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醉卿且去 作品

第 42 章

第42章

洧州信王府

“王爷,属下给甘州的信,按路程,这几日就该到了。”张凡说。

一个月前,张凡偶遇老家邘州张家村的同乡,闲聊得知那人邻居家的儿子现下在甘州坎城军中做了副将,便回府将此事禀报信王。

宁怀低头不语,甘州是太子的地盘,这步棋虽已落子,但他却不知是否下对了。

之前母妃托人传话,父皇有意赐婚昭华公主与易仁易大人的公子,如无意外,年后便会下旨。

昭华公主与太子是皇后嫡出的同胞兄妹,宁怀担忧父皇意在借此为太子笼络刑部,可若如此,便应与闫申戊结亲,尚书的权势大过侍郎,比与选择易家更为有利。

宁怀思虑了整日才发现父皇或许早已知晓了易仁的态度,但疑惑于父皇到底是要将易仁拉拢至太子身边,还是以此来安抚自己一派的官员。

基于此,在张凡禀报有同乡于甘州军中任职之事时,宁怀便命其立即与那名副将取得书信往来,试图筹谋西北。

甘州

“将军,坎城张副将求见。”

黎遥君站在舆图前,点头道:“带他过来吧。”

两刻后,营房门开,张许进门抱拳行礼道:“黎将军。”

“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张许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士兵,黎遥君见状对那士兵说道:“你先出去。”

“是。”

“黎将军,你看。”张许从衣襟中取出一封信拆开,交到她手中。

“这是?”黎遥君看了一会,信中只是同乡间常见的寒暄问候,她问道:“这有何不妥?”

张许说:“张凡此人,是信王手下的鹰犬。”

黎遥君神色一凛,瞬间眉头紧蹙。

“他此番来信虽未明说,但定是信王的意思。”张许又道。

黎遥君再次看向手中的信件,“你如何打算?”

张许笑道:“我自是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否则也不会来找你了。”

“谭将军怎么说?”

“将军让我来问你。”

黎遥君沉思着,片刻后,道:“不如,将计就计。倘若有机会,探探秋闱舞弊案中贺甲的去向。”

“这样……是不是太过明显了?他们怕是会心生戒备。”张许问。

“既然找到你,就应当想到这层。这么多年,信王的手都不敢往甘州伸,现在终于伸过来了,说明什么?眼下,就看是谁更心急了。”

“可是,我与此案牵连之人素不相识,该用什么做借口?”

“编瞎话还要人教么。”黎遥君放下信,又说:“不论你以什么做借口,他们都不会全信。但只需暗示,这件案子即便翻案,赵大人回了京也只能做个平头百姓,再与官场无缘。有了这颗定心丸,他们又心急,还怕探不出来不成。”

“万一,他们不落这个套呢?”

“不落就不落,咱们又不损失什么。”

张许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可你刚才说的,既然赵大人回京再不能入官场,为何殿下还不肯放弃他?”

黎遥君倒了杯茶递给他,说:“我要是能想得明白,早就做了一品大员了。”

张许离去后,黎遥君到校场转了转,见她过来,苗辰道:“将军。”

黎遥君颔首,“这是在做什么?”

苗辰朝场中扬扬下巴,“那有两个刺儿头,早上吵了几句,各自不服气,正准备比试呢。”

“哦?比试什么?”

“箭术。”

站在场边看了一会,黎遥君道:“待他二人比完,叫他俩去自领十军棍。”

“是。”

走回营房内,黎遥君思量着方才与张许的一番交谈,执起笔来将此事写在了给周平康的信中。

傍晚回到黎府,黎遥君在厢房和书房走了一圈,出门问向全小六:“人呢?”

“爷,都在后院滚元宵呢。”

到了后院,看见两个孩子花猫似的脸,黎遥君笑出声来:“你怎的也不管管?”

赵清颜回道:“玩上一会又无妨。”

在她身边坐了一阵,黎遥君说:“先前不是说过这几日咱们出去转转么?都凉那边有个达木盐湖,听闻冬季也不结冰,去瞧瞧?”

“嗯。”

黎遥君又道:“咱们先在都凉住下,尝尝当地特色,然后就去盐湖。”

“后日让金绍再雇两个人,全府一起去。”赵清颜擦净手,说道。

“好。岳父和你妹妹也确实在城中闷得久了。”

都凉距圬城不远,路上走走歇歇,不足两日便到了。

一行人在客栈住下,全小六往房里拎来两桶热水倒在盆里,说:“爷,夫人,小的就在隔壁。”

“嗯,回去吧。”黎遥君说完,将其中一盆放在床边,转头就将赵清颜的鞋子脱了下来。

“我自己来。”

“不必客气。”

洗漱过后,两人相继躺下。

“这屋子不如咱们府中,太冷。”口中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赵清颜拥在怀里,“你冷不冷?这样是不是好些?”

赵清颜平静道:“约法三章形同虚设么?”

黎遥君说:“这不比往常,万一冻着你,风寒严重了可是会死人的。”

“有汤婆子。”

“那小玩意儿哪有这样取暖快。”

“黎遥君。”

听到赵清颜喊了自己的全名,黎遥君心里一抖。

“你若不愿遵守约定,又何必答应。”

“我需要时间来想清楚,我究竟是把你当作男子,还是女子。”

黎遥君沉默着收回手。

“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况且那夜……”

赵清颜打断她即将出口的话,“那夜是情之所至,不意味着我就不在意。”

“我是男是女,当真如此重要?”

“你只是像男子一样去活,并不把自己当作男子。我若将你视作男子,你可会愿意?”

黎遥君想了想,明白了赵清颜话中含义,答道:“不愿意。”过了一会,又道:“你这样说,我便懂了。”

听见那人语气中的一丝勉强,赵清颜转过头来看着她,“可是觉得委屈?”

“有一点。”黎遥君擡起手按在胸口,“这里,隐隐作痛。”

看到她那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赵清颜有些后悔刚才的心软。

“但是,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黎遥君说。

“什么事?”

“若你想清楚了,要让我知道。”

“好。”

两人各自闭上眼,渐渐泛起困意。

没过多久,黎遥君的眼睛突然睁开,眨巴了几下,她问道:“你方才说情之所至,是何时动的情?”

赵清颜轻叹一口气,道:“东宫。”

“巧了,我也是。”原来当年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黎遥君笑了起来,两人于东宫初见时的场景再次浮现于脑海。

转头看向对方的背影,许久后,黎遥君轻声道:“清颜。”

赵清颜心间触动,这是黎遥君第一次这样叫她。

“以前,日子也就那样过着,你心里有没有我,都不重要,哪怕只有夫妻之名,哪怕你恨我,也足够了。”黎遥君叹道。

“可现在不同,我也不曾想到,在知晓你的心意后,竟会一反常态,时常克制不住地靠近你,应当是令你觉得苦恼了,才立下那约法三章。”

“当初,的确是恨过。”赵清颜睁开眼。

“那时,不知是恨你的轻视强娶,还是恨你是女子身。”

黎遥君侧过身来,轻轻将手搭上赵清颜肩头,“我从未轻视过你。虽有诸多因素在,可娶你,是我真心想娶的。”

“我知道。”

赵清颜说。

“那后来,你可有想通到底恨的是什么?”

赵清颜静默片刻,缓缓道:“强娶更多一些。”

静静望着漆黑的半空,用了四年之久才放下强娶之事带来的彷徨不甘,直到这一刻才发觉,她似乎并不那么在意黎遥君是女子。

伴随着耳边彼此平稳的呼吸声,不多时,两人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驾车前往达木盐湖。

远远望去,湖面光滑如镜,尽头与天际连成一线,晴空万里之景,水天一色,美不胜收。

金绍停下马车,向车内说道:“爷,夫人,咱们到了。”

黎遥君取来大裘披在赵清颜身上,两人才下车,便见黎惟卿从莲娘手中挣脱开,跑向盐湖。

黎遥君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她拦了下来,“不能去!”

见女儿还是想要过去,她又说:“这里不是寻常湖水,你若现在下去,不消片刻,双脚便会冻伤。到时肿成个馒头大的猪蹄,连路都走不得了。”

黎惟卿被吓得一愣一愣的,扭头看向赵清颜。

“卿儿乖,你爹说得没错。咱们就在这看看,好不好?”赵清颜蹲下来说道。

今日天气晴朗,难得没有风雪,两人心情舒畅,一同在湖边漫步着。

“信王的手下给张许去了信,我让他寻机会探探当年岳父案中失踪的贺甲的去向。”黎遥君说。

“嗯。”赵清颜淡淡应着。

“周平康说,殿下已有了应对之法,再过些日子,岳父或许就能回京了。”

赵清颜停下脚步,片刻,又继续向前走着,“不知还要等多久。”

“总归,是有了些盼头了。”黎遥君说道。

她驻足擡手将大裘围得更紧些,问道:“手炉还热着么?”

“还好。”

黎遥君探手试了试余温,“再待一会咱们就回去吧。”

“嗯。”

回都凉的马车内,两人挨坐在一起,偶有颠簸时,黎遥君便小心扶着赵清颜,低声询问着是否有磕碰到哪里。云柳坐于一旁,偷笑之际顿感欣慰,夫人年少时受尽童氏苛待,流放后又吃了许多苦,如今,终于有人将她捧在手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