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醉卿且去 作品

第 44 章

第44章

赵清颜端起梅子汤,还未送到嘴边,便见黎遥君进门,她看到碗中汤色,伸手就夺了过去,“云柳,这府里我说的不算是么?”

云柳急忙跪下。

“我叫她做的。”赵清颜说。

心知黎遥君不愿让自己食用寒凉之物,赵清颜每每都是于她不在府中时才饮这冰镇梅子汤,今日黎遥君提前回府,正巧被抓了个现行。

“你体寒,这东西还是少喝,天气虽热,可解暑的法子不止这一种。”黎遥君放下碗,“云柳,若我再发现你偷偷为夫人熬制这汤,你便离开黎府,自谋生路。”

赵清颜轻叹道:“你先下去吧。”

“是,夫人。”

“明明是我让的,何必冲她出气。”

“我又不能将你如何,你们主仆多年,总不会看她流落街头,对不对?”

“怎么现在就回来了?”赵清颜转过身去。

黎遥君摆弄着笔架,说:“营中有林轲和吴沛盯着,也不差这两个时辰。”

“岳父有再来信么?”她问。

“嗯。”

“赵府可还好?”

“有小五在,算是有条不紊。”

黎遥君夹起盘中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味道是不错,这比起彩蕴斋如何?”

赵清颜淡淡道:“你若要比彩蕴斋,那自然是有些差别的。不过,能仿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七月,盛鹤羽贪贿案发,户部尚书赫然在列。其二人贪贿所得共计约一千九百万两白银,此案牵连甚广,不仅涉及的地方官员皆是心惊肉跳,京城参与其中的各部官员更是人人自危。

九月,因证据详实,二人先后下狱。

正月,其余官员陆续落网。

顺元三十九年秋,盛鹤羽二人于承延门问斩,大理寺卿傅经牧等人处以流放刑罚。易仁、岑立祖因与皇家联姻,侥幸躲过一劫。

十月初,经过宁宣与朝臣进言,赵成坚官复原职。

沈如霖升任兵部尚书,苏时、童礼庭官升一级。

杜松生揭发有功,升任吏部考功清吏司员外郎。

周平康与沈知搜集证据卓有成效,分别升任刑部、礼部郎中。

京城质子府

“何人!”四名士兵拦下门前马车。

着灰色麻布衫的伙计堆笑道:“军爷,小人是来送菜的。”

其中一名士兵上前查看了马车,说:“你们只有一刻时间。”

“哎,小人送完菜马上就出来。”

伙计将几筐菜逐一搬下来,车旁的两名士兵对其寸步不离。

朔尔台站在院中不远处静静看着,每个月仅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够有机会见一见外人。

十七年过去,记忆里父母的模样仅剩下一个轮廓,日日被困在这质子府中,连如厕就寝都有人盯着,不得自由。

经年累月处在压抑下,人早已变得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他知道,这就是他身为乌然质子的命。

那伙计搬完菜,转身悄悄朝朔尔台使了个眼色,便随士兵离开了质子府。

他心头一动,似有什么活了过来。

午夜,朔尔台从床上坐起来,床尾边的小厮听见声响立即问道:“您要去哪?”

“有些饿了,寻些吃的。”

“您坐这,小的去取。”

“不必,就当走动走动。”

进了厨房,小厮点亮蜡烛,朔尔台从灶边的笼屉里拿出一块糕点,才吃下两口,突然身子一栽,捂紧小腹痛呼出声。

一旁小厮顿时惊慌失措,“您、您怎么了?”

“疼……去找郎中,快。”

小厮急忙点头,跑了出去。

朔尔台却忽然站起,快步走到菜筐边,伸出手臂向筐底探着。

他借着烛光看完手中密信,端起烛台蹲在灶口将信烧毁,又搅了搅灶灰,使人看不出纸张余烬的痕迹。

之后的两个月,朔尔台时常安静坐在厅门前,只木然看向天空,双眼中生机尽失。

自己,当真是乌然的累赘么?

乌然休养生息多年,祖父入主中原的夙愿,难道真的如合布舅舅所说,要毁在自己的身上?

甘州

“开门!快开门!”林轲捶门大喊道。

全小六连忙应声打开黎府大门,“林副将军有何事?”

“京城急报!将军可在家?”

“在在在,您稍等!”

黎遥君疾步走入前厅,林轲立即上前道:“将军,乌然质子自尽了!”

“什么!”黎遥君面色大惊,迅速拆开急报。

她背起手皱眉在厅中来回走着,脚步时而停下看看急报,这个消息暂且被京城压了下来,可兹事体大,恐怕压不了多久。深吸了一口气,手指不时敲打着信件,一边踱步一边思考如何应对。

一刻后,她快步走回书房,写下几封信交给跟随而来的林轲。

“立刻派人去甘州城找巡抚董公良,另外,通知历州、雁州!”

“胡人若得知朔尔台自尽,不日便会举兵。让射声营把生锈的箭矢都搬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挑出几队人马,速速在临近几州采买砒/霜,越多越好。倘若官府看了信也不愿协助,就以延误军机和百姓安危向他们施压,若他们还是不肯通融,就来硬的,出了事我担着。”

“是!”林轲虽不知将军意欲何为,但他清楚将军定是有自己的谋算。

“一定要快!”

“属下领命!”说完,林轲即刻离去。

赵清颜见他们面色焦急,走近问道:“军中出事了?”

“稍后我会出府,之后就宿在营中。”

“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看到赵清颜担忧的神色,黎遥君将她揽近,“或许,就在两个月之内。”

“玉佩还带着么?”

“嗯。”

赵清颜下意识抓紧了面前人的手臂。

“一定要回来。”

“好。”

顺元四十年春,乌然大军压境。

一封封边关军报接连送入京城,质子自尽,乌然以雷霆之势与甘州驻军胶着不下,边疆战场死伤者众,战况愈发艰难。

黎遥君走上城头,望向远处的乌然大营,此次乌然兵力并不足以攻下圬城,即使攻城,也必定是再而衰三而竭,现下城中粮草充足,既然正面交锋吃力,她便选择退回城内,严防死守,保存兵力。

发现圬城南北两门突然城门大开,乌然的一名将领急忙回禀大帐,欲再次攻入城内。

朔图却擡手制止,之前中原人打开城门,截杀了乌然骑兵一千人,此次绝不能再中了中原人的计。

朔昆当年与黎遥君交过手,那时几次的敌军夜袭中都有她,此人定不会安心缩在城中任乌然围城。

果不其然,与他料想的一致,当夜,圬城骑兵发动夜袭。

几轮夜袭后,朔度与两个儿子却没有看懂黎遥君想做什么,圬城骑兵来去如风,似乎不是以消耗已方兵力为主。

一番思量后,朔度发觉对方意在粮草,当即命人将粮草转移,可奈何圬城频繁夜袭,不出三个月,竟还是被探到了粮草所在。

这夜,圬城出动大半骑兵突袭乌然大营,趁苗辰带兵在外吸引敌军视线,两名千总依令命众人分头进入几个营帐内,士兵们取出携带的竹筒,将砒/霜纷纷撒进乌然储水的木桶中。为掩人耳目,又将帐外附近堆积的草料点燃。

黎遥君驻足在城头,嘴角弯起一丝冷笑,当年乌然人于甘州外打的几口水井已被投入粪便无法饮用,此番他们远离了哈巴湖,往返取水颇费时日,乌然便就近以长乐村的水井作为水源,但那一口井要供给十五万人,可谓是天方夜谭。

两日后,乌然大营不断有士兵突然死亡,朔昆这才发现营中的水竟然有毒。

他不知黎遥君还备了多少砒/霜,圬城接下来又会发动多少次夜袭,于是便向朔度提议尽快攻城。

九月中旬,乌然发起第一波攻城。

锈迹斑斑的箭矢射向攻城的乌然人,滚烫腥臭的金汁连连浇下,乌然人势头不减冲上城墙,一时间喊杀声大起,远远地传入了内城。

赵清颜站在内城边缘,面前是高不可攀的一道城墙,将外城与内城分隔开来。

几名百姓在不远处叹息。

“退回外城这许久了,怕是不乐观呐。”

“黎将军不是出了名的敢打么,怎的还做起缩头乌龟来了。”

“唉,约摸着是打不过,也不知道有没有援军。”

金绍听着生气,上前道:“我家将军的名号是几番浴血打下来的,岂容你们这样背地里议论!”

“金绍。”

听到赵清颜的声音,金绍咽下嘴边的话,回到马车旁。

冬月下旬,乌然停止攻城。

合布向朔度献计,以己孤身入圬城,探探黎遥君的口风,看是否有将她收买的可能,假如不能收买,也可以借此机会观察圬城内的情势。

朔昆立即反对,“她当年斩下了我的手臂,不说她对大襄忠不忠心,单凭我和她之间的这笔账,又怎么会被你收买。”

“既然是试试,也要试了才知道。”朔度说。

“阿爸,您糊涂了吗!万一反被她扣下留作人质呢?”朔昆急道。

合布却说:“要是她真的把我扣下,我绝不拖累族人。再说,如果能将她收买,这等猛将对乌然也是一大助力。”

朔度无视小儿子的阻拦,准许了合布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