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帝后日常
番外帝后日常
番外——帝后日常
幽州九月,秋色已深,枝头上结着木芙蓉,小女孩儿趴在树下,翻滚在软软的草地上,一时又躺了下来,眯眼望着天上那轮太阳。
草地上不算干净,小公主金尊玉贵,哪能在草地上打滚儿?可这是皇后娘娘准允的,不止东宫,九华殿里头也有一大片草地。
娘娘还每日让工匠们修剪草地,清理里头的脏东西,宫侍们这些时日早已习惯了,索性站在小公主周围,看顾着她。
小公主将右手挡在脸前头,手指张张合合地玩儿,清脆的笑声令一旁的宫侍们都不由得露出个笑容来。
又一会儿,小公主一擡眼瞧见了往这里走来的兰苕,她一时起了兴致,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裙子上的灰,藏到了树后面。
兰苕刚踏进来时,小公主藏身的动作便落入了她眼中,她不着痕迹地笑了笑,随后佯装着急地往里头走。
经过那树时,小公主跑了过来,挡在她前面做了个鬼脸儿,大声的啊了一声,兰苕配合地拍了拍胸口,继而蹲在了小公主面前,笑着道:“公主又逃学了是不是?”
小公主生于怀安五年的冬日,同太子殿下是为双生,那一年冬日严寒,连降近一月的大雪,路上积雪深重,百姓谋生艰难。
太子与公主降生之日大雪忽停,不便行路的幽州积雪化去,陛下赐名行霄、行昭,次日便封了太子、御国公主,这封号不可谓不大,宠爱可见一斑。
“姑姑,娘亲呢?”昭昭心虚地笑了笑,连忙撇开话题,往她身后瞅了瞅,没瞧见别的人,转过小脑袋,大眼睛眨巴着看向兰苕。
小公主随了皇后娘娘,生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额间还点了一枚桃花钿,身上穿着翘红色的小裙子,似一颗软软糯糯的小丸子。
任谁被这样明亮的眸子看着,也不由得更为柔和起来。
“今儿午后便要出发往猎苑去,娘娘在九华殿接待女眷呢,公主忘了呀?”兰苕是皇后身边的一等女官,掌九华殿一应事宜,平素严肃得很,唯有对上小公主时才温柔些,连声音都放轻了。
昭昭真是忘了,她父皇整日里缠着娘亲,连奏折都要拿到九华殿批,她是逃学出来的,十足地害怕碰见父皇,连带着也不敢去找母后。
“那父皇该在青玄宫罢?”昭昭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
兰苕望她这副狡黠的样子,便知公主在想什么。
帝后大婚日,陛下险些丢了命,皇后虽还算冷静,却仍是日夜垂泪,所幸救治及时,又有那位殊音师太在,三日之期,陛下清醒了过来。
自那时起,皇后尤为在意药膳,养生之气一时风靡幽州。也因此对陛下万般‘放纵’,由得他日日待在九华殿,竟使得青玄宫快成了摆设。
这可是苦了小公主。
太子殿下贵为储君,帝后对他的要求便高了些,一连寻了三位太傅,分教文武棋三道,太子也未让帝后失望,三岁识字,四岁背会千字文,如今六岁已是能诵诗善文、弓箭一道亦是见长。
而这小公主得了娘娘的溺爱,非但入学晚了些,逃学的法子还千奇百怪,上学时又总是打瞌睡发呆,太傅气的吹胡子瞪眼,拿这小祖宗没法子,时时在帝后那里告状。
娘娘心软,不舍得罚这小公主,却真是怕她成了个大字不识的小傻子,再三耳提面命不准动粗后,将教导公主的事全权交予了陛下。
莫怪乎公主怕陛下,陛下虽在娘娘那儿保证绝不动‘棍子’,却动了‘盆子’。
小公主时时头上顶着个装了水的盆子,站在草地上,一站便是半个时辰。
一来二去的,爱黏着娘娘睡觉的小公主也怕了,不愿再往九华殿触霉头去,一个人住又嫌无聊,索性将寝宫搬到了东宫,与太子殿下同住。
而今日,秋狩在即,陛下可正是在前头点兵呢,自然是不在九华殿,亦是不在青玄宫。
兰苕不由得想起公主顶着盆子的滑稽样子,陛下心中到底是有数的,不舍得真罚这小公主,那盆子只将将比公主的头大了一点儿。
小小的人儿左摇右晃的,引得宫侍们捂着嘴偷笑,兰苕一时想起来,失笑摇摇头:“陛下在城楼处呢。”
“那我要去找娘亲!”昭昭眼睛一亮,一阵儿风似的冲出了东宫。
九华殿,九凤熏炉中点着白檀香,上头的贵妃椅上坐着身穿金凤鸾袍的皇后,底下坐了数位诰命夫人。
江遇宛正同女眷说笑,一擡眼瞧见个翘红色的小丸子跑了过来,滚进了她的怀里。
“娘亲,昭昭可想您了。”软乎乎的闺女窝在怀里撒娇,江遇宛心下慰贴的不得了,眼神放在昭昭身上,上下瞧了瞧。
“娘亲也想昭昭呢。”江遇宛捉着她的小手,一把抱在了腿上,恨不能在她脸上亲好几口,顾忌着屋子里的夫人,有好几位正同夫君拼闺女呢,到底是忍住了。
“公主殿下万福。”这时,诸夫人起身行礼,屈膝合呼。
昭昭人小鬼大,软糯糯地道:“夫人们免礼。”
江遇宛欣慰一笑,叹她这闺女虽不爱读书,整日里后头一堆人捧着宠着,幸未养成娇蛮的性子,倒从没用身份压过人,十分懂事。
昭昭在她怀中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擡眼冲着底下的诸位夫人笑弯了眼。
夫人们乐开了眼,越瞧越喜欢。
丞相夫人孙氏膝下三个撒泼打滚的儿子,正是发愁没有个小棉袄,一时瞧见这可爱的公主,恨不能抱回家去。
话又说回来,自陛下封后,空设后宫,与皇后恩爱不疑,亦在幽州掀起了夫妻和鸣的风潮,哪家官员敢宠妻灭妾的,势要被御史们参上一笔,挨百官嘲讽事儿小,丢了官位可就事儿大了。
连咱们陛下都爱妻敬妻,谁敢越过陛下去?
莫管世人如何称道皇后,夫人们倒是因此很敬重喜爱皇后,更别提这位皇后是难得的好性子,在人前从来没下过一个冷脸儿。
思及此,孙氏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娘娘好福气,咱们太子殿下功课那是一等一的好,几位太傅向来是赞不绝口,相爷每每提及,恨不能将我们家那三个泼小子扔了去。公主又是一等一的冰雪聪明,让妾身瞧了只想偷回家自己养去。”
这话从她嘴中说出来是僭越了,不过皇后向来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还曾开玩笑说相府儿子多,要挑个来做驸马。
孙氏这话倒是过于自谦,她出身肇庆的武将世家,及笄后嫁给了丞相,荣封一等诰命。膝下长子承显小小年纪,十分稳重;次子承琅于武学一道颇为触类旁通;便连幼子承佑亦是聪慧过人,不遑多让。
“冰雪聪明?”江遇宛哂笑,借机教训女儿:“千字文还没学明白呢,淇澜就比她大了一岁,诗词都背了百首了。本宫瞧她呀,光就嘴甜了,脑子不知丢在哪儿了,许是一并长给了太子。”
她口中的淇澜,是靖王与靖王妃的女儿,温成郡主路淇澜。
江遇宛平日里是不会夸赞别人家的孩子,来贬低自家女儿的,怕成了女儿成长路上的阴影,不利于女儿快乐的长大。
路淇澜算是个例外,这小姑娘太乖巧了,江遇宛总是忍不住提起她。所幸昭昭也很喜欢这个堂姐,并不会因此欺负她。
拿聪明听话爱学习的淇澜压压女儿的威风,盼着女儿能升出好胜心,不盼她好学,不逃学也就罢了。
昭昭瘪嘴,作势要哭了:“皇后娘亲!哪有你这样说亲亲女儿的?”
众人被小公主这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惹笑了,罗婉婉也笑道:“娘娘倒是嫌弃,妾身巴不得有个女儿呢。”
罗婉婉同江遇宛一年出嫁,嫁了幽州簪缨世家许氏的嫡长子,如今膝下也有个儿子,她冲昭昭一招手:“昭昭,可愿意去许府,同珩哥哥天天玩儿呀?”
这几位夫人的儿子大都在宫中伴读,昭昭也日日见到这些个哥哥们,她闻言倒真是认真考虑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虽然也喜欢珩哥哥,可许大人瞧着有些凶。我更想去相府,同显哥哥一起玩儿!”
她美滋滋的想,丞相大人一瞧便比自家父皇慈和多了,保管不会让她天天背那劳什子千字文。
孙氏连拍两下手掌,心想还是大儿子争气,逗公主道:“公主想住几天?让阿显不去上学了,日日陪公主玩儿!”
她这话也是玩笑话,余承显是太子的陪读,哪有太子陪读说不去便不去的道理?
昭昭不由得嘟囔出了声:“住几天呢?”
“住到娘亲生辰......嘿嘿!”昭昭眼睛一亮,父皇和娘亲过些时日要往上京探亲去,一路南下朔州,那里有娘亲的外祖母、舅舅和父皇的姨母,到那时父皇便没心思罚她了,只管和娘亲玩乐去。
座下的几位夫人都掩着唇笑,促狭地看着小公主。
先前一听那句‘皇后娘亲’,江遇宛心软的像蓄了云的水,心中直叹往后再不骂女儿了,母女情深尚且不过几息。
冷不丁地一听她的‘亲亲女儿’真有往别人家长住的打算,她斜睨了一眼孙氏,想起孙氏的夫君丞相大人余松照,兀自感叹这父子俩分别拿捏住了路无殊父女俩。
孙氏笑的合不拢嘴,江遇宛正要开口阴阳怪气两句,便听得门外一句:“路行昭,逃学逃上瘾了可是?”
声音虽冷,却如玉石碰撞般动听,夹杂着三分威严。
众人往外看去,玄袍加身的陛下踏过门槛,眼眉处携带了丝丝凉意,直溜溜地瞧到了御国公主身上。
御国公主路行昭一个哆嗦,从皇后怀中又滚了出来,藏在了皇后身后,只露出半张脸来,偷摸着去瞧她父皇。
一干女眷连忙跪地伏拜,皇后倒是坐得端庄。江遇宛瞧他身后的余丞相便就来气,连带着迁怒路无殊,气呼呼地瞪他。
路无殊道了声免礼后,又将视线落在了江遇宛身上,后者一个眼风扫过去,路无殊挑挑眉,唇畔带了一丝笑,露出个无辜的神情来。
“真让你去丞相府,丞相两天扒你一层皮。”联想起适才于门外听见的稚语,路无殊慢悠悠地道,“要不了十天,爱逃学的御国公主,保管成了书呆子。”
路无殊侧眸,似笑非笑:“是也不是?丞相大人?”
余松照面上无所谓地呵呵一笑,可双腿不听他使唤啊,不自觉地离皇帝陛下远了些。
“陛下说笑了。”余松照弯腰拱手,躲过陛下愈发让人琢磨不透的目光。
路无殊不再看他,上前扶过皇后手臂,将她带了起来,拥着往宴厅去,帝后走在前头,宛若一双璧人,只小公主被撇在了椅子后头。
昭昭跑了两步拽过娘亲的衣袖子,心惊胆战地跟在了父皇后头。
“诸位夫人,还请入宴罢——”丞相适时提醒道。
午宴之后,便要乘马车往猎苑去。
秋风猎猎,皇旗高扬,身披黑甲的卫兵守在队伍前后,各府的马车跟在皇上御驾之后,皇后銮驾不起眼地插在这些马车中间。
“总算能同娘亲同车了!耶耶耶!”昭昭兴冲冲地跑到了母后的马车前,一拉轿帘,却对上父皇似笑非笑的脸,他正揽着母后,下颌贴在母后的后颈上。
江遇宛听见女儿的声音,转头侧眸,脸颊且是红透了的。
被女儿撞见路无殊亲她,到底有几分脸红耳赤,揽在路无殊腰间的手,不由得用力几分,掐着他的软肉,引得后者喉间溢出一声轻哼。
昭昭起先有些懵懂,后头的宫侍们却不敢接近马车,见父皇慢条斯理地瞥了她一眼,昭昭最怕他这样的眼神,吓得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你吓她做什么?”江遇宛见女儿慌乱的样子,埋怨道。
她想起了昭昭一瞧见路无殊,便似小兔子瞧见恶狼,对父皇的崇拜不见长,害怕反倒日益增多,忍不住嗔他一眼:“那不止是我的女儿,也是你的女儿。人家都说父亲偏疼女儿,怎么到你这里便日日整蛊女儿呢?”
身体刹那间腾空,她被路无殊颠了个方向,被他抱在怀中。
“皇后娘娘......”路无殊贴在她的耳畔,似笑非笑,温热的鼻息喷薄,引出一片绯红,“我只偏疼你。”
队伍缓缓动起来。
帝后耳鬓厮磨,衣衫微乱。
傍晚时分终于进了猎苑,里头红墙绿瓦,雄伟壮观,比之匆匆建起的皇宫还要尽善尽美。
因是秋日,索性一道行至围场,歇在帐中。
一路舟车劳顿,同行的又有诸多女眷和稚童,尚且要安置东西。
猎苑总管虽备下了晚宴,路无殊还是下令取消了晚宴,将席上膳食分送去了各府的帐中。
夜色深浓,归于寂静,明晃晃的月光逶迤进来。
皇后凤帐之中,春/情浮动。
昏红的烛光洒下柔和而诱人的光影,落在男人灼热的眸中,烧起一片火焰,将两个人笼罩在其中。
路无殊温热的指腹一下一下划过女子眼下的泪痣,配合着起/伏的动作,吻在江遇宛的后颈上,落下一片片嫣红的痕迹。
正是焦灼之时,帐外守夜的宫女高声道:“公主殿下,您不能进去。陛下与娘娘已经歇下了。”
路无殊充耳不闻,大手握着身下女子的细腰,落下的动作愈发汹涌。
女子迷离的眼转了转,好半晌,听见了女儿的声音:“我做了噩梦,睡不着觉,要跟娘亲睡呜呜呜。”
声音忽高忽低,好似在抽噎。
江遇宛一下子清醒过来,手指动了动,声线有些沙哑:“是昭昭。”
路无殊还在吻她,炽热的吻蔓过她的侧脸,腾出一只手攥住她企图乱动的手指。
江遇宛被他吮吸了一下,纤细的脖颈后仰,下意识的迎合。
一瞬又回过神来,江遇宛深知他的脾性,索性高声冲守夜宫女道:“让公主进来!”
路无殊的动作生生停了下来。
皇后凤帐中,又点起一支红烛,光线明亮起来。
抱着枕头的小姑娘眼角含泪,委委屈屈地走了进来。
绕是脸上挂着一点儿克制的焦躁,被打搅好事的路无殊,都不忍心下个冷脸。
一时间,昭昭滚上了榻,挤在了娘亲和父皇中间,一向冷淡的父皇还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昭昭将噩梦抛在了脑后,十分幸福地一手握着父皇,一手握着母后。
“快睡罢,娘亲守着你。”昭昭一直睁着眼,不见有入睡的意思,江遇宛以为她还害怕,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轻声哄道。
小姑娘眨巴了一下眼,直勾勾地盯着江遇宛脸上的一小片绯红,她疑惑地摸了摸:“娘亲受伤了吗?疼不疼呀?”
江遇宛的思绪不由得一转,恰对上路无殊意有所指的眸色,她脸一红,飞速摇头:“......娘亲脸上是胭脂。”
“乖乖快些睡觉,明日里去看哥哥们狩猎好不好?”江遇宛怕她再追问,只好提起明日的新鲜事吸引她的注意力。
昭昭一听这个,心里头全是期待,闭上了眼睛,在娘亲温热的怀抱中进入了梦乡。
只是次日醒起来时,全然颠了个个儿,她一个人躺在榻里头,父皇已经睁了眼,长臂揽着娘亲,瞧见她嘟起来的嘴,父皇还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昭昭轻轻哼了一声,自己穿上外衣出去了。
外面日头正好,朝霞漫天,昭昭喜欢这样的天色,歪着头伸了个懒腰,便由早早等候着的侍女带回去梳洗更衣了。
围场之中,旗帜高扬,声势浩大,看座上以皇后为尊,女眷们围坐在侧。
江遇宛虽不会骑射,却穿了一身骑装,一是平素的裙子不适宜这种场合,二是路无殊的小心思,非要同她穿的一样。
思及此,江遇宛轻轻勾唇,纤浓的眼睫一敛,略微俯身往
年轻的陛下一身玄色骑装,骑在一匹白色纯血马上,下颌线凌冽,天光下显得尤其清俊利落。
叹这人年近而立,身上偶尔却透出难得的少年气,气势迫人,将一众年轻武将都压得黯淡起来。
一晃眼,瞧见他身后的太子路行霄。
她那才六岁的儿子,正骑在一匹矮小的红鬃马上,像模像样的背着弯弓和箭羽,一双丹凤眼微扬,脸上的神情像极了路无殊,一样的平静寡淡,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路无殊。
不止江遇宛慌,孙氏、靖王妃、罗婉婉面色都变了变。
将将十周岁的余承显、八岁的靖王世子路淇徽、余承琅,连同七岁的许珩都跟在自个儿父亲后头,蓄势待发地攥着缰绳。
“看好儿子!”擂鼓声一响,几位夫人异口同声喊道。
几乎是同时,儿郎们策马疾驰,往林丛原野上去。
鲜衣怒马,撩起一阵细尘。
待连马蹄声都听不见了,几位夫人才不舍的回头,提心吊胆地坐了回去。
江遇宛抱着昭昭,虽有几分不安,但她心底里深知路无殊十分可靠,必定能将儿子平安带回。儿子如今是一朝太子,磨炼一下也并非坏事。
因而她倒还能出声逗趣:“昭昭觉得,那几位小哥哥谁能拔得头筹?”
昭昭手中把玩着一只特制的小弓箭,由白玉以及红宝石制得,是路无殊亲手为她做来玩的,听到江遇宛的话,一时犯了难。
这些人里有她的亲哥哥,也有待她很好的显哥哥,亦有最好看的琅哥哥,珩哥哥也是顶顶的温柔,而徽哥哥可是淇澜姐姐的亲哥哥,也不好说他的不是。
她该支持谁呢?昭昭有点儿拿不定主意了。
孙氏这会子望见小公主犹豫不决的神色,失声笑了出来:“昭昭不是最喜欢显哥哥吗?怎么这时反倒犹豫了。”
靖王妃抱着路淇澜,好笑道:“莫忘了还有咱们太子殿下呐。”
淇澜不似昭昭,被抱着的时候左动动右瞧瞧的,安安静静地坐在靖王妃腿上,水润的杏眼瞅着江遇宛。
“淇澜觉得呢?”江遇宛对上她一眨不眨的视线,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问道。
“显哥哥年岁长,应当是显哥哥。”路淇澜想了想,给出了一个答案。
江遇宛暗暗点头,几位夫人亦是深以为然。
哪知,傍晚时,小郎君们一溜儿烟地骑马从猎场出来,马奴们一数猎物。
竟是丞相家的次子承琅的猎物最多,拔了头筹。
年轻郎君们便也不提,这个十五只兔子、那个得了七头鹿,谁也落不到下风去。
里头最危险的白虎被陛下一箭射死后,陛下便收了弓,随在了太子后头。
话又说回来,太子再是稳重,也还只是个六岁的小郎君,说句难听的,能射出箭已是极好的了,莫要指望太子得多少猎物。
路行霄将手清洗了个干净,擡眸一看,他父皇已经提步上了看台,不用想亦知是去寻母后了。
他快步跟上,身形将将到路无殊大腿处,一高一低,一双清绝的凤眸如出一辙,江遇宛笑了笑,怀中的昭昭瞧见父皇和哥哥,一溜烟儿地跑去挤在俩人中间,一只手牵了一个人。
三个人一同往她这里走来,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恬淡。
路无殊唇上浮起极淡的弧度,坐在了江遇宛身侧,将昭昭抱在怀中,昭昭极善蹬鼻子上脸,窝在他怀里捏着他的手指玩儿。
正是一家四口情深之际,余承琅跑上了看台,少年挺拔的身子站直了,尤似一颗还未长高的松树。
余承琅向帝后行过礼后,迟疑地顿住了。
小小的少年垂睫不语,好半晌,才又擡起眼,“娘娘曾说,要在我和长兄、三弟之间挑个驸马。”
少年稚嫩的话音一落,路无殊淡若霜雪的眉眼沉敛下来,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
江遇宛亦是有几分惊疑,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彼时,那只是她望几个小孩儿一起玩的开心,同孙氏开的玩笑罢了。
“今日我得了头筹,日后娘娘可以选我吗?”小少年的眉头一扬,对上御国公主路行昭懵懂的目光。
这一番稚嫩的话将在场的人都逗笑了。
未及皇后反应,孙氏先大笑了两声,连声道:“好儿子!”
“你倒是想的美,凭这头筹便来求娶公主,莫说咱陛下和娘娘,”孙氏笑完又道,打趣儿子,“你母亲我头一个不同意!”
余承琅极认真地道:“那待我功名加身,能披甲护国之日,是否就可以了?”
路行霄虽小,却极懂话,他冷冷一笑:“承琅,想娶孤的妹妹,要先过了孤这关。”
路无殊胸中气闷,一时也落不出什么好脸色,视线冰凉地看向了姗姗来迟的余松照:“余爱卿,你可是有个好儿子!”
余松照听到了儿子那番话,哂笑道:“是也是也。”
他站在了余承琅面前,弯腰道:“阿琅,想娶陛下的掌上明珠,你得成为整个大昭第一厉害的人。”
昭昭懵懂一笑,拍拍手:“父皇的掌上明珠,是昭昭!”
小公主稚气的笑,令在场的人都大笑起来。
什么娶不娶,嫁不嫁的,八岁的小孩子懂什么?左不过是玩儿的好了些,便就说出这番有趣的话。
恰逢月亮初升,绚丽的烟火四起,众人一时间都将小少年的话抛在了脑后,站起身往前去看烟火。
唯有这少年,暗暗发誓要成为世间最厉害的人,便也没人知道罢了。
路无殊抱着昭昭,握着江遇宛的手,江遇宛牵着路行霄的手,一同站在阑干前。
四散的烟火在空中绽放,盈盈卷过一双双惊喜的眸子,周围的惊呼声不绝于耳。
路无殊侧眸,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女子脸上,初秋清寂,而她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宛若生机勃勃的初春,带着无限活力,让他觉得人世美好,岁月可期。
“宛宛。”他叫她,眸中有星芒微动。
江遇宛应声转头,听见一句再温柔不过的话,却如暴雨般搅动着她狂乱的心。
“我爱你。”
烟火哗啦一下如繁星坠落,恰如春心一动,朝朝暮暮,岁岁年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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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浮萍。诸侯砺戈秣马,大梁大夏将倾之际,天子要择贵女送往陈郡为江陵侯冲喜。
薛窈生来尊贵无双,又与储君萧淮定下婚约,那等冲喜之事自是轮不到她头上。
当夜,她做了个梦。
梦中,萧淮真正的心爱之人乃她堂妹,堂妹嫁去陈郡冲喜后几近身死。之后萧淮将堂妹迎回封为皇后,而她只是个替身,宫破之时更代堂妹而死。
翌日,薛窈立于梨花带雨的诸贵女之中,面色冷静:“我嫁。”
陈郡谢氏满门皆忠,儿郎皆战死沙场,唯六郎谢云谏保全性命,却身受重伤,一身病骨沉疴。
闻说他性格狂躁、杀人如麻,薛窈心上擂鼓,坐上了送亲的銮驾。
嫁去那日天降大雪,自山间而归的萧淮携一众亲卫,拦下她的送嫁队伍,脸色阴云密布,质问她为何择他人为夫婿?
有人咳嗽了声,骨节修长的手指掀开轿帘,裹着纯白狐裘自马车上下来。
来人肤色冷白,瞧了眼萧淮拽着她的手,轻轻嘲弄:“某虽一介废人,不过,殿下若想染指吾妻,大可试试。”
他嗓音温和平淡,身后玄甲士兵已蓄势待发。
她于漫天大雪中瞧见他的脸,轻艳绝尘,面若谪仙。
薛窈想,这人不似传闻那般狠毒,只是虚弱些,不妨事的。
因而嫁去后,她关心备至,熬药之事亦亲力亲为。
一夜,谢云谏点烛看书,她目露忧色,诚恳劝诫:“夫主身子不好,当多歇息。”
“......身子不好?”谢云谏玩味又轻慢道。
索性将她困在书案上,声音是克制的低哑:“原是因此,惹了夫人厌弃。”
薛窈:......嗯???
谢云谏初次见到薛十一娘,未婚妻风姿羸弱,面容楚楚。
那时,他语气轻蔑,晦暗不明:“也不知是谁给谁冲喜。”
起初他想,一个病秧子罢了,养着便是。
哪知后来,心甘情愿以自身血肉为药引为她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