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陶婉儿的脸“唰”一下白了,随即涨得通红。

凌姑娘是陶家恩人,公主这安排与当众羞辱无异。

她嘴唇翕动便想要说些什么。

衣袖,却被极轻地扯了一下。

她一愣,侧头。

对上凌曦,见她微微摇了头。

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她吞了回去。

凌曦干脆地抬脚,走向角落那张小几。

祁照月收回目光,没再看她一眼。

花厅里的窃窃私语声,这才重新响了起来。

只是气氛,到底有些微妙。

凌曦倒乐得清静。

末席好啊!

离那位阴晴不定的公主殿下,够远。

没等多久,厅外传来脚步声。

沈晏、傅简堂当先走了进来,白浩与程及玉随后。

沈晏目光淡淡扫过全场。

在角落那道身影上,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随即移开。

他上前,向祁照月见礼。

祁照月脸上立刻绽开笑容,明艳动人。

“晏哥哥来了!”她伸手,指向身侧最近的空位。

“坐这儿。”

那语气,亲昵又娇柔。

“多谢殿下。”沈晏神色不变,语气平淡,“不过是场便席,臣还是与家人坐一处自在些。”

家人?

谁?

说罢,他转身,径直走向花厅末尾。

在无数道错愕、惊疑、探究的目光中,在凌曦身旁坐了下来。

仿佛那不是末席,而是什么视野绝佳的雅座。

动作自然流畅,似本该如此。

满场再次陷入死寂。

比刚才凌曦进来时,更静。

祁照月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那明艳的色泽,一点点褪去。

一向嘴碎的傅简堂,此刻却拿着折扇,一下下轻摇。

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程及玉嘴角拼命压着。

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颊微微抽动,只得低下头。

陈若羽敛了眸。

沈侍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只是好像她们家公主,一直想不明白!

祁照月眼底寒冰乍现,便要发作。

就在这时,白浩却上前一步,朝着祁照月拱手。

“公主殿下身份尊贵。”

“臣,是否有幸,能离殿下近些?”

祁照月眼皮都未抬一下。

目光仍旧胶着在末席那处。

沈晏不要的东西。

给谁,又有什么所谓?

红唇轻启:“随便。”

那声音,又冷又硬。

白浩却像是没听出来,眼睛一亮,仿佛得了天大恩赐。

乐滋滋地,就在那空位坐下。

祁照月目光死死钉在末席那两人身上。

晏哥哥,他这是什么意思?!

大庭广众,就这么打她的脸?给她难堪?!

胸口剧烈起伏。

另一边,程及玉与傅简堂共坐一席。

程及玉默默拿起茶杯,灌了一口压惊。

沈哥不愧是沈哥。

瞧祁照月那气鼓鼓的腮帮子,他就觉得好笑。

傅简堂摇着折扇,眼皮都没抬。

沈晏给这位公主殿下甩脸子,又不是第一回,习惯就好。

不多时,鼓乐声起。

宴席正式开始。

宫娥仆从们端着菜肴,鱼贯而入。

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凌曦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过主位。

恰好落在祁照月身后。

又是那个宫女!

正小心翼翼地为祁照月上菜,用银针试毒。

凌曦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心头莫名有些不安。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了,珠玉打翻在地,被拾起后居然没有清点的动作……

她疑惑着,伸手入袖,想掏帕子。

指尖却碰到了一个硬物。

冰凉,圆润。

绝不是她的东西!

身子瞬间僵住。

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身侧的沈晏立刻察觉到她的异样。

他侧过头,墨色的眸子看过来。

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怎么了?”

凌曦脸色凝重起来。

她没立刻回答,而是飞快扫视一圈。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注意力都在佳肴美酒或是彼此交谈上。

没人注意角落的他们。

凌曦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小心翼翼地,在宽大袖袍的掩护下,于桌案之下,将那东西掏出来一点。

借着袖影,她看清了。

一枚嵌着南洲金珠的戒指。

与祁照月头上那根金珠簪是一套!

她倒抽一口凉气。

这东西怎么会……

是祁照月,是故意的!

气息都有些不稳,她极力压低声音,凑近沈晏:“不是我……”

嗓音有点发颤,却还算正常。

“我方才进来时,撞到了一个宫女……”

她简单将事情说了。

沈晏眉头瞬间拧紧,眸光骤然变冷。

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没等凌曦再说什么。

他的大掌已经覆上她的手。

凌曦一怔。

那枚金珠戒指,几乎是瞬间,就顺着她的指尖滑落。

悄无声息地,隐入沈晏宽大的袍袖中。

沈晏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那紧锁的眉头,泄露了几分冷意。

沈晏忽然起身。

主位上的祁照月眼波一动。

他这是去哪儿?

他若是走了,这场戏可就不好看了。

她不动声色,朝身后立着的喜姑递了个眼色。

喜姑会意,悄无声息跟了出去。

花厅外,“沈大人。”喜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小心。

她快走几步:“可是席上饭菜不合口味?”

这话问得奇怪。

画舫是白家的,席面是白浩安排。

问话的,却是公主的贴身姑姑。

沈晏转过身,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本官只是去行个方便,姑姑也要跟着么?”

喜姑一愣,原来是公主会错意了。

她忙躬身行礼:“是奴婢多虑了。”

刚要转身退回。

“咚”的一声轻响。

一本折子,从沈晏袖中滑落,掉在地上。

喜姑下意识弯腰。

她拾起折子,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

恭敬地,双手奉还:“大人。”

“有劳。”沈晏伸手接过,指尖触碰折子封面时,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他本想寻澄心将东西处置了。

没承想,喜姑却自己送上门来。

指尖在折子上轻轻摩挲。

也好。

省事。

片刻,沈晏回席。

步履从容,神色如常,仿佛真的只是去行了个方便。

凌曦抬眸看他。

他去了哪儿?又做了什么?

方才那枚戒指……他打算如何处置?

只看到他落座时,冲她,极轻地,弯了弯唇角。

凌曦懂了。

那东西,妥了。

绷紧的肩背悄然松弛。

她端起茶盏,便听白浩的声音响起:

“原来公主点头上这颗,竟是那南洲贡来的金珠!”

他语气夸张,满是惊叹:“怪不得……当真世间罕见!”

祁照月闻言,下巴微抬,十分受用。

唇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白大人好眼力。”

她声音娇柔,带着显而易见的炫耀。

“这可是一套呢。”

眼风却不着痕迹,轻轻扫过凌曦。

吩咐近旁的宫女:“去。”

“把我妆匣里那枚金珠戒指,拿来给白大人瞧瞧。”

凌曦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

随后又放松地喝了一口茶。

如今戒指已经被沈晏处理了,不在她身上。

她倒要看看,祁照月如何泼她脏水,这场戏怎么唱?

没多会儿功夫。

宫女回来了,一脸煞白。

扑通一声,直直跪倒在祁照月跟前。

“殿、殿下,金珠戒指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