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揪住了

被揪住了

大街上人来人来人往,天色愈晚,耳边七嘴八舌的说话声交织,或是闲谈,或是争吵。不仰头去望,便只能看到紊乱的脚步,多是悠闲自得,时而会在停留在摊贩前……

尤温拖长调子仰头看着祁一道:“祁美人,你不累啊。”

祁一仪态端正,垂眸看了眼他懒懒散散的模样,摇头道:“不累。”

尤温揪着他的衣裳下摆,颇有撒娇的嫌疑:“那你给我靠靠呗——”

祁一刚开始没懂他的意思,有些可爱的歪着脑袋,自己却没有察觉,认真听完尤温的解释,他才颔首道了句“好”,然后腿往前小挪了半步,尤温惬意的靠过去。

月洋等着他的回答。

良久,久到月洋以为听不到他的回应了,他才回过眸来“嘁”了声,懒散地盘着腿道:“什么孤儿,小姑娘,话不能这么说。他啊,他就是懒得回他爹娘家,家里人都不爱说话。爱一个人呆着,我就叫他来我家一起过。”

没爹没娘才能叫孤儿,他有呢。

月洋点点头:“我懂,其实也挺好的,我见过我爹娘,不过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了,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所以到现在其实我爹娘长什么样我都没印象。我是我哥拉扯大的,但是我哥见过,我哥说,我爹娘都很好的,他们会在天上看着我们,保护我们。”

她语气洒脱,说起爹娘时眸子很亮,想必是释怀了,只是听起来还有些遗憾。

尤温没问她是因为什么遗憾,是因为在不记事的年纪跟爹娘打了无数次照面,还是因为爹娘的离世,亦或者云云——

***

尤温眯着眼懒洋洋擡头看了眼祁一,他的脸好像永远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免好奇,什么事才能让他脸上出现点别的神情,他与祁一相识,算算也一年有余了,但是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个感觉就像两个人云雾一样的迷离的隔阂,他也知道,那个隔阂现在是没办法撞破的。

他的身份对祁一没有半点隐瞒,但是他到目前为止,好像也只知道他是个漂亮鬼,还是个挺厉害的鬼,有时候娇娇弱弱的,有时候厉害起来起来能不费力的打死一头上古凶兽。修为高深莫测,身份也莫测——

再有其它,好像就什么都不知了。

尤温忽然问道:“祁美人,你会不会那种寻人的术法。”

祁一蹙眉:“寻人?”

尤温眼睛一亮,紧忙说道:“对对对,就是这个人不管在多远都能找到的那种。”

祁一思忖片刻,阖了阖眸子道:“不能。”

尤温忽然不高兴了,撇着嘴驼着背:“走了走了,回家睡觉。”

嗯?

尤温这人高不高兴一眼就看得出,祁一本就敏锐,发觉出他遽然兴致不高,奇怪他心思变得如此之快,却没问,只是应和道:“嗯,回家。”

……

尤温给月洋安排了一间客房,告诉她在这住着,并且警告般地恐吓着说道:“这两天你最好哪都别去,不许乱跑,不然你在外面饿成皮包骨的我可不管,外面很可怕的。”

月洋无言以对:“唬小孩呢,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睡吧。”

月夜皎洁,素静无声,时而听得到寒号鸟凄厉的叫声。

屋里阒然且昏暗,只有从外面照进来的一盏月灯。尤温背对着祁一闭着眼,直到听到祁一均匀的呼吸声,他微侧过身,试探着小声叫了一声“祁美人”,半晌无声,他干脆朝他脸上望去,见他平躺着,那张璞玉一般的脸大半隐在暗处,眸子安分闭着。

他放才慢腾腾掀开被子,给他掖了掖被角。尽量地悄声,动作幅度极小地穿了身夜行衣,时不时鬼鬼祟祟地看看榻上的那人有没有被吵醒,然后猫着身子出了门,做贼似的把门悄然关上。

榻上那人在门关上的一瞬睁开眼。

轻松一跃便出了府,在豆豆灯火中飞身朝皇宫的方向掠去。

他想去找找真皇帝。

哪怕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也好。

皇宫中戒备森严,修士定然也不会少,这回深夜拜访可跟上回不一样。尤温怕惊扰到不该惊扰的人,提前匿了气息隐了身影。

李文斌在没当皇帝前也是在同辈里成绩优异的灵修,即便后来当了皇帝,政务繁忙,还得操心更多朝堂上和民生的事,占去了他大半时间,但是还是会得空就把修为往上提一提。他上回见那个假皇帝的时候,他身上泄露出来的灵气确实和皇帝的毫无二致,但是只要在装,就有装不住的时候,总会有疏漏的。

但是又没有头绪,总不能大海捞针的一个晚上把整个皇宫全串过去,这不得累成狗。

见书房还亮着,他悄无声息地从侧面开着的一扇的窗户探进皇帝的书房,皇帝正批阅奏折。

灯檠上燃着的烛火,妖冶的晃荡了下,整个屋子跟着恍惚。

他大气没敢出一下,头一回真的做贼私闯皇宅,还是有点忐忑,这要是被他亲爹知道了,不得被关一个月足的小黑屋啊。

他屏着气息就蹲在假皇帝的身旁看他批,看见那密密麻麻的字头都疼。内心兀自诽谤:

你说这到底图什么啊,顶着被发现弄死的风险就为了当个冒牌皇帝,然后大半夜顶着俩比眼睛还大的黑眼眶子在这勤劳的批奏折,多累啊。这要是他,给他钱他都不干,哪有人上赶着主动当驴的。到时候人间大好山河还没欣赏还没玩够人先熬得油尽灯枯了,顶着那摸起来还没马尾巴多的头发还有那张黄蜡蜡油腻的脸,他想想都已经要奔溃了。

想到自己变成那副模样时的样子,尤温差点干哕出来。

尤温半眯着眼迷迷瞪瞪的,屋子里太静了,这简直在给他创造完美的睡觉条件。尤温瞪瞪眼睛强打起精神,他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再这么下去,他可能一觉就在书房睡到天明了。

正要起身,冒牌李文斌动了。

尤温欣慰的舒然一笑。

终于动了!

终于动了啊!

不枉他等这么久!

尤温激动的站起身,就看见他起身打开书房的门,尤温作为一名合格的跟踪人,严格的按照两步的距离跟在身后。在外面候着的老太监要跟着,假皇帝拦住了。

尤温总觉得他这么保密肯定是要去做点不让人知道的事情。

然后他一路认真的跟着,一路跟到了此霄殿。

尤温差点一个趔趄跪到地上。

他就看着假皇帝进到此霄殿里,然后掩了屋门,接着里面的灯就熄了,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这是……睡觉了?

操,这就睡了?!

尤温:“……”

他他娘的等了一个晚上啊,结果这家伙睡觉去了,他想啐人。

半晌,被拒之门外的尤温揉揉脸,宽慰自己好一顿,然后决定回家睡觉。

嘁,你睡觉,跟谁不会睡觉似的,我也回家睡觉去。

尤温脚尖一点飞身就要掠出皇宫,掠至半空忽然被一只手拦腰抱住,天翻地覆间两人站在外面的街道上。两只手被反手桎梏住,背严丝合缝的抵着这人,他猛然清醒不少,挣了挣,这人手劲大,他没挣脱开。

尤温蓦得放弃挣扎,一口气泄了:“……尊驾谁啊,大晚上劫我一个大男人的美色。”

尤温一擡头看到这人线条完美干净的下巴,霎时觉得有些眼熟,皱着眉还来不及细想,这人正好松了手,正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尤温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险些一屁股墩坐地上,挽尊的尬笑:“呀,是祁美人啊。”

这时候可比被那个假皇帝发现唬人多了。

祁一身形挺拔,负手立着,不语:“……”

他蹙眉看着裹得只剩一双眼睛的尤温。

尤温有眼力见地看出他脸色不虞,讨好的怂道:“你怎么没睡啊,我出来的时候看你睡着了。走吧走吧,咱们有什么事回家说。”

祁一也没倔着,尤温脸上的肉都被吓得有点抖,被一路拽着回到屋子里。

尤温默默点上灯。

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尤温是不敢,祁一是不想说。不过他还是头一回看祁一这么生气,心里咯噔一下,吞了吞口水,乖乖站着。

半晌,尤温打破寂静,先琢磨着措辞,双手绞在一起,试探的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也没想到我裹得那么严实你都认得出来,哎呀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去一定带着你一起。”

祁一:“……”

他脸色阴沉,良久叹了口气才到:“你先前问我会不会寻人,我说不会,就是为了断了你这个念头。”

尤温点头,眼前忽然一亮:“那这么说你就是会?”

祁一难言的看了眼他,才道:“会。但是寻人之术只能在与我相识的人中施展。皇帝他,我未曾见过。”

尤温难掩失落,又怕祁一察觉出,强撑着笑道:“哎,没事,我再想办法。”

祁一眸色深沉,定定看了眼他,不明的情绪又衍生出来,他敛眸,遮掩住有些横冲直撞的心绪,又道:“还有一个办法。”

尤温一个激灵:“什么办法?”

祁一问他:“寻人之术若是有要寻之人的贴身之物,也是可以做的。”

“不论什么都行?”

“不论什么都行。”

尤温眉梢扬起:“这个,这个这个我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