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老三公证
客厅里一片沉默。
春桃眼睛红了,对周老太说,“妈,明天我还是回去吧。你跟老三也别吵架,本来也只是小事,越吵越气,说话也越重,亲母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春桃,这个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往自己身上揽什么?你在你婆家是不是也这样?不是你的责任,你往自己身上揽,你小姑子小叔子是你的责任吗?你给他们洗衣做饭,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毛病?受气包一个!”
春桃被骂得瞪大眼,她没想到她妈突然朝她发火。
周老太其实气的是春桃,这件事明眼人都知道张芙蓉借题发挥,春桃一点责任都没有,她还一个劲儿往自己身上揽,叫人怎么不烦躁。
“不是你的责任,你就不要管,你先把自己顾好,你责任感太多余了,所以才在婚姻里吃那么多闷亏!你要回去我不拦着你,你还回李家做你的保姆去!”
“妈!”秋桃皱眉叫周老太,“你说话这样难听,大姐怎么受得了?”
“这就受不了了,你太小看你大姐了,她在李军家里这三年,把忍功都锻炼出来了。”周老太重重地吐了口气,似乎是想将心里的烦躁通通发泄出来。
林建生也对周老太说道:“妈,你少说两句吧!”
虽然周老太的口气冲,春桃还是听得出来好歹的,她妈也不过是因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才对她发火。
隔壁响起了争吵声,全是张芙蓉的声音,她在指桑骂槐地骂周老太冷漠自私,又骂林建民脑子不好使。
全程没听见林建民的声音,他似乎闷头睡了。
张芙蓉气得冲出门,推了自行车出去了,林建民也没去追。
张芙蓉冲动之下出了门,等骑了一段路,又迷茫了,她能回娘家去吗?她才结婚几天,就负气回娘家,岂不是告诉家里人,她要死要活,偷户口本都要嫁的男人,嫁错了?
可林建民也没有追出来。
张芙蓉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可出都出来了,林建民也不来追,她不好意思就这么回去。
张芙蓉漫无目的地骑着车,不知该往哪去,
天慢慢黑了,张芙蓉也骑累了,随便找了个公交站台停了下来,坐在休息椅上。她看着昏暗的路灯,越想自己这个婚姻,越觉得委屈,忍不住抽噎起来。
她恨她妈,明知道周老太不支持建民,逼着他给五千彩礼,更恨林建民的妈,不给他们彩礼钱也就算了,现在甚至还逼建民还养育的钱。
她想了想,也没有放过林建民,为什么别人让他给钱他就给钱,不给又怎么样,周老太有句话说得对,她又不是商品,凭什么她妈要卖五千块!
想一想自己也挺傻的,为什么要偷户口本领这个证!领证之前,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幻想,结婚这么大的事,受尽了委屈。
真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张芙蓉越想越觉得委屈,伤心落泪。
“张芙蓉?”有人迟疑地喊她名字。
张芙蓉抬起头,透过朦胧泪眼,认出来人是她同事,马烨。
她一下子慌乱起来,连忙别过头擦了擦泪,这才慌乱地说道:“你怎么在这?”
马烨复杂地看着她,张芙蓉才结婚几天啊,怎么大晚上就坐在这掉眼泪。
他忍不住问,“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马烨曾经追求过张芙蓉,张芙蓉眼光挑剔,嫌马烨长得一般,又不会哄女孩,坚定地拒绝了他。
后来机缘巧合认识了林建民,林建民能言善辩,又会哄女孩开心,张芙蓉的一颗芳心就给了林建民。
这么狼狈的时候,偏偏碰上了以前的追求者,那尴尬滋味就别提了。
张芙蓉当然不肯承认自己受了委屈,“没,没有。”
她感觉这样的解释太苍白,只好勉强笑了笑,“是我娘家的事情。”
马烨隔着半米在她旁边坐下,“夜深了,外面不安全。”
张芙蓉岔开话题,“你怎么在这?”
马烨说,“我出来买点东西,骑车路过呢,刚好看到你,就下来看看你。”
张芙蓉这才发现,马烨的自行车停在路边的,刚刚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马烨看她情绪还是不高,提议道:“我请你吃个宵夜吧。”张芙蓉很犹豫,这会儿也八点多了,不算早了。
但是她又无处可去,并且她也想给林建民一个教训,“行,咱们上哪吃去。”
马烨提议,“我知道有个烧烤店好吃,我带你去。”
张芙蓉其实答应了,就后悔了,她跟马烨的关系可不是能一块坐下吃烧烤的关系,非常尴尬,可她都已经答应了,不好反悔,跟着一块去了。
她最怕马烨会跟她说一些会让她反感的话,她现在毕竟是有夫之妇了,但马烨的分寸感掌握得很好,全程都只是在聊工厂的事,聊一些兴趣,一点越界的话都没说。
张芙蓉试探地问他喝不喝酒,马烨一口拒绝,对张芙蓉说,“我跟女孩子从不喝酒,你在外面吃东西,也不要喝酒,除非你爱人也在。”
张芙蓉就彻底放下心,暗想自己真是小人之心,人家明明是君子。
吃完饭,马烨送张芙蓉回家,只送到巷口,他就停住了,没往里面走,很为张芙蓉着想,大概是怕熟人撞见,造成误会。
张芙蓉又松了口气,心想马烨真是有够善解人意的,当个朋友挺不错。
张芙蓉到底还是回了,跟马烨吃完烧烤,她的心情有所平复,回到家,林建民还没睡,看到她回来,脸色有些松动,但没说话。
张芙蓉那股子气又冲上来了,她出去这么久,林建民也不去找她,根本就没拿她当回事,“我活着回来了你很失望吧,你是不是希望我死在外面?”
林建民不接话。
张芙蓉越发生气了,“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之前的话说得多好听,现在就是这副嘴脸了是不是?”
“我什么嘴脸?我要不是为了你着想,怕你跟你娘家闹得断绝关系,我会给那五千彩礼?他妈的,你去你们厂里打听打听,谁家要这么多彩礼!说你妈卖女儿说错了?”林建民本来就很烦,听张芙蓉还要没事找事,一下就炸了。
张芙蓉愣住,她没想到林建民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情绪失控之下,狠狠地抽了他一耳光,“离婚!谁不离,谁王八蛋!”
林建民气得心灰意冷,结这个婚,他的生活变得乌七八糟,这时他突然想起他拿户口本的时候,周老太曾经警告过他不要这样做,不然后患无穷。
当时他没听,坚持拿着户口本去跟张芙蓉领了结婚证。
结婚之后,他确实也是为张芙蓉着想,那情况,他不给钱,张家肯定不会认她,所以他捏着鼻子承诺给五千。
张芙蓉不仅不理解他,还因为一点小事就反复提离婚,今天晚上他都不知道听她说了多少次离婚。
“行,明天就去离,谁不离谁他妈是孙子!”林建民抓起桌上的搪瓷杯,猛地砸在地上。
张芙蓉一夜没睡,她伤心难过,一扭头,发现林建民早已经睡着了。
她冲动之下,说了离婚,本以为林建民会就此服软,哄哄她,没想到林建民也同意了。
张芙蓉一下就被架起来,林建民不给她递梯子,她下不去了。
前几日的甜蜜还历历在目,今天就成了这样。张芙蓉越想越伤心,越想就越后悔,可如今已经没了后悔药。生活真是捉弄人,他们还没来得及体验新婚的幸福,就过早地面对了柴米油盐的现实。
都是没钱惹的祸,要是有钱,他们还会弄成这样吗?张芙蓉又暗暗哭了一场,听着林建民的鼾声,心里又怨起来,一夜未眠。
次日,林建民醒来,张芙蓉正在穿衣服,他眨了眨眼睛,想起昨晚上两人冲动之下说的离婚。
林建民犹豫了,那确实是气话。
张芙蓉经过一晚上反复思量,她不能离婚,不然她就成了大笑话。她不想给林建民再提离婚的机会,换好衣服就走了。
林建民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他听见周老太在外面喊他,“林建民,九点钟去公证处办公证。”
林建民一腔怒气又爆开,是了,他可以不把张芙蓉提的离婚当一回事,可他必须要跟周老太断绝关系!即使他放弃房产份额,也要跟她断绝关系。
一种报复的情绪蔓延开,林建民沉着脸朝外面吼了一声,“知道了!”
林建民先去工厂请了半天假。
等到了时间,周老太将小摊交给春桃,自己骑着车,和林建民一前一后进了公证处。
这都办过一次了,再办一次算是轻车熟路。就是林建民提出放弃遗产的条件是跟周老太断绝关系,没有得到通过,公证处的人告诉他们,母子关系断绝不了。
公证处建议他们,将林建民的房产份额转给周老太,折算成三十年养老费,算作一次性预付,这样是可行的。
两人都在公证协议上签了字,等章一盖好,林建民就拿着他的那一份,看也不看周老太一眼,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