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神界
九霄神界
冷磐殿内，清香袅袅。
旻焰一边动作娴熟地煮茶，一边对巫匀影道：“这是墨菊，花族培育的新种，入水时呈现墨黑色，一炷香的工夫后，墨色褪去，色泽会变得多彩绮丽，你且看看。”
巫匀影难得对花茶有兴趣，目不转睛地盯着杯中水。
如他所说，茶色变了，她不由道：“果然神奇，不是凡品。”
旻焰笑说：“那是自然，花仙培育的良种，自然不俗。”
闲来无事，时光悠长，旻焰又和巫匀影讲花的妙用，不光可以观赏，还可以入茶入药，成为食材，绝不是华而不实的景观。
巫匀影恍惚间失了神，好一会儿才回神，抿了口花香四溢的墨菊茶，道：“神尊喜花，倒是和我一个挚友很像。”
“哦？从前没听你提起过。”
巫匀影说：“凡界认识的，是个和神尊一样懂雅趣，热爱游山玩水的人。”
旻焰开玩笑说：“我可不只是在游山玩水。”
“我知道，神尊普渡众生，有菩萨心肠，”她顿了顿，“他也是个菩萨，你们还真像。”
“是吗？可惜不能与他一见，”旻焰说，“既然你说我和他相似，那我揽镜自照便可看到他的影子了。”
巫匀影轻声一笑：“神尊今日心情颇好，如此会开玩笑。”
旻焰挑眉：“怎么又叫神尊了？那句师尊不是叫得颇为悦耳。”
巫匀影是个要面子的，面对旻焰，她不知怎的就叫不出来这两个字了，开始胡诌：“神尊知道为何听着悦耳吗？因为我鲜少这么叫你一次，所以难得可贵，若是我天天如此唤你，你便没有新鲜感了。”
“是吗？道理有几分，”旻焰调笑说，“但我不是喜新厌旧之人，愿意听你日日叫，多少声都不觉得厌。”
巫匀影脸色微红，鼓起腮帮子，有点不满了：“神尊非要为难我吗？”
小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本质上是只小狼崽子。
旻焰抿唇一笑：“好了，是我过分了，我们邪神殿下是有自己的性格脾气的。”
我们邪神殿下......
这话说完，巫匀影更不好意思了，现在她才发现自己脸皮如此薄，恨不得直接走掉，她做什么要来讨这杯茶喝。
她当时就该把他推倒，最好再踢上一脚。
巫匀影没意识到自己在咬牙切齿，旻焰却将这幕“兔子磨牙”尽收眼底，心动的感觉很明显。
怎么这么可爱，他想。
巫匀影第一次见旻焰亲手做花酿糕，动作很娴熟，掌心神力流转，让人觉得这糕点顿时就不普通了，都说旻焰神尊的仙酿重金难得。
巫匀影见他一下子倒入颇多，有几分肉疼，又垂涎欲滴。
巫匀影抹了抹嘴角：“神尊太客气了。”
“尝尝。”旻焰说。
这次巫匀影看着他全程做完糕点，确信此糕是出自他手，精致的花酿糕整整齐齐地落在玉质翡翠流珠盘中，巫匀影拾起一个，放到嘴里，入口即化。
就是这个味道，只是这次更醇厚，仙酿的香味更浓郁。
巫匀影连吃好几个，含糊道：“神尊好生厉害，此糕点真是美味。”
旻焰笑道：“喜欢便多吃些，下次想吃，我随时再做给你。”
巫匀影忽然觉得自己对旻焰好的那一分都掺了水分，而对方确是实打实的十分真心，白泽神座所言半点非虚。
吃完花糕，旻焰问了她近日的功课，修炼如何。
巫匀影对答如流，她最近确实没有荒废学业，有在勤勤恳恳地修炼，无论是神功还是魔功，都有进步。
旻焰点头：“平时也要多注意休息，你每日在神山窝着也不行，不如我和花族说一声，让你去散散心，种几天花草，放松一下。”
“好啊。”巫匀影答应得很快，又面露犹豫，“可是凤神不让我出神山。”
“无妨，是我的安排，他若有异议，来找我便是。”
旻焰说，“匀影，我既收你为徒，日后有事尽可以和我说，你要试着相信师尊，好吗？”
巫匀影忽然觉得自己躲得过凤神的蛊惑，却还是在旻焰这里跌跟头了，他真的太真诚，以至于巫匀影不敢看他玲珑剔透的眼睛。
她曾经是有过羡慕凤尘年的时刻的，他有旻焰这样一个师尊，待他如亲子。
巫匀影却从未体会到过这种亲情，从未被当作亲人一般爱护。
所以就连旻焰严厉教育凤神时，她都会羡慕，会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而如今，如果旻焰愿意也这样待她如亲人，那她是不是可以尝试从凤尘年那边夺走他，至少到最后和凤神撕破脸的时候，他不要站在她的对面，用剑指着她，或许他能念及一丝师徒之情。
巫匀影虽然短暂地这样想了，但很快觉得怕，她曾被一个神骗过，所以又惧怕再次被伤害，特别是旻焰也是一个神，还是凤神的师尊。
他和凤神之间的师徒情谊，怎么也要更深一重吧。
她一时间陷入纠结，面露难色，旻焰不解：“有困难吗？没事，师尊可以等。”
巫匀影又有片刻动摇，她不会问在她和凤神之间选一个这种幼稚的话，也不敢说凤神拿他神骨用作他途、骗了他的事，因为旻焰太善良，太容易原谅一个人。
可她如果暴露了，那会少了很多退路。
她和对方，终究还没到如此坦诚的地步，但她能感觉到，她还在试探，对方却已经抛出了真情实意，认真地想做好她的师尊。
最终她还是选择信他，愿意试着向他走近一步，再将他从凤神那边朝自己拉近一步。
巫匀影摇摇头：“没什么困难，谢谢你，旻焰。”
旻焰笑骂：“没大没小。”
师尊不叫也就算了，神尊也不喊了，越来越放肆。
不过旻焰隐约感觉到，自己离和她坦诚相待又近了一步，这是一个好消息。
*
巫匀影在花族过了几天惬意的日子。
花族就在神山脚下，举目是芳华，扑鼻是花香，美不胜收。
巫匀影被安排在单独的一处花房里，拥有自己的一亩地，她其实不会种花，天赋也不够。
花仙子悉心教导也无用，她种的花大多都活不过一日，除了一种，那就是彼岸花。
这种花生在鬼界，但巫匀影汇入魔力，却能让他开在仙气萦绕的神界，这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那夜巫匀影让彼岸花开满大片田地，把次日过来的花仙子吓了一跳。
这种场面在她眼里无异于一秒坠入鬼界坟地，阴森可怖，连那天的天空都暗沉了几分，乌云密布，还打了几声咚咚的闷雷。
花仙子扭头，刚好看见邪神在冲她笑着说“好看吗”，顿时脊背发凉，怕被邪神化作肥料，当即落荒而逃。
花仙子的表情精彩，就和之前的木灵一样，怕被邪神生吞活剥了。
巫匀影不解，她看起来会吃人？
她捧起溪水洗了把脸，水珠从她眉梢滚落，像剔透的水晶，明明很好看，就是美得不是那么平易近人。
花仙子不时不时地来找巫匀影，其实是件好事，巫匀影可以更随意地和魔界互通消息，她今日还见了一位花族的魔族暗探。
只是一个小花灵，在魔邪星降世祸乱六界的时候，被魔族安插进神界。
彼时魔邪星初降世，不谙世事，灵智未开，空有武力没有脑子，四处释放体内暴涨难抑的魔力。
所经之处寸草不生，六界的花草树木平白无故遭了殃。
花族延续艰难，自然不会拒绝几个逃难的小花灵。
巫匀影见的这个是那批暗探的头头，名叫郁香。
“尊上叫我香香便好。”
郁香长得颇讨喜，笑起来两个酒窝里像盛了蜜糖，身上自带花族的甜香。
巫匀影看见她，便觉得舒心：“香香。”
“原来魔界也会生长像你这样仙气飘飘的鲜花。”
郁香低下头：“我是长得和魔界有些格格不入，所以常被排挤，被说是异类……只有尾蝎长老愿意重用我，发挥我的长处，让我来神界效命。”
巫匀影：“众生既然存于世上，便已经与自然达成了和谐，没有异类之说，你这样便很好，尾蝎长老也是个识得千里马的伯乐。”
郁香的眼睛又泛起光：“尊上，你也很好，比我想象中好上一万倍。”
“是吗？这么夸张。”巫匀影笑着，心里觉得小姑娘说话胆子挺大，面对魔尊毫不露怯，难怪能蛰伏在花族如此久。
这般她便放心了，香香虽然看着甜美，但确实是个能堪大任的。
两人熟悉一番后，开始说正事，香香和她禀报了一些魔界近日传来的消息。
两人直接交流，不通过传讯的方式要方便快捷得很多。
郁香道：“前两天我与鲛螭魔君派驻的暗探薰衣交换了消息，近日有两个可疑的人时常想接近昏倾之巅，不知想做什么。魔君派人去他们居住的脚店暗查数日，发现他们并非魔族，虽然伪装过，但总有漏洞。鲛螭魔君亲自去接近，断定他二人出自神族。”
巫匀影：“可有画像？”
“面容并非真容，他们隐藏得很好，三天两头换脸，但身上气息无法改变，这才让我们的人没有跟丢。”
巫匀影问：“还有什么疑点吗？”
郁香从怀中拿出一根细到看不清的毛递给她，说：“这是从其中一人身上掉下来的。”
巫匀影透过光，一看便说：“这是凤翎上的细羽，光泽如此，看来是凤神之物。”
凤尘年的凤羽长什么样，她最清楚不过，绝不会误判。
“风痕、风迹。”
巫匀影因为太了解凤尘年，所以很快又给出了这两个名字，“凤神派他们去魔界做什么？昏倾之巅，看来是去探本尊虚实的。他们还做了什么？”
郁香道：“他们还多次出入碧潭境，不知想做什么。”
“碧潭境？”巫匀影眸光深邃，“鼋鳄魔君可知此事？”
郁香点头：“知道，还派人盯上了他们，和我们的人相遇了。”
“那便好，”巫匀影说，“姑且先盯着吧，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还有昏倾之巅那边，减少一些防守，让鲛螭替我找个替身和他们玩玩，反正本尊千面，他们也不敢轻易接近，只敢远观，戏耍他们一下也好。”
“郁香愚钝，不知尊上说的戏耍该如何做？”
“替本尊的替身寻些舞女去，”巫匀影想起鬼界之事，勾唇，“再来些精壮的男子，设个酒局，辅之以迷情阵，让所有人佯装喝醉，再让几人‘误打误撞’地将他俩扑倒。之后嘛，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郁香脸色微红，小声道：“对神族中人而言，与魔族之人亲近，可是犯戒。”
“记得派人用留影玉录下来，本尊要送少君一份大礼，断了他的左膀右臂。”巫匀影冷笑一声，颇为愉悦地说。
郁香大为叹服：“尊上英明，想想便知到那时凤神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巫匀影道：“切记此事是做给他俩看的，莫让别人发现，影响本尊一世英名。”
郁香乐得直笑，觉得尊上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呢。
是邪神又怎样，她说得对，能活在世上便不易，分什么同类异类，每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
这么一想，郁香彻底释怀了，笑着说：“尊上我教你种花吧。”
巫匀影兴致缺缺：“算了，花仙子都放弃我这个种花庸才了。”
郁香笑眼弯弯，像月牙儿，梨涡融融：“您且看我的。”
她掌心灵力流转，很快遍地的彼岸花上都结起了郁金香的花苞，又在下一瞬尽数绽放，美得顿时吸引住所有目光。
“这叫嫁接，尊上喜欢什么花，便在您的彼岸花上嫁接便可，如此更加美不胜收。”郁香未免被人发现她与邪神接触，又收回了灵力。
眼前景象如昙花一现，巫匀影却好像突然明白了旻焰为什么喜欢花，他喜欢这样生机勃勃又富有灵气的东西。
巫匀影登时来了兴致：“我回神山一趟，从神尊那边抢些奇种来栽培，一定绝美。”
另一边，旻焰正在洗髓池中受剥骨削肉的痛楚，忽然收到巫匀影的千里传音说：“我来了。”
声音颇为俏皮，语调上扬，显然心情不错。
他额角青筋上水珠滚落，苍白的脸上艰难地露出一点笑意。
来做什么，说话越来越稀里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