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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不是,在等她分手……


满桌人的目光霎时间被吸引到她潮红的脸颊上。


第三者肆无忌惮,被勾引的心如擂鼓。


偷情般的羞耻感汹涌而至,李棠梨咬着嘴唇,嗓音微抖:“只是有点热。”


不是热,是躁,是心底燎起的一团火。


说话时,她还需要分去心思,极力忽视小腿处攀援而上的酥麻痒意。


顾峙还是体贴的,不想让她当众出丑,她闭口,鞋尖才恶劣地点了一下,像是在狎昵地反问:是吗?


还在继续。


李棠梨几乎要发汗。


听着其他人的交谈,她手心湿滑地捏不住筷子,她草草搁下,拾起汤匙,桌上魂不守舍地搅动着粥。桌下,她自己也成了一碗粥,甜丝丝的,被顾峙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弄。


碗里的热气熏在她脸上,熏得愈发红,跟醉了似的。李棠梨不得不压低脑袋,好使春意不泛滥进别人的眼睛里。


桌下藏了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旁人每一个举动,都令她心跳加速。


她清楚得很,只要有人的筷子不慎掉了,弯下腰,就能愕然撞破他们旁若无人的下流勾当,就此揭开一桩舅舅勾引外甥女朋友的豪门丑闻。


其实,如果李棠梨不乐意,大可以往后退一退,或者借口往后挪挪椅子。她有很多办法来摆脱他无礼的亵玩。


但她没有。李棠梨只是红着脸坐在他对面,被刺激得眼珠子都发痴,小腿依然留在原地。她的纵容就是默许。


瞥见她一味地含胸垂首,腿却没有缩回去,顾峙的唇角隐秘地勾起。


说明她也喜欢这种……不太道德的举动。哦,太委婉了,就是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偷情。


顾峙今晚胃口很好,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一下嘴,终于把那条长腿放了下来。


他刚抽走,李棠梨紧绷的那根弦尚未松弛,又被他顶住鞋尖,逼了一逼,她轻易屈服,微微分开,男人于是堂而皇之地闯进了她的双脚中间。


接近饭尾,顾峙不挑逗她了,只是静静呆在那儿。


即便如此,李棠梨稍稍往下一瞥,见他漆黑锃亮的皮鞋侵略意味十足地踩在她的白靴子之间,心脏禁不住扑通扑通乱跳,尤其是在纪嘉誉身旁,眼睛都激上一层水意,泪汪汪的。


众人吃完饭,起身收拾碗筷,李棠梨端着空盘子放到厨房的水槽内,顺带着洗手时,身后不期然贴上了一具高大而炙热的身体。


顾峙垂下眼帘,望着女孩弯腰时露出的一截脖颈,他回望一眼,趁着别人都不注意,放肆地俯下身。


敏感的后颈先是被蜻蜓点水似的亲了一下,李棠梨一颤,两条有力的胳膊从后箍住了她的腰腹。


她本能回头,正冲他的下怀,迎上他急急的吻。


“唔!”


像只受惊炸毛的猫,李棠梨瞪大双眼,慌得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顾家其他人可都在外面呢!


被强压着贴了一下唇,她腿软了半截,别过头,湿淋淋的手抓紧环在腰间的健壮手臂,羞恼地压低声音:“快、快放开我,要被看到了!”


“这儿是死角,没人看得见。”


顾峙隐忍地放开她:“我从吃饭的时候忍到现在。”


他还好意思说,这都要怪谁?


李棠梨紧张地偷望向餐桌的方向,三个人各司其职,擦桌子的擦桌子,整理椅凳的整理椅凳,确实没人往这儿看。


她小声怪罪,严重到了直呼其名的程度:“顾峙,你太坏了。”


这就叫坏?没当着纪嘉誉的面亲,已经算克制了。


顾峙口吻淡淡,意有所指:“只有我想?”


想亲吻……还是想做别的?


李棠梨摸了摸发烫的耳垂,决心硬气地不回答他满是陷阱的话。


没逗到她,顾峙也不恼。错开两步,落在后面,慢悠悠地看着她强装镇定地走回客厅,实则耳朵通红。


见她回来,正要往楼梯口走的纪嘉誉朝她招招手:“李棠梨,跟我上来。”


顾峙顿住了脚。


深更半夜,少男少女共处一室,鬼都清楚会发生什么。


李棠梨下意识别转身子,去看顾峙的脸色,怕他又像上回那样怒火中烧。可她很快止住了,觉察到此举不妥。


“好。”她就要走过去。


“慢着,”顾峙双手插在口袋里,开了口,“这是在家里,你和她上楼去做什么?说清楚。”


纪嘉誉反击道:“说两句话也要跟你报备?”


舅甥都对彼此怀有微妙的敌意。


顾峙是碍于自己无权干涉他们的交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奔向他人;纪嘉誉是注意到舅舅今天三番四次因李棠梨而对他横加指责。


但凡牵扯到李棠梨身上,顾峙就不对劲了。


顾淑凤适时搭腔道:“你舅舅说得没错,你有些分寸,不要胡闹,和李小姐说完了,就早点睡!”


当妈的心思就很单纯了,就是提醒儿子别大晚上和女朋友在房间里做过火的事。


面对妈妈和舅舅的联合声明,纪嘉誉拉不下面子,拽过李棠梨,边往上走边恼火地想,把他当成发情的泰迪了吗?他至于在一大家子都在的时候按捺不住冲动吗?


人上去了,顾淑凤扫视顾峙,稀奇道:“你跟嘉誉闹哪门子脾气?”


他还站在原地,仰头看向两个人最后出现的位置。纪嘉誉逞一时意气拉着她,把她扯地差点一个趔趄,膝盖磕在台阶上。


他回过头,阴鸷之色积郁在眼底,消融不下。


顾淑凤招呼弟弟到露台吹风,指了一下他那枚戒指:“我吃饭那会儿才看见,有女朋友了?”


中指的素戒反射着一线灯光,顾峙沉沉道:“嗯。”


本来,顾淑凤这两年都放弃催婚了,以为顾峙这辈子都要不婚不育。乍然冒出来一个女友,很是惊喜。


“谈多久了?我认识吗?”


“都认识,半个月了。”


既然都认识,那就是圈里人。顾淑凤很满意:“过些日子稳定了,要是人家愿意,就带回来见一见。”


“暂时还不方便。”


“忙着工作?”


“不是,在等她分手。”


顾淑凤僵住了,盯着面不改色的顾峙:“什么?”


不远处的顾语琴扑哧一声笑了:“哥,你要把大姐吓死了。”


顾淑凤反应过来这只是句玩笑话,立刻瞋目竖眉:“好啊臭小子,敢耍我!”


劈给弟弟背上两计巴掌,顾淑凤板起脸,没好气地说:“少开这种恶心的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爸妈那摊子破事。没轻没重的,我心脏病都快犯了。”


顾淑凤觉得恶心,是理所当然的,这才是正常人的态度。要是让她知道,弟弟挖的是儿子的墙角,估


计真要气晕过去。


沉默半晌,顾峙点了点头。


他推着轮椅上的顾语琴回三楼。电梯里,顾语琴问:“哥,忍得很辛苦吗?”


除了当事人,她最清楚这两个人的进展。


“嗯。”


她手指绕着披肩垂下的流苏玩,语气轻巧地像是在谈论天气:“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小鱼还没分手,大姐会很生气。”


顾峙突然问:“语琴,你为什么不介意?”


电梯门打开,轮椅在厚厚的地毯上无声地推进,顾语琴笑吟吟地说:“因为我很喜欢棠梨呀,恰好你也很喜欢。既然小鱼不珍惜,不如换成你,这样就皆大欢喜了。她也可以一直留在我们身边,不是吗?”


她才不在乎什么舅舅外甥。更何况,纪嘉誉自小就和她拌嘴、分走家人许多关注,她是很乐意给他使坏的。


进了房门,顾语琴天真地问:“我想的对吗,哥?”


在离开前,顾峙给了她答复:“对。”


*


纪嘉誉一路拽着李棠梨回房间,直到人家痛呼一声,才倏地放开。


一瞧,女孩的手腕都被他攥红了。


有段时间没跟她亲密接触,忘了她是很容易留痕的体质。力道大了,三四天了还有印子。


他有些懊悔,却依旧生疏于道歉,只说:“我没注意。”


握住隐隐作疼的手腕,李棠梨摇摇头:“没关系的。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她站在门口,不主动靠近,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纪嘉誉升起不满:“过来坐。你穿的什么衣服?不适合你。”


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李棠梨低头看了看:“我觉得还好呀。”


“为什么不穿我喜欢的?”


她叹气,无奈地说:“现在是冬天了,嘉誉。太冷了。”


古怪的是,她明明还是平和而迁就的语气,可纪嘉誉却感受到了很大的不同。从前,李棠梨是热的,现在,她是温凉的,透着丝丝冷意。


好吧,或许真是因为冬天。


话到嘴边,纪嘉誉才发现,原来这段时间以来,他积攒了很多话要跟她说。


比如,为什么渐渐不给他发消息,寥寥几条还那么敷衍;为什么一直不过问舒冉的事,果真是毫不在意吗;为什么绝口不提复合……


还有更多他无法出口的话。


那天聚会时,她言笑晏晏地在手机上聊天的情景,成了一根扎在他心头的刺。每次想起,都刺得更深。


真心话时,李棠梨说是语琴,可他就是冥冥中觉得,那人应该是个异性。和李棠梨关系匪浅的异性。


对了,还有今天,她和舅舅之间也处处透露着反常。


这么强的倾诉欲、探究欲,是从未出现过的。要知道,在之前,他用不着开口,李棠梨就会贴上来主动找话题。


就像是刚刚,他想说的其实不是衣服,而是为什么李棠梨好像不太在意他了。


但他难以言说。


李棠梨则不清楚纪嘉誉的目的。纪嘉誉不是多话的人,断断续续和她聊了一会儿,生硬地像是在刻意找话题。


片刻后,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就提出要带着她打游戏。李棠梨是新手,玩得一塌糊涂,纪嘉誉也跟着遭罪。


不过,她倒是看出他在忍着不朝她发火。挺稀奇的,毕竟纪嘉誉是有名的少爷脾气,朋友们都清楚。


没的玩也没的说,李棠梨就回来了。顾家歇息得早,她和纪嘉誉说话的功夫,客厅已经没人了。


下楼,走入客房,转身关门。她一边脱大衣,一边摸索着墙上的开关。


顺手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不经意地转过身,李棠梨险些被吓到惊声尖叫。


床上坐着一个静默的、盯着她的男人。


是顾峙。


从她进门伊始,他就坐在床沿,一声不响地盯着她开灯、脱衣服。


而在她进门之前,在这个黑漆漆的房间里,顾峙不知道无声无息地等了她多久。


顾峙注视着她,身体没有动一下。


他问:“你们一共待了47分钟,和他聊得开心吗?”


第42章 我最最喜欢你


“没、没有很开心。”


李棠梨被吓得打磕巴,缓缓放下捂嘴的手,惊疑地问:“你一直在这儿等我回来吗?”


瞥见女孩发白的脸,顾峙收敛了神色:“过来。”


绝大部分时候,顾峙都是非常沉稳的。一旦牵扯到纪嘉誉,他就极容易失控。此时此刻,他身上就有一种令李棠梨望之心颤的平静。


上次在酒会发现她偷跑出来,他也是全程表情无波无澜,把她弄得腿脚发软、泥泞不堪地回到纪嘉誉身边。


因而,这回还没等他发难,她忽然捧住他的脸。坐着的顾峙视野猝不及防地抬高,淡漠的脸上透露出罕见的茫然。


女孩急急地和他说:“我最最喜欢你了顾峙。别生气,好不好?”


“……”


嘴快过脑子,李棠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声音越来越小。


发愣地盯着她变红的脸颊,片刻后,顾峙突然无奈地笑了。


和他相比,她的手小小的,指节纤细,两只手小心翼翼捧着他。


年纪尚且稚嫩,书都没有读出来,却在烦恼该如何抚慰她年长而心胸狭隘的情人。


他大她近十岁,却虚长年岁,贪欲极重,道德败坏。哪怕只是见她和男朋友站在一快,都要拈酸吃醋,实在不是什么贴心的情人。


“最最喜欢?”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大手覆上腮颊旁李棠梨的手,胳膊把站在身前的女孩揽近:“李棠梨,你就是吃准我更喜欢你,拿你没办法,是不是?”


男人的脸就势埋在她的腰间,李棠梨红着脸,伸手抱住了他。


温情了没多久,她忽而一抖——隔着一层单薄的打底衫,两片温热的嘴唇贴着她柔软的腰腹。


她本能地弓背后躲,却被一只手拦在腰后,只能被迫接受他。炽热的水汽穿透布料,自那处攀升起过电般的刺激。


腰间一凉,衣摆被他掀到上方,这回就是毫无阻碍的贴合了。


他越吻越靠下,蜿蜒着一串湿痕,李棠梨徒劳地按着他的肩,头也不敢低一下,生怕看到太过火的情景。怕只是看一眼,腿就彻底软得站不住,瘫坐在地上。


直到牛仔裤也被扯动,她制止了他,发出声如蚊蚋的恳求:“别亲了……”


视野一晃,人就侧坐在了他的膝盖上。


“不是说最最喜欢我吗?现在不让亲?”


顾峙似乎很不满意,握着她的侧腰,另一只手蓄势待发地搭在她的大腿上。


裤腰歪歪斜斜卡在女孩瘦伶伶的胯骨,连带着里面那片白色的布料也往下挪了挪。


顾峙盯着那片终年不见阳光的皮肤,喉咙发干。他手抚上去,嘴上道貌岸然地斥责道:“你讲不讲信用?”


李棠梨脸烧了起来。


她心悸不已,两只手紧握在胸前,把滚烫的脸死死依偎进坏男人的胸膛里。


只要看不见,就可以掩耳盗铃,佯装不知接下来顾峙要对她做的事。


顾峙拍了拍坐在膝盖上的软肉,拍得她直发抖,又往他怀里钻。


坏男人明知故问:“怎么不说话?


在她的缄默中,先是靴子落在地上,紧接着是牛仔裤。


直到最后遮身的一片布料也要失守,可怜的女孩终于按住了顾峙的手。


她装不下去哑巴了,含着哭腔:“还有别人在……”


这个时候,一直说一不二的顾峙反倒变得温柔极了。


在注定要把鲜美的猎物拆之入腹前,耐心的捕食者是不惮于用尽手段来安抚这只瑟瑟发抖的小羊羔的,她一旦放松警惕,他就会露出獠牙。


男人把她往里抱了抱,搂着女孩温热的膝弯,垂头吻她的脸:“别怕,房间隔音很好。”


李棠梨怯生生地抹了一下眼角的泪:“会被人听到吗?”


“那你叫得小声点。”


女孩怔住了。坏男人却像是什么也没说,正色道:“不会被听到的,我保证。”


李棠梨忍不住怀疑是她刚刚听错了,只好自己骗自己。不骗已经不行了。因为她全身上下,如果套在脚上的袜子也算做一件,仅剩四件衣物。


不然,她这样蜷缩在一个男人身上,两脚悬空,难道是等着玩摇摇车吗?


顾峙又亲她,这是在征询她的同意,是捕食者虚伪的温柔。


看她害羞,顾峙通情达理地表示:“先不脱了。我先亲亲,好不好?”


“……嗯。”


明亮的灯光下,李棠梨面容泛着红晕,退让地点了点头,达成一致。


顾峙笑了,吻她的唇,眼皮半垂,深灰色的眼珠黏在她脸上,声音沙哑。


“谢谢你,乖女孩。”


好天真。李棠梨以为穿着就没关系了,以为他要亲什么不要紧的地方,结果扒开照亲不误。


真可怜,两眼发直,今早顾峙拿给她的蝴蝶结长袜半掉不掉,挂在脚上。


更不要说控制音量。她又哭又喊,挣脱不了。


也是因为顾峙,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到了晚上,男人就会冒出细小的、要命的胡茬。


李棠梨把他的头发揉得一团糟,连什么时候被抱到浴室的也不清楚。


雾气弥漫里,她被草草裹了浴巾抱出来,再然后,记忆里就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其中是永无止尽的炙热与汗水。


她被钉透了,像是个标本,任人摆弄。或者,又像一个小小的口袋,被撑大了一个尺码,已经达到了极限,可还是在源源不断地往里送。


这个时候,她声音却小了。李棠梨咬着指头,想尖叫的同时,无神地看着天花板——被顾峙遮住了,只能看他的肩膀。


这怎么行呢,要坏掉了。


她焦虑地想。


顾峙被逗笑了。他也不好受,凑过来黏黏糊糊地吻她。两个人都是汗津津的,额发也沾湿了,贴在鬓角。他说不会坏的。


骗子!


很快,李棠梨哭出来,她头皮发麻,彻底收不住声了。


楼上就是纪嘉誉的房间,她的男朋友,动静这么大,极有可能会被听到,但顾峙不在乎。


他只在中途担心李棠梨会昏过去,体贴地让她嗓子歇一歇,才停了停。


好在最后,李棠梨又不出声了,只能发出细小的哽咽。


天边呈现出鱼肚白。顾峙把神志不清的她裹着浴巾抱起来,这回没有去浴室,留下一片狼藉,大摇大摆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将近六点,浑身清爽而疲惫的李棠梨才睡了过去。


她被折腾得一个手指也抬不起来,顾峙此时却精神头绝佳。


虽然上次通宵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他很注重健身和保养,尤其是认识李棠梨之后,但今晚这点节制已经无关紧要。


看到在他房间里安眠的李棠梨,和她哭得泛红的眼尾,他神色止不住软了下去。


摸着她疲累的脸庞,弯下身,吻了一下额头。


随后,他不慌不忙的善后、为她清洗衣物。


刚晾到衣架上,门突然被敲响了。


顾峙挑眉,他擦了擦手,才慢悠悠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神色略带萎靡的纪嘉誉。


李棠梨离开后,他带着耳机打游戏。打到凌晨一点,方才有了困意。


顾峙没有骗李棠梨,房间隔音的确不错。因为纪嘉誉本来打算睡觉,却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了噪音。不吵,微弱得和猫叫似的,时大时小。


但纪嘉誉神经敏感,是睡觉不能有一点响动的人。他一开始以为房间进了猫,来回翻找。房间面积大,找东西很费功夫,可连衣柜也翻了一遍,还是没找着。


直到不叫了,他也彻底睡不着了,直瞪瞪地坐起来。


舅舅一向起得早,还有晨练的习惯,见天亮了,所以他试探性地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没想到真的开了。


顾峙似乎刚起,身上还穿着睡衣。


挂着黑眼圈的纪嘉誉问他:“舅舅,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吵了一晚上,好像是只猫,我都没睡着。”


半开着门,顾峙从容地说:“什么猫?”


“你没听到?”


“没有。”


纪嘉誉浑然不知。其实,噪音的发出者就在距离他十米不到的地方,安然酣睡。


第43章 你玩腻了?


经过两轮失败的沟通,纪嘉誉恹恹闭上了嘴。


他纳闷地想,难道是自己幻听了吗?


短促的、拉长的、尾调颤抖上扬的叫声,像春天发/情的野猫,可现在是入冬的时节。


他舅舅站在敞开的小半扇门后,房间内还拉着窗帘,遮光性绝佳,往里看黑洞洞的。从这个角度,只能瞥见床尾一片洁白的被角。


顾峙的头发打湿了,贴在额头上。他的表情——纪嘉誉很难找到一个确切的词来形容。


因为任谁看,他都只是寻常的样子,眼底眉梢却是不寻常的温存之色,蕴着欲望得到极大疏解后的餍足。


他一贯的沉稳所剩无几,整个人如同孔雀开屏,气色好极了。


纪嘉誉突兀地后退了半步,被他身上那股耀武扬威的雄性荷尔蒙冲到了鼻子:“舅舅,你刚刚在干嘛?洗澡?”


在洗你女朋友的内裤。


不能如实回答,顾峙兴致缺缺,对他延伸出的好奇心感到乏味,担心吵到了李棠梨休息。


门又合上一半:“少没话找话,没事儿滚回去睡觉。”


纪嘉誉自找没趣,转身要走。眼光掠过侧着身子要送客的顾峙,突然开口:“你脖子后面怎么了?”


顾峙一顿,抬手盖住了颈项上半指长的伤痕。


他摩挲了一下,伤口刺痛,提醒它是如何被李棠梨抓下的。


女孩被他紧紧按着腰,折着两条细腿。她反应很大,先是说脏,不要亲,逐渐变成颠三倒四的乞求。但哪儿拗得过顾峙?


推他的脑袋。把他推烦了,顺势攥住她两只手腕,这下彻底逃不开了。


水漫得到处都是,顾峙的脸上也湿漉漉的。第二回 的时候,李棠梨没轻没重地挠了他一下。


其实,远不止是脖颈。他的后背、胸膛,还有更多的抓痕,有的甚至仍在渗血。


在纪嘉誉面前回忆和人家小女朋友的细致过程,顾峙全身上下的血都在兴奋地发烫。更遑论,她其实就在不远处躺着。


顾峙低头一笑:“被猫抓的。”


一开口,心脏就要跳出来。不是怕的,是刺激的。他再度感叹于自己的卑劣和下流。


纪嘉誉奇怪:“你不是说没看到猫吗?”


他舅舅却不奉陪了,敷衍地谢客:“可能是球球跑出来了,你待会儿问问阿姨。”


那扇门强硬地合上了。


关上门,顾峙回头,瞄了一眼熟睡的李棠梨,心想,猫在他这儿呢。


洗完了衣服,他躺到床上。非要把本来睡得好好的李棠梨拖过来环住,才安心闭上眼睛。


*


李棠梨在做噩梦。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实验用的小白鼠,那个黑心肠的男人动作很生疏,但他显然是个聪明人,学得快极了。她被翻来覆去地拨弄,在翻涌的爽和痛之间徘徊。


好不容易清净片刻,旁边又贴上来一个炙热的火炉。


李棠梨委屈死了,眼睫毛上又沾了两滴泪珠。


她一觉睡到天昏地暗,直到被人抬起胳膊腿,又翻了个身,才朦胧地睁开眼。眼前还是黑漆漆的,天未明,她倚在谁宽厚的臂弯里。


“弄醒你了?”有人轻柔地问,手上动作却没停。


后背发痒,像有人在故意挠她的痒。李棠梨迷迷糊糊地反手挥了一下,却摸到一只骨节粗大的手。


她转醒过来,从顾峙的怀里倏地坐起。霎时间,昨晚的种种回忆涌入脑海,不容她忽视,身体随之僵住。


那根本不是什么噩梦!


毕竟是第一次,顾峙没什么经验,花了


点功夫才帮她系好扣子。


他也不急着催促李棠梨,只是拿起放在一旁的卫衣,慢条斯理地给她穿衣服。


“手举起来。”


李棠梨还发着怔,就听话地抬起了胳膊,眼前一黑,卫衣齐整地套在了身上。


顾峙手臂撑在床沿,吻了一下她的唇角,用非常自然的语气说:“还要睡一会儿吗?”


自然得像她名正言顺的丈夫。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李棠梨第一反应却是躲闪。大半是忸怩,小半是畏怯。


看她一下挪开了眼睛,顾峙气息微滞。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周围的陈设都表明这是顾峙的房间,她之前来过两回,不算生疏了。


李棠梨望着地毯的花纹,小声问:“我怎么在这儿?”


一出声,惊觉嗓子发哑。她皱起眉,咳了两声。


哑是很正常的。两个人的体型差距明显,她后半夜跟魂灵出窍似的,抓得被褥满是一层叠一层的褶子。


还要劳烦顾峙俯在耳畔提醒她。楼上就是纪嘉誉,让你男朋友听到也没有关系吗?


她脸颊绯红地艰难地消化了这句话,乖乖捂住嘴,只有在顾峙太狠,弄得她不慎撞到头时才发出闷哼。


后来手软得彻底捂不住,就咬住了衣摆。再然后,索性换成了男人的手指。


“嗓子不舒服?”


作为罪魁祸首的顾峙很体己地问。


“有一点。”


“稍等。”


他去倒水,一转过身,脸色唰地变成了阴天,电闪雷鸣,暴雨倾泻而下。


盯着直饮机流出的水柱,顾峙一动不动。他迅速思索,关系更进一步,李棠梨却连看都不愿意看他。


她是后悔了,觉得他这个情人年长而善妒,过分棘手了吗?


紧捏着杯子转过来,面向李棠梨,又瞬间放晴,神色温驯。


他递给李棠梨,是适宜入口的温水。


她呷着水一口一口地喝,就听见男人淡声说:“床单湿透了,客房不能睡人,我就把你抱回来了。”


“咳、”李棠梨涨红脸,呛了一口水。


顾峙欠身过来抚她的背,拍了两下,又被不自在地躲开了。他的手悬在半空,片刻后才落下。


“我先去洗漱……”


李棠梨急于站起身,腰眼酸涩,顾峙扶了一下才站稳。她懊悔地闭了闭眼睛,觉得更丢人了。


“去吧,浴室里有一套新的洗护用品。”


然而,在李棠梨身后,看着她不顾身体不适,步伐摇晃地也要逃离他,顾峙的脸色与方才平缓的语气可谓截然相反。


心拴了一块大石,猛地下坠。他攥了攥手,深呼吸,告知自己此时必须要冷静。


他历经过许多次大风大浪,知道事态并不会在一息之间严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但他又残忍地自我反驳,那些经验都不是在情感方面。


父母的例子活生生地摆在前头,他不是最清楚了吗?感情,飘忽不定的感情,早上还亲亲热热的爱侣晚上就可能翻脸决裂,谁说得准?何况他的身份还是暂定性质的。


可是,她昨天才说的最喜欢他,这难道还能有假吗?李棠梨年纪小,喜好多变,他不能过多地责怪她。


到底是什么原因?是觉得对不起纪嘉誉?还是别的男人?或是他昨晚表现不好?


头脑在反复命令他镇定下来,但他克制不住。身体遵循了患得患失的本能,遇到李棠梨,他总是无能为力。不知不觉间,朝她走了过去。


微凉的水不住地扑在脸上,借此给发烫的面皮降温。李棠梨一想起昨晚的片段,想起顾峙的身、身体,止不住地犯起羞窘。


和纪嘉誉,她就从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情绪。按部就班做完了,也没有这么慌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属于任务的一部分。


她对此事的认知在一夜之间被顾峙颠覆重塑,激烈而滚烫。


李棠梨抬起头,镜子照出一张粉扑扑的桃子似的脸,看得她眼睛也烫了。


她匆匆拽下一条毛巾,摁在脸上,又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顾峙的毛巾,木质香扑鼻。


忽然,耳旁传来男人的声音:“你后悔了?”


李棠梨一惊,顾峙不是该在外面吗?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拿开毛巾,扭过头,见男人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浴室门口。


他一手用力地扶着门框,定定地看着她:“睡过我一次,就玩腻了吗?”


什么后悔、玩腻的?


话题跑到哪儿去了?她一时发懵,搞不懂顾峙在说什么。


但她唯一确定的,是顾峙的眼睛又在下雨了,像是跟她初次表白、恳求她分手却被拒绝那样。


看她不回复,顾峙不言语了,只是雨越下越大。


在彻底沦为睡过就甩的负心女之前,李棠梨终于战胜了自己的羞耻心,伸出手,拉住了他冰凉的手。


仿佛那是根救命稻草,他马上抓住,五指紧握。


“你在说什么呀?”她抬头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我不后悔。”


顾峙垂下眼帘,去瞧两人交握的手,低声说:“你醒了,既不看我,也不让我碰。我以为你……”


李棠梨怔住了,没想到他会为她微小的举动而难过至此。


不看,是因为一看他的脸,就闪过他鼻尖滴水、缓缓起身的场景。碰到手,碰到背,都会令她不受控地陷入混乱的片段内。


她挣开手,顾峙的心沉入谷底。可下一秒,女孩柔软的身体就扑了过来,抱住了他,他又重新活了过来。


她小声说:“我只是不好意思而已……你别想太多。”


顾峙缓缓抱紧她,她三言两语,轻松地左右着他的心绪。


“真的?”


“真的。”


他不放心地追问:“那昨晚还满意吗?”


“……”


疑心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李棠梨不答,顾峙捧起她的脸,一味地要一个答复:“不满意?”


她赌气地推开男人得寸进尺贴近的脸,这一次,顾峙对她的羞窘一览无余。


他安下心,复而把李棠梨搂紧,盯着镜子里相拥的身影许久许久。


解除了变心的危机,从浴室收拾完出来,窗帘已经被顾峙拉开了。明媚的阳光洒进卧室,看了一眼时间,发觉居然都中午十二点了。


看着眼前窗明几净的卧室,李棠梨突然想起什么,紧张地问顾峙:“那客房怎么办?”


满地的衣物,被她胡乱打倒的花瓶,洗手台上滚落的用品等等,比遭了贼还凌乱。


真要等李棠梨醒了再处理,他们两个人的奸情早就暴露了。


顾峙道:“我去收拾过了。”


不过,清洗床单的阿姨大概率是能猜出什么的,不过那也没关系。顾峙是希望越来越多的人能知道。


纪嘉誉早晨就走了,说是老宅跑进了野猫,不知道藏在哪儿,吵得一晚上没睡好,干脆回栖月云筑睡一觉。


顾淑凤也去了公司。走之前还奇怪怎么不见弟弟,顾峙让阿姨以他身体不适为由搪塞了过去。


虽然只留下了对他们关系早就知情的顾语琴,李棠梨还是蹑手蹑脚地从顾峙房间里走出来。


听见他们下楼的动静,沙发上的顾语琴望了过来,她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她微笑着打招呼:“早上好,哥,还有……嫂子?”


第44章 我想带你去见几个朋友……


她喊得两人俱是一愣。


嫂子,哥哥的老婆。他的妻子。


哦,这就要涉及婚姻了。顾峙舔舐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和她结婚吗?钻戒、婚纱、新房等等,他还没有畅想到长远的那一天。


心潮起伏间,他的第一反应是去瞥李棠梨,观察她的反应。她手足无措地张开嘴唇,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她求饶似的喊:“语琴姐……”


顾峙转过脸,训斥心急的妹妹:“急着嚷嚷什么?吓到她了。”


口吻是一本正经的,替她解围。


但手却绕过去,穿过李棠梨的背后,揽在侧腰往下几寸的位置,这是一个向外界表明两人关系产生了实质性进展的显著信号。


顾语琴注意到了,她撇撇嘴:“装模做样。”


李棠梨差点没同手同脚。


其他人都等着她醒了再吃午饭。阿姨已经备好了菜,正在厨房烹制。


她走过去,被顾语琴拉着坐下。紧接着,顾峙也坐了过来。


夹在这对兄妹中间,李棠梨越发局促。


她和顾峙的关系本该是隐秘的,而不该像现在这样在阳光下暴晒,大剌剌地敞露于人前。


顾语琴凑过去,亲亲密密地同她咬耳朵:“我的衣服还合适吗?”


怕李棠梨不知情,她补充说:“内衣和内裤,都是未拆封的。我选的,喜欢吗?”


钱助理毕竟性别为男,顾峙不想让他去购置李棠梨的贴身衣物,只送了卫衣和裤子过来。是顾语琴听到他打电话,贴心地献上了一套。


虽然说是全新的,但李棠梨还是有点难为情。她没有什么印象,因为都是顾峙在她迷糊时给她依次套上的,醒的时候就穿在身上了。


她忽视隐约的别扭感,对于顾语琴完全没有边界感的行为和说辞早已习惯,点头小声说:“……谢谢,应该是合适的。”


顾语琴露出恶作剧的笑意:“和我还说什么谢谢呀?我比你大,喊你嫂子,你是不是不自在?那以后怎么办?”


和顾峙的以后?李棠梨心中微震,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对方像是很满意这个称谓,比顾峙更急于要确定和她的关系。


说话时也是三句话夹着一个嫂子,李棠梨被她喊得麻木了,索性自暴自弃默认。


右侧,顾语琴把玩她的一只手;左侧,顾峙明目张胆地握着另一只,同她十指紧扣,放在膝头。


他侧过头,静静望着妹妹逗弄他喜欢的人。


在以前,他的人生规划里从不存在婚姻的一席之地。


感情真是可怕的东西。因为此时此刻,看着李棠梨,看着她柔和而羞赧的笑意,他的渴望在这方沙发上生根发芽。


他扣住女孩的左手。她的五指光秃,什么饰品都没有,是纯洁与未婚的象征。缺一个和他相配的戒指。


顾峙想。


*


突破底线没多久,李棠梨搬去了顾峙的房间,真正意义上的同居了。


对顾峙来说,这件事是水到渠成的。发生关系后,他就紧锣密鼓地将换床的事提上了日程。


那天,她刚从医院探望完张梅婷。出了电梯,却看楼道里堆着一叠长木板。


门大敞着,几个工人师傅聚在顾峙的房间里,从窗户外把吊机运上来的床垫合力卸了下来。


卧室原本的床已拆卸成了楼道里的那堆残骸。原地重新搭建起了新床,两米二,尺寸太大,塞不进门里。顾峙专门加钱,用吊机把床架和床垫吊上来。


当晚,李棠梨问起,他轻描淡写地说,旧床两个人睡不开,所以干脆换个大点的。


话里话外都在邀请她同床共枕。


犹豫中的李棠梨被他诱骗着再度上了钩,在那张豪华大床上滚得天昏地暗,眼泪都流了出来,这回完全是爽的。


这绝不能怪她耳根子软。顾峙太清楚该怎么把自己的长处最大化。


他那晚戴了眼镜。先把李棠梨堵在料理台,低头作势要吻。嘴唇将触未触时,他忽然后退。


对已经挺直脖颈,仰起脸的女孩调笑道:“这么心急?”


男人侧过头,眼睛下意识闭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捏住镜腿,单手摘下。顾峙的动作很利落,全程不过两秒,随即他就凑过来深吻。


可她看得心神摇曳、面红耳赤。好像他摘的不是眼镜,而是文质彬彬的面具,暗示他们马上就要发生不那么斯文的事。


之后也确实如此。她被第二次开荤的顾峙吃干抹净,连晚饭都是坐在他腿上吃的。她吃完了,就轮到顾峙继续开动了。


隔日,李棠梨就半推半就地搬去了他的房间。


顾峙没有任何不良的睡眠习惯,睡姿也安生,不会像纪嘉誉一样把她挤到床边。唯独有一点,他偶尔会做噩梦。


有天晚上,李棠梨起夜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时,只见顾峙紧闭眼睛,急促地呼吸,如同在经历极为痛苦的折磨。


她吓得不轻,忙把他唤醒。男人睁开眼,目光无神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直到这个点具象化,从朦胧的虚焦过渡成清晰的泛着水光的眼睛。她是将他拽回现实的锚点。


顾峙晃了晃头,意识到自己此时身处在安全的卧室,而不是十几年前那辆侧翻的车内。


李棠梨擦拭他发汗的额头,关心地问他要不要去医院。顾峙只说是做噩梦,希望没有吓到她。


隔日早晨,他依旧对此闭口不言。她接收到了对方不愿多谈的态度。那场噩梦或许和他手腕上的疤痕一样,属于他心底的沉疴痼疾。


顾峙不说,并不是有意疏远。每个人总有那么两件连在日记里都不能诚实袒露的隐晦心事。


因此,李棠梨也不再追问,只是在下一次发现他梦魇时又叫醒他。顾峙疲惫地望向她,有一刹那,脸上浮现出挣扎之色。但最后,他把她拥入怀里,低声抱歉。


李棠梨轻声说没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与这件事相关,第二天,顾峙下班后询问她:“明天我想带你去见我几个朋友。你介意吗?”


望见她惊诧的神色,他又适时补充道:“都是关系亲近的朋友,不会说出去的。”


顾峙在邀请她参与进他的生活,留下不可抹去的痕迹。


这是很不应该的,李棠梨想,知道的人越多,暴露的可能性越大。可她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事实上,收到顾峙的消息时,关望津的第一反应是他终于疯了。


头一次见小三当得这么高调的。别人官宣恋爱,他官宣我决定大大方方做三。


不是,李小姐怎么还陪着他疯?


他们这几个玩得好的兄弟里,只有关望津和顾峙两个人至今未婚。


等他们分别带着老婆抵达俱乐部,看见孤身一人的关望津脸色凝重地坐在那儿,有人打趣道:“你便秘了?”


关望津没好气地骂:“滚滚滚,顾峙怎么跟你们说的?”


“你不知道啊?大新闻!要带女朋友过来见见大家。就是神神秘秘的,怎么问也不肯说是谁。”


“对,还说没公开,让嘴巴严点,别往外说。”


“保密措施做的可以啊,等着今天给我们惊喜呢?”


关望津额头直跳,原来他也知道不能往外说啊。


其他人都来全了,热火朝天地激烈讨论了半天顾峙铁树开花的稀罕事儿,一个赛一个兴奋,还赌那个拿下顾峙的奇女子是谁,大伙认不认识。


唯一一个知情的关望津越听越焦虑,偏偏还什么都不能说。往下灌了两杯凉水,就差直接灌饱了。


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这场宴会的主人公才姗姗来迟。


可是,热烈的气氛却在顾峙和他的“女朋友”亮相时陡然静了一下,随后欢呼声才欲盖弥彰地响起。


原因无他,顾峙这位女朋友……不,是小女朋友,太出乎预料了。


“你们都到了?”


他环住李棠梨的肩膀,领着她介绍给他们认识。


这位貌不惊人的李小姐穿着一件米白色的亚麻裙子,裙摆扫在小腿处。人偏瘦,脸上没花什么妆,可能涂了显气色的口红。


每个人都产生了相同的疑惑:她是怎么和顾峙走到一块的?


不怪众人揣测。哪怕是一个陌生人,光看顾峙的脸,就能猜到他从小就是鹤立鸡群的人物。实际上的确如此。


顾峙能力才貌都拔尖,加上家世显赫,追求者只多不少,其中不乏有出色的女性。


可不声不响就摘下这朵高岭之花的李小姐呢?


她神色腼腆,打招呼的声音也不大。在座的都是人精,打个照面就能看出她的质朴没有掺假,她并非长袖善舞的性格。怎么看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女


孩。


问在一起多久了,顾峙说是一个半月。


没人问李小姐的年龄,都替他感到不好意思。


大家表面上和和气气的,暗地里疯狂使眼色。这女孩一看就在读大学吧?顾峙真不要脸啊,老房子着火也不能烧成这样吧?


而且,这压根不是圈里人啊,有没有人认识的?


别说,还真有一位看出了点端倪。


顾峙不动如山,神色如常,吃饭时还不忘低头和李棠梨讲话,问合不合她的胃口,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心完全悬在那女孩身上。


谁见过他这么柔情似水的一面?看得一旁的关望津直咳嗽。


他忍无可忍地擦了擦嘴,恶狠狠地咬牙,老子不奉陪了,你偷个情怎么提心吊胆的一直是我?


纸到底是包不住火的。


随着夜幕降临,酒吧台附近的光线也渐暗,烘托出迷离的夜色。


李棠梨面前放着一杯果汁。看也知道,以她年纪,尚且不该饮酒。坐在她一旁的顾峙手里握着一杯玛格丽特,瓶口插着一片柠檬。


他一直把手搭在李棠梨的背后。女孩有几缕头发掖进了领口,他瞥见了,掌心顺着人家的脖颈滑下去,替她拨出来。


光影忽明忽暗间,那个看李棠梨有几分眼熟的人终于想起来了——就在半个月前,杨家小女儿的生日宴上,他刚见过这位李小姐。


但她当时不是站在顾峙身旁。而是站在顾峙的外甥——纪嘉誉身边,挽着他的手臂,作为他的女伴现身的,


电光火石之间,他串联起了一切线索。关望津今晚颇为奇怪的反应,顾峙不方便公开的怪异说辞,对不上的交往时间……


就在他戳破真相的一刹那,光又暗了下去。他只来得及捕捉到顾峙朝女孩倾过身的那一幕。


光再度亮起时,他的心口砰砰直跳。


那位李小姐的嘴唇已经染上了亮闪闪的酒液,她微微喘着气,黑发间一串水滴型的耳坠在荡漾地摇晃。


她急于掩盖刚刚发生的事,拿起果汁,不走心地搅动着吸管。


就在她米白色的裙摆与膝盖交界处,放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那是她男朋友的舅舅的手。


第45章 戒指还是项链?


这桩奸情在他心里陡然暴露时,这位旁观者却表现的比两位当事人更惊惶。


他坐立难安,突然站起身,“砰”的一声,碰倒了桌边的玻璃酒杯。


酒倾洒到桌面上,蜿蜒流至对角,倒映出浸润在昏暗中的顾峙的脸。他静静望向神情闪躲的朋友。


周遭话声一止,李棠梨后知后觉地打开了顾峙放在她腿上的手,在公寓里无所顾忌地亲摸惯了,养出他这个坏习惯,也有预谋地磨钝了她的感知。


女孩把双腿紧紧拢到一起,白裙一垂,罩住刚刚被男人手掌包裹的微红膝盖,显得十分贞洁。可这贞洁来得太迟了,落在知情人眼里,反而坐实了其中的不轨。


被她恼怒地瞥了一眼,顾峙也不气。他慢条斯理地把她腿侧坐住的裙角往下拽了拽,才问朋友:“怎么把杯碰倒了?”


看到桌上一片狼藉,他道:“拿纸擦擦就好了。”


朋友看着镇定的顾峙,目光跟看一个执迷不悟的罪犯没什么区别。


顾峙,是他们这群人里最出色的一个。这种出色不仅仅是指相貌、金钱等等一望皆知的外在因素。


还因为他们都清楚,顾峙是如何试图弥合父母破裂的感情,如何在车祸后刚捡回一条命就去开发布会,又是如何一边上大学一边接手庞大的企业,没人不佩服他。


这些过往锻造了他坚强的品格,使他最终成为了一个注重家庭、原则性极强的人。一个值得他们尊敬的榜样。


但现在,在这位李小姐面前,他什么原则底线都不要了。


朋友心头火起,也不借口离席了。他拿着一沓纸在桌面上粗暴地擦了两下,把酒液抹的半个桌子都是,反击道:“擦不干净。”


顾峙寸步不让:“那就脏着吧。”


“你!”


别人都不知道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只有关望津参透了一二。


他心里哀叹一声,自己上辈子高低是欠顾峙点人情,忙起身打圆场。


他嬉皮笑脸地说:“多大点事儿,行了,再开瓶康帝,要那瓶96年的,记顾峙账上。”


顾峙应下:“嗯,今天都算我的。”


他呷了一口酒,手臂忽地挨上一具温热的身体,对上李棠梨担忧的眼睛:“你们闹矛盾了么?”


对于李棠梨的情绪,顾峙是很敏锐的。尤其是在误以为她反悔的乌龙事件之后,他变得更风声鹤唳了一些。


“与你无关。”他安抚地摩挲着女孩自肩头到上臂的那一片位置,把她半个身子被带进怀里,低声说:“不用管他,我只是带你来混个面熟。”


李棠梨知道他在宽慰自己。她转而有些惆怅,他们就是这种不可告人的关系,顾峙再强硬,也无法改变他上不得台面的本质。


这场聚会不冷不热地进行到了尾声。李棠梨套上大衣,手臂上挂着顾峙的围巾,她在门口的会客厅等待顾峙。他和刚刚那位朋友单独聊了几分钟。


朋友先一步出来,路过拘谨的李棠梨时,他神色复杂地说:“李小姐……”


他搜刮半天,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顾峙已经站到李棠梨身旁,看着这对“情侣”,他最后说:“希望你们的选择是对的。”


走出几步,扭头一瞧,见女孩踮起脚,给顺势弯腰的男人系围巾,他怪异的祝福消融在这亲密的举止中。他想起刚刚自己气势汹汹的质问。


“你甘愿永远都不露面吗?而且,万一被公之于众,你有想过这会对你造成多大的影响吗?”


这令顾峙沉默了片刻。就在以为他要迷途知返时,却听见他的低语。


“我只担心她会不会受影响。”


说这话的时候,顾峙偏着脸,看向那位李小姐所在的方向。在那一刹那,他决定不再劝说了。


都是白费事,没人能劝的住顾峙了。


这家会员俱乐部紧邻着横跨A市的宽阔江河,华灯初上,两岸林立的高楼灯火通明、流光溢彩,映得江面宛如一张五彩的油画。


两个人没有直接坐车回去,顾峙提议沿着江边散会步,李棠梨自然同意。晚风从江面拂来,他的掌心发热,牢牢扣住她的五指,不时与同样牵着手的路人们擦肩而过。


隐匿在人群当中,好像他们也只是一对再正常不过的情侣。


闲闲地漫步了一会儿,人烟渐渐稀少,李棠梨有心想问顾峙那时候和朋友说了什么,但顾峙看了一眼表,突然停下了脚步。


“时间到了。”


李棠梨顿住脚,疑惑道:“什么?”


顾峙唇角微扬:“抬头。”


伴随着他落下的尾音,天边一亮。


李棠梨惊愕地抬起头,璀璨的烟花在上空绽放,如流星拖着长尾划过,照亮了靛蓝色的夜幕与波光粼粼的江面,也照亮了江边人的眼睛。


“好看吗?”


李棠梨笑着点头。


顾峙欠身,遮蔽住了她的视野。她闭上眼睛,心跳加快,唇瓣被他缓慢地含吮了一下,舌尖才长驱直入,唇舌热得几乎要融化,她的后脑被轻轻扣住。


在盛大的烟花下,两个人交换了一个黏糊糊的深吻。


直到烟花落幕,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顾峙摸了摸她潮红的面颊,松开了牵她的手。


他伸到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色小方盒。


那是一个不用打开就知道里面放着什么的盒子。


李棠梨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她身侧的手指莫名颤动了一下。此时此刻,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其余所有人、所有声音都在她看到这个小方盒的一瞬间按下了暂停键。


顾峙掀开盒盖,露出一枚镶嵌着深邃蓝宝石的银戒。银戒上还拴着一条银白的链子。


到底是戒指,还是项链?


他的声音响起:“李棠梨,你愿意收下它吗?”


李棠梨喉咙发紧:“顾峙。”


下意识脱口而出时,她忽而一顿。不知从何时起,遇到棘手的、为难的事,脑海里率


先浮现的,居然是顾峙的脸。


她只是愣愣地喊了他的名字,就不再言语。


顾峙应了一声,以退为进:“只是普通项链而已。收下它,好不好?”


与温和从容的语调不同,他一眨不眨地盯瞧着她的脸,惊讶、欣喜、纠结……他急迫地捕捉分析着她脸上掠过的每一丝情绪。


等待李棠梨回答的每一秒,都如同度过了漫长的一年。


顾峙掌心发汗,紧盯着她,几近诱哄:“你把它当项链,那它只是一条项链,没有特殊的含义。你觉得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由你来赋予它的意义。”


这是他费尽心机想好的狡诈说辞,已经不知道私下排练过多少遍了。


送戒指,就意味着向她求婚。经过她的允许,求得一个合法的伴侣身份,从此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做她的丈夫。


这是太具有诱惑性的美好未来,也是顾峙的根本目的。


可他不得不考虑到一个无法规避的现实因素。李棠梨还有男朋友,她是否愿意接受呢?


不,不能直接求婚。


不能给她施加太大压力。不然,李棠梨会在他单膝下跪的那一刻后退半步,残忍地在他心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所以,他满腹不甘与遗憾地将这个步骤取消了。


此外,还要确保隐蔽,要尽可能地使这枚小小戒指不显得有多重要,更不要人群的簇拥。


哪怕到了这一步,他依旧在妥善地替李棠梨铺好拒绝他后的退路。


于是,顾峙想了又想,改了又改。最后,串上一条银链,板上钉钉的戒指就变成了待定状态,从戴在手上变成了戴在脖颈上。


可他和李棠梨都心知肚明,戒指就是戒指。不管戴是在哪儿,都无法削减戒指本身的重量。


决定是否要接受他的那串钥匙,完全掌握在李棠梨的手里。


——接受,还是拒绝?


那枚戒指在招摇地闪烁,它象征着什么不言而喻。


而拿着它的男人神色紧张,或许是她接连的沉默稍稍击垮了他,此时,连睫毛都在颤抖。


那双总是凝视着她的灰色眼睛,满含着厚重的情意,比烟花还要动人心弦。


于是,就在这个微小的瞬间,原本充斥在脑海的一团乱麻,困扰她的诸多顾虑,关于任务、关于男主,都忽然褪色,淡出了她的视野,变得无关紧要了。


这一刻,她只想答应顾峙。


李棠梨心念一动,小声说:“好。”


“……你接受了?”


顾峙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又确认了一遍。


所有勇气在那一声“好”里消耗殆尽,李棠梨只好羞涩地点了点头。


在得到她确凿无疑的答复后,顾峙内心涌上一阵狂喜。他猛地拥住了她,像担心她反悔似的,不留任何空隙地紧贴着彼此的身体。


李棠梨将垂在背后的黑发拢在一侧,因为漫长而焦灼的等待使手心冒了汗,顾峙打滑了两次,才将戒指顺利戴在了她的脖颈上。


冰凉的戒指垂在她温热的皮肤上,李棠梨上手摸了摸,觉得它轻盈又沉重。


迎着晚风,两个人从桥上一溜烟地跑回去,坐上车,回到公寓。


刚关上门,李棠梨就被顾峙抱了起来。她环住顾峙的腰,连灯都没来得及开,衣服都好好穿在身上,在一片漆黑里,他动情地格外厉害,李棠梨手撑着玄关,几乎要被他顶碎了。


第二次,顾峙才恢复了一些理智。把她抱回卧室,扶稳她的腰,让李棠梨自己掌控节奏。


那枚戒指随着动作,在她胸口处不时跳跃,顾峙看得眼热,拉过她的左手,放在嘴边细密地亲吻。


他慢慢磨她:“戴上它,好不好?”


“嗯……”


这个时候,李棠梨根本听不进话,撑得她头脑昏沉,目光涣散。


云销雨霁,他揽住李棠梨:“什么时候和他分手?”


李棠梨趴他身上缓神,一时没言语。


也不清楚顾峙又擅自脑补了些什么,他沉声道:“好吧,如果最近不分的话,那你要藏好了。别在他身边,把我们的戒指露出来了。”


第46章 和他分开,我和你在一起……


李棠梨枕着顾峙胸膛,掀起眼皮去看他。


她搭上顾峙横在腰腹间的手,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你不要急,我……我会和他说清楚的。”


盯着女孩澄澈的眼睛,顾峙追问:“什么时候?”


“尽快。”


他不罢休:“尽快有多快?”


李棠梨思考了几秒:“下次见面,我就和他分手。”


顾峙颔首,勉强满意:“好。”


他言犹未尽。其实,他想让李棠梨现在就给纪嘉誉打电话说清楚,以免夜长梦多,第二天早上起来,李棠梨又改了心思。


提起“分手”,李棠梨还有些心虚。更确切的来说,是她不打算再完成那个任务,也无意再与纪嘉誉纠缠下去了。


与其说是一时冲动,不如说是她彻底疲倦了。


而在这种漂泊不定的疲倦中,是顾峙托住了他。她有时觉得,顾峙像是一尾容纳她休憩的小船,有时又像是颠簸翻涌的海浪。


手往下,就摸到了他左手微凉的银戒。她怔了怔。


看李棠梨瞧着自己的手,顾峙轻笑:“是对戒。对了,内圈还刻着我们名字的缩写。”


“是吗?”


李棠梨坐起身,抚上胸口的钻戒,低头去看,果然看到内侧刻着g&L的小巧字母。


她捏着那枚戒指,看了半晌。顾峙侧身吻了吻她的侧脸,将脸颊埋在她脖颈处,闷闷地说:“求你了,我等不及了。每次看见你和他站在一起,我很不舒服。”


吹出的热风洒在她的侧颈,李棠梨握紧他的手,郑重地跟她的情人说:“和他分开,我们就在一起。”


作出这个承诺,李棠梨顿觉浑身轻松。


她兴许要感谢顾峙的临门一脚,使她不再终日烦恼于这些没有结果的事。


在确认系统依然掉线、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的两天后,不抱任何希望的李棠梨正计划主动联系纪嘉誉,却没想到还是他快了一步。


收到他的邀请时,李棠梨正在顾峙的办公室里。


这次,李棠梨没有隐瞒,和他如实说了。


顾峙的眼睛在她和纪嘉誉的聊天界面上停留了片刻,但他克制住了,没有拿起她的手机一字一句的查。


现在,他尚且没有这个权力。但他很快就会有了,就在几个小时以后。


顾峙表现得心平气和,全然没有之前的失控情状。甚至耐心地为李棠梨挑选了一套衣服,晚上开车送她抵达了指定地点。


他平静得有些反常,李棠梨扶在门把手上,惴惴不安地说:“……那我进去了?”


男人望着她,忽然倾过身,带着一股狠劲吻上她的唇。在她气喘吁吁时,顾峙揉了揉她的后颈:“别让我等太久。”


隔着衣服,他按住了那枚藏在她胸口的戒指。钻戒的棱角硌了一下皮肤,滋生出钝痛来。这种痛楚同样在顾峙心头焦灼地燃烧着。


李棠梨对安抚他已颇有一些心得,当即说:“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很快的。”


理智也是这么告诉顾峙的。放她进去和纪嘉誉面对面说清楚,一切就都明了了。他们分手,他顺利上位,就是这么简单,胜利近在咫尺。


可一道怀疑的声音渐渐大起来,覆住了他的心智——果真吗?李棠梨果真已经完全地偏向他,像他对她的迷恋一样多吗?抑或是最近被他粘得太紧,短暂的鬼迷心窍了?


顾峙很清楚,纪嘉誉长了一张很吸引女人的好皮囊,更重要的是,他太年轻了,他才是和李棠梨最相配的年龄。


放任她走进去,她还肯回到他身边吗?


他顿了顿,眼底涌动着暗流:“全程开着语音,可以吗?”


这无疑是越界且偏激的监听行为。李棠梨的心紧了一紧,她攥着手机,纵容了这位未转正却早已杯弓蛇影的情人。


接通的手机揣进口袋里,她走下车,


仍感受到两道视线黏在她身上。


直到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其实,顾峙从来没有说过,但不代表他不会嫉妒。一想到李棠梨和纪嘉誉可能拥有对方的初恋、初吻、初夜,他淤积的情绪就沉沉地铺开,这是他无论如何努力也抹除不去独属于两人的羁绊。


他很想拉住李棠梨,不许她与纪嘉誉再见面,不许冥冥中玄妙的缘分再落在他们两人身上。看着保持通话的手机,他阴郁地想。


李棠梨看见纪嘉誉时,他正在打台球。从她这个角度看去,他的身影被两个人挡住了。


隐隐约约看到他俯身于台桌上,球杆架在冷白修长的手指上,目光专注。伴随着清脆的碰响,目标球迅疾地滚入袋中,一杆进洞。


围着台桌的几个人爆出欢呼声,适时吹起口哨。被奉承的主角纪嘉誉脸上却不见什么得意之色。


相反,他没了劲头,随手将球杆丢给了身旁的人,神色烦闷地打开了手机。


他坐到一旁,两肘支在膝盖上,往下刷新,李棠梨没有发来新的消息。看一眼时间,眉峰锁得更紧,怎么还不过来?已经迟到十五分钟了。


回想起从前,她都是随叫随到的。


“嘉誉,晚上好。”


她的声音响起,他蓦地抬起头,摁灭手机后循声望去:“嗯,刚来?”


李棠梨就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他从上到下端详,她的穿衣风格和上次一致,貌似固定了下来。今天是藏蓝色的牛角扣外套搭着格子半裙,头发比他们夏天初识时长了半截。黑发散落肩头,她将一绺遮住视线的发丝掖在耳后,服服帖帖的,显得学生气十足。


不光脸上红扑扑的,外套上也泛起了几道褶皱,可能是路上来得太匆忙,跑皱的。


纪嘉誉扬起下颌,宽容了她的迟到。他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傻站着干什么?过来。把外套脱了吧,室内挺暖和的。”


可李棠梨并不领情地戳在原地,没有动。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手机在微微发烫。


李棠梨定了定心神,迎着他的目光:“不用了。我有话想和你说,可以出来一下吗?”


此时,纪嘉誉的几个朋友注意到了不远处的状况,闲聊声渐小,有意无意地瞥向他们。


听出了她话语里的古怪,裹挟着几分风雨欲来的势头。见势不对,纪嘉誉站起身,直直盯着她:“什么事?”


李棠梨不想当着这么多双眼睛令他难堪,她放软了语气:“嘉誉,出来说吧。”


可纪少爷的犟脾气上来,偏偏不肯动弹了。他察觉到他即将陷入一个困境。只要走过去,李棠梨绝对要说什么不太中听的话。因此,只要不按照她说的做,就可以避免意外的发生。


可惜他搞错了,那不是意外,是必定会发生的未来。


李棠梨叹了一口气,不管相处多久,她还是拿他毫无办法。


她最后一次试图给予他体面:“真的要在这里说吗?”


纪嘉誉不接茬,反而竖起一道满是冰刺的屏障:“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望着李棠梨那双无奈的眼睛,看她张开了嘴唇,在话音传出之前,有什么若有若无的东西已经通过她的双眼递送给了他。


可在他领会这眼神之前,李棠梨已经无可挽回地说出了口:“我们彻底结束吧。”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像是挪开了一块长期压在她心上的大石头。


宛如挣脱束缚,她呼吸通畅、心情舒展,一鼓作气道:“我不想再和你保持这种……不知道算什么的关系了。总之,很抱歉纠缠你这么长时间,我们到此为止好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就不会来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能确保纪嘉誉清晰的听到。至于竖着耳朵的其他人什么反应,她无暇顾及了。


明明台球厅放着舒缓的背景音乐,但霎时间,周遭一切都寂静了下来。


在这种尴尬、冰冷的寂静中,纪嘉誉忽地冷笑了一声,他讥讽道:“李棠梨,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我早就和你提过分手了,你突然在这儿自作多情什么?”


第47章 急着去找哪个野男人


纪嘉誉感到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急于要在口头争夺主动权,来佐证自己并非是被弃之如敝履的一方。


他死死盯着李棠梨,哪怕李棠梨只有一点的难过、伤心也好,只要有迹可循,让他找到,他此刻的不适就能缓解很多,从而证明她的话都言不由衷。


然而,李棠梨非但没表现出丝毫难堪,反而释怀地说:“好,就算我自作多情。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说完,她掉头就走。步伐轻盈地像是一只从鸟笼里放出的鸟,迫不及待的飞到谁的身边去。


“等等,我让你走了吗?”


要飞走的李棠梨被拽住了手腕,困在了原地。纪嘉誉的声音在身后阴恻恻炸响:“急着去找哪个野男人?”


她僵了僵,转过脸,见他脸色沉得吓人。


纪嘉誉的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了两下,吐出的每个字都仿佛沾着毒汁:“我明白了,从那次聚会开始你就不对劲了。我还纳闷你在和谁聊天,问了两次,都装死不说,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跟那个野男人搞上了是不是?就是他怂恿你今天来跟我分手!?”


李棠梨抿着嘴唇,手腕被攥得生疼。她用力挣开他的手:“是你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没有反驳!


宛如当头一棒,纪嘉誉整个人都气得发抖。


他咬牙切齿:“你真和别人勾搭上了?你……行啊,李棠梨,看不出来,你本事不小。”


耳朵嗡嗡作响,脖颈崩起一条青筋,纪嘉誉胸膛起伏。


她有别的男人了,他气得一脚把身旁的椅子踹倒,咣当倒在地上。


台球厅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一声,没人上前阻止这场大戏。


他们眼中闪着震惊的光——谁出轨了?李棠梨出轨了!


那个他们一直看不上的李棠梨不声不响地勾搭上了别的男人,给纪嘉誉戴了顶绿帽子!


“是谁?你和他做到什么程度了?上床了吗?”


他目眦欲裂,步步紧逼,看得李棠梨打心底发寒。


她后退一步,胸口却腾地窜起一簇火苗。


曾经的记忆一帧帧重现,她想起纪嘉誉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想起他在朋友面前的轻蔑与冷待,想到当初她小心翼翼地想朝他借钱,却率先发现了他朋友圈里舒冉的照片。


这些记忆与眼前这副怒极的神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李棠梨忽而觉得荒谬而可笑。


她同样是这么做的。听到她的笑声,纪嘉誉惊疑地拧眉,任人宰割、逆来顺受的李棠梨居然可以露出这种近乎报复的快意笑容。


李棠梨把手抄在兜里,反问道:“没分手的时候,你就和舒冉在一起了,不是吗?”


纪嘉誉一愣,不等他回答,李棠梨继续道:“嘉誉,你好像很生气,为什么?难道你喜欢我吗?”


……喜欢她?


这个闪念如离弦之箭般掠过,带来一阵发苦的酸涩,纪嘉誉握紧拳,不肯承认这迟来的领悟。


他钻入了牛角尖,紧咬着不松口:“别转移话题,那个小三是谁?非得让我查你手机?”


晚了。李棠梨深深看了他一眼,扭身就跑。纪嘉誉迈开腿追她,被他踢倒的椅子却偏偏在紧要关头绊了他一下。


他咒骂一声,朝周围人低吼:“把门关上!”


可他说得太晚了,等几个人反应过来的功夫,李棠梨已经跑了出去。


她晃动的裙摆成了最后一幕残留在纪嘉誉视野中的画面。


他追出门,这一层的走廊却空无一人,看不见她的身影。


怎么可能跑得这么快?


他一边电话轰炸,一边不死心地坐电梯跑到一楼。就是找不着人,手机显示正在通话中,一瞬间,她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些都是徒劳。


因为李棠梨其实就在这层拐角处的一个包厢里,她的手机嗡嗡作响,但已经无人在意了。


后背靠着门,她攀着顾峙的脖颈,鼻端萦绕着他的木质香。


脚尖只能微微点地,顾峙挟制着她的后腰,舌尖被他吮得发麻,李棠梨满脸通红。


顾峙喘着气,抵住她的额头,低声问:“骗我当了你这么久的小三?”


李棠梨心虚而真诚地跟他认错:“对不起,现在不是了。”


“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垂下眸,女孩湿润的软唇上有道口子,大概率是因为他方才太激动,又舔又咬弄破的。


只要对上她,顾峙就从衣冠齐整的社会精英退化为了被粗俗欲望支配的低级动物。


李棠梨憋了半晌,才说出口:“是男女朋友。”


顾峙抚摸着她下唇那道浅浅的口子,拇指扣在她的唇缝外跃跃欲试。


他淡淡地说:“只是男朋友?”


男人的手伸到她的脖颈,从容地解开衬衣的纽扣。


李棠梨低头飞快看了一眼,随着他的不紧不慢的动作,她前胸的皮肤逐渐暴露在冷空气里。


她打了个寒战,羞赧地止住他的手臂:“……回去再弄,好不好?”


顾峙呼吸粗重了一瞬,他停下手,似笑非笑:“回家干什么?我听不懂。”


等他勾住了那枚戒指,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误会了,顾峙却来了劲儿。


他正色道:“李小姐,你还戴着戒指,是有家室的人了。出来寻欢作乐,这是可以的吗?”


情夫做久了,刚上位,习惯还没扭转过来,说这种话简直信手拈来。


李棠梨耳垂发烫,她又羞又气地瞪着他:“顾峙……”


顾峙一本正经,绕回了正题:“这枚戒指,是不是你丈夫送的?”


她愣怔了一下,他将那枚戒指举起来,目光灼灼地等她的回应。


丈夫……顾峙是想和她结婚?


心头激起一圈涟漪,真到了这个节骨眼,她既觉得欣喜,又莫名产生了些微的慌乱。


李棠梨小声地说:“顾峙,我是愿意的,但是,但是我还没准备好直接结婚……”


是呢,他问的这么突然,李棠梨不知所措是意料之中的反应。然而,这恰恰达到了他的目的。


顾峙垂下眼帘,使得李棠梨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说出了早有预谋的说辞,一副通情达理的做派:“我理解的,我们先订婚,再领证,慢慢来,可以吗?”


这一回,李棠梨点点头,对他说:“好。”


顾峙笑了,将戒指从她脖子上取下来。


骤然间,头顶的灯依次亮起,明亮的灯光下,李棠梨睁大了眼睛。这里俨然是由粉色玫瑰铺就的花海,一直蔓延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透明的玻璃之后,就是夜晚如火树银花般炫目的A市地标性建筑。


而此时,拿着戒指的顾峙单膝下跪,他语气珍重地说:“李棠梨,我想要余生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侧,做你永远的爱人。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


沉浸在他深灰色的、温柔的眼睛里,李棠梨有了要落泪的冲动。


她含着哭腔:“嗯,我愿意。”


上次所有的遗憾都被完美地补全,戒指也履行了自己真正的职责,戴在了她的左手上。


顾峙心跳如雷地握住她的手,两只戴着对戒的手紧扣在一起,这将是一个崭新的序章。


*


“……求婚的经过大概是这样。”


“哇,好浪漫。”


听李棠梨讲述完,兴致勃勃来到他们公寓的顾语琴捧着脸,脑海中绘出了一副生动的画面,眼睛闪闪发光。


她遗憾地抱怨:“这么大的事,你们也不通知我到场见证!”


李棠梨不好意思地说:“我事先也不知道。”


顾语琴拉过李棠梨的手,盯着那颗蓝宝石认真端详了片刻:“嗯,很不错。”


能让一向挥金如土的顾语琴都发出很不错的评价,李棠梨压低声音问她:“是不是很贵?我问他多少钱,他一直不肯说。”


戒指上的宝石来源正是“海洋之心”的原型。这种顶级品质的矢车菊蓝蜚誉全球,在珠宝界更是以罕见与珍贵著称。李棠梨手上的这枚戒指,价值至少百万起步。


顾语琴只是笑,神神秘秘地说:“多少钱你都值得。”


“聊什么呢?”顾峙换好衣服从卧室走出来,瞥了一眼坐在地毯上的两个人,不赞同地对李棠梨说:“这两天不舒服还坐地上。不怕肚子又疼?过来,我给你穿袜子。”


当着顾语琴的面被顾峙这么训,李棠梨有点难为情。她嘟囔了一句:“我自己穿就好。”


自从顾峙求婚成功,就不再压制对她的掌控欲,如藤蔓般完全地铺展开来。


有天李棠梨少吃了一口饭,他都要抓住问是不是不对胃口。


顾语琴也站起身。连李棠梨进房间穿个袜子,他哥也得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没见过这么舔的。可见他是怎么死缠烂打才把人追到手的。


她翻了个白眼,腹诽道:“跟当爹似的。”


正想着,手机发来了新消息。


一边打字回复,顾语琴一边拉长声催促:“好了吗你们?他马上到咯。”


李棠梨和顾峙穿戴整齐后,三人坐上车。


到了餐厅,他们订的是靠窗的座位。往下便能纵览江河夜景,视角绝佳。


已经就坐的关望津朝他们挥了挥手。


顾峙问:“等了多久?”


关望津耸耸肩:“十分钟吧。”


他转而看向顾语琴,尽量自然的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呐语琴。”


顾语琴朝他眨眨眼,游刃有余地应付道:“不是上个月才见过吗?哥哥。”


她故意拉着李棠梨紧挨着坐下,这下,顾峙就只能和关望津坐桌子另一边了。


由于李棠梨的迁就,这种幼稚的行径成功换来了顾峙的一瞥。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吃到五分饱,关望津问到关键:“既然都求婚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跟家里坦白?”


这个家,就是特指顾淑凤了。


顾峙早有考量:“大姐这两天出差了,等她回来再说。”


关望津侧过头,强调说:“那你外甥呢?想好怎么跟他说了吗?他那个无法无天的性格,搞不好就闹大了。”


提起纪嘉誉,李棠梨的胃口没了大半。她也发愁,如果是其他任何人,都比这好办。


偏偏顾峙是纪嘉誉的舅舅,以后结婚成了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不能闹得太僵,可这完全是天方夜谭。


他们四个人浑然不知,就在斜对角,隔着圆形大厅内的一架钢琴,他们话题的中心人物,此时就坐在几步开外的位置。


自从上礼拜李棠梨消失不见后,纪嘉誉就再也没能联系上她。


他一度想过直接找到她家里去,逼她出来见面。可他那时才恍然发觉,他居然连李棠梨的具体家庭住址都不清楚,只知道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公交车站。


郁结在心的他消沉了几天,今晚才首次应邀约出门。


一曲毕,演奏者离席。纪嘉誉不经意地回过头,从这个空当里瞄见了他舅舅还有关叔。


他们今晚也在这儿?


看背影,他们对面坐着的是两个女人。一个是小姨,还有一个离他距离最远,可身形有些熟悉。


他眯起眼,突然,那女人动了动,向他露出半张隐隐覆着忧愁的侧脸。


纪嘉誉目光一滞,下意识站起了身。


——是李棠梨。


第48章 舅舅不是舅舅,是


奸夫。……


刚迈开脚,纪嘉誉止住了。


家里人都在,他现在气势汹汹地跑过去质问李棠梨,相当于把被戴了绿帽子的事大庭广众之下抖露出来,面上无光。


他又强迫自己坐下,准备找准时机再喊李棠梨单独出去。


可转念一想,觉得处处都是蹊跷。


她怎么会和这三个人出现在这里?李棠梨前段时间当小姨的护工不假,舅舅和关叔为什么也愿意把她捎带上外出吃饭,他们的关系已经亲近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脑袋不时扭转过去,视线逡巡在迷云密布的那一桌人身上。旁边朋友们的安慰听得丢三落四。


“誉哥,指不定李棠梨是在跟你玩欲擒故纵呢?”


“那天就是嘴硬吧,凭她那个条件,从哪儿找比你强的男人?”


纪嘉誉也想不通。


这几天夜晚辗转反侧时,他不得不颓然地承认李棠梨的变心对他的打击不小。


他肆无忌惮地挥霍着她的真心,即使发现了苗头有些不对,也刻意地忽视。


归根结底,是因为他自大又轻蔑,默认李棠梨喜欢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没想过这种普普通通的女人也有变心出墙的资本,和其他男人枝蔓相缠。


第三者如果真的存在,那是谁?


不远处,关望津说了什么,大概率是个笑话,气氛欢快了许多。李棠梨也被逗乐,笑得肩膀抖了抖,冲散了先前脸上的忧虑。


玻璃上投射她朦朦胧胧的影子。


上次纪嘉誉就有所察觉,李棠梨身上长了些肉,使得她增添了几分风情。看得出来,在他为其困扰的这些时日,她过得甚至称得上舒心。


她笑,照旧是腼腆的样子,沾着液体的嘴唇光亮,两只手托住了下巴颏儿,精致的手链随之滑下去。


那双棕褐色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对面的谁,仿佛两湾盈盈的水波,流淌着依赖、信任与淡淡的愉悦。


纪嘉誉不知道被她这么注视的人是怎样的感受。


他的眼睛像被蜇了一下,仓皇地掉过头。不甘示弱,翻箱倒柜地试图从记忆里翻出类似的画面,可找不到。


哪怕是在李棠梨最迁就他的时候,她也没有向他露出过这种柔软的表情。


嗓子发涩,往下灌了两口凉水。直觉告诉他,那个第三者一定就坐在对面。


她在看哪个人?他疑神疑鬼地揪住这个点,是关叔?


怀着压抑的敌意,他目不转睛地打量那个诱她出轨的嫌疑犯。


关望津生有一双微微上翘的桃花眼,从眉梢到唇角都噙着轻飘的笑意。


放在之前,纪嘉誉觉得这个叔叔幽默随和;现在,他才看出这老男人分明是在时时刻刻对女人放电,卖弄风骚。


联系上关望津的一些风流轶事,可能性大大增强。


纪嘉誉心绪败坏,咬紧后槽牙,恨得牙痒。


李棠梨性格木讷,要是没有人一步步引诱她,是干不出这种出格的事儿的。


关望津和她相差十岁左右,还要不要脸?别的女人是死绝了吗?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非要来勾引李棠梨?


可又觉得说不通,他们是怎么勾搭到一块的?压根就没有相遇的契机,初见就是在温泉酒店,时间对不上,除非是瞒着他早就认识了。


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了。


他的视线左右游离,还剩另外一个男人,一个不可能的选项——他舅舅,顾峙。


和花天酒地的关望津相比,顾峙是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极端。他洁身自好、严以律己。


纪嘉誉曾经怀疑过顾峙,但事后又认定是自己多心。


他潜意识里是拒绝这个可能的。他沉沉地思索,如果那个男人真是舅舅,那该是多恶劣的一桩丑闻?


要知道,舅舅和李棠梨第一次见面,可是在他的床上。


隔着几步的距离,李棠梨的后背没由来的一阵发冷。她把腿上顾峙的外套往上扯了扯,盖住小腹,又觉得周身暖和了。


关望津问她:“纪嘉誉还有联系过你吗?”


李棠梨委婉地说:“刚开始打过几次电话,后来就发微信了。”


顾峙语气冷淡:“电话就没停过,一点分寸也没有。”


分手了,还给前任打什么电话?想挽留吗?现在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了,晚了。


他之所以这么说,还因为被打扰了两次亲热,不高兴了。


有回刚要进入正题,铃声响了,李棠梨两眼泪汪汪的,坚持非要看是谁。


顾峙松开架着她腿弯的手,面无表情地从后看着她两腿颤颤地往床头柜爬。


就在她伸手够到的前一秒,突然被身后一言不发的男人攥着细瘦的脚腕拖回来。


理智在情潮中彻底丧失,她的哭叫求饶声很快就盖过了徒劳的铃声。


想起这件事,李棠梨脸颊泛红。


顾语琴轻巧地发表了她的观点:“棠梨不是早就和他分手了吗?当务之急是先跟大姐说清楚,咬死你们是在她分手后才开始的,小鱼这边先不着急。”


她说完,起身去了洗手间。关望津借口去外面抽根烟,也暂时走开了。


看着身边空落落的座位,顾峙对李棠梨说:“坐过来。”


于是,纪嘉誉再一次回头,只看一眼,他瞳孔紧缩,僵硬地宛如一尊木雕——李棠梨什么时候和舅舅坐到了一起!


舅舅没有穿外套,白衬衫挽了上去,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他微微后倾,靠在靠椅上,那条健壮的、修长的胳膊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搭在了李棠梨的椅背上!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舅舅几乎是把那个笨女人揽在了怀里。


他木楞楞的眼珠再往瞧,便看到舅舅脱下的那件西装居然是被李棠梨抱着。


她是个多细心妥贴的女人,上床前都要把脱下来的衣服叠好。就像现在一样,先将西装沿正中对折,再妥帖地挂在小臂上,外套紧贴着下胸沿。搂着他的衣服,乖乖地坐在她男人身旁。


太阳穴突突地蹦跳,头顶一道惊雷把他劈得四分五裂,五脏六腑都颤栗了起来。


纪嘉誉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明白过来这些日子里所有的不对劲了。在温泉酒店与老宅被他撞见的“偶遇”、楼道里顾峙那个见不得人的“女朋友”、李棠梨衣着上细小的变化……


仔细一想,居然全是破绽。脑袋里炸开了锅,他眼珠激得发红,他死死地盯着对面纷纷背叛他的那对奸夫。淫。妇。一瞬间,舅舅也不是舅舅了,成了引诱李棠梨出轨的奸夫。


几个朋友看他的手臂发抖,像气到了极点。问纪嘉誉怎么了,他不吭声,直直梗着脖子往后瞧。


直到顾峙那只搭在椅背上的大手习惯性地往前,抱住了她的肩头,指头摩挲,严丝合缝地裹着,自然极了,熟练的不知道做了多少遍。


而李棠梨呢?这个怯懦的、胆小的女人,她不仅不拒绝,抖都没有抖一下,连瑟缩抗拒的假象都不做。


纪嘉誉从没见过她这种完全依赖而放松的神情。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的身子甚至还往舅舅那边靠了靠,连同她的心一起,毫无保留地倒向了别的男人。


纪嘉誉不是不经事的童子鸡,正因此,他看得气血上涌——这要上了多少次床,多习惯于身体接触,才能这么自然?


快被脑海中的想象逼疯,他忍不了了,霍地站起身,椅腿剐蹭瓷砖,拉出刺耳的噪声。


大步走过去,“砰”的一声,握着手中的酒杯,砸到那个桌子上,极大的力道下,玻璃杯磕在桌上,劈里啪啦碎了。


坐在外侧的李棠梨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几块碎片飞溅到了她面前的盘子里。


顾峙下意识把人护到自己怀里,他看都没看纪嘉誉,匆匆把她的脸捧起来。


“划到了吗?”


“我没事。”李棠梨摇摇头,惊魂未定地看向桌前的煞神,咽下一口唾沫:“嘉、嘉誉?”


他怎么在这儿?


纪嘉誉努力地想扯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但失败了。


这画面针扎般刺着他的心口,顾峙紧张地抱着李棠梨,那本该是他的女朋友!


“你


们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李棠梨,瞒得挺好,我真小看你了,我一个人不够,连我舅舅的床你都要爬?”


这话太羞辱人了,李棠梨的嘴唇羞愤地抖了抖,当场反驳说:“我们当时已经分手了!”


一旁的顾峙环视一周,部分人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状况。


他镇定地对纪嘉誉说:“出去说。”


纪嘉誉讥讽道:“你们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现在怕丢人了?”


顾峙无波无澜地望着他,突然,他起身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听不进话的纪嘉誉上半身给硬生生薅了过来。


他一字一句地说:“听不懂话?刚刚你差点伤到她,我现在心情很差,不想说废话。想动手直接跟我去后门。”


纪嘉誉奋力拨开他的手,怒极反笑:“好,好,现在就去!”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众目睽睽下,舅甥两人为了她大打出手。


“别,别在这儿,回去再说,不要动手……”


李棠梨着急地拉住顾峙的手,竭力想要阻止他们从口角冲突升级到斗殴。


顾峙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他情绪上头,忍不到回去了。你呆在这儿,不要跟出来,我怕波及到你。”


眼见顾峙的步子也压着一股邪火,李棠梨六神无主地呆了片刻,骤然间她想起什么,刚往前厅快走了两步,就撞上了结伴一同回来的关望津和顾语琴。


“李……”


不等他说话,李棠梨急急地开口求助:“纪嘉誉撞见我和顾峙了,他们说要去后门动手!”


“什么?”关望津脸色一变,匆匆撂下一句话:“你们别乱走!”


苍天啊,为什么又是他!关望津脚底着火,只恨餐厅设计得弯弯绕绕,自己今晚又好死不死穿了皮鞋,跑不快。


顾峙的脑子没掉线,他之所以说去后门,是因为这里正对着一条幽静的巷子,没有行人。


关望津一路跑过去时,两个人已经动起了手,连一旁的折叠木椅都踢倒了两把。


刚瞧见人影,关望津就听见纪嘉誉喘着粗气喊道:“你就是小三!”


第49章 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我


两个男人都压着火,刚出后门就拳脚相向,谁也没让谁。


砸了纪嘉誉一拳,他吃痛地后退了两步。顾峙出了口恶气,率先冷静下来。


他将散落下来的额发往上撩,眼眸闪着点点寒芒,语气很硬:“这样才对。纪嘉誉,有本事你跟我闹,冲她逞什么能?”


这是在怪罪他方才对李棠梨说的话太难听。


他又说:“她说了很多遍了,是和你分手后,我们才确定关系的。”


“呵,”瞧着冠冕堂皇的顾峙,纪嘉誉觉得他陌生极了。现实远比戏剧要精彩绝伦的多,他怎么也想不到,撬他墙角的居然是带大他的亲舅舅。


从前那个高大而光辉的身影蓦然倒塌,只剩下眼前这个面上一套、心里一套的伪君子。


他握紧拳,戳破了那层遮羞布:“那你是什么时候对她动心的?敢回答我吗?”


顾峙明显愣怔了一下,他沉默了。


沉默中所裹挟的信息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纪嘉誉跟爆了的火药桶一样冲上来。


怀有愧疚的顾峙只防不攻,硬挨了好多下。


“你怎么配当我舅舅?那次把我叫到书房替李棠梨打抱不平,是不是就对她动心思了?我还以为你只是管得宽,没想到你是管得太宽了,连外甥的女朋友都能惦记上!”


占据上风的纪嘉誉咬牙切齿:“我看出来了,和分不分手根本没关系,不分手你也早晚会勾引她。顾峙,你就是小三!”


实话总是太过刺耳,被这么迎头痛骂是小三,顾峙也火了。他练过拳击,动起真格来,虽然处在暴怒中的纪嘉誉不好对付,但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为了尽快结束这场闹剧,顾峙后撤两步,迅速拧胯出拳,拳锋又准又狠地捣到他的下巴上。


眼前猛地一昏,纪嘉誉再反应过来,就已经跌坐到了地上。下巴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顾峙只用了一半的力,不然他早就两眼一翻倒头晕过去了。


“停!停!要命了,你俩都是我祖宗,别打了!”


关望津急得没跳起来,他就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纪嘉誉被顾峙打倒在地。可别打坏了!


他弯起腰,搀扶起大喘气的纪嘉誉:“站得起来吗?不行去医院看看。”


结果,反被不领情的纪嘉誉一肘顶到鼻子上,好悬没怼出鼻血。


“滚,你们都合伙骗我,你也别装好人!”


“嘶……”关望津捂着剧痛的鼻子,眼睛一阵生理性的泛酸。


他两眼望天,彻底没招了。两祖宗这会儿都在气头上,天王老子来劝和都没用。


顾峙的气息也有点急促,他开口说:“小三,什么小三?她泡在泳池生病发烧,是我照顾的她;被催债的找上门,是我给了她落脚的地方、帮她收集证据报的警;就连你半夜把人扔在路边,也是我开车接回来的。她有跟你说过这些吗?”


口腔弥漫着一股铁锈味,他没有去管开裂的嘴角,事态恶化到这一步,索性把隐秘都撕开了给纪嘉誉看。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纪嘉誉:“这么多的事,陪在她身边的人始终是我,不是你。我是小三?你照顾不好她,根本就没资格当她男朋友。”


每说一个字,纪嘉誉的脸色就更难看一点。


话音刚落,濒临力竭的他硬生生从地面撑起来,揪住顾峙的衣领,悲愤道:“你是我舅舅,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顾峙与他针锋相对:“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克制过了,没有用。我想过如果你对她好,就放弃这个念头。但你都做了什么?你和别的女人出轨,还有脸指责我?”


他掰开纪嘉誉颤抖的手指:“抱歉嘉誉,我没办法。你不关心她,还不许我关心吗?”


与其说是抱歉,不如说是一种挑衅。


“别打了回去再说!你们真不怕上新闻啊?”关望津两手从后扣住纪嘉誉的肩膀,使劲把他往后拽,欲图分开这对势如水火的舅甥。


视线往旁边一扫,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完了,纪嘉誉那几个朋友也跟过来了,都是他认识的小辈,一个个扒着门,伸长脖子看得津津有味呢。


关望津顾不上别的了,扭头喊道:“你们几个也别光看热闹了,上来帮忙啊!”


他们这才从这出舅甥相争的大戏中回过神,纷纷应声上前,七手八脚地拖住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厮打在一块的两个人拉开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随着嗒嗒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一声惊悸的呼喊——“顾峙!”


众人定睛一看,一道身影扑到了顾峙身前。李棠梨按捺不住关心,在餐厅里如坐针毡,还是过来了。


她仰着头,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顾峙的脸。


一瞧顾峙嘴角淌血,她眼圈顷刻间就红了大半,又不敢碰,带着哭腔问:“疼不疼?”


顾峙抬肘擦了擦嘴角,袖口上也蹭上了一道血。他摇摇头,低头对她说:“没事,你先回去。”


她的手柔柔的搭在顾峙的脸上,生怕碰疼了他。左手的戒指在路灯下闪了闪,晃进了对面人的眼睛里。


“戒指……你们结婚了?”


背后传来一道失魂落魄的声音,要不是纪嘉誉出声,李棠梨都忘了还有这号人了。


她转过身,下意识挡在顾峙身前。


李棠梨皱起眉,语气少有的强硬:“是,我们现在订婚了。可以结束了吗?”


纪嘉誉出手时没轻没重,往脸上招呼的都被顾峙躲过了,百密一疏,才被指节刮了一下嘴角,只是看着严重。纪嘉誉的伤则全在衣服下面,明面上看不出来,吃了哑巴亏。


可她一过来,甚至连余光都没给他留位置,满心满眼的都是他的好舅舅。


就李棠梨那副小身板能挡住谁?可她就是要站在比她高大许多的顾峙面前,护着他,泛着泪光的眼睛提防地看向伤害顾峙的人——纪嘉誉,她的眼神像是在狙击一个危险分子。


而顾峙呢,他仗着李棠梨的喜欢,反正已被他撞破,此刻更是有恃无恐。他垂眼注视着她,目光柔软极了。


巨大的落差感令纪嘉誉的心一点一点凉透了,不用周围人的压制,他反而静了下来:“你们才认识多久就要结婚?你就这么喜欢他?”


李棠梨忍耐地说:“和你无关,我们已经分……”


纪嘉誉打断她的话,激动地说:“那根本不是分手,是冷战!吵个架算什么分手?我以为你知道……”


情绪如洪水泄闸,他双眼微红,周遭骤然间安静了下来。


顾峙下颌绷紧,瞥了一眼发愣的李棠梨,面容彻底阴沉了下来,沉得要滴水。


哪怕是打架时他都保有理智,可这个时候,他是真在后悔几分钟前没下重手把纪嘉誉直接打晕了。


不算分手,算冷战?顾峙想发出冷笑,可他笑不出来。


他紧紧地盯着李棠梨,她是怎么想的?手指变得冰冷,等待她回复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几秒的功夫,漫长的堪比一个世纪。终于,李棠梨嘴唇开合,使他得到了解放。


“不是冷战。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对我来说,你跟我说分手,那就是分开了。我还跟你确定过。你不记得了吗?”


她轻声对纪嘉誉说:“况且,那个时候,你正在和舒冉在一起吧?”


“那是……!”


话声急停,纪嘉誉突然闭口,不再说话了。他浑身泄了气,抹了一把眼睛,转身就走。


这场意外开始的闹剧同样以意外收场。


纪嘉誉那几个朋友张口结舌,原来纪嘉誉口中那个勾引李棠梨的野男人就是顾叔叔。诶,不对,不能这么说,好像也不一定是小三……


关望津没有错过他们眼中的震惊,他头疼地想,这下算炸了马蜂窝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目击者人数众多,还都是熟人。他替顾峙和李棠梨捏了一把汗,本来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现如今不可能了。


传遍整个圈子,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


“疼吗?”


回到公寓,李棠梨拿着碘伏棉签,俯着身子,小心地涂在伤口的位置。


顾峙说:“不疼。”


“还有别的伤口吗?”


“其他的不用。”


再三确认后,李棠梨一言不发地将用过的棉签进垃圾桶,刚要起身,顾峙从后抱住了她。


他搂住她的腿弯,让女孩横坐在膝头。摸着她背后微凉的头发,低声说:“生气了?是我冲动了,让你担心我。”


李棠梨顺势靠在他怀里,耳朵贴住了他的心跳声:“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有点害怕。”


她的脖颈被轻轻捏了一下,刚抬脸,顾峙气息压下来,娴熟地含吮、厮磨她的唇瓣。


他含含糊糊地问:“后悔吗?和我在一起。”


听得她心口紧了紧。她将手搭上他的肩,微微张开了嘴。以一种私密又大胆的开放姿态,欢迎他进一步的占有和掠过。


接收到了李棠梨无声的回答,顾峙按住她的后脑,更深更重地抵进去。


消息传播的很快,只隔了一天,本来还在外出差的顾淑凤听到了风声,雷厉风行地赶回了A市。


那天正好是工作日,李棠梨对此毫不知情,以为顾峙只是照常去公司上班了。


她上午先去了趟医院。在求婚成功后,她就带着顾峙正式去看望了张梅婷。


张梅婷惊诧于他们的进度,独处时也旁敲侧击表达过是不是太快了的疑虑。


但看李棠梨比较坚持,外加顾老板实在真诚,又是送戒指又是送房,走的时候连围巾都是他给李棠梨围的。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从医院回来,李棠梨总觉得心怦怦跳,果然,还没到家门口,就收到了顾语琴的消息。


她赶紧拦下一辆出租,直奔老宅。刚走近书房,即使关着门,也能听到顾淑凤在大发雷霆。


她的愤怒穿透到李棠梨的耳朵里:“顾峙,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第50章 是我的错,不能怪她


按照计划,顾峙和李棠梨原本打算循序渐进地跟顾淑凤坦白他们之间的关系。时间越久,这份感情就会显得越合理,受到的阻力也越小。


但目前已经不可能了。


当传到顾淑凤耳朵里时,有关这段三角恋的流言愈演愈烈,到了不堪入耳的地步。


什么顾峙强取豪夺外甥女朋友、舅甥为争一女打进了医院等等,传得活灵活现。


顾淑凤初初听闻,一个标点都不信,甚至松弛的笑了一声。哪个三流记者编的狗血小报,为了吸引眼球,连底线都不要了。


可当晚打电话跟顾峙说起这个笑话时,对面却诡异的沉默了。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就听顾峙说,我确实因为李小姐和纪嘉誉打了一架。


脑中一片空白,顾淑凤记不清自己当时的反应了。


现在,顾峙站在她面前,她怒火中烧,低头又给另一位缺席的主人公——她儿子纪嘉誉打电话。数不清是第几回了,铃声在空旷的书房回响,依然显示未接。


她气得将手机撂到桌上,扶着桌沿努力深呼吸。一个是找不着人影,一个就跟木头似的这么戳在她跟前,只承认是在分手后才和李棠梨在一起的。


“行,你起码有担当。呵,敢作敢当让你用到这种事情上了。顾峙,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她转过身,怒道:“我就问你一句话,既然你问心无愧,为什么上次我问你女朋友是谁,你不说实话?还有模有样地劝纪嘉誉对李棠梨好点?前后也就一个月,你连婚都求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一声不吭?”


顾淑凤不会被三言两语轻易糊弄过去。何况,站在她的角度,的确是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


真要实话实说,不免要牵扯到李棠梨身上,可顾峙不愿意。在大姐面前,他低下头,表现得任打任罚,但这反而凸显了他谦卑表象下强硬的态度。


——我或许是错了,但唯独这件事上,我不会改。


顾淑凤看得出来。她冷笑道:“你们可真有意思。纪嘉誉在外面不三不四,你和李棠梨不清不楚。我这两天反复琢磨,你之前那句‘等她分手’,看来不是玩笑,是真心话?”


吱呀一声,敞开的门扉处立着一个细瘦的身影,屋里两个人神色各异。


登场的正是这场风波的中心人物,李棠梨。


顾峙脚下一动:“你怎么来了?”


“李小姐。”顾淑凤抱着手臂:“一个个急着通风报信,消息可比我灵通多了。”


她刻意提高了声量,话里有话,就是说给此刻躲在门外偷听的妹妹顾语琴听的。


李棠梨走进来,或许是因为初次见面不太愉快,她内心对顾淑凤始终有点畏惧。


刚刚在门外,顾淑凤的逼问她听得清清楚楚。这些疑惑合情合理,倘若她站在顾淑凤的位置,估计也搞不懂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李棠梨站定顾峙身边,鼓足勇气说:“是我。我当时不想跟顾峙公开,所以他才没有和您说。”


女孩一只手扯着下摆,年轻的脸庞写满了紧张,这是个和她儿子年纪差不多小姑娘,却和她的弟弟牵扯在了一起。


瞥见她手上的戒指,顾淑凤闭了闭眼:“你和纪嘉誉什么时候分开的?”


李棠梨如实道:“他前段时间出去旅游,当时跟我提的分手。”


她无疑是个照顾别人感受的好女孩,这时还顾及着顾淑凤的体面,没有明说是因为纪嘉誉出轨了舒冉。


但顾淑凤很清楚为什么。她叹了一口气,无力地掐住眉心,因纪嘉誉而倍感无地自容。


“我该对你说声抱歉。李小姐,是我没有教育好他。他在外面乱搞,你和他分手是明智之举。既然如此,我更不明白了。你们为什么不公开?而且,恕我直言,一个月前你来作客,和纪嘉誉看着还不像是分手的样子。”


真相远比顾淑凤揣测的简单。因为她忌惮于任务,不敢和顾峙走明面。所以,他才被蒙在鼓里,当了她的假小三。


可任务是保密的,绝不能公之于众。但这样一来,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知情者会顺其自然地得出一个符合逻辑的答案。


即纪嘉誉出轨,李棠梨单方面被分手,还是不肯放弃。所以,优柔寡断的她选择一边吊着顾峙,一边继续和纪嘉誉暧昧。


似乎只有这一个合理的解释了。她嘴唇嗫嚅了两下,有些难以启齿。


突然,一直不语的顾峙开口了:“是我的错,不能怪她。她一开始不愿意,是我非要强求,不公开也是我们事先说好的。”


李棠梨惊诧地扭过头,顾峙相当于把责任悉数揽到自己身上了。


顾淑凤望着语出惊人的他,半晌哑然。她迈开步子,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


看着桌前的顾峙,她忽然发觉,弟弟似乎变了许多。并不是指外表上的改变,而是内里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父亲被爆出轨的那年,顾淑凤已经上高中了,有了自己的社交圈。一回家,随处充斥着吵闹与哭泣,她索性办理了住校,一个月也不回去一次。


后来上大学、工作、结婚,一步一步,越走越远。或许,她做出和前夫定居海外的决定,就是为了彻底逃离这个家。


但顾峙年岁尚小,他走不了。顾语琴则是早产儿,总是在医院里。


常年住在家里的孩子,很长时间只有顾峙一个。


有时,顾淑凤觉得这个弟弟很可怜。他夹在两个复杂的大人中间,充当干涩的调和剂,年幼时为了使母亲高兴一点,甚至故意着凉发烧,天真地希望借此把夜不归宿的父亲叫回来。


成年后刚拿到驾照,他以过生日为由,邀请已分居的父母一同坐上他的车出门遛一圈。但很遗憾的是,没安静一会儿,围绕父亲迟到一事,两人再度开始了争吵。


顾峙紧握着方向盘,心烦意乱。他喊了一声别吵了,就在分心的一瞬间,一辆醉驾超速的越野车如同一颗炮弹,从后将他们掀翻了出去。


天旋地转中,顾峙抬起沉重的眼皮,他的左手腕上插着一块碎玻璃,不顾浑身剧痛,他努力往后座看去,记忆的最后一幕,是母亲扭曲的肢体。


顾父顾母抢救无效死亡,昏迷过去的顾峙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几天,捡回一条命。


得知他醒来,顾淑凤匆匆赶赴医院。十八岁的顾峙躺在病床上,身上包着纱布,他看着顾淑凤,喃喃地问:“姐,我为什么还活着?”


紧接着,就在两个多月后,她不慎流产。在病房里,顾峙沉默地站了很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想了想,那竟然是弟弟最后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的情态。后来,他完成学业、接管公司,经手的每一件事都办的格外出色。


顾峙是这么长成的。他似乎一直都不近情爱、老成持重,无论遇到什么难关都泰然处之,从不令她生出多余的操心。纪嘉誉漫长的叛逆期,在他身上似乎从未存在过。


所以,在得知流言部分为真后,顾淑凤的第一反应是——她引以为傲的弟弟为什么会掺和进来?


可此时此刻,日光穿透玻璃,照亮他的面容,那双锋锐的眉眼晕开了一圈柔和的情愫。


他的影子被光线拉长,与靠近了半步的李棠梨的影子紧紧交融在了一起。终于,他不再形单影只。


在这静谧的一瞬间,顾淑凤心想,好吧,好吧。


其中的种种猫腻,她也不想去深究了。归根结底,顾峙和李棠梨是你情我愿,连对戒都戴上了。顾峙心急到这种地步,想必是很喜欢了。


顾峙语气郑重地说:“我对李棠梨是认真的。我们……”


“行了行了,要说几遍啊?我知道了!”顾淑凤腻歪地打断了他,她站起身,朝李棠梨招招手:“李小姐,你走近点。”


见她此时表情恢复了平静,略微惊讶的顾峙抚了抚李棠梨的后背,低声说:“别怕。”


李棠梨战战兢兢凑过去。顾淑凤高挑许多,她一伸手,将女孩的下颌抬起来,仔细打量她。


她咬着下唇,睫毛发抖,从前和纪嘉誉站一块不觉得,现在单看,她的稚嫩一览无余。


顾淑凤瞥了一眼顾峙,对他的说辞信了七七八八,主动引诱恐怕是真的。


兜兜转转,和顾峙成了一对儿,也算和顾家有缘。


她捞起女孩的手。李棠梨低头去看,却见顾淑凤把她手腕上那只玻璃种翡翠手镯径直褪到了她手上!


她忙推辞:“阿姨,这太贵重了……”


顾淑凤轻拍了拍她的脸:“改口费,以后要叫姐了。记住了吗?”


扭头一瞧,顾峙的眼睛忽地亮了。他青年时丧失的那点鲁莽,十年后遇到李棠梨,终于迟迟地展露出来。


最后,李棠梨脸颊滚烫、声如蚊蚋地挤出了一声姐。


“好孩子,你先出去吧,我和顾峙单独说两句。”


李棠梨走了,顾淑凤看着顾峙,没好气地说:“别光顾着高兴了,网上要是出现了负面舆情赶紧处理,别影响到公司。”


顾峙点了点头:“不用担心,我有在注意。”


顿了顿,他道:“谢谢你,姐。”


“以为过了我这关就没事了?”顾淑凤随手抄起一本书砸他,阴阳怪气地说:“我刚刚是在气头上。李棠梨比你小这么多,你也挺一鸣惊人的。”


是差着几岁。


顾峙从地上把那本薄薄的书捡起来,放回桌上:“所以呢?”


顾淑凤意味深长地说:“所以,你可把人看好了。她年纪小,心性不定,说不定是这会儿被你赶鸭子上架才答应。”


即使知道大姐是在开玩笑,顾峙仍然为此心里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