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医务部
‘混乱’的医务部
自从十七号号,文择元一个人唬住了廖云峰,护住了烟岩。
当晚,各类流言在队伍里甚嚣尘上。
有诸葛亮版,舌战群儒的。
有赵子龙版,七进七出的。
有荀令君版,驱虎头狼的。
各种版本,五花八门。
军队是的需要英雄的地方,更是生成英雄的地方。
士兵们倾向于把事情虚化、夸大,以使故事变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而以上一切都导致了一个后果——文择元小小的医务部前门庭若市。
西沟之战回来的伤员,不管大伤小伤,就算只是划破了层皮,也要跑到团医务部去看。
值班医生:“这位兄弟你的伤到哪里了?”
士兵伸出手臂:“俺这上次划了个口子。”
值班医生:“可这里已经结痂了啊?”
士兵:“俺知道,那个、文大夫是哪位啊?”
值班医生:“……”
第不知道多少个。
文择元自然是不在这里的,当早上第五个士兵用那种近似‘崇拜’的目光看向他时,他就果断的把阵地转移到了二营曹豹的医务处。
虽然刚打完仗,曹豹这里的医务处确是一片萧瑟凄凉。
医务室里只有几个医生外加上二营长曹豹。
曹豹乐得清闲:“文医生,这刚打完仗,正是医务处忙的时候,你到我这边真的好?”
文择元看了眼面前病人数量趋近与零的医务处:“……没看出来忙。”
曹豹一笑:“那不是都去医务部了。”
曹豹也是半开玩笑,重伤员当天晚上就处理完了,几十号人,满地的血,医务部不但一点不乱,而且药品,器械全都是现成的。
曹豹神色郑重:“文大夫,我曹豹这个人狂的很,但那天的事,我是打心眼里服你。要是没有你,兄弟仗打完连家都回不去。”
“只是些力所能及的事,兄弟们传的太夸张罢了。”
曹豹这厢极力否认:“我那可一点都不夸张,我当时一听到家要被廖云峰那小子被端了,脑袋都炸了。”
为了进一步证明情况危急,曹豹想了想继续道:“不光是我,小五、刚子那都是一起炸的。还有头,那脸色直接都黑了。”
林钧宸。已经忙了几个通宵的文医生发现,自己貌似从打完仗回来就没有见过林钧宸了,怎么感觉怪怪的。
“林钧宸这两天在干什么?”
其实刚认识曹豹、武平那群人的时候,顾及林钧宸在部队里的威信,文择元跟着小五喊过一天林团长,谁成想小五当天晚上就跑过来哭诉:“我喊团长那是习惯了,大夫你不要和我学啊!!!”
被林钧宸‘谈话’了将近半个小时,天知道武平经历了什么……
于是,文择元直接放弃了所有曹豹他们已有的所有称呼。
曹豹:“刚打完仗,统计战损,伤员安置什么的吧。不过头其实也就是看看
打完仗,就是向上面逐层汇报,排里报到连里,连里报到营里,营里报到团里。
像林钧宸这样没有直系上峰的团长,这段时间反而时最清闲的一个。
曹豹:“话说头没去找文大夫你啊,这倒是怪了。”
在曹豹的映像中,林钧宸就是那种每天都会到医务部打个卡签个到的人。
谈话并没有继续下去。
门口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背着另一个男子冲了进来:“医生!救救我哥!!”
曹豹看向面前的少年,惊异道:“徐非?!!”
徐非背着的自然是徐三,徐三整个人的神志已经不清楚了。
曹豹将人扶到床上,听到徐三嘴里说着什么,却又听不清晰。
“是中毒,什么时候开始的。”文择元看向徐非。
少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慌忙道:“今天早上,大哥他找到我的时候,意识就已经不清楚了……”
徐非越说越急,几乎要哭出来:“我去医务部那里,可人太多了……”
“先不要急,先弄清楚是什么毒。”文择元安慰道。
一旁的曹豹突然道:“是忘根草。”
曹豹黑着脸解释道:“是七种草的总称,每种都有剧毒。土匪入伙的时候加到入伙酒里面的东西。”
曹豹土匪出生,自然对这个知之甚深,一般来说,寨子收新人,为了考验新人的忠诚度,寨中的头目就会在入伙酒里加上忘根草中提取的颗粒,然后连续一月,发给新人解药。
如果新人因为念家或其他的原因中途跑了,不出三天,就会毒发身亡。
忘根,忘根,忘却过往,无根为寇。
徐非急忙问:“那解药是什么?”
曹豹:“忘根草的解药就是它的根,可是你知道你哥喝的是七种中的哪一种?”
徐非茫然的摇头。
曹豹叹息:“那就只能靠命了。”
说着进屋拿出七个装有灰绿色颗粒的的白色瓶子。
曹豹:“我以前当土匪的时候剩下的,七种草的解药,你自己选吧。选对了你哥就能活,选错了,不出半个时辰,就见阎王了。”
“不要…我不要。”
本能的抗拒与逃避,徐非拼命的摇头,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
徐非猛的跪下,泪水顺着少年苍白清瘦的脸颊止不住的淌:“大夫,救救我哥,求你了!!求你了……”
曹豹不明白文择元为什么会应下徐非。
徐三会死,这是注定的事。
哪怕文择元治好了他,徐三一样会被枪毙。
有什么必要对着一个必死无疑的人尽心竭力,曹豹不解:“文大夫,你这两日都快住我这了,再这么耗下去,把身体搞垮了,头那边我没法交代。”
文择元沉默不语。
曹豹:“文大夫你就是救了他,他也总是要死的。”
“我只负责医务部的这部分,医生是救人的,能让他和徐非再见一面,把后事交代清楚也是好的。”
文择元叹惜,更多却的是对病情的无可奈何:“三天,快没时间了。”
三日,徐非在床边不眠不休的守着。
可能是心底紧张,徐非能拉着文择元这个唯一的医生、一讲就是半个多小时。
都是兄弟二人以往的事情。
乱世难为人,更何况是两个孤儿。
有一次徐非饿急了,徐三就去偷,为着一个馒头被打的头破血流。
徐三跑回来的时候,满身都是血,唯有捂在怀里的馒头还雪白的冒着热气。
睡过街头,睡过田埂。
徐三在山下的村子买了房子、定了媒,他这次铤而走险,为的仅仅是十块大洋的聘礼。
徐非不适合军队,他想看弟弟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一户小院子,几亩地,这曾是二人理想中的生活。
然而事情总是难得圆满,徐三看不到了,他没能活下来。
病情在第三日夜里急剧恶化,徐非无奈之下从七个瓶子里选了一个。
但很可惜,徐三并没有赶上那七分之一的概率。
徐三死亡,毕竟不是正常的战斗减员,文择元还是将具体情况汇成文件报给了林钧宸。
“徐三在投周虎被发现的时候就注定活不了的。”林钧宸信手翻着报告,不以为意。
任何一支部队,可以接受俘虏,却无法容纳叛徒。
甚至在战时联合公约中,优待战俘的条款也不对间谍进行保护。
“那徐非怎么办?他并没参加徐三的活动。”文择元继续问道。
“但他肯定知道。”斩草除根的想法在林钧宸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文择元自然清楚林钧宸的想法:“他才十六岁。”
看的出面前的人明显心有不忍,林钧宸换了个思路道:“其实徐非性格软弱,留着也不会出事。再说徐三最后也算有立功表现,确实不好赶尽杀绝。”
林钧宸:“这样吧,看徐非自己的意思,他想离开就放他离开,要留下就留下,不过以后想提干是不可能了。”
文择元:“那就让他跟我吧,我去和他说。”
文择元对徐非确实心存不忍,他是医生,他看着徐三一点点熬完最后的三天。
徐三死前可能是回光返照,之前一直含糊不清的那句话,终是说了清楚,徐三说:“小非,哥带你过好日子。”
一旁的徐非泣不成声。
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在自己眼前哭的撕心裂肺,又如何不让人痛心动容。
“那个……择元。”林钧宸叫住了即将出门的文择元。
“还有事吗?”文择元回头。
林钧宸顿了一下,欲言又止:“也没什么,下次再说吧。”
林钧宸最近总是有点躲着文择元,一直以来林钧宸自认为对文择元是一种基于金善委托的照顾,当然,他也很喜欢这种相处方式。
但是上次,廖云峰一事,文择元所展现出的能力,明明白白的显示着——文择元是一个不需要别人照顾的人。
自己一直罩着的的小医生其实根本就不需要自己护着,林团长很是有些失落。
队伍里的人才自然是越多越好,为何会不高兴呢?
林钧宸摸不起自己对文择元的感觉,在十顾县的时候是这样,打周虎的时候还是这样,他不懂那时收到烟岩消息的自己为何会在担忧中感到恐惧。自己当时害怕的是什么?
“小少爷,想什么呢?”喜耀用手在林钧宸眼上下来回的晃。
林钧宸依旧盯着门口的方向,没头没尾的问了喜耀一句:“喜耀,你说我会怕吗?”
喜耀不禁打趣道:“您呐?和五爷一样,天罡星转世。熊心豹胆。”
是了。从小五伯就告诉自己,事情只有能做和不能做,不存在敢做不敢做。在林钧宸所受的教育中,恐惧这种情绪是毫无用处的。
但当一个人确确实实左右了自己的情绪,林钧宸却未感到丝毫厌恶。
甚至、感觉很好。
林钧宸看向喜耀,苦笑着摇了摇头:“喜耀,我完了。”
一旁的喜耀摸不清自家少爷是什么情况,显得手足无措,牛头不对马尾的胡乱安慰着。
那天晚上,林钧宸第一次模糊的意识到——自己喜欢文择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