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师

舟师

他乖乖放手,由着这股不知源头的奇力将他拉扯推搡着,鞋子磨在台阶上发出“沓沓沓”的声响,他从一开始的面色狰狞到最后面无表情,耳尖还泛红,有些难为情的羞耻,他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自己被恶搞了,不要让他知道是谁在作祟,不然头给他打歪。

直到眼前呈现出一个巨大的靠墙的书架,那股力道却还是没有停止,生平最看重自己这张脸的尤二少下意识双手护住自己那张俊脸,然后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尤温以一种及不雅观的姿势趴到了书架子上,身后三人的神情有些难以言表。

尤子许看着尤温的后脑勺,试探地问了句:“没事吧——”

尤温往后倒退了三/退,沉闷的嗓音传来:“没事。”

三人刚得以尘埃落定的叹口气,就听他怨声载道转过身揉着胳膊:“就是胳膊腿哪哪都疼……”

操心三人组:要是胳膊腿不疼才有问题。

应荣轩哀怨道:“你皮糙肉厚的,大男人,疼两下哪来那么多矫情话。不过……你这张破嘴以后还是少说话,不然哪天连带着我一起倒霉。跟你在一块哪天饮恨西北了都没人找得到我未寒的尸骨。”

尤温这人极能自洽,总有充足的理由为自己辩驳,当即驳回去:“那又不是我的问题,你还不是乐意跟着我。”

应荣轩差点急眼:“谁他娘的乐意跟着你,你这人说话他大爷的要不要脸!!”

尤温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免得他的手戳到自己脸上,还不忘记宽慰自己:“还好我聪明,不然现在又该脸疼了,我这张帅脸要是有一点点的瑕疵,那都是对上天极大的不尊重。”

这场毛头小子间的闹剧被尤子许化解,强行转移了话题:“这股力量实在诡异,却又不知道出处,对方在暗我们在明,太容易被捉弄戏耍了。但墨清室乃仙门之地,又有这么多法器镇着,应当不会触及险境,我想——”

“大抵是这些法器法器在戏耍我们罢。”

尤温幽幽道:“别让我知道是哪个——”

“砰砰砰——”

这的炸裂声就在尤温话音落下时响起,尤温被一只手挡着往后退了几步,书架上的古书典籍连带着檀木架子尽数被炸成无数碎片,一些断裂的木架摔飞到地上,往上数几层的书没了支撑,全然掉落下来,这些几近是在瞬息之间发生的事,尤子许在竹卷书籍掉落下来的一瞬反应迅敏的及时躲闪开,纷纷都被这浩大的声势弄的齐齐一惊屏着呼吸,碎木屑还洋洋洒洒在鼻息之间,几人甩着宽袖扇了扇。

……

应荣轩就没那么幸运了,被砸了个正着,脑袋上顶着个书,向罪魁祸首看过去,不可置信道:

“就我一个人没幸免?”

“祁公子,这是何意?”尤子许不解的望过去。

祁一掸了灰尘,矜贵的仰着下巴,冷淡着脸:“仔细看。”

三人闻言朝他所示望过去。

被炸的正是尤温撞上去的那一片,那里此时遮挡物全无,显露出书架背后的谜题——

那书架背后竟然是个空的,不过也就那一块是空的,看起来倒像是有人专门打造的一道空门,这门洞背后的实质却看不真切,缥缈虚幻。

尤温伸手想要触碰,被祁一伸手箍住手腕拦下来:“别乱碰,我来。”

尤温眨眨眼:“啊?哦,哦。”

他耳根莫名有些红热,自己道不明缘由,更是听话的把手撤回来。

他的手指修长,好看的紧,顺着那道虚虚实实的屏障摸索着,竟是直接穿了过去,见状尤子许和应荣轩也纷纷效仿,亦是如此。

尤温也心里痒痒,将手探了过去,刚落在那道虚晃的屏障上,那股让他头疼的吸力又诡谲般的出现,将他一瞬吸了进去。

这边只落下了他一句极幽怨的:“操——”

祁一眼疾手快的拽住他的手腕毫不犹豫跟着他闯了进去,应荣轩就看着他们接二连三的往里闯:“这是跑去里边儿捡钱啊一个两个都这么急……”

,最终还是跟了进去。

这里边又是一方虚假天地,被一片虚无的白包裹着,看不到尽头。脚下踩着的却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虚浮,可以正常行走。

他的力气太大,尤温被跟铁钳似的手牢牢抓着,祁一眼睛朝四处打探着,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扒在尤温的手腕上,尤温看看手腕,又擡头看看他,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些什么,还是放弃了。

祁一这时却问了句:“没事吧。”

尤温回过脸,眸光猛然撞到祁一的幽深的眸子里,他怔楞片刻,那双潋滟笑眸就在祁一的墨眸里荡漾开,语调是他一贯的跳脱风格:“没事。”

***

他们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悬在半空中的小舟模样的东西,听祁一说,那应当是个开了灵智且不具备任何攻击能力的法器。但能让祁一用应当这两个字,那东西倒是有些神秘在身上了。

几人昂首窥视过去,却见它迅疾的转了起来,半晌呼哧呼哧的慢吞吞停下,里面跑出个晕头转向的小家伙,那模样长得有些像半大的小孩,脸还是稚嫩的。但头上长了对称的蓝色犄角,所以不怎么算真正的小孩。

四人抱着胳膊静静看它表演。

它看着有些清醒了,尤温才慢悠悠的开口问道:“你是个什么玩意?”

它往那只舟上一坐,晃荡着圆乎乎的腿,闻言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我是个什么玩意……我是器灵。”

它像个认真思考后说话老道的孩童。

半晌,它朝几人低头望下来,笑道:“几个幸运的年轻人,欢迎你们来到我的舟舟天地,我是舟舟的器灵小舟。”

这名字倒是起的随意,跟尤温的大宝有的一拼,虽然尤温也时常容易把大小宝叫错就是了,不过他顺口惯了,大宝小宝他的剑也不是那么在乎。

它甫一说完这话,四人的神情都不太妙,尤温不可置信的指指它,又反指着他们四个:“你确定,是我们幸运,不是你故意的找我们来的?”

小舟掩饰般的轻咳两声:“相遇便是有缘,实不相瞒啊,在你们刚进到墨清室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们几个了,特别是你,绝佳的根骨啊。”

他的手指指着尤温,尤温脸腾的一红,这莫不是在当着一群修为高深莫测的高手指着一个小废物说,此人根骨上佳,将来必成大器。他这人虽然是个爱面子的,但被这种高帽扣在自己头上真是——

一言难尽。

尤温摸摸脸,他似乎都能察觉到其他三人注视过来的目光,当即有些汗颜:“那个……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了,我怕别人说你年纪还这么小就瞎了眼了,虽然说的我是比较开心,但是我这个人还是很能接受事实的,不要安慰我好吧。”

虽然他也很想说这个小家伙很有眼光就是了。

小舟一挑眉,对他的话倒是不怎么相信:“好吧,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质疑我的眼光。不过我找你们来,也是帮你们增增修为的,这样在飞升的路上也可祝你们一臂之力。”

几人当即来了兴致,但不乏对它还有些心存疑虑。

“你还没说清你是个什么东西呢,被你拐来这,我们怎么相信你,难不成看你长得乖。”尤温也没有急着相信,毕竟增修为这种事,很难有天上掉下来馅饼的,若是真的掉下来砸中你,倒不见得是件好事。

小舟叹口气,似乎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对好事都不怎么上心的人,但看着四人均是戒备着看着自己,还是耐心的解释,听它所言,舟舟天地这个空间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所创,舟舟喜欢叫他舟师。舟师创造这个法器之前的某一天已经察觉到自己快要仙逝,便在发觉的当天临时起意打造一件能容纳存储自己生前毕生的一身修为的法器,他有了这个意图后,花了整整两日才盘算好自己要做个什么模样的法器。

最终定了“舟”这个模样,取意: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不在后,他希望得以传承自己修为的后代有团结一致,乘风破浪,不断上进的坚韧品节在身上。

后来他驾鹤西去,法器被灵气馥郁的空间滋养出了灵智,也就成就了如今的小舟,但是舟师生前盘算的很好,却没想自己不在后小舟要怎么办。舟师不在,它也在世间漂泊了很久,还得小心翼翼避着,以防自己被有心之人盗了去让舟师的一身修为给奸佞小人用了,他老人家怕是气的得再骑着仙鹤回来敲自己一顿不可。

后来它遇到了一个满头白发的白胡子老头,它那个时候正兢兢业业装作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物件,却见他停在自己面前半天不走,还对自己可劲端详,半晌听他开口道:“要不要跟我走,我带你去安个家,那里不会有人知晓你的。”

它在空间里瞧了半晌,才发现他是在同自己讲话,它就这么被带回去了。

尤温咬着手指甲盖,思量半晌:“你说的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不会是寻阳吧。”他见过的人里面,好像也就寻阳最符合它描述的样貌。

小舟点点头:“你认识他?”

尤温点头,又惊讶道:“你不会就这么让人家哄骗回去了吧。”

他果然见小舟点头了,又见它有些不好意思:“他长的慈眉善目的,我觉得也不会诓骗我,就跟着回去了,而且他也确实没有骗我。”

他把小舟带回去后,刚开始安置在自己的一间屋舍里,在他的台窗上架着。后来它主动给他讲了自己的事,自己确实不想被公诸于众,但也不想舟师的心愿没办法完成,要是总自己待着,好像也没办法寻到传承的人。后来建了青竹里后,他就又带着它把它的家搬到了这里,这才算是给它真正安了家了。

寻阳与它说道:“这个墨清室是给有才的少年准备奖品的,但若作为传承人,不只需要才,或者说这个人并不一定要很有才,但,必须要有舟师寄予在你身上的美好的品德,而一个人的品德,还是要亲自检验方能知晓。你是舟师亲手打造的,我相信你的判断,如若有一天我带着进到这间墨清室的人合你的眼缘,你再去完成舟师生前的心愿。”

几人都有些安静,良久尤子许才轻声道:“舟师没能飞升么?”他是希望这位老师傅能得道飞升的,这样或许未来的某一日,他能有幸见见。

小舟摇头:“他不是没能飞升,他是就没打算飞升。世上真正能飞升的,百年之内能有五个都已是不错,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把心思往这方面放,想着四处游历,也是风光无限好,但说起来也是有些玩笑,他就是那五个其中之一。”

天赋异禀天资聪慧,这样的词概括一个天才好像也不如亲眼看到这个稀罕的天才本人来的惊艳。他在年少之时就已经达到飞升的所有要求,祥云亲自来接,他都给撵回去了。他说:“每个人意愿不同,对我而言,我这一生并不需要活那么长,活的长久好像并不能证明我的一生有多么光彩,短暂且靓丽,这就够了。”

话一说完,尤温便“嘶”的一声。

“这舟师还真是,绝。人人想要飞升都飞升不得,但拒绝的这么干脆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望向小舟:“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就符合舟师所期望的喽,这么选,是不是有点鲁莽啊。你不过是见了我们四个一眼,这就知道我们品性了?我觉得认识几十年的人我都不能随意担保这是个怎么样的人。”

小舟双手合十:“你说的当然也有道理,但是我也不是胡乱选的啊。”

几人目光又齐齐聚在它身上,便看它是何说法。

小舟勾起唇角:“其实呢,在你们之间我就在关注你们了。还记得你们过的明桥么?”

尤温提起它就头疼:“记得,怎么不记得——”那简直就是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