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治

长治

长治镇,位于仪州,全国知名的黑三角。

其鼎盛时期,一度占据着仪州四分之一的土地,掌控着全国四成的军火贸易、八成的烟草市场。

当毒品、枪械、社团都聚集到了一个地方。

就注定了长治镇不会像他的名字那样——长治久安。

杀戮城镇,红黑之地。

红的是血,黑是暗中的帮派又或者是人心?

左离就生在这样一个镇上,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孩子,他没有学校,没有课本。

九岁那年他拿着刀在砍的浑身是血,拿到了加入隔壁那条街上洪山社的门票。

外面的媒体经常对他们这样的小孩大肆宣扬,将长治镇描绘成一个人间地狱。

左离自己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已然习惯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并且憧憬着有朝一日他和一群同伴也能像盛、闫那样成为这黑色地界的无冕之王。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个时代,上位的机会就是用命博的。

一直以来,左离对自己的人生都是这样规划的。

今晚,他、小权、阿枢、光子。四个在城南已小有名气的小混混打算城南弄在一把枪。

他们还只有十一二岁,但已然晓得枪杀人比刀要好使的多。

左离忘了去想,他们是否惹得起有枪的人。

再熟悉不过的小巷,他们四个在这里抢过钱、打过闷棍、喝酒谈天说地到天明。

曾经站在角落的那个废纸箱上,举着酒瓶大喊一定要在长治闯出一片天地的光子躺在大片大片的血里。

暴怒,反抗,无济于事。

对面的人只动了动手指,子弹贯穿身体的剧痛将他们死死拽倒在地上。

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听的刺耳。

剧痛、不甘、绝望间,这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恍然意识到,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己、自己的伙伴可能也只是累累白骨下几幅豪不起眼的枯骨。

青石小巷的路口,一名身着长衫的青年停下脚步。

“都是孩子,收手吧。”

如霜月色附在路口处那名青年的身上,竟隐隐有一股凌厉杀伐之意。

但长治镇可不是个见义勇为的好地方,尤其是对于这样一个身量单薄的青年。

持枪的汉子戏谑嘲弄:“你是哪个?敢管朝天社的事?”

青年不答,只是淡然道:“盛熠正在全力在洗白朝天社,阁下今晚犯下四条人命,是想在三日后贵社的大会上给盛老板一个杀鸡儆猴的机会?”

“是他们动手在前。”不再去问对方的身份,男人在解释。男子眼中已有忌惮,必然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你送那个两个伤重的去医院,剩下的交给我,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大汉匆匆离开,左离眼中依旧满是惊恐与骇然,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少年低哑的声音带着哽咽:“你你…是什么人?”

面前的人缓缓蹲下身子,温和笑着:“不用怕,我是医生。”

所谓缘分就是——好不容易顺路来趟长治镇,那家糕点店却没开门。不成想顺手捡一个小孩,却是那家糕点店的少东家。

所以在左老师傅老泪纵横的千恩万谢,腿上缠满绷带的左离激动的讲出:“救命之恩感激不尽,大哥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小弟万死不辞!!”后,青年一本正经的点了头。

左离心底一怵,一个刚经历过生死的十一岁的少年,怎么可能马上又有拿起刀的勇气?

但他所信奉的江湖不允许他退,救命之恩以死相报,他喊了人大哥,就要替人厮杀拼命。

“既然怕,为什么还要拼?”面前之人似是看穿了他的心绪。

“我只会这些。”外公给他起名离,希望他能从这是非泥泞之地脱身。然而如何脱身?

“桂花糕会做吗?”

左离下意识点头,却有立刻反驳:“我不想像外公一样一辈子被人欺负!!”

“可我就是为糕点来的,我需要在老师傅这里放个专员。”青年笑的狡黠:“是你自己讲的万死不辞。”

左离被噎住,‘可是’了两三遍却接不去下别的话。

“不反对的话就这样了,先帮我装三包,带走。”

没办法了……全是自个信誓旦旦的话,左离只得去做。

直到左离把打包好的东西递给青年,左老爷子才艰难的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小离以后不打架了。

老爷子殷切的拦下青年:“小哥这么晚了,长治镇晚上乱的很,就在我们这过夜吧!!”

“不麻烦了,还有事。”青年婉言拒绝。

离开前,青年拍了拍左离的肩,似在安慰:“再等两三年,长治的天、就快晴了。”

有那么一些事情,哪怕拼尽全力,结局仍是无波无澜。

然后只能去习惯,习惯一个人。

没有那人岁月里,日子依旧过着。

林钧宸依旧是林钧宸,那个战场上无往不利的神话,那个政界风生水起的新秀,那个交际场所游刃有余的干平府少帅。

时间好像已近过了很久,

久到由军转政的廖云峰,已然在政坛上覆雨翻云。

久到原来的附庸各州的部队都撤掉了番号,划分成了分布全国的九大军区。

久到蒋谦这些军长都成长为了军中独当一面的存在。

久到在□□通过的那天晚上,包季左这个不善饮酒的司法部长,对着林钧宸连干了三杯白酒。‘改变需要时间,总长的理想,绝不会只是理想’,蓦然回想起这句话的包季左在酒席上模糊了双眼恸哭失声,引得一众官员面面相觑。

忘掉一个人要多久,林钧宸不曾想过。

至少阖上眼,他仍能踏进那间病房,病床上的青年眉眼带笑,温和的应下了重阳那日的武云之行。

时间只定格在了那一天,那个曾一本正经的问过自己‘文某可曾食言’的青年失了约,彻彻底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咚咚的敲门声将将林钧宸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廖云峰推开半掩的房门缓步而入。

“少帅,今晨的报纸,阎牧为首的一殿十三帮联合公开声明,想在长治镇和政府和平协商。”

“协商什么?”

廖云峰递过报纸,一直不差的复述起阎牧的声明:“一切接可协商。”

随即一笑:“穷途末路了啊。”

漫不经心的玩弄着钢笔,林钧宸的兴致并不高:“西南军区两个整编旅压到了长治边上,他们自然要急。”

“那我们是否回应阎牧?”

“自然,能谈总是好的。”

“只是有一点,”廖云峰顿了顿:“阎牧他们特别提了希望少帅你能亲自出面。当然,他们没敢说绝对,只是说希望。”

“长治镇……”林钧宸依旧低着头玩弄着笔似有所思。

“答应他们,空一周的日程出来。”

廖云峰颔首:“我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