出几分压抑的烦躁。
……
大恒皇帝为南洲太子所设洗尘宴,排场极大。
宫灯如昼,乐声靡靡。
三品以上官员,冠带整齐,济济一堂,早早候着。
“岁岁?岁岁,你在哪儿?”
一道娇柔的嗓音,透着几分焦急。
祁长安一身宫服,衬得小脸玉雪可爱。
她弯着腰,小眉头微蹙,正伸长脖子往假山后头瞅。
“岁岁?”
她正要往前再挪几步,细细搜寻。
“殿下!”身旁宫女连忙出声,“眼瞧着还有半个时辰便要开宴了。”“要不,奴婢去帮您寻?”
“半个时辰,还早得很呢!”祁长安小嘴一撇,满不在乎。
她抬脚又要往前凑。
“殿下,那边……”宫女还想再劝。
忽地,祁长安顿住脚步。
她远远瞧见御花园湖心亭,多了好些太监宫女。
“那里是何人?”她好奇,小手指了指。
宫女连忙垂首恭声回:“回殿下,南洲太子一行人正在那处。”
“太子殿下亲自作陪。”
南洲太子……
祁长安原本亮晶晶的眸子,倏地闪了闪。
刚抬起的脚尖,轻轻落回原地。
那股子非要找到猫的执拗劲儿,竟散了几分。
宫女看她神色有异,小心翼翼问:“殿下,那猫儿……还寻么?”
“罢了。”
祁长安小大人似的挥挥手。
“你多派些人去找岁岁,我就在这里附近寻寻便是。”
宫女应了声是,悄然后退几步,自去吩咐寻猫之事。
祁长安小脑袋瓜一点。
她踮起脚尖,努力伸长了白嫩的脖颈,使劲儿往湖心亭那儿瞅。
隔着层层叠叠的轻纱垂幔,影影绰绰,根本瞧不清里头人影。
“哼。”
她小鼻子轻轻一皱,有些不满。
“京城里头那些南洲来使,我也见过几个。”
她嘟囔着,声音细细小小,只有离得近的人方才听得清。
“一个个,黑黢黢的,壮得跟头熊似的……”
“还听说,那南洲太子……”
她顿了顿,回想着这些日子让宫女太监打探来的传闻,小眉头拧得更紧。
“虎背熊腰,身高九尺,目如铜铃,力能扛鼎!”
“往边境那么一站,就能喝退北蛮!”
祁长安越想越害怕,小身子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小脸也白了几分,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她嘀咕:“能晚些见,就晚些见罢。”
晚上怕是要作噩梦。
她小手拍拍胸口,连带着看那湖心亭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怯意。
“虎背熊腰,身高九尺,目如铜铃?”
一道清朗,却又带着几分戏谑的男声,忽地从她身后响起。
几乎同时。
“喵呜——”
一声软糯的猫叫,紧随其后。
这声音!
祁长安霍然回首。
撞上一双紫眸,似笑非笑,幽邃难测。
那人怀中抱了个雪白毛团——
“岁岁?!”她脱口惊呼,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