洇墨馀香 作品

不破不立

不破不立

炭火烧的正暖,她这处不爱熏香,只打开了半掌的窗口,常年的味道都是干净的风,只有床榻之上沾染了一些她特意调制的清苦味。

一丝凌冽的气味从右方飞来,岑烟扭头看去,只见飞雪正挤着窗口飘落过来。

二月还下雪,倒是有些稀奇……但也不足为怪。

岑烟没再在意,盖上被子正欲就寝。

若风小心的进来了:“郡主……项质子还站在外头,虽说廊上有顶,可风雪无情……”

话还没有说完,岑烟冷闷的声音从床上传来:“他是你主子,还是我是你主子?”

若风心虚的偏开眼,闭上了嘴。

这不是……项质子实在可怜嘛,她也算是猜到了几分郡主之前无端冷战的缘由,要她说,郡主这么多年都无所顾忌的下来了,养个对她痴心一片的人又怎么了?好歹多年相处……知冷知热。

可看样子……郡主是个对情爱无意的人。

“不必理他。”岑烟翻了个身,背对着外头:“你去歇息吧。”

房门被打开,又被关上。

廊下站着的人本是灰暗得不值一提的,见了人才又亮起来。

项寻扯出一个笑,小心翼翼地询问般看向若风。

若风摇摇头:“郡主睡了,殿下先回去吧。”

项寻笑意黯淡了下来,然后又好脾气的对若风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歇息吧……”

若风福了福身,离去。

本该就此无事的,守夜换班之时,若云却被夜间那道白衣吓得不轻。

若风听见了动静,睡眼惺忪的也出来了。

“怎么回事?”话还没有说完,就看清了人。

若风立刻就精神了:“项质子?……您、怎么还在这里?”

项寻抱歉一笑:“不是故意吓到二位的,我……只是想等明日郡主出来。”

若风和若云互视一眼:“这晚上更深露重,又下着雪……您……明日再来也可以啊。”

项寻无奈一笑,摇了摇头:“明日再来,郡主还是不会见我的……”

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那再离远一些吧。”说着退到了圆柱那边,笑着道:“二位就当我不存在好了,也不必告知郡主。”

若风还在踌躇着,若云唇线微平,她拽了拽若风,悄声道:“我去换班,你回去吧。”

若风看了若云一眼,点了点头。

关上门后,若云也不免轻舒了一口气。

她蹑手蹑脚的要走至位置上,却听见床上的人动了一下:“若风?”

若云悄声道:“郡主,我是若云。”

岑烟反应过来了,声音还带着睡意:“哦……都说了你们自己歇息就行,我这里还有暗卫……不需要……”

“这是规矩,郡主快睡吧。”嘴中哄着,见岑烟脚边踢开了一角被子,若云正好给她掖了掖。

正准备离去之时,又听得岑烟道:“刚才怎么那么吵?”

“……”一时被问住了,若云不知道该不该说。

想到门前那个身影,她眼神止不住有些飘忽:“方才换班之时……瞧见项质子还站在外头不曾离去……他……”

岑烟醒了。

她睁开眼,眼中明显带有恼意。

下一秒又紧紧闭上了:“让他站着,爱站哪站哪。”

听出郡主话里的意思,若云咬了咬唇,轻手轻脚的回到了位置上。

罢了,也许她们郡主一个人也挺好的……

夜间只是残存的薄雪,下了个干净后,就又清爽了起来。

早晨收拾好时,岑烟并未想过开门后还会见到一早就该消失了的项寻。

他还在?

岑烟瞳孔微缩。

项寻站了一夜,略有些疲惫的依靠着圆木柱子。

即便经过一夜的摧残,人看上去却只是有些疲惫而已,落魄的公子也带有足以让人倾心的魅力。

他浑身带了一股晨间的凉气,比往常已经熟悉了的味道还要凌冽一些,仿佛隔了几人远,岑烟也能感觉的到。

项寻本是半垂着眼,听见声音了,才慢半拍地朝这边看来。

他一擡眼,见了岑烟,浑身的倦意都仿佛消失了一般,又挂上熟悉的笑意。

身边的人早已退居了下去。

项寻朝她走来。

宛如不肯服输一般,岑烟这次并未移开眼神,她直直的盯着,只是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掐上了自己的手指。

她好像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项寻是真的这般亭亭款款、清俊无涛的。

他是有侵略性的,即便包裹着无害的气息,也是润物细无声的侵略。

项寻已站至岑烟跟前,二人现下相隔的距离比从前还要多了半步。

当然,他最是‘克己守礼’不过了,知道自己如今正厌,便乖巧的多加了半步。

岑烟瞧着他如今的身高,感觉自己擡头看他的角度莫名有些不爽,抿着唇自己又后退了半步,这下只需擡眼了。

二人谁都没有开口,仿佛这多加了的一步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项寻的唇角有一瞬间的平直,复又翘起:“郡主是要进宫?”

岑烟的回答很短,并不欲多说:“嗯。”

项寻低下头,沉默了两息,道:“郡主……那日说‘就这样吧’,项寻不懂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下,岑烟就感觉自己的拳头有些痒,也感觉项寻现下实在有些讨打。

她声音冷硬:“你日后不必再来找我的意思。”

“你我再无干系了。”

说完,不等若风她们再聚,自己就先下了阶梯,快步离去。

项寻只是瞧着她的背影,并未追上去。

他于廊前披雪站了一夜,仍是未果,但这次的冷遇,项寻并未如上次一般心凉……

卖惨无用,不破不立,如今才是真的不破不立。

……

宫学毕业之后,岑烟也并未减缓进宫的次数,反而比之前还要抽出时间去陪伴太后。

可这日到仁寿宫之时。

岑烟下来,却发现福禄的表情奇奇怪怪的,有些不同往常。

她已然收拾好了心情,照常笑着同他打招呼。

福禄瞧见了人,过来行礼道:“……问郡主安。”

岑烟说了免礼,又笑着道:“福公公今日的面色怎么这般奇怪?”

福禄先是看了眼周围,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娘娘跟皇上刚吵过。”

虽然简短,却是精炼。

岑烟笑意凝滞,她略讶异的看了福禄一眼,知晓了这句消息的含义。

若云小心的将荷包递了上来,却见福禄摆了摆手:“郡主……若不明日再来吧?”

他在劝她走。

岑烟眼波转了下,最终还是道:“福公公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皇祖母现下心情不好,为人子女,怎么能一走了之。”

转而对着若云说:“你在外面就行。”

而后只身进了殿去。

屋内的确气氛有些凝滞,屋内的人无不是垂头闭耳的,很是谨慎。

太后见了岑烟进来,才慢慢露出一个笑脸:“烟烟来了啊?”

岑烟佯装不知,笑着凑了过去:“怎么了这是?我瞧她们的皮都绷得这么紧。”

“没事……”太后掀眼皮瞧了下静芳她们,随口道:“都先下去吧。”

静芳于是领着一众人福身下退。

看这阵势,岑烟又笑了一声,撒娇道:“什么事皇祖母还要瞒着我啊?”

闻言,太后摸她头的手一顿,而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了。

不过是岑庆帝发现岑禹和岑烟之间再是疏离不过,跟他想象之中完全不一样……而岑烟这边还跟项寻牵扯上了不少关系,怨恨她怎么不告诉他罢了。

太后一想起这个,胸口仍有些闷痛。

她告诉他什么?烟烟的婚事,难道要由他不管不顾的决定吗?

昨日之事,他已经放弃了岑禹,所以直接同意了跟国公府的婚事……却还没有放弃其他的念头。

那是他兄弟唯一的孩子,他曾答应过要好好对岑烟的……她的儿子,怎么会变得如此陌生?

太后自己都想不明白,她轻轻拍拍岑烟的肩膀,不欲让她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外邦的事算是告一段落,虽说还要留上一小半月,那也是他们前朝的事情了,皇祖母在想……烟烟的及笄该如何操办呀。”

岑烟看出她不愿意讲,就配合道:“皇祖母决定就好,反正烟烟怎么样都是这么漂亮呀。”

太后失笑。

她轻轻捏住岑烟的一侧脸颊:“我当然知道啦,我们烟烟生的这么好看,快让我瞧瞧今日这脸皮嫩不嫩?”

这是揶揄她厚脸皮呢,岑烟不依,笑着闹了起来。

室内刚刚缓和了一些,静芳就拘谨着进来了,她似乎也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但也不得不开口:“禀太后,皇上来了。”

“请进来吧。”

闻言,太后的笑意淡了些,她轻轻扶上自己的额头,略显担忧地看了岑烟一眼。

母子二人吵了一架,倒是真不比从前那么随意进出了。

岑烟也收起了身上的随意,二人安静的瞧着岑庆帝从门外进来。

还是岑烟先打了招呼:“皇伯伯。”

岑庆帝好像这时才刚看见岑烟,仿佛他根本不是故意等她到了才来的,惊讶了一声:“嘉兰也在啊。”

岑烟笑笑,没有说话。

太后和岑庆帝到这时都还没有互相看过对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