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溅红楼
血溅红楼
钱探才的人收完东西,把正门一关,偌大的议事厅内、甚至没留一两个看守。
裴远跃跃欲试:“他们倒不怕小爷从二层翻窗户跑了。”
叶将成笑笑:“莫说这一个议事厅了,这整栋楼外怕都是他们的人,你翻一个试试?”
文择元:“不过,从钱探才的角度来说。扣押举国政要,却不加区分将所有人都简单的关在这里,确实有失妥当。”
是真的麻痹大意,还是另有所图?
这些都无从考究,只有一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下,会场仅有的一点秩序荡然无存。
议事厅的一角,十几新民中军被几路人马围成一团,新民中军的军长惹得事,中军的高层可不得给个说法。
群情激奋下,站出来的依旧是刚才的那名青年军官。
顾绥:“钱探才以下弑上,方才大家都有目共睹。现在是中军的处境同大家都是一样的,绝非策划之人。”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会场的中军高层和钱探才不是一路的。
这时候就需要一个和事佬了。
叶将成主动上前领下整个位置:“顾部长的话在理,人家把命都搭在会场里了,又怎么会是幕后黑手?大伙都冷静一下,别自个乱了阵脚。”
与此此时,一名老者站上在议事厅中央的红木圆桌朗声道:“诸位,静一静。”
厅内按照派系散落的众人皆看向刘韵。
刘韵:“军队哗变,定是有心之人从中作梗。如今,如若众位将军悉数身陷仪州,则各州群龙无首,不知哪州有将领未出席会议,愿告知所在,老朽手中现还有些力量,定护送其安全出仪州。”
喜耀几乎立马做出反应:“参谋长,小少爷!”
文择元却是摇头:“刘韵不可信,林钧宸的行踪绝不能告诉刘韵。”
就在此时,方才会上鼓掌的那名上校起身朝刘韵的方向走去。
议事厅的四角有四根雕龙画凤的立柱,而顾绥与众人位置附近的这跟立柱、正好挡掉了大厅正中到那名上校的视线。
文择元当机立断:“拦住他。”
喜耀闻言、当即看似随意的一转身,把手臂搭在裴远的肩上,正好挡住那人的道路。
突然被挡住,袁清不由一愣:“借过。”
文择元:“这位兄弟,刘韵不可信。”
袁清闻言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我知道。”
说罢,绕过喜耀径直走向刘韵。
文择元饶有兴趣:“叶叔,此人是谁?”
叶将成自是门清:“这是袁老虎家的大公子,叫袁清。小元可能不熟悉他,但袁戟小元不陌生吧。”
文择元颔首:“函州督军袁戟。手中的新民右军更是中央政府嫡系中的嫡系。”
叶将成点头:“最初冯国安起势的时候,新民军沿用的是大黎的军制,分中军,左军,和右军,其中以右军最为强悍。袁文当年还只是师长的时候,一个师七个主力团,那可是冯国安手里的宝贝疙瘩。后来新民军的老一代的陆续凋零,二代里能在军队立得住的也就袁戟一个人了。都说冯国安之后,袁戟会是能控制整个新民军的第二人。刚刚那个就是他哥。”
裴远颇为不解:“弟弟都是一军之主了,哥哥怎么还是个校官,这混的也太惨了吧。”
叶将成一拍裴远的帽檐,朗声笑道:“不是告诉过你不能只看军衔。袁清是函州民政长,函州可能是平国唯一一个真正军政分离的州了。袁清不管军事,袁戟亦不过问政事。袁文留下来的规矩,函州无战功者不予授将衔,故而袁清还只是一个上校。”
文择元赞道:“在当今的平国,能不用军政府,令人敬佩。”
军人当政,武夫当国,就是平国当今绝大多数州郡的现状。
原因无他,枪杆子里出政权,法律、道理、道义,在子弹大炮面前就是一张薄薄的纸,吹弹可破。
军人、尤其是那些只会打仗的军人成了最有发言劝的人,这无疑是可怕的。
但这就是战争时期的现状,也是历史进程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
此时的袁清已从刘韵那里回来了,袁清停在文择元这里,靠着柱子坐在了文择元旁边:“兄弟那个部分的?”
文择元:“戴州”
袁清了然:“叶将军的人啊,怎么没穿军装?”
文择元:“在下认为,政治会议上全是军人,才是不对劲的地方。”
袁清大笑:“兄弟讲的好!可惜没办法,穿军装的有配枪。”
袁清正了神色:“在下有一事相求。”
裴远一脸不可思议:“我们和你很熟吗?”
文择元亦审视的看着袁清。
袁清苦笑摊手:“没办法,现在我只能确定你们不是刘韵的人。”
喜耀:“你没带人吗?”
袁清一耸肩:“本来今天不该是我来的,结果舍弟昨晚在长乐门喝过了,我才临时来救场。”
一旁,叶将成干咳一声、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昨天晚上他可是灌了袁戟不少。
但凡在军界混的开的,在酒桌上一定要混的开,袁戟就是一个这样的存在。
再酒桌上,他能和各州将领称兄道弟,在军界更是左右逢源。
叶将成心存愧意:“总长有什么事,我们当尽力而为。”
袁清的眼中文择元是叶将成的人,叶将成应允,袁清只当文择元也答应:“多谢叶将军。”
袁清还是对着文择元:“舍弟还在外面。联系上他,函州的军力或可解此危局。”
袁清随即递过一张纸条:“这是函州在仪几处据点的位置。兄弟出去之后,帮我带句话给舍弟,让他帮我把小熙的婚约退了。”
袁清之所以选文择元是有原因的,在他的眼里一个普通的戴州军官、自然比叶将成活着出去的可能性大很多。
文参谋长听的云里雾里:“退婚?”
袁清点点头笑道:“总不能耽误人家。”
文择元听出了袁清的言下之意:“你——?”
袁清兀自笑笑:“八成是要报销在这里了,我刚骗了刘老头。”
“还不确定刘韵就是主使之人。”
袁清也知对方是在安慰自己,手一摊道很是无所谓:“管他是好是坏,我要的,只是一票人马闯进长乐门。”
大厅中央,一名士兵偷偷的将正门打开一条缝、溜进来附在刘韵耳畔说了些什么。
刘韵果不其然堆着笑、就往这边走过来了。
袁清起身最后对文择元道:“你方才拦我,你同我的想法其实一样,不是吗?”
刘韵迎上来,笑的和蔼:“袁世侄,方才我的人去了长乐门,阿戟不在那边。你好好想想,他还有没有其他落脚的地方?”
袁清摊手:“不在长乐门的话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呢。”
刘韵:“世侄说笑了,要是你都不知道阿戟在哪,这世上就没人知道了。”
袁清不答反问:“老爷子这么积极的帮我函州,到底是要救舍弟,还是另有图谋?”
刘韵敛了笑容:“世侄此言何意?”
“青七匪,戴叶言。豫冀干平定新天。林占厄,孙乱兖。文不带刀关中难。袁左函,刘右汉。仪州中军新民全。这诗街上三岁娃娃都能背。”袁清轻蔑笑道:“虽说都叫新民军,但新民三军早已不是一家。刘老爷子的根基在汉州,就如同我袁家的根基在函州一样。小侄就是好奇,为什么小侄在仪州就什么势力都没有,而老爷子却能有力量、再重重叛军中将人送离仪州。”
袁清陡然拔高了音量,朗声质询:“老爷子真当在场的诸位都是傻子吗?”
厅内的人纷纷把目光投向袁清。
袁清高声:“钱探才不过区区一个军长,怎会有胆量挟持举国政要。在场随便哪位,若是活着出去,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他。大家若是死在这里,更会有人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小侄就是好奇,钱探才他头这么铁,就不怕有命赚钱,没命花钱?小侄看不懂。小侄想,这折戏是不是少了一个角儿?比如给钱探才背后、再加上一个幕后主使,那一切就又讲的通了。”
袁清目光凌厉:“老爷子,小侄可有说漏的地方。”
刘韵的脸色一阵红白:“老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袁清笑笑却是不以为意的‘耐心解释’:“小侄的意思是钱探才不过是个替死鬼,那个将来杀他上位的人——才是此事背后的元凶巨恶。”
刘韵的脸一阵青一阵红,袁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到时他就算‘救出’这些军官,也绝不会有人感激他的活命之恩,反而更会认定他就是元凶主谋。
他本欲让钱探才先杀掉各州督军,然后自己再‘救’出其余的随行军官,如此一来他就是整个平国的恩人,各州共主的地位便无人可撼动。
但现在督军们若死,他反而不可能比外面的林钧宸或袁戟更有人望,也绝当不上各州的共主。
袁清一句话,就把刘韵的一切努力筹划变成了他人的嫁衣。
所有人都听到了,不论真假,不论信了几分,这颗怀疑的种子一旦被埋下,再演下去便毫无意义。
刘韵卸下伪装沉声道:“你太聪明了,其实你若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老夫本会多留你几天。”
关州的大长老破口大骂:“刘韵你这个皓首匹夫,这么大年纪了,还天天琢磨着算计小辈们,你老脸不红啊?!!”
算计?就是因为这个词,老一代的圈子里,刘韵被压的难以擡头。
冯国安看不起他,包仲礼自然就不会给他好脸色,刘晨辉不屑他,袁文跟着就和他把界限画的分明。
现在这些人,除了下野的冯国安,尽数入了黄土。
如今,刘晨辉身边的一条狗,都敢朝着他乱吠。
刘韵恼羞成怒,朝着刘大长老连开数枪,刘韵面色阴鸷:“既然袁世侄都说破了,老朽也不藏着掖着。告诉你们,你们这些督军、司令尽数都要死在仪州。不过就像袁世侄讲的,我刘韵的头也没那么铁,诸位尽可提前做好准备。时候到了,动手和我一起杀人的人活,不动手的,就和这些督军司令一块死。”
“来人!”刘韵长吐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命令道:“把所有督军司令带出去,单独关押。”
“对了,忘了告诉你,”刘韵朝着倒在地上的大长老投出怜悯的目光:“钱师长这边刚发电报,关州那边就把要求的赎金打过来了,你的命现在——一文不值。”
叶将成拍了拍文择元的肩膀,生死关头竟是半开玩笑道:“叶叔的命可靠你了,到时候你要是动手杀我,你爹可是要收拾你的。”
继而叶将成同其他几位督军,被新民军士兵带离了大厅。
刘韵的戏演不下去了,重要的人物被悉数带走。
剩下的人在刘韵所留下的站队问题中乱成一锅粥。
大厅一角,大长老被关州的人围着,五脏六腑不同程度的损伤让老者呼吸困难,但是老者口中却一遍遍断断续续的重复念着什么。
“参谋长?”伏在大长老耳边的关州随行军官不解:“长老,刘参谋长这次没来。”
文择元挤过人群来的大长老的面前,印象中,他只是通过车窗和这个大长老有过一面之缘。
文择元所不知道的是,他被误以为失踪的那天晚上。除了干平军的人,最坐立难安的就是眼前的这个老者。
干平府的一封电文措辞强硬到几乎不讲道理。字里行间,林钧宸大有要是我的人在你的地方出了事,别怪老子心狠手黑翻脸不认人的意思。
刘大长老一整晚长吁短叹、盼着这个祖宗别真在关州遇上事情。
也是因为如此,刘大长老记住了照片中的那个身姿笔挺气质儒雅却略显瘦削青年。
大长老见到人如释重负,大长老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参——参谋长,告诉云天,家——主的信物就在——就在——我送他的——那个他觉得——觉得难看的盒子的夹层里,有了信物,他——他就是再也不用——不用接受长老监管问责的真正——的家主。少帅是——是真的——真的拿云天当朋友,帮帮他——帮帮——他,拜托了……”
文择元为之动容,不忍道:“长老放心,我们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少家主。”
大长老缓缓点头,却还是不断的咳出更多的血:“云天还年轻,老夫是真的……不放心他。他小时候……跟我置气最多一两……天就好了,可这次他一直……到现在都不肯理我……老夫把他当亲孙子,老夫真的是为他好……”
恍惚中,老者又看到了那个跌跌撞撞的跑向自己稚嫩孩童,那孩子睁着满是稚气的大眼睛,兴奋的上下晃动着自己小小的胳膊——‘大爷爷,抱。’
大长老用手捂上双眼,竟是老泪纵横。
愤恨与不甘,遗憾或悔恨,老者停止了呼吸。
顾绥越过众人神色黯然:“新民中军出了这样的败类,连累了老爷子,顾某代表中军向关州的各位致歉。在下会想办法把老爷子的遗体送回家里。”
顾绥神色黯淡,带着难以名状的倦意,朝着众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新民中军的黄昏迟暮,已非顾绥一人之力可以回转。
文择元望向顾绥若有所思:“陷身此处,顾部长打算怎么将老爷子送回关州?”
顾绥的眉宇间尽数皆是无奈:“诸位有所不知,仪州水混,除了政府势力,更有一个无孔不入的帮派,叫朝天社。顾某与这个社团接触甚多,外面的守卫中便有朝天社的人。朝天社的头目我了解,这样的顺水人情他不会拒绝。”
文择元:“那依顾部长看,朝天社的力量是否可用?”
顾绥摇头:“表面称兄道弟,背后机关算尽,晟熠此人正邪难辨,我不敢保证此事他没有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