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温柔蛊惑
第45章温柔蛊惑
◎是什么时候,他起了那种心思?◎
路无殊垂眸淡淡睨视着她,发觉她的视线,他倒是依旧坦然,甚至隐约勾了勾唇,眸中漾着几分她看不懂的情绪。
对视一瞬,江遇宛心头一突,下意识避开视线,立刻低下头,头上的白玉步摇都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
见她这副吓得要死的模样,路无殊觉得好笑,眉峰微挑,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整齐跪着的那些人。
周遭的百姓早被清场,为公主銮驾让路。此时,马车车轮声也消失了,耳边只有清脆的铃铛声。
跟在公主马车后的临安候小跑几步,也跪在了众女眷前面。
有同车夫坐在一起的太监先下来,挥了挥手中的拂尘,高唱公主驾到。
“恭迎公主——”
清脆的声色高高响起。
“免礼。”
沈燕珺从马车上下来,她梳着精致的堕马髻,上面簪着镂空金丝珠花,一身水华朱织金衣,腰间挂着一串玉珠子,连同额间的牡丹花钿,无不昭示她尊贵的身份、及陛下的重视。
她身后跟着两个宫娥,待她站定便稳稳立在她两侧,她们梳着高马尾,亦是一身红衣,倒不像是寻常宫娥,反倒像是女隐卫一般。
侯府的人又哗啦啦地站了起来。
那太监是青梧阁的掌事太监,可里头原先住的是受宠一时的梅妃娘娘,后来便再没人能得恩宠住进去,他这掌事太监也是形同虚设,好容易里面住进了公主,他才在宫中擡起了头,更是一心要办好陛下的差事。他笑眯眯迎上来,道:
“到底是麻烦贵府了,陛下另外赐了些物件,算是奖赏。”
说罢挥了挥手,便有人从最后头的马车上搬下四个大箱子,另有一个特殊的稍小些的箱子。
“陛下感念朝阳郡主对公主的照顾,又知郡主畏寒,另外为郡主赐下了东境草原奉上的上等皮毛。”
江遇宛受宠若惊,连忙谢恩。
此番,众人算是知晓了公主入府的原因,竟与江遇宛有关。
江尔姚更是几多复杂的看着她。
“马公公,你回去复命吧,不必跟着我。”沈燕珺眨了眨眼睛,趾高气扬地吩咐他。
马公公本欲跟着她在宫外威风威风,但公主都撵他了,他也不敢说什么,只驾了马车,领着那几个帮着搬东西的小太监回宫去了。
公主扭过头,看着侯府一应面色郑重的人,笑吟吟道,“走吧。”
众人便陪着她进了府。
但她们一刻也不敢松懈,怕怠慢公主,几个人围着她说话,不一会儿,便走进了正厅。
“殿下,您在此处先坐着,与尔容她们闲聊也好,今日实是不知公主大驾,还未来得及为您收拾住处,臣妇这就派人去将府中的大院子收拾出来。”
宋氏喊来手下的如云,吩咐道,“去将花园里的院子收拾出来,”
公主却道,“宛姐姐住在哪个院子?本公主要离她近些。”
宋氏一愣,回道,“安安住在行云阁中,旁边只有一处缨虹阁,只是小了些,怕委屈了殿下。”
沈燕珺撇了撇嘴,故作不满道,“夫人不必这么见外,我还要在这住上一些时日,只盼夫人和三位姐姐别烦了福清才好。”
她改了自称,宋氏也不再矫情,干脆道,“都听公主的,如云,去吧。”
待到午时,终于将公主带来的一应物件、通通好生安置在了缨虹阁,再将陛下的赏赐一一入库,宋氏又安排了大厨房,依照西境禹州口味,做了一大桌子菜。
禹州喜辣,公主又是吃辣的个中翘楚,可想而知,桌上菜品味道之重。
江遇宛口味淡,真真是半分也吃不下去,再看其他人,却不敢显露半分不适,动作极慢地夹菜、吃饭,纵然如此,面上已然被辣得通红,尤其是临安候,他一张儒雅的面上冒着细汗,一杯又一杯不停地喝茶。
沈燕珺瞧他们吃的如此慢条斯理,真诚感慨,“侯府家风真好,竟真真是食不言寝不语。”
几人讷讷,面面相觑,一时间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江云书面无表情,垂眸,“禹州美食也好,与京食大相径庭,真是好吃到令人哑口无言。”
哑口无言是这么用的么?
江遇宛与江尔容对视,皆掩口笑。
倒是临安候面色不虞地瞪了儿子一眼,心里飞快地想着用什么话找补。
沈燕珺一喜,眼尾微扬,“陛下和皇后娘娘曾与我一同吃禹州的食物,他们却都吃不惯。未料诸位竟这般喜欢,多吃些!不过这些呀,跟我们禹食比起来尚且味淡了些。明日我让我们禹州的小娘子亲自下厨,定然比这正宗!”
江云书:......
空气显而易见的一窒。
公主的两位红衣侍女,冷冰冰的脸也垮了下来,低头忍笑。
公主被王爷和世子宠的快要上了天,于辨貌观色上委实是不开窍,侯府的人分明是吃不惯辣食,那临安候世子更是话中有话,无奈她们公主是个天真的姑娘,听话意听的浅显,如此她们也不好多嘴。
江遇宛嘴角抽了抽,水滟滟的眸子转了转,心里盘算着明日饭前得吃些小食。
路无殊站在大后头,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自然瞥见了她眸中的狡黠,好似玉雕的冷美人活了过来,有了生气。
他愣了愣,目不转睛、心跳加速。
......
吃过饭后,沈燕珺要拉着江遇宛去府外玩儿,被她以午睡的名头拒了,小姑娘失望的回房了。
谁知江遇宛到行云阁的第一桩事,便是让红笺温了温早上的碧梗粥,然后与她们几个分食了。
原本的惯例,晨起请安回来后再用食,侍女们都是提前做了,等着主子回来吃,今晨江遇宛被留在了松岚苑,这粥便也搁置到了一边。
江遇宛吃过后倚在矮榻上,想着两位阿姐在宴上为防不便,连水也不敢多喝,因此一出来便匆忙往院子里走,那般模样现下想起来,令她笑的直不起腰。
她并无困意,就叫底下的人将陛下的赏赐带了进来。
打开一看,竟都是白狐皮,上好的毛色,看着就暖和。
她挥了挥手,叫底下的人送去绣罗阁制成大氅再送来。
红笺走到一半,又被她叫回来,江遇宛若有所思,吩咐她,“制三件样式不同的,到时给两位阿姐送去。”
待她领命走了,江遇宛拿起那日买的话本子翻看着,其中有一段,是那表小姐装晕,倒在了少爷怀中,两人一来二去便好上了。
她嗤笑完,又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这一看,看到了日头都落下了。公主想必也累了,一连到夜间,才派了个侍女来传话,说让她去一趟,有好玩儿的东西。
红笺早些时候去了绣罗阁,这会子歇息了。而府中近日来了一批新的小丫头,也有嬷嬷教了好些时候。现下规矩教好了,便由各个院子去选,白术便去了宋氏院子里,挑选几个合心意的到行云阁。
江遇宛随意披了件白色兜风,想着离的不远,就没有带那些不熟的小丫头,只跟着那侍女一路去了缨虹阁。
两个院子只隔了一间花房,花房两面贯通,且是由稀缺的玻璃制的屋子,出了花房,便是两条路,一条从假山底下过,一条便是水榭拱桥。
因是夜间,二人自然会从拱桥上过,拱桥之上,所过之处皆燃了灯烛,烛芯外面覆着透明的玻璃罩子,一路灯火通明。
这路程看似远,实则也没几步路。
缨虹阁外半道人影也无,直到进了院子,依旧是空荡荡的,江遇宛猜测他们应是躲在暗处。那侍女擡指扣响门扉,很快,门从里面打开了。
沈燕珺正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一张桌案,路无殊坐在另一侧。
而他们中间则摆着黄花梨木的双陆棋盘,棋盘上是青黄二色玉马,两人正在玩双陆。
见她进来,本来恹恹扶着额头的沈燕珺,气鼓鼓的撇嘴,“姐姐,你可来了,你要帮我!”
江遇宛瞧了瞧他们俩边上的玉筹,心里明白几分。
沈燕珺看着对面郎君冷然的半张脸,郁闷地说,“我的玉筹都要输完了,他太厉害了,我根本不敌。”又嘀嘀咕咕道,“他竟然不让着我,唉......”
沈燕珺一边起身,一边狐疑的看了看江遇宛,“姐姐你会不会玩儿啊?”
江遇宛笑了笑,坐了下来,“你且看着。”
她在朔州时,与江都王玩双陆可是从无败绩,况且书里从没提过路无殊有多擅长这种东西,左不过是沈燕珺太笨了,才一直输给他,她一定能将玉筹通通赢回来!
江遇宛握着玉马的手微紧,眼角眉梢漾开了笑意。
路无殊擡起漆黑眼眸,看她一眼,随意将骰子掷了出去。
很快,她就输了两局。还好,她安慰自己。她从前同江都王玩的时候,也是有输有赢的,但最后的赢家一定是她!
但是,连输十来把之后,江遇宛已经顾不上害怕他,从脸上的笑意渐渐牵强,到完完全全的不高兴,心防破开,再难掩饰。
沈燕珺蹙眉,道,“姐姐,你怎么输个没完?”
路无殊恍若未觉,目光缓缓移至她推动玉马的青葱细指。她肤色极白,五指纤长,与那青色玉马相映成辉。而她越生气,身子便低一分,此刻锁骨若隐若现,素色的衣衫松松套在雪.峰之上,催人掀开一探究竟。
他心弦一紧,随即,又似强烈断开。
“姐姐,你赢了!”沈燕珺欣喜的声音乍响。
江遇宛细眉挑了挑,双陆变数大,此前她的连败自然是运气不好。现在这样才对,她要一直胜下去,否则她起初的得意,就会成了丢脸。
路无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眉眼舒展开,一贯冰冷的眸色起了异样。
随后,江遇宛一连胜了许多局,两方的玉筹都聚在了她这里。
淅淅沥沥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
沈燕珺起身,从支着的窗户往外看,窗外寒雨淅沥,落得急切,片刻,雨势已滂沱。
“下雨了,姐姐今晚在我这儿住罢?”
“无碍,撑把伞就好。”江遇宛摇头。
“秋雨如磐,不如我去送郡主罢。”路无殊淡淡开口,语气清冷入骨。
“不.......”她脱口而出。
路无殊侧头觑她,目光有些锋利。
江遇宛心口一紧,愣愣应下。
......
两人各自撑着伞,走在小径上,江遇宛存心将他撂在身后,走的越发快,一头半挽着的鸦发在风中摇曳。
路无殊敛眸淡淡一笑,怕他?
可为何又来招惹他?
他眸底疯狂,唇角弯了弯,睫毛颤个不停。
来不及了。
是什么时候,他起了那种心思?
他幼时喜欢瞧厚重积雪压弯红梅的枝头,最爱那易碎之物毁于眼前的感觉,再大些,将所有情绪压制心底。直到那日清冷女郎颤颤巍巍倒在他怀里,怯怯眼眸撞入他的眼睛,他无端生出一种想将她掰开揉碎了的欲.念,欲将之压在身.下,狠狠撞去,看她双瞳迷离、满身印记。
他自持清冷克制,数年来,不曾将心中偏执展露人前,或者说,并没有什么非要不可、值得他去疯狂的事物。
而今,在人后,他眸底翻涌着的戾气生生将深沉黑夜压下三分,神色古怪的看着她。
泠泠寒月映着她的身影,一身清瘦弱骨遮在伞下,如同雨夜中媚人心魄的妖.精。
几息,便走到了分道口,一明一暗,她自然欲走拱桥,只是待看见那桥上积的雨水,步伐便犹豫了些。
路无殊在她身后,懒洋洋道,“工匠们为了美观,将这拱桥上铺满了鹅卵石,雨打在上面自然路滑,郡主的鞋又是锦缎制的,莫非想要摔上一摔,才肯罢休?”
江遇宛不愿被他唬住,提了口气仍旧向前走,没走两步,脚下踩到了凸起的鹅卵石,身子向前扑去,一双手适时扶住她的腰,将她扶稳后,又很快离她远了些,凌乱之中,她手中的伞也掉进了湖里。
她神情慌乱,转过身看他,一张素白的脸上满是无助,清瘦风流的面庞盈上委屈,眼眸如染雾气,这时又不似妖.精了,像是九天之上不染尘埃的仙女,误入凡尘无所适从。
温香软玉、我见犹怜。
路无殊喉间喟叹一声。
两人之间隔了两步,他撑着一把全然在她头顶、为她遮雨的油纸伞,冲她伸出手,眼如幽潭,在滂沱雨夜中燃起一丝缱绻的温度。
“过来。”他的声色暗哑,透出一种温柔的蛊惑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