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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番外





从前, 总觉得时间快,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就觉得时间像是加了倍速一样, 一眨眼便过完了, 便总想着时间, 能够慢点, 再慢点便好了。


可是现在, 却总觉得时间太慢了, 尤其是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 为什么不能让时间过得快一点呢。


我一个虫活在这个世上, 实在是太孤单了, 尽管你走后, 我便住在了十五星,但我还是觉得孤单的厉害。


我也不明白, 分明是我比你大,为什么你会走在我的前面呢?


我总是坐在蓝色玫瑰前,一坐便是一下午, 数着花儿, 这还是你在的时候, 我们种下的, 可现在花儿还在, 他却不在了。


据说恩爱的夫夫,雄虫死了, 雌虫也活不了多久。


这个现象, 在雄虫精神力类似物出现之后,便少了许多。


我已经做好了不购买雄虫精神力类似物的准备,而且理由都是现成的, 自己的精神力阈值太高了,市面上普通的疏导是很难有效果的。


然后伊弗恩便带着你准备好的类似物来找我了。


我以为这是当初最开始的那一批研究物,但一问才知道,这是十年前,你为我准备的——你原来已经做好了准备。


准备得很多,够我再用二十年了。


可我也已经是个老头子了,我的银发已经成了白发,眼睛也没有当时好看了,再活那么久做什么呢?


我害怕我会成为一个怪脾气的老头,然后下辈子你看见我的时候,不认识我。


但想来应该不会的,我应当对你多抱有一些希望的。


生生世世。


我总觉得你说的是真的,所以我想尽快去下一个世界找你,可你偏偏要让我一个虫走完这后半程。


我想,你真的很狠心,但我又知道,你只是太爱我了,希望,没有你陪着的我,还能活下去。


你准备了这么多,我也只能听你的话了。


但我实在是太无聊了,便想写些东西,我想了想,便是日记吧,只不过是回忆的日记,还好我的记忆不算差,还记得不少过去的事情。


这封给你的信,便是序言了,多么希望伟大的虫神,能够穿越时间和空间,将这封信带到你的面前。


我想让你知道,我会认真地活着,但我也希望,我能尽快去找你。


艾慕尔留。


日记1


十五星的天气太冷了,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我被关在笼子里送出去了,这是我的机会。


我关在笼子里被运出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一个奇怪的虫。


像雄虫又不像,我的目光不自觉得落了上去。


好吧,但是对我来说,逃命才是最重要的。


日记5


实在是不敢相信,我竟然会成为一只雄虫的雌奴,我更没想到,我竟然还接受了。


雌奴环束缚着我的脖子,但我已经习惯了,我接受一方面我要为查明真相,一方面斯安说他不是故意的。


好吧,我又相信了,但是我也没有别的方法,不是吗?


这是我搬进斯安家的第四天了,现在想想还像做梦一样,我竟然被一只雄虫救了。


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的一只虫,会是雄虫。


不是我有性别偏见,实在是我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雄虫。


但他那双金色的眼睛,和首都星的那位实在是太像了,还是斯安比较好,我已经不想回忆首都星那个夜晚了。


日记50


昨天那个夜晚,我记不清了,我知道我有雄虫信息素成瘾综合征,但是安斯一向能给够我的,我便没有多想,而且我打仗的时候也好好的。


谁能想到一回来,看见安斯我就犯病了呢?


虽然也算正常,如果不是安斯,我的身体早就崩溃了。


安斯给我信息素的时候,从来不吝啬,但是安斯也太坏了,知道我的翅翼敏感,还总是喜欢吻我的翅翼。


他一定是想看我发抖的样子。


好吧,他想看,我也只能配合喽,我能有什么办法?猫猫摊手。


哦,写到这里,我忽然意识到一定是安斯的信息素太浓了,才让我犯病的。


他实在是太可恶了。


日记122


安斯……又给我做精神疏导了。


做精神疏导其实没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做了,但是,但是这次不一样。


精神图景里,我总是坐在船上,昨天也不例外。


然后安斯用精神触手在船上搭了一个棚子……然后他就这样,那样,我就没有控制住自己。


呜呜,我的精神图景不干净了,为什么在精神图景里,也会有快感啊。


他笑得那么开心,一定是故意的,他实在是太恶劣了!!!


我不了理他了!


可是……他也真的想我了。


安斯有事要在首都星处理,而我在边境——我也不想分离,但是有些责任,我必须要负担的。


这一次我打算多在首都星待一段时间,还是不要冷战了吧。


日记200


我在边境,昨日理论上无事发生,但是晚上我做梦了——


我又变成猫猫了,而安斯是少年的模样。


刚刚和安斯打了电话,安斯说他也做梦了,我们做得是一个梦——这也太神奇了吧。


我觉得安斯说得是真的,但最后又说是在逗我玩,好气啊。


所以到底是真的假的呀?好讨厌,我感觉他是故意的。


这是我第几次梦到猫猫了?我都数不清了,我和猫猫一定有特别的缘分。


猫猫点头jpg


刚刚光脑有推送,出新款的猫耳了。


我再买一对新的?虽然之前那对,也挺可爱的,好纠结啊,还是买吧。


我买完才发现这是个套餐,买猫耳送猫尾?


而且光速发货了,还不能修改地址,我现在只希望是我收到快递。


补记,我的希望落空了——快递被安斯截胡了,然后还用到了我的身上。


猫猫哭泣jpg


再次补记,安斯他又买了一个铃铛——还是黑色的,让我幻视了当时戴的雌奴环。


我向安斯提起了雌奴环。


然后安斯便把那个雌奴环找出来了——这么久的东西,他竟然还留着!!!


救救猫猫吧QAQ


第82章


谢云防看着少年茫然的样子, 笑了笑,温声问:“怎么,你身上有伤, 我还能趁人之危不成?”


趁人之危谈不上, 对皇帝来说, 伶人能够服侍皇帝, 不应该觉得这是对伶人的恩赐吗?


不说皇帝, 其他的王公贵族, 也多得人是这么想的。


陛下什么时候是这么“体贴”的人了?


真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安倚歌怀疑这是皇上故意表现出来的, 但他一个前朝的皇子, 早已成为阶下囚, 哪有什么可以图谋的东西?


除非……皇帝想要自己的爱慕和感恩。


安倚歌觉得自己得出这个结论没有问题, 他一向早慧,他对皇宫的印象, 便停留在他十岁之前在安氏宫廷中看到的。


皇帝和妃子之间不就是这样吗?皇帝随手撒出来的一些恩赏,便能让妃子们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然后妃子们为了这一点恩赏争斗的你死我活。


久而久之, 妃子们便会觉得自己是真的爱慕皇帝。


而皇帝也不会在意那些争斗, 只会觉得那些妃子是真的爱慕自己, 便用恩赏来奖励自己的妃子。


这可真的是“双向奔赴”了。


难道皇帝也想玩这么一出“相爱”的戏码?安倚歌不禁猜测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他配合就是了。


“谢陛下,”安倚歌低垂着眼睑, 声音柔和乖巧, 似乎还带着哭腔,是少年清脆的音色,“已经好久没有人对倚歌这么好了。”


谢云防如果知道安倚歌心里是怎么想得, 一定会好好敲一敲少年的脑袋,这一天天的,想得太多了——累不累呀?


猜别人心思也就罢了,还猜自己的,猜都猜了,竟然还没有猜对。


但这不能说安倚歌不聪明,毕竟以安倚歌的视角,几乎是不可能猜到皇帝是真心喜欢自己的。


他的出发点错了,但达到的效果却是一样的。


谢云防能够察觉到安倚歌这么说,一是在表达对自己的感激,二是说自己吃过很多苦。


他知道少年这么说的目的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谢云防的心疼——他都不忍心看见成年的爱人吃苦,更何况还处在少年时期的爱人?


谢云防坐在床榻上,轻轻抚摸着少年的长发,温声道:“放心,我会一直对你好的,不会再让你受伤的。”


“谢陛下。”安倚歌抬眼,冰蓝色的眼眸迎向了皇帝的目光,眼底满是真诚的感谢和依赖,仿佛眼前人是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这是自然的。


在封建时代,还有谁是比皇帝更适合依靠的人呢。


四目相对,谢云防感觉到了一丝丝的蛊惑,他想要吻上少年的眼睛,但他知道这不可以,所以谢云防克制住了。


他只是缓缓地伸出手,拂去了少年眼尾凌乱的发丝。


安倚歌在皇帝伸手的一瞬间,整个人紧绷了起来,他害怕皇帝突然犯病,他伸手是想要挖自己的眼睛。


但还好,并不是这样的,皇帝只是亲昵地动了动他的头发。


安倚歌心中舒了口气,然后便笑了起来——很显然,少年知道自己怎么笑才是好看的。


四目相对,谢云防依旧保持自己的冷静,他笑了笑,声音温和,像是春风一般,不骄不躁:“很好看,之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你要多笑笑才好。”


“尤其是你的眼睛,很美。”


安倚歌一怔,美吗?


他的这双眼睛已经看看过太多太多人,看见这双眼睛的反应了,皇帝也不是唯一一个夸他的眼睛的人。


但不知为何,旁人夸他,他只觉得反感和怪异。


皇帝夸他,他却感觉皇帝是真心觉得他的眼睛美。


安倚歌想要思考这微妙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但他却是想不出来。


谢云防看见御医进来,便缓缓道了医生:“张院判,你看看他的伤严重吗,多久可好?”


张院判被叫来的时候,已经得知了是外伤,他一进到寝宫看见皇帝坐着,床榻伤躺了另外一人,心里便猜了个七七八八。


陛下打人是没有分寸的,死伤也是常有的事情,但这一次特意叫了他过来,那这一次的人,就不太一样,他要小心医治才好。


他可不想好端端的没了性命。


张院判如临大敌地走了过来,却看见床榻上少年背后的伤痕并不严重——这种情况,自己挨也是能挨过去的。


这也值当非要自己一个院判来诊治吗?


张院判腹诽归腹诽,却是一点都不敢流露出来的,他认真上了药,然后又包扎起来,少年的脊背微微颤抖,但并没有喊出声,而是生生地忍住了。


“院判大人,这伤会留疤吗?”


“这……”


谢云防:“用最好的药。”


“应当是不会留的,臣会再开一些祛疤的药膏,这位……小公子的背后的伤不是很严重,至多七日便可痊愈了。”


安倚歌再次谢过。


张院判看见少年的模样,已经认起来这位蓝眸的少年,是前朝的皇子。


他已年迈,心中不禁生出些疼惜来,难得多问了一句:“小公子的身上可有别的伤?如果有,可不要不好意思,有些伤不在明处,处理起来麻烦,但万万不可讳疾忌医,否则受苦的还是自己啊。”


安倚歌何其聪明,一听便明白张院判的意思了。


对这种没有恶意的关心,安倚歌是很难生出防备的,但……皇帝又没有真的宠幸他,哪里有不在明处的伤?


“不……不必了,我没有旁的伤。”


“若不妥当的,我开出些药,你自己用也是好的。”


谢云防看了安倚歌,又看看张院判,他只得为他的小少年解围,不然安倚歌可能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好了,不用了,如果真的有需要,再请你来便是了。”


张院判这才反应过来,皇帝还在旁边的,连忙告罪,谢云防也不会在意这些,安抚了几句,让张院判亲自照料安倚歌,便让张院判回去了。


*


合欢殿离太极殿很近,虽然现在没有住着人,但并没有荒废,很快便修葺好了。


谢云防将安倚歌留在了太极殿数日,但为了不让安倚歌成为靶子,他还是让安倚歌搬进了合欢殿。


安倚歌已经等这一天很久了,在皇帝的眼睛底下住,终归是不方便的。


虽然他后面都是在偏殿睡的,但太极殿也不是他能住的——


他一个伶人,连妃子都不是,至多算是一个男宠。


让那些老古板不得撕了他?


除了……当朝左相,王茗立。


安倚歌轻轻闭上了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老师也应当知道了吧。


只是,老师他又会做些什么呢?


这么多年了,他的老师又会怎么想他呢,还会不会认他这个学生呢?


少年的目光落在了徐徐燃烧的烛火上,良久,安倚歌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至于合欢殿,陛下身边的大宫女冯书已刚刚来问他,还适不适应,还有没有什么旁的需要的?


安倚歌回得是一切都好。


合欢殿是好啊——合欢,合欢,男女欢好,是为合欢。


安帝的贵妃最喜爱这里,最后她也死在了这里,不知道她在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她最看不起的舞姬生下的皇子,会住进她的宫殿吗?


他活得是艰辛,但至少他还活着。


安倚歌如此想着,他便忍不住去想皇帝,皇帝为什么迟迟不临幸他?


难道真的是什么不趁人之危?这可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啊。


还说是皇帝想让自己主动一些?


安倚歌不禁思索了起来,他应该怎么样做才好?总不能一上来就直接勾引吧,他觉得皇帝不是那样的人。


那皇帝是什么样的人呢?


安倚歌也说不太出来,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对这位皇帝,并没有太多厌恶的感觉。


他觉得,这位皇帝,比他自己的那位父皇好多了。


*


“回陛下,安公子说一切都好,已经歇下了。”冯书恭敬地禀告道。


谢云防轻轻点了点头:“好,再给合欢殿里安排几个合适的宫人吧。”


冯书领命,心中却是细致地想到不能安排宫女,那就只能安排内监了。


只不过安公子本身是个男子——合欢殿里太极殿再近,也是在后宫里的,从礼法上也是不妥的,但这些她就不敢再说了。


过了片刻,李义又上来道:“陛下,明日要和平王一起去栖霞寺祈福,您是否要早些就寝?”


栖霞寺。


谢云防问了111号剧情线,这是原主和平王约定好的,他轻笑了笑,他还想着会一会平王,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见面了。


毕竟原主可是死在他的手里啊。


“再把福王和宣平侯叫来吧。”


“诺。”李义答应得飞快,心中却是奇怪,皇帝之前可没怎么亲近过这两位啊。


第83章


帝王出行, 去得又是佛寺,自然是庄严肃穆的,伴驾的三位王侯, 也早已等候。


谢云防远远地便看见了三人, 站在一处等候, 他们说这话, 却是不太热络。


福王想问问平王皇帝想要他们干什么, 但奈何平王也不清楚, 去栖霞寺祈福是他的提议, 但皇帝为什么会带上福王和宣平侯?


皇帝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两人吗?


平王谢修文, 年近四十, 但并不显老, 说是三十也有人信。他是皇帝的叔父,也是皇帝最信任亲近的宗室, 手中掌握着兵权。


他不禁猜测皇帝是不是想敲打他?他前几天折了一个教坊司的管事,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但他也着实害怕皇帝警觉。


这皇帝可是一条疯狗, 当上皇帝之前还知道掩饰, 当上皇帝之后, 可是肆无忌惮了, 他可不想招惹。


他想到了那个安倚歌, 看样子是得到皇帝的青睐了,若是能用得好, 也是一步好棋。


谢修文想了一通, 谢云防也已经到了,福王和宣平侯先参见了皇帝,谢修文才醒过来, 想皇帝行礼。


谢云防还是那副信任皇叔的样子,虚扶了平王一把,问:“皇叔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朕来了也不知道。”


“多谢陛下关怀,只是这几日睡眠不好,精神有些恍惚。”


谢云防笑了笑:“皇叔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谢修文见皇帝待他一如从前,心中便稍稍放心。


谢云防的目光移到了宣平侯和福王的身上,这一老一少,都是原主冷落的人。


福王谢云左,则是皇帝的堂弟,刚满二十,也算是青年才俊,少年时和原主结过梁子,自原主登基后,便谨言慎行,生怕皇帝一个不高兴,给他算旧账。


宣平侯李再翼则已经年迈了,他很早便追随了先帝,但原主登基后,他便主动退了下来,原主乐得他识趣,也给了面子,但他已经很久没有过问朝廷上的事情了。


他们今日突然被召见,神色如常,心里却是打着鼓。


皇帝不会突然要了他的命吧?应当不会——毕竟去的是佛寺,皇帝和先帝一样,都很是尊崇佛教的。


不至于在佛寺杀人吧?


谢云防带着三位各怀心思的王侯出发,一众羽林卫随行,浩浩荡荡地便去往了栖霞寺。


金陵是九州最繁华的城市,但这个时代再繁华的城市,也不可能和科技发达的时代相比。


谢云防坐着马车,看着金陵城的街道,还能看到些百姓——尽管这些能让他看见的百姓,已经是生活得还不错的那一批了。


那些看不见的人,又过着怎么样的日子?


谢云防幽幽地叹了口气,收回了视线,古代的生产力落后,就算他努力一辈子也不可能达到第一个世界的水准。


但至少,谢云防可以给普通百姓一个较为安稳的朝代——这也是生产力发展的前提。


到了栖霞寺,栖霞寺的僧人则是等候多时了。


谢云防下了马车,他将目光注视在寺庙上,不知为何,他似乎对寺庙有着天生的排斥。


但佛教的事务也是谢云防计划中的事情,这一回,他是必然要进的,主持引着谢云防向寺内走去,其余三人自然也跟随在其后。


栖霞寺占地颇大,寺里还有几处景致不错,谢云防挑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


谢云防又笑着问了几句,还特意问了李再翼的身体,又问了谢云左的骑射和功课。


两人一一答过。


甚至还问了能吃几碗饭,让李再翼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也不敢说得太多,他又不是廉颇——就算是想要立功,也得有命才行啊。


不管怎样,李再翼和谢云左的心安定多了,谢云左毕竟年轻,他并非只想当个清闲王爷,皇帝没想着和他翻旧账,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可以试试了?


而谢修文则是仍旧是贤王的模样,对福王关怀,对老侯爷尊敬,对皇帝恭敬和关心,俨然是一副好皇叔的模样。


谢云防笑了,怪不得原主信任平王呢——


一众人走到了栖霞寺正殿,谢云防微微抬眼,便看见了一座刚刚浇筑而成的大佛。


金碧辉煌,好不夺目。


主持取出香烛,恭敬道:“陛下,请您敬香。”


谢云防微微挑眉,抬眼看了一看做着神情慈悲状的佛祖,谢云防将香献在了香炉之中,便算是敬香了。


他是皇帝,他不叩拜,自然不会有人让他叩拜。


有资格敬香的一众人,也纷纷敬香,谢云防看了主持一眼,淡淡问道:“这大佛是新浇筑的吗?”


“回陛下,正是,这座大佛有十八名工匠,花了九九八十一天,才浇筑而成的——可以说这世上再没有比这座大佛更宏伟的佛像了。”


“哦,这样的吗?”谢云防淡淡地笑了笑。


敬完香,谢云防又与一众人逛了逛栖霞寺,走到栖霞寺后院的时候,远远地便能看见一大片良田。


“这片田都是栖霞寺的吗?”


主持自然如实说:“回陛下,正是。”


谢云防微微挑眉,寺庙是不用交税的,所以这一大片田,都不用交税了。


他不置可否,又随意问了些问题,诸如香客几何,多是什么样的人,所求的多为什么,又会捐出多少钱。


而寺庙的僧众又会做些什么,面对香客又会说些什么,诸如此类。


主持隐隐感觉到了皇帝态度的微妙,他一一回答,并没有将全部实情说出来。


谢云防也知晓,但他并不打算逼问,佛教存在自然有他存在的意义。


他只是后悔带着仪仗出行——若是不带着,他就能看出更多的问题了。


谢云防的视线落在了一间关着的小屋子上,忽然问道:“这里面是谁?”


主持一怔,连忙解释:“回陛下,这是栖霞寺的方丈,如今正在闭关。”


谢修文道:“好大的胆子,陛下驾到,竟是躲到这里了。”


主持连忙告罪。


谢云防挥挥手,淡淡道:“无妨,出家人潜心修行是好事,何罪之有?”


“谢陛下。”


于此同时,闭关的方丈,悠悠睁开了眼睛,他算了许久,始终算不明白,如今他终于是明白了。


*


谢修文感觉皇帝想要搞事情,但又不确定皇帝想要做什么。


但等到他们回到皇宫的时候,他便知道谢云防想要做什么了。


一起奏对的,不止他们三个,左相王茗立,右相石文言也被召了过来。


谢云防淡淡问道:“你们觉得佛教如何?”


谢修文斟酌着措辞:“自百年来佛教兴盛,百姓大多信佛,他们受到教化,一心向善,终归是好事情。”


谢云防挑挑眉,看向福王:“谢云左,你怎么看?”


谢云左一怔,犹豫了片刻,却是道:“臣觉得……佛寺有些太过奢靡了,而那些百姓捐的香油钱,不知有多少进了寺庙大和尚的手里。”


谢云防笑了笑:“说得有理,但也不能无故怀疑人家,右相,你怎么看?”


王茗立一听皇帝的语气,便猜出皇帝想要做什么了,他顺了顺胡须,更是一个庄重的老者了。


“他们占有良田,却不缴纳赋税,于国库有损,于国不利。更何况常有无知庶民,竟是只知佛祖,不知陛下。”


不得不说,王茗立是很会上眼药的。


如果是寻常帝王听见这话,肯定会不爽的。


谢云防笑了笑,他的眉梢微挑,问向左相。


左相先是贬了一通,又说了种种佛教的益处,若是贸然打压,怕是会引起动荡,但最后又说听凭陛下圣裁。


谢云防笑了笑,高门显贵,有所求,他们信佛。


庶民百姓,生活则是不如意,这时候佛教告诉他因果轮回,善恶有报,他们自然也信佛。


但佛并不是万能的。


谢云防淡淡道:“佛教的地位,是太高了些,但也不是全无益处,是要让他们警醒警醒了。”


“左相,右相,商量个章程出来吧。”


王立铭和石文言对视一眼,知道皇帝这是要下决心了。


谢修文没想到皇帝想要灭佛——毕竟,这位之前可是一直信佛的,皇帝想要灭佛的初衷自然是好的,但却是未必能把事情办好。


这对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福王谢云左犹豫了片刻,没敢说话。


谢云防笑了笑,道:“福王若是想,你也与丞相们商议。”


谢云左的神情一振:“微臣谢陛下。”


一直没有说话的宣平侯眼中闪过深思,皇帝这是……想要做正事了吗?


*


安倚歌上午从合欢殿醒来,便得知了皇帝去栖霞寺敬香的事情——他心中便知道,今日可能又看不见皇帝了。


这可不妙。


吉祥睁着一双大眼睛,单纯地问:“公子,您已经叹了好多声了?您愁什么呢?”


吉祥是被安倚歌留下来贴身伺候的,他并不喜欢有人伺候,但皇帝安排给冯书任务了,冯书是要做,安倚歌自然也是只能接受了。


安倚歌看着快要落山的太阳,把琴拿了出来。


刚刚从太极殿出来的右相一行人,神色各异,他们不知道陛下如今是怎么回事。


温恩游不知这位陛下是不是真的要做个明君,还只是想装装样子?


可若是真要做个明君,合欢殿那事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这件事情,王丞相他知道吗?


他的眼底闪过思索,却是装作无意道:“诸位听说过合欢殿的事情吗?”


合欢殿?


“没听说过陛下宫中多了哪位嫔妃啊?”


谢云左笑了笑:“这一次,不是一位嫔妃,而是位公子,右相不知道吗?听说那位公子还是前朝的皇子呢——”


王茗立倏地变了脸色。


他腿还向前迈着,心思却是早就不在走路上了。


他们走过没多远,便看见皇帝出来了,而皇帝的方向,正是合欢殿。


第84章


谢云防不知道此时他的王丞相正在破防中。


他听见琴声, 便猜到是安倚歌为他弹的了。


不过谢云防也是疑惑,合欢殿是离太极殿最近的没错,但琴声怎么能如此清晰的?


111号精准吐槽:【古代皇宫隔音这么差的吗?】


谢云防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是小猫都在钓他了——他又怎么能不去呢?


很快, 他便知道答案了。


谢云防远远地看见了一少年身着白衣, 广袖飘飘, 正端坐在合欢殿的屋檐上弹琴, 宛如谪仙。


谢云防:!!!这么高!


他的脑海里脑补出了猫猫爬高的景象——怎么换了一个世界的猫猫, 还是那么的不安心!


这万一不小心摔下来怎么办?现在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 可是和星际时代差远了。


谢云防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连带着跟在他身后的宫女太监也加快了速度。


安倚歌也看见了皇帝正在朝合欢殿走来, 唇角轻轻勾起了一抹笑。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在高兴什么, 好像不仅仅是高兴自己争到了宠幸,他似乎看见皇帝心情便会好起来。


安倚歌察觉到了这份古怪, 但他本能的没有去深思,毕竟话本子中的那些谈情说爱,又有多少是真的呢?


他对皇帝的好感——可能是因为皇帝对他的“偏爱”吧。


几次相处, 安倚歌都怀疑传言有误, 这位皇帝根本不是什么暴虐的人, 反而是温柔得厉害。


谢云防进来的时候, 便是看见安倚歌一手抱着长琴, 一手扶着梯子,慢慢从屋檐上爬下来。


看着安倚歌抱着那么大一个东西下梯子, 谢云防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里, 还好一旁的内监已经将琴接了过来。


吉祥一转身,便看见了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不是皇帝又能是谁呢?


陛下竟然真的来了——可是陛下怎么走得这么快啊?不会是生他家公子的气了吧?


吉祥的脑子嗡嗡的, 他脑子笨,好不容易跟了一个主子不用做粗活了,他不想他公子出事。


安倚歌的视线落在了皇帝的身上,皇帝马上就要过来了,而他不疾不徐,悠悠然下着梯子。


一个简陋的梯子,硬是让他走出了一个从云端下来的感觉。


可好巧不巧,吉祥拿着琴,没去扶梯子的时候,梯子滑动了,此时安倚歌就处在一个摔下来不会很严重,但一定会很疼的高度。


谢云防一惊,他的动作已经比大脑快一步做出了动作,他伸手便要去接安倚歌。


而安倚歌也恰好落进了他的怀里。


吉祥吓了一跳,但他抱着琴,完全没腾出手来,李义则是一脚把梯子踹到了一旁,没让梯子砸到两人。


少年的身量正常,但抱在怀里却是轻得吓人,一点也不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安倚歌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着,一下一下的,喷涌在谢云防的脖颈间。


这些事情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的。


安倚歌没有想到皇帝会抱住他。


他的头靠在皇帝的胸膛上,他能够感觉到皇帝的心跳变快了——刚刚皇帝主动伸手接他了。


这是他预想的可能性之一,只是这种可能性很小很小。


但他原来预料地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他跌在皇帝的面前,再装一回柔弱,得到皇帝的一些关心。


可皇帝竟然真的在紧张自己——


安倚歌不由得怀疑自己长得真的那么好看吗?


他只是和皇帝短短见了几面,皇帝便这么喜欢他的皮相吗?


谢云防揉了揉眉心。


他心疼,也头疼。


少年这伎俩,谢云防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争宠吗?


只是少年可参考、可学习的对象不多,所以才学着前朝的人物来学习。


只不过少年觉得他这个皇帝,跟前朝那些只爱文墨的皇帝一样吗?


这要是原主,看见他摔下来说不定会兴奋地拍手称好,让少年表演个十次八次的。


谢云防气不打一出来,他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心疼安倚歌的瘦弱,还是气安倚歌为了“讨好自己”不在乎自己的安全。


还好这时候,谢云防只是看出了安倚歌想要做什么,不知道安倚歌是怎么想得,不然他是真的要被气得半死了。


他心疼中又带了一丝生气,但他垂眸的时候,便看见了一双充满了惊慌,又满是感激的蓝色眼眸。


好吧。


这便让他只剩下心疼了,可他不做些什么,万一安倚歌之后故技重施呢?


可这也让谢云防没反应过来他应该说什么,于是他沉默了。


安倚歌回过神,他抬了抬眼,却是看见皇帝面色并不好看,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手段拙劣,只是皇帝这种生物,不就是喜欢别人讨他们的欢心吗?


他的心中生出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安倚歌迅速收回了视线:“谢陛下救我。”


谢云防淡淡的嗯了一声。


他抬眼看了看合欢殿修葺好的屋檐和倒下的梯子,又看向安倚歌,淡淡地问:“你为什么要上到合欢殿的屋顶,你上去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摔下来,没有人阻拦吗?”


他这分明只是在普通的询问,但皇帝的身份,却是加持了紧张和压力的。


吉祥一怔,倏地跪在了地上:“奴婢有罪,没能劝阻公子,公子只是……”


安倚歌心跳地快极了,好吧——他应当承认自己的错误,他完全算错了,皇帝的每一步反应,都没有在他的预料之内。


但他必须保持冷静,此时安倚歌大脑也在飞速运转着:“是我的错。”


此时,他也乖乖从皇帝的怀抱里下来,恭敬地跪在皇帝的面前,他深吸了口气,认真道:“是倚歌错了,下次不敢了。”


“如果陛下要罚,便罚我好了。”


谢云防没有立刻回答,合欢殿原有的宫人内监们已经跪了一片。


微风轻轻吹着,本当是舒适的,落在他们的身上,却是让他们忍不住地发抖。


就连李义和冯书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他们能在皇帝身边活这么久,自然是有自己的智慧的。


谢云防挑挑眉,轻轻勾起了唇角,微笑道:“罚你……应当怎么罚?”


“御前无仪,应仗打二十。”安倚歌答道。


谢云防看向冯书:“冯书,安公子说得对吗?”


冯书心提了起来:“御前无仪,的确该罚,仗二十是宫规所写……”


她说到一半,悄悄看了一眼陛下,不知怎的,便福至心灵地改口道:“但安公子初入皇宫,不清楚规矩也正常,奴婢认为可以询问安公子这么做的原因,若是情有可原便可以减轻处罚。”


谢云防笑了:“好,说得有理,倚歌……你说说,你怎么想起来去屋顶上弹琴了?”


安倚歌一怔,他微微抬眼,便看见皇帝眉眼中带着笑意——并未真的生气。


他松了口气,飞快辩解道:“倚歌都说落日极美,只是倚歌却是极少有时间欣赏落日,如今终于有了自己的时间,便想看看落日熔金究竟是什么样子——倚歌一时有感而发,便想着弹琴助兴,日后也可以为陛下演奏。”


这是在立才子人设了,谢云防笑了笑,你这人设,还需要可以立吗?


“这么说,还是为了朕?”


“倚歌不敢。”安倚歌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狡黠的猫咪,知道自己做错了,认错认的快,但又吃准了主人不会严厉惩罚自己。


安倚歌又道:“陛下来得晚了,现在已经过了落日最美的时候了——可再等一会儿,月亮便要出来了,陛下赏月,为陛下弹琴好不好?”


“哦……月亮是出来了,然后呢?去哪里赏月,让朕和你一起爬屋檐吗?”


安倚歌现在确定皇帝气消得差不多了,他不是真的想罚自己,但又是确实生气了。


他应该怎么样才能让皇帝完全消气呢?


“是倚歌莽撞了,”安倚歌再次选择了先认错,“陛下应当罚倚歌……罚倚歌跪在您的床前思过吧,倚歌会认真思过的。”


他不假思索地说道。


应当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惩罚措施了吧?


他的定位很清晰,他这么做的目的也是争宠,对于宠妃的惩罚自然是在寝殿内是最合适的。


谢云防:……


跪在床前认错,那他岂不是只能看,不能吃?(虽然现在也的确不能做什么)


但的确比其他的好。


罚安倚歌抄书,也没什么意义,那些书,他早就会学过了。


这惩罚也亏安倚歌能想得出来——真不知道他的脑袋里都想了些什么。


谢云防无奈地笑了笑:“罚你仗刑——”


安倚歌屏住了呼吸。


“朕又不舍得,既然如此,就依你所言,随朕进去,伺候笔墨吧,其他人不用跟着了。”


安倚歌乖巧地起身,跟着皇帝进了内殿。


留下了冯书、李义二人在风中凌乱。


这几日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陛下对这位安公子,也太好了吧?


冯书又看见跪着的吉祥,笑了笑:“起来吧,算你运气好,以后伺候主子的时候当心点——也不知道安公子为什么把你挑了来。”


吉祥心里呜咽,他是太笨了,所以他必须要要好好侍奉安公子!侍奉皇帝!


*


合欢殿内。


谢云防则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安倚歌研墨,眼神之专注,让安倚歌都觉得头皮发麻。


陛下这是怎么了?


他脸上没什么脏东西吧?


就在他硬着头皮研好墨后,恭敬道:“陛下,请用。”


谢云防却是站起了身,让安倚歌做了下去。


“倚歌不敢。”


谢云防笑了笑:“让你坐,你坐便好。”


安倚歌犹豫了片刻,也只能做了下来。


谢云防轻笑了笑:“先写你的名字吧。”


安倚歌一怔,缓缓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谢云防认真地看着,字迹工整,不说有多好看,但的确是练过的。


“那再写下朕的名字吧。”谢云防又笑道。


安倚歌面色微变:“倚歌不敢,罪奴怎么敢写陛下的名字?”


谢云防温声问:“胆子怎么突然变小了,连朕的名讳都不敢写,刚刚是怎么敢从梯子上掉下去的?”


“这……倚歌真的不敢。”安倚歌感觉自己都要哭了。


“你啊……”谢云防拉长了声音,似是在笑,又充满了无奈道。


“怎么能这么顽劣呢?所以,你不要怪朕罚你,若是你摔伤了可怎么办?就算我可以为你找御医,但我可替不了你受疼啊。”


顽劣?


安倚歌是头一次听见这个词用到自己的身上,但是这个贬义的词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却是没有感觉到皇帝的一丝恶意。


反而是——宠溺。


安倚歌忍不住诧异地抬起眼,看着这位陛下。


第85章


安倚歌忍不住抬起眼, 看着这位陛下。


四目相对,安倚歌恰好看见了陛下那双潋滟着柔情的丹凤眼,不像一个执掌大权的皇帝, 更像是一个温柔多情的佳公子。


他的眼底笑盈盈的, 完全不像他第一次看见皇帝时的暴虐模样——那时候, 他觉得自己进宫是九死一生。


准确来说, 那一夜, 皇帝也没有一直暴虐。


所以他活下来——似乎还能活得挺好?可皇帝对他的好, 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呢?


谢云防看见安倚歌看自己, 轻笑了笑, 歪了歪头, 更加靠近少年, 不是想看吗?那这个姿势应该更能方便他看。


然后安倚歌就被皇帝过分亲昵的动作惊到了。


猫猫本能的想要回避,于是蓝色的眼眸迅速垂下, 安倚歌装作若无其事地低着头。


他看着纸张,指尖压在纸上,几乎要把纸按出手印。


安倚歌撤回一只猫猫, 并留下一个后脑勺。


谢云防:……


他笑起来有这么吓人吗?


刚刚还亲昵的两人沉默了下来, 这让合欢殿沉默得可怕, 桌案上的蜡烛静静燃烧着。


安倚歌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蜡烛烤一样。


他知道自己冒失了, 臣子不能直视天颜, 更何况伶人?他直视也就罢了,但也不能说扭头就扭头啊?


——他这个样子, 简直是失礼至极了。


安倚歌在安朝的皇帝父亲面前, 都不敢这么干,怎么换到谢朝的皇帝面前就敢了?


他说不出来原因,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谢朝皇帝的一点点温柔, 就放松警惕。


安倚歌的心沉入了谷底,手也变得愈发冰凉,短短几天的高床软枕,就让他失去了戒备。


谢云防垂着眼,幽幽叹了口气。


安倚歌听见这声叹息,心跳陡然加快,他再次抬起头,弱弱道:“陛……陛下?”


蓝色的眼眸像是单纯清澈,不谙世事,像小鹿一样,让人看了便不忍动怒。


谢云防挑挑眉,似笑非笑,歪歪头:“怎么,终于让朕看你了?”


安倚歌的理智已经回笼,既然认错,自然要做出认错的样子,而且也没有皇帝站着,他坐着的道理。


“倚歌不敢。”说着,他银蓝色的眸子带上了红晕,同时他起身重重跪在地上。


他已经习惯了膝盖接触地面的感觉了。


但并没有意料之外的冰凉。


皇帝把他扶了起来。


“认错认得这么快,指不定心理这么腹诽朕。”谢云防笑着,但他语气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安倚歌心跳得更快了,眼睛也愈发的红了,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刚刚……倚歌是太慌张了,倚歌错了,陛下恕罪。”


他握着少年的手,只觉得少年的手冰凉的厉害。


“你啊……”


又是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这让安倚歌有些紧张。


谢云防却是一把将少年搂在了怀中,与他一同坐在了椅子上,这张椅子很宽敞,坐下两个人绰绰有余,更何况安倚歌还未弱冠,只是一个少年。


这样离得更近了。


天色已经晚了,月光透过窗子,照进合欢殿中,蜡烛静静地燃烧着。


危机接触,皇帝并没有算账的意思,但是安倚歌并不能松口气,因为皇帝轻轻揽着他,这让安倚歌更加紧绷了。


谢云防笑了笑,少年的小动作和肢体语言,都落在了他眼中。


他温声道:“别紧张,放松些,朕又不会吃了你——如果朕要罚你,早就罚了,又怎么会等到现在?”


这话说得不假,安倚歌想,他就是因为这点才放松警惕的。


他不及细想,皇帝要他放松,他自然是要放松的。


“放松,拿笔。”谢云防温声道。


安倚歌自然照做。


谢云防微微笑了下,然后他轻轻握上了他的右手:“跟着我写。”


安倚歌不及反应,手已经被谢云防带动了起来。


第一个字便是谢——谢朝的国姓。


再然后,便是云,皇帝这一代都是云字辈。


最后便是防。


只见谢云防三个字,已经跃然纸上,这三个字龙飞凤舞,尽管是谢云防握着少年的手写,也不知道比安倚歌三个字好看了多少倍。


虽然谢云防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写毛笔字。


安倚歌怔怔地看着,一国之主的名字竟然写到了他一个早已成为阶下囚的伶人旁边。


皇帝为什么非要让他写自己的名字?


“怎么?傻了吗?”谢云防笑道。


安倚歌怔怔地,回神:“倚歌没有。”


“记住我的名字了吗?”谢云防心情不错。


“倚歌自然谨记。”


谢云防笑了笑:“还记得刚刚说得惩罚吗?”


安倚歌立刻直起了身子:“倚歌甘愿受罚。”


谢云防笑了笑:“那罚你写我的名字一万五千遍吧。”


“啊?”安倚歌一怔。


“你这是嫌一万五千遍多,还是不想写朕的名?”谢云防已经熟练的掌握了什么需要自称朕了。


做皇帝的好处便是那些规矩,对他来说都不是规矩。


安倚歌好半晌才鼓起勇气,试探道:“这怕是犯了陛下的忌讳吧?”


谢云防笑了笑:“你怕我吗?”


安倚歌一怔,几乎是坐立不安了起来,他几乎是瞬间便想要窜出去,跪在地上谢罪。


但是谢云防眼疾手快,把他按在了自己的身旁。


好吧——他的猫猫还是胆子小的。


准确来说,不是胆子小,是这个封建社会的规矩太吃人了。


而他的猫猫还没有成年,又一直被困在一个地方,又怎么能得到抗拒的力量呢?


谢云防笑了笑,温声问:“说实话,朕不怪你。”


“有点怕。”


安倚歌迅速道,“陛下是帝王,倚歌自然臣服于天威。”


谢云防笑了:“你其实可以不用这么怕我的,我不喜欢你怕我。”


安倚歌心里乱得厉害——怕,他当然是怕的,任谁自己的性命被另外一个人掌握在手中,都会是怕的。


所以他才想要争“宠”。


可他还没有挣得宠爱,又怎么能“恃宠生娇”呢?可他怎么觉得陛下就是想让他恃宠生娇——


“你自己写一遍你我的名字可好?”


“陛下?”安倚歌想写……但又不敢。


“那你写好,便烧去怎么样?”


安倚歌终于安心了,他终于落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写下了“谢云防”三个字。


谢云防肯定道:“写得很好。”


安倚歌听着皇帝的夸奖,心情也好了起来:“谢陛下。”


“不错——”谢云防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句话的真情实感,他笑了笑,语气一转,“那惩罚就不变了,还是一万五千遍,不用着急写,每天写一遍就好。”


安倚歌石化了。


一万五千遍。


他算学不好,也知道,那得写几十年吧?!皇帝怎么想出来,这么一个惩罚?


谢云防看着石化的猫猫,便觉得好笑:“怎么,不愿意吗?”


虽然他知道安倚歌不会拒绝,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安倚歌倏地想到,惩罚四十年的前提,是他活够四十年——这是陛下给他的承诺。


他抬眼,怔怔地看着皇帝,只见皇帝的眼眸里满是温柔。


“我……愿意。”


好半晌,他又补上了一句,“谢陛下。”


谢云防轻笑了下:“你写点别的如何……金陵赋怎么样?”


安倚歌一怔,如果不是皇帝刚刚太过温柔,他都要怀疑皇帝是想要羞辱他了。


但显然不是。


“那是倚歌八岁时所做,写得不好。”


“写得不好,还能扬名天下,那可更要看看了。”谢云防微微笑着:“写吧,我坐在榻上,只看着你,不打扰你写,如何?”


事到如此,安倚歌又如何能够拒绝?


谢云防品着茶,静静的注视着他的少年,时间一点点流逝,他却是忽然感到了头痛欲裂。


第86章


谢云防品着茶, 静静的注视着他的少年,时间一点点流逝,他却是忽然感到了头痛得厉害。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原主犯病了——谢云防在生出这个念头的同时, 痛感再一次袭来。


今夜的月色美极了, 但谢云防已经完全无法欣赏。


入目的景象仿佛失去了色彩, 谢云防只觉得大脑像是穿入了什么尖锐的东西, 疯狂地搅动着他的意识, 他感觉到了他的身体在轻轻战栗, 白瓷茶盏应声落在地上, 摔得粉碎。


这声音惊动了正在写字的安倚歌, 也让111号慌了神。


111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宿主, 您没事吧, 你还有意识吗——如果你实在难受,我强制让你昏迷怎么样?】


谢云防没有回复它, 安倚歌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安倚歌的靠近,让谢云防失焦的世界,多了一丝丝的色彩, 同时, 他听见了少年的声音。


“陛下?”


谢云防微微抬眼, 目光落在了少年的身上, 他说出话, 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有什么事吗?”


安倚歌是没事的, 但是他担心皇帝会出事。


难道皇帝有什么顽疾不成?这个想法荒谬地生了出来, 可什么样的病痛,会这样折磨一个年富力强的一国之君呢?


太医这么不中用的吗——安倚歌怔怔的,他看见了皇帝额角生出了豆大的汗珠。


只是看着, 安倚歌就仿佛能够感受到皇帝的痛苦。


“倚歌无事,陛下是哪里不适吗?倚……倚歌去传太医。”


痛——


好痛——


谢云防听不清眼前的少年再说些什么,他几乎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更不清楚少年在做什么。


他只知道,少年再往外走——少年要离开他。


谢云防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他没用多长思索的时间,本能地不想要少年离开他,一步也不可以。


“你不许走。”谢云防不让少年走,更是趁着少年茫然的时候,把他拉回到了软榻上。


安倚歌的目光落在皇帝的眼眸上,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皇帝的眼眸不知在何时,变了模样,眸子的颜色变得漆黑无比,仿佛能够将世界上的一切黑暗,都吞噬殆尽。


仔细看去,又有着金色的光泽在其中流动。


这本应当是可怕的,但是安倚歌却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至少,这个世界上,不知他是异瞳。


月光皎洁,毫不吝啬地将澄澈地月光洒了进来,混合着点燃的蜡烛,映照在两人的身上。


“陛下……您不让我走,我不走就好了。”


谢云防目光直直地看着少年,深不见底的眼眸仿佛有奔涌着的情绪在其中流动。


安倚歌有一种被看穿地感觉。


“不,我不信,你还是想走对不对?”


“我不允许你走。”谢云防面色冷得像千年的坚冰一样,恶狠狠地说着——若是谢云防生得丑,做出这样的表情,自然是面部可憎的。


但是谢云防每次随机到角色,相貌都是极为相似且俊美的,是以谢云防做出这样的表情来,安倚歌都没感觉到有多少害怕。


安倚歌只觉得茫然。


难道陛下把他当做了别人?


皇帝这是怎么了?


111号这边忙得发疯,他检查宿主的数据,发现宿主的数据恐怖的厉害,果然——他这位宿主不是一般“人”。


哪个好人家的宿主蕴含的“能量”比系统还高呢?


呜呜呜,但是他的宿主已经不理他了。


没错,谢云防嫌111号聒噪,已经将他关进小黑屋里了,他暂时失去了一贯的理智。


他只是在凭借着本能在行事。


“陛下?”


“不许叫我陛下。”谢云防冷酷道,他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少年,安倚歌被这目光看得微微紧张起来。


谢云防扯下少年的腰带,将少年的双手举过头顶,禁锢在一起,他用腰带将手腕缠绕在了一起,然后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好看。”


安倚歌:???


这哪里好看了?


他弄不清楚皇帝在闹得哪一出,他深吸了口气,符合道:“陛下觉得好看就好——陛下现在还好吗?”


谢·冷酷·云防恶狠狠道:“都说了不要叫我陛下了,我允许你叫我哥哥,听见没有?”


说实话安倚歌是不敢的——皇帝温柔的时候,他都不敢,更何况现在皇帝的状态一看就不稳定?


但是谢云防看见少年不说话,便更恼了。


“你为什么不理我?”


安倚歌正在纠结措辞,谢云防却是迅速地吻了上来。


安倚歌来不及躲,更是无处可躲。


第87章


安倚歌猝不及防地被皇帝吻了上来, 他一瞬间有些茫然,皇帝是在做什么,在……吻他吗?


他进了教坊司, 被平王选中后, 被教导了许多, 但他是要献给皇帝的“厚礼”, 所以他接受的教导以讨好为目的, 以器具为手段——而伴侣之间的亲吻, 是完完全全在安倚歌的盲区的。


这个吻像疾风骤雨一样, 谢云防“发了疯”。


他便顺着本心, 吻了上去, 全然没有顾及安倚歌。


安倚歌被动接受着, 皇帝刚刚分明没有这个意思,怎么突然想幸他了?


好吧, 他能够摸透他那位“父皇”的心思,但他实在想不通这位陛下的心思。


但对于一个前朝的皇子,沦为伶人, 那他唯一能够逆天改命的机会, 不就是获得皇帝的宠爱吗?


安倚歌从陛下的身上, 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不会去反抗, 也不敢去反抗的, 况且他也没有任何反抗的资本——他决定让自己控制住想要逃离的欲望,不要去多想, 接下来陛下想要做什么, 就做什么。


更何况,就算他不反抗,只是逃, 也是不可能的。


逃?想什么呢?


他的手腕被缚在头顶陛下紧紧地把他桎梏在怀里,他根本没有任何逃离的可能。


所以安倚歌只要“顺从”就好。


陛下只是想宠幸他而已,这不是他想要的吗?


安倚歌在亲吻中微微战栗,原来亲吻是这样的啊,他感觉自己在升温。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很久,一吻毕,谢云防倏地将少年抱了起来。


安倚歌一阵惊呼,但还好,这一声惊呼并没有引起皇帝的不满,他稍稍安心,更加警惕自己要顺从陛下。


谢云防抱着少年,从软榻转移到了床上,轻轻地放了下来。


少年落在床上像一只灵巧的猫咪一样。


“我能再亲你一次吗?”


安倚歌一怔,确定皇帝是在问自己,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少年的顺从给了谢云防放肆的机会,他现在的理智不能说完全没有,但也所剩无几了——


他只知道眼前的人是他的爱人,只知道他不能伤害眼前的少年。


他刚刚是放肆了没错,但是他现在征得安倚歌同意了。


所以谢云防便不去想那么多了,因为他敏锐地察觉到少年对自己的感情,和他对少年的感情并不一样。


他爱安倚歌。


但是安倚歌并不爱他。


至少现在安倚歌不爱他。


这一世他与少年的相处的经历浮现在安倚歌的眼前,被拆碎重组,他能够敏锐地意识到少年另有目的。


无论是自保,还是为了权力,都无关于爱。


谢云防知道爱是循序渐进的,也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更相信安倚歌迟早会爱上自己——


他的脑海闪过一些如雪花般的片段,混乱而没有章法,那些变形的画面,同时还伴有着让人生惧的哀嚎,这所带来的痛苦,这些对大脑的负荷,是普通人无法忍受的。


此时的谢云防,什么理智,什么冷静自持,全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他只是凭借着本能做事而已。


谢云防不满于他爱的少年不愿意叫他一声哥哥,不满于他的少年始终把他当做需要争宠的皇帝,不满于他的少年并不爱自己。


他的头疼的厉害,他只想要把自己的不满宣泄出来,所以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他轻轻地将自己的吻落在了安倚歌的唇边上。


谢云防现在的行为,全凭他的本能,他想吻,便吻了。


他轻轻品尝着安倚歌的唇,很干净,很柔弱。


四月十五日夜,明月姣姣,宛如玉轮一般悬挂在湛蓝深渊的夜幕上。


夜色如水,深宫幽咽,合欢殿外守着人心思各异,但没一个宫女太监敢发出任何声音。


合欢殿静悄悄的,最响亮的便是安倚歌刚刚的那声惊呼。


李义在盘算安倚歌今夜能不能撑得过去,如果撑不过去,下次会换成谁?


吉祥担心公子担心的要死,他想进殿,但被李义一个眼神就吓在了原地,呜呜。


刚刚谢云防抱起安倚歌的时候,撞翻了床前的烛台,蜡烛在落地的瞬间便熄灭了。


仅剩下月光,却不觉得阴暗,月光洒进来,便将两人笼罩了进去。


谢云防眼前只有安倚歌,仿佛世界只有他们二人一般。


他轻轻地吻了上来,安倚歌没有表现出抗拒,谢云防便一发不可收拾了,他开始一点点地摸索安倚歌的底线。


安倚歌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他活得战战兢兢,便忍不住走一步,想三步,但很快,他便没有心思多想了。


他渐渐地沉迷在其中,他轻轻地战栗着,他像是着了魔一般——他竟然觉得自己很喜欢这样吻。


安倚歌被吻得晕乎乎的,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亲傻了,不然他怎么喜欢陛下这个“暴君”的亲吻呢?


月光从云层中透出少许的光亮,伴随着树影轻轻摇晃,投下斑驳的光点,昏暗的灯光下,寝殿的暧昧的气温在不断的上升。


安倚歌: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他曾经害怕暴君的手段残忍,他会被暴君幸死,但他没想到,他会被陛下亲死。


安倚歌大脑残存的意识,忍不住怀疑这是陛下新发明的酷刑,温水煮青蛙的那种。


陛下亲他,就是想要亲死他。


因为——陛下这个吻,吻得时间太久了!


这是安倚歌头一次接吻,所以他还没掌握在接吻的时候如何正确的呼吸——


而谢云防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人在危急关头,总是能够激发出一些潜力的,于是安倚歌“反抗”了,他的反抗便是在吻的时候的回击。


少年的回击是强有力的。


安倚歌感觉到了口腔中淡淡的血腥味,这是皇帝的,他让皇帝挂了彩,他为自己争取了“一线生机”,但并没有结束这个吻。


他被吻得七荤八素,安倚歌甚至怀疑自己会成为暴君第一个亲死的伶人——这何尝不是一种青史留名呢?


安倚歌自暴自弃地想着,这个时候,谢云防终于松开了他。


这个吻对于谢云防来说,是舒服的,头痛似乎有些缓解,但是这远远不够。


安倚歌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他已经做好了侍寝的准备了,只是刚刚的亲吻只是侍寝的准备吧?只是接吻就要了他半条命,陛下真幸他的时候,不会要了他的命吧?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安倚歌既然弹琴引了皇上来,便不能再后悔了。


谢云防则没有窒息感,他歪了歪头,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少年,他只是本能的知道,自己不能够伤害安倚歌。


不知何时,云层渐渐散去,露出了隐在云层中的明月。


这一日,竟然又是一个圆月,月光凉凉地洒了下来,如水般澄澈,让人的心神渐渐平复了下来。


谢云防缓缓松开了他的少年。


尽管他的耳边仍有着无数声哀嚎的声音,它们哀鸣着,怒号着,在谢云防的耳边,在他的脑海里,这像是久远的会议,藏在他的记忆深处,如今被挖掘了出来。


只是看着安倚歌,他便能多一些平静,脑海的疼痛也能够减弱一些。


谢云防不想去思考,这疼痛是为什么,这些声音又是什么,他只想看着少年,他很喜欢刚刚那个吻——尽管被咬了一下。


安倚歌躺在床榻上,心跳地快极了,他还觉得自己脸滚烫地厉害。


安倚歌不知道是因为亲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的视线无处安放,不知怎的,便忍不住看向了皇帝,他看见皇帝唇边破了,这是他咬的——甚至他口腔里的血腥味还在。


他再微微抬眼,便看见了皇帝的眼睛,只见皇帝眼睛中流淌着的金色更加明显了,似乎要逼出眼眶。


安倚歌感觉到了那丝危险的气息,更加强烈了。


他不知道这一丝危险是从哪里来的。


也许就像是那个传言中暴虐无道的皇帝吧——他在做一件危险的事情,安倚歌一直知道,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但是,这一丝危险,被皇帝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了。


谢云防笑了,因为他感觉到安倚歌在看自己。


安倚歌看着这些不由得一怔,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变得更快了——这是怎么回事?好奇怪,一定是皇帝离自己太近的缘故。


安倚歌唤了一声:“陛下。”


谢云防:……


他刚刚是白亲了吗???


谢云防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安倚歌怔了一下,他又茫然了,怎么又生气了?刚刚还好好的,他此时更说不出来自己应不应该畏惧。


他因为刚刚的亲吻,早就红了眼眶,如今看见皇帝生气,不由得害怕了起来,天子一怒,流血漂橹,他又怎么能不怕呢?


蓝色的眼眸蒙上了盈盈的水光,显得更加楚楚可人,很是可怜。


111号关在小黑屋里,急得团团转,宿主的状态还是不对劲,他还怕宿主一个不小心伤害到攻略对象,那等到宿主清醒的时候,一定会追悔莫及的。


它已经疯狂联系主神,但是主神处却没有丝毫的回应。


谢云防不满意安倚歌还叫他陛下,但是安倚歌眼眶红了,他便忍不住心软了。


谢·冷酷但不完全冷酷·云防:“你还敢不敢不理我了?”


安倚歌抬眼,又轻轻垂下:“倚歌不敢了。”


“叫哥哥。”


安倚歌眨眨眼,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皇帝,试探道:“哥哥?”


谢云防稍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依旧紧紧地注视着安倚歌,严肃道:“看着我,不许闭眼——刚刚相拥亲吻的时候,就闭眼了,这不好。”


安倚歌一怔,学到了一个新知识,皇帝在接吻的时候喜欢睁着眼睛。


“那以后陛下亲我的时候,我都睁着眼。”


他抬眼看向皇帝,便直接看到了皇帝炽热的目光,皇帝依旧俯在他的身上,他们离得太近了,他甚至能够看见皇帝的眼睛里的自己。


谢云防看着安倚歌眼中的水光,微微一怔,不假思索,轻轻吻了上去。


从眼尾到眼角,从左边到右边。


谢云防舔舐走了猫猫眼尾的泪水。


猫猫觉得痒痒的,但并没有不舒服。


只是猫猫刚刚平稳的心,再一次加速了。


皇帝眼里只有自己——这个念头,凭空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但随机便被他压了下去,怎么可能呢?


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他一个男子,皇帝眼里又怎么可能只喜欢他呢?


他不应该生出这些想法的。


安倚歌对皇帝是有所求的,他想要护母亲平安,想要权势富贵,想要活得像个人,他想要皇帝的宠,却不想求皇帝的爱。


无论妃嫔还是男宠,在深宫之中,想要得到皇帝的爱,那就是自己不给自己留活路。


安倚歌心道。


他今夜的心情有些大起大落,他引陛下来,是想要获得陛下的宠幸,但陛下却教他写字——


写字多么风雅,但最终还是要上床的。


殊途同归而已,但他至少不排斥陛下幸他。


他认清自己的身份,他能够讨好皇帝,然后活下去,就足够了。


安倚歌这么想着,仔细回忆着第一个夜晚的记忆,他的手腕被缚住了,不方便移动,便微微抬头,轻轻地蹭着皇帝。


他像一只猫咪一样,蓝色的眼睛试探着看向皇帝。


谢云防眼睛一亮,一把便将猫猫抱了起来,然后圈在怀里,手腕便也到了胸前。


谢云防犹豫了片刻,为安倚歌解开了手腕的系的蝴蝶结,但还是严肃道:“不许逃,否则我可是会严厉地惩罚你的哦。”


“惩罚?”安倚歌打了个哆嗦,竟是在不知觉间把心中想的话说出来了,说出来的时候,才觉得后悔。


他战战兢兢地看着皇帝,皇帝明显比刚来的时候“疯”,不知道还能不能容忍他了——应该会吧,至少刚刚亲过他。


他眉梢微挑,笑得活像是一个恐吓小孩的大人:“是啊,皇帝可不是什么好人,不然暴君的名头是怎么来的?你又不傻,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你如果不是有所求,会入宫吗?”


“让我猜猜,你所求的是什么,怎么样?”


安倚歌呼吸不由得紧了一紧。


为什么皇帝会这么说?入宫之人皆有所求,但这些意图都会被隐藏起来,能让皇帝察觉的,迟早会被皇帝厌弃的。


只是为什么皇帝说自己的时候,却像是在说旁人一般?安倚歌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但是谢云防的威压,让他无法多想下去。


安倚歌虽是在皇帝的怀里,却是感觉到了无比的惊恐。


谢云防笑了,他高高在上,眼神幽深不可窥探。


安倚歌深吸了口气,不敢再看,不敢相信谢云防眼底会有深情。


他让自己不要太过紧张,他拿不准皇帝的意思,但至少皇帝没对他流露杀意。


“那陛下会怎么惩罚倚歌呢?”他抬眼,蓝色的眼眸怯生生的,像是真的害怕了,声音也忍不住谦卑着。


谢朝上一位皇帝死前挺疯癫的,这位皇帝也早就传出来了暴君的名声,不知道整出了多少折磨人的刑法。


安倚歌已经做好皇帝会说出什么水刑、蛇窟之类的刑罚了。


“比如,把你关在合欢殿里,一见面就不让你穿衣服,我还不让你见人,谁都不许见,我要让你日日夜夜都只能看见我,只能等着我。”谢云防如是道。


安倚歌:就这些吗???


第88章


“比如, 把你关在合欢殿里,不让你穿衣服,不让你见旁人, 让你日日夜夜都只能看我, 只能等着我。”谢云防如是道。


安倚歌:???


他怎么感觉皇帝这话有点怪呢?就算他能穿衣服, 能见旁人, 也是日日夜夜只能等着皇帝啊——


安倚歌觉得皇帝这占有欲不太对。


“比如, 我要让你天天写我的名字, 一天一万遍, 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 是我的名字不好听吗?”


安倚歌感觉自己被回旋镖扎中了膝盖, 原来这就是陛下让他写一万遍名字的原因啊——他遵守礼法, 还遵守错了?


“不叫我哥哥就算了,还不唤我的名字, 还有天天自称倚歌倚歌的,自称倚歌我很难吗?”


谢云防阴阳怪气道:“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安倚歌:……


“陛下没有欺负我,是我的错。”


谢云防恶狠狠道:“还总是认错。”


谢云防一本正经地继续说着“惩罚”。


“比如, 把你这样这样, 那样那样, 然后看你哭出来, 哭出来还不够, 我要让你哭着求我,不求我, 我就不允许你。”


安倚歌的脸颊瞬间涨红, 他明白皇帝说的


不怪他,他被教导过这些,又怎么能不明白?只是被皇帝当做惩罚说出来, 还是有些羞赧的。


谢云防看着安倚歌,然后不说话了,他将目光落在了少年的脸颊上,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


安倚歌被陛下如此注视着,不禁有些紧张:“陛……陛下,您要干什么?”


“不做什么,我只是看看你。”


“啊?只是看看吗?”


谢云防点点头。


安倚歌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位皇帝,他深吸了口气,想着刚刚陛下说的话,终于是问了出来。


“那陛下,您想幸我吗?”


谢云防闻言,却是反问了一个字:“幸?”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是疑问,又像是在低声的呢喃,语调之中甚至包含着爱意。


安倚歌不觉得是皇帝是不明白幸这个字的意思,但是他又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迟疑。


他是被皇帝留在宫里的伶人,无论什么都听凭陛下处置,就算是杀了,也不会又任何问题,更何况只是宠幸?又在犹豫什么?


安倚歌发现,他跟了皇帝之后的疑问,比之前十几年加起来的疑问都要多。


他深吸了口气,他的动作极快,转眼间,便将褪去那一身谪仙一般的外衣,里衣解了一半,并未完全暴露,但肌肤雪白,脖颈修长,怎能不引起人的注意力。


猫猫钓鱼是很难失手的。


诱惑猫猫,魅力无边。


谢云防的呼吸在瞬间便变得急促了起来。


安倚歌轻轻眨眨眼,银蓝色的眸子里干净澄澈,认真的注视着谢云防,眼底满是虔诚。


谢云防怔怔的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的灵魂受到了攻击,他也受到了这具身体的影响,变得失去了冷静自持。


原主会因头痛而暴虐杀人,而他因为头痛,是在安倚歌面前全凭本心。


他心动了,但谢云防还是犹豫了。


谢云防嘴唇轻微动了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还是紧紧闭上了,但目光却依旧落在安倚歌的身上。


安倚歌则已经适应了这道目光。


月亮悄无声息的向西移去,不知何时隐在了云层之中,谢云防的头痛仍在,他深吸了口气,环视四周,歪了歪头,看见了床后的一个箱子。


这好像是教坊司为安安收拾过来的。


谢云防问:“那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安倚歌:!!!


他都放在角落里了,皇帝是怎么看见的,这也太眼尖了吧?看什么不好,看见这个,他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教坊司为我收拾的一些东西,不过是一些衣服书籍罢了。”


衣服书籍?


谢云防知道安倚歌不会说谎,但也知道,这个箱子不仅仅是衣服书籍那么简单便是了。


“打开看看,好不好?”谢云防不容拒绝。


安倚歌只得打开,谢云防并未细看衣服,他的视线径直落在了那一摞“书籍”上。


他亲自把书拿了出来,安倚歌想要阻止都来不及,那些书便出现在了谢云防的手里。


谢云防饶有兴趣地点亮了蜡烛——点亮了好几根,内殿都亮了起来。


内殿的亮光惊动了守在门口的李义,他打起了精神,做好皇帝传唤的准备。


果然,不是刚刚的动静太小,而是这夜还没结束呢。


明天请哪位太医来好呢?感觉陛下对这位前朝皇子还是挺关注的,不能一下子就没了。


内殿。


安倚歌窝在了谢云防的怀里,看着谢云防认真专注地读着那些教坊司送出来的“书籍”。


他快要缩得看不见脑袋了。


“安安,你在教坊司看过这些书吗?”谢云防温声问。


安倚歌微微一怔,陛下这句话太温和,温和到安倚歌以为晚上手把手教他写字的陛下回来了。


安倚歌点了点头。


谢云防微微一笑,笑眯眯地询问:“那安安喜欢哪种姿势?可以演示给我看看吗?”


安倚歌:……果然是他想多了,陛下还是那个“顽劣”的陛下。


不过殊途同归、殊途同归罢了。


安倚歌如此告诉自己,然后在谢云防灼灼的目光下,做出了一个难度不算高,也算低的姿势。


谢云防认真地观察着,询问道:“这个姿势,难受吗?”


安倚歌一怔,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还好,我能做出来。”


“但是时间不能太久,是吗?”


安倚歌脸红得可以滴出来血,但还是点了点头。


谢云防认真地记录着,但却不是单纯的只做记录,他并不安生,他坏心思地做着小动作,是不是将指尖拐在了安倚歌的腰间。


轻轻勾了几下。


或者在其他的地方,再勾几下,时不时的,就像是突袭一样,而安倚歌受限于视角只能被动地接受着。


安倚歌忍不住发出了声音,声音低低软软的,最后还带着颤音,像是已经被欺负哭了。


他知道皇帝刚刚说得惩罚是真的了,这还只是演示,便如此的磨人,等陛下真的要幸自己的时候,自己能受得了吗?


安倚歌呜呜咽咽地想着,但又不得不说,这也不是完全的难受,只是太磨人了。


o(╥╥)o


他将脑袋宰在了被子里,声音便是闷闷的。


谢云防将少年的脸颊从被子里托了出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温声道:“不要埋在被子里呀,万一窒息了可怎么办啊?”


于是,安倚歌便能够更加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了。


李义听见了那些软的不像话,带着颤音的声音,却是没听见陛下唤他,便又回去小憩。


他再次坚定了既然陛下喜欢,他要好好护着安倚歌的想法。


夜还很长,月亮渐渐西移,时间随着蜡烛的燃烧一点点流逝,


安倚歌演示了一个姿势又演示了一个姿势,他渐渐也疲惫了,但陛下还没有歇息的意思,他抬眼看了一眼陛下,只见陛下还是神采奕奕的样子。


这精神这么好的吗?


不过也是。


安倚歌深吸了口气,也是,毕竟累得是他——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睡着前想的最后一个问题是,陛下会把睡着的他叫醒吗?


应该、大概不会吧。


谢云防也的确没有叫醒他,这时候,他的清醒和冷静也已经恢复了过来。


他揉了揉眉心,头痛的后遗症仍在,但谢云防已经足以自控了。


这一个晚上,实在是太失控了。


谢云防深吸了口气,他叫了热水,为安倚歌擦拭了身体,便将他抱回了床上。


安倚歌缩在床榻上,将被子裹得很严实,他的面色苍白,眼底是淡淡的青色,但这并不会为他的容貌减分,只会觉得这是一个病弱西子胜三分的病美人。


他睡得不算安稳,但许是太累了,被他这么折腾,也没有醒过来。


谢云防有些心疼,又有些后怕,他看着那一摞书籍,想起了安倚歌做出的一个一个姿势。


暗骂了一句自己——简直是个流氓,把安安都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他知道自己本性恶劣,但一向严实的很好,至少他觉得自己还是足够温柔的,竟然一下子便给暴露出来了。


谢云防幽幽叹了口气。


只是他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谢云防知晓这份头痛和原主的这具身体脱不了干系,但是那些画面,那些声音,又是哪里来得呢?


他仔细回忆着那些画面和声音,但那些畸变混乱的画面,那些嘈杂无序的声音,谢云防实在不清楚那是什么。


是他的记忆吗?


谢云防坐在床前,看着他的少年,推测着那些记忆的来源,尽管那些记忆的来源——并不美妙。


从上个世界超出寻常的精神力开始,他就怀疑自己真实的身份是不是人了。


现在更加怀疑了。


但不是人又会是什么?


妖魔鬼怪,还是漫天神佛?他隐隐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如果他真的是前者的话,他又是和他的爱人怎么相识、相爱的呢?


那他的爱人会和他一样吗?


谢云防思考片刻,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应当不是,谢云防也没有任何依据,只是他的直觉而已,那……他的爱人不会惧怕他吧?


这个问题几乎不是一个问题,但还是奇妙地出现在了谢云防的心里。


谢云防的思绪飞得很远,他的视线落在安倚歌的身上,少年紧紧是睡着,便能够感到他绝色的美貌了。


他知道,安倚歌的才学也同样惊艳。


他已经把高岭之花拐回家了,他们会相知相许相爱,他的爱人又怎么会惧怕呢?


谢云防静静地坐着,坐到了天光大亮。


他感觉到了耳边清净的厉害,才发现了不对劲,把111号从小黑屋放了出来。


111号看着主神发回来的简短的信息,挠了挠头:顺其自然,莫要担心。


行吧行吧,主神都不担心,它也不担心了,毕竟它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系统罢了。


而且它在小黑屋的这一夜,能察觉到外面的动静。


后面虽然被和谐了,但他知道拯救对象没有出事,拯救对象没出事,那问题就不大了。


但111号被谢云防放出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诉苦了:【呜呜呜,宿主大人,您怎么随便把我关小黑屋了QAQ,我不是你最爱的统子了吗?】


谢云防淡淡瞄了一眼,道:【我只有一个爱人,请把最爱这两个字改掉。】


111号:……


行吧,行吧,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我以后会尽量控制的,如果我清醒的话,就一定不会将你关小黑屋的。】


111号欣慰了一下下。


【昨天我是怎么回事,原主的残暴是与头痛有关吗?如果有关,书中原主的行为,似乎并没有时间的关联,难道是随机的吗?】谢云防冷静地疏离着。


他隐隐记得,昨天月亮刚出来到最圆的时候,是他最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


111号认真检索:【的确有关,时间的话……根据数据统计,原主一直都很残暴,但月圆夜的确是他杀人最多、手段最残忍的时候。】


【太医有用吗?】


111号表示:【总比没有强——你不想比拯救对象早死特别多吧?】


谢云防笑了笑,那自然是不想的,他想陪他的爱人一起终老,如果无法一起终老,能够尽可能多活一点,也是必须的。


他安抚完111号,便又将视线移到了安倚歌的身上,谢云防温和地看着,心思已经盘算起怎么让安安高兴了——


毕竟昨天晚上,他把安安折腾的不轻。


谢云防正想着,看见少年的眼皮动了动,然后就看见安倚歌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安倚歌虽是睁眼了,但脑子还没清醒过来,看见陛下的时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听见眼前好看的青年问:“醒来了?”


安倚歌怔怔地点了点头。


“还困就再睡会儿。”


安倚歌又点了点头:“好。”


谢云防笑了笑,将少年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轻轻揉着:“那……叫我一声哥哥,好不好?”


他的声音循循善诱,带着难以抗拒的诱惑,那双眼眸格外的温柔。


安倚歌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句:“哥哥。”


这一句让谢云防心花怒放:“好,我在,我在。”


天色不早了,谢云防要赶去上朝,李义和冯书已经等了许久,谢云防只得依依不舍的和刚醒过来、软得不像话的安安告别。


“那哥哥走了,你继续休息。”谢云防又亲了一次安倚歌,这一次是将吻落在了安倚歌的额头上。


安倚歌怔怔得被亲了,他仍旧没有回过神来。


李义见安倚歌没出来,只当是安倚歌受伤太重了——吉祥也是这么想得。


呜呜,他喜欢他的主子,他不想让他的主子出事。


等皇帝仪驾走了,吉祥便扑进去找安倚歌,然后就看见闭着眼躺在床上的安倚歌:“主子,呜呜……奴婢不能没有你。”


被彻底弄得清醒的安倚歌:???


他没事啊,哭什么丧呢?


“主子,您没事吧,昨天辛苦您了,呜呜,李总管传太医了,太医一会儿就到。”


昨天?


安倚歌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恨不得钻地缝里,陛下也太能折磨人了——


这么想着,他忽然意识到,刚刚那人正是陛下,这一次他真的叫陛下哥哥了。


陛下很高兴,走得时候还吻他的额头了。


安倚歌隐隐感觉到陛下是真的喜爱他。


“我无事。”安倚歌淡淡道。


吉祥一怔:“真的没事吗?”


安倚歌点了点头,吉祥的心情瞬间便好了起来,然后陛下的赏赐便一串送到了合欢殿内。


吉祥高兴坏了,但安倚歌却并没有太高兴。


但帝王的喜爱能有多深呢?


就像分桃之癖的弥子瑕一样,卫国国君喜欢弥子瑕的时候,能容忍他为救母亲,驾驶国君的车子、能吃弥子瑕吃剩下的桃子。


卫国国君不喜欢弥子瑕的时候,这两件事情便都成了弥子瑕的罪过。


安倚歌悠悠叹了口气,控制自己不再去想陛下。


然后,安倚歌就碰见平王身边的李福。


“王爷说了,你表现得很好,会好好待你的母亲的,王爷希望你继续亲近皇上,皇上越信任你越好,这样才没有辜负了王爷的的栽培啊。”


栽培?


安倚歌手指已经攥成了拳头,但还是谢道:“多谢王爷关怀,也谢过王爷对罪奴母亲的关心。”


李福笑了笑:“呦,不敢当,安公子您可是红人了——之前是教坊司掌事不懂事,接下来王爷,也是会帮助您的,您好好的,您母亲也会好好的。”


母亲。


平王又拿母亲威胁他。


李福走了之后,安倚歌缓缓地吐了一口浊气。


他必须想办法把母亲救出来,安倚歌心道。


*


太极殿。


谢云防下了朝,今日朝会上为佛教吵了一通,但事情还在预料之内,抑佛是板上钉钉的了,栖霞寺等其他寺庙怕是快要坐不住了。


谢云防不会便宜了佛寺,他们既然免了赋税,便应当承担些别的责任。


商议许久,众人堪堪散去。


谢云防便听到了李义传来的消息:“陛下……您让老奴派人守着合欢殿,老奴守了,没想到还真出现了问题。”


“怎么了?”谢云防不禁有些紧张。


“李福从后门悄悄进了合欢殿,要不是那个小太监仔细,怕是都发现不了,李福是平王身边的人呐,而安公子是平王送过来的。”


谢云防眉梢微挑,不动声色道:“去查查李福出了宫,又去哪了。”


李义自是应了下来。


谢云防眼底闪过杀意,原书中若不是平王出尔反尔,安安又岂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第89章


李义走后, 谢云防目光落在了合欢殿的方向,太极殿和合欢殿很近,但即使是这么近的距离, 谢云防也只能看见合欢殿殿宇屋檐的一角。


这个时候安安在做什么?


不知道有没有生他的气——毕竟他昨天做得那么过分, 只是说说就算了, 他还真的让安安哭出来了。


谢云防有些忧愁, 这种情况他应该怎么才能和好?


不过他的失控不是偶然, 他可以做到每月十五的时候不见人, 但如果之后变得严重呢?总不能每一日都不见人吧?他必须要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谢云防召了太医院的张院判, 他刚从合欢殿出来, 便被请了过来。


张院判本以为是照常请平安脉, 但谢云防却是挥退了伺候的宫人。


他不自觉开始紧张了起来, 陛下这是想做什么。


谢云防淡淡笑了笑,伸出手腕, 温声道:“张院判不要紧张,诊脉吧,朕想知道自己的情况。”


皇帝的话并没有让张院判安心, 他不自觉得紧张了起来。


手都有些抖了。


谢云防看在眼里, 淡淡地威胁道:“好好诊治, 如果你不想做院判了, 朕可以换别的人做院判。”


张院判深吸了口气, 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聚精会神的诊脉,好一会儿才道:“陛下的身体康健, 只是心肺不和, 易动肝火,臣为陛下开几方药剂调理便可。”


谢云防定睛看着张院判,似笑非笑道:“张院判得出的便是这个结论吗——朕要听实话, 你家中妻儿老小人口不少,你的俸禄养活这一大家子人,是否有些吃力?”


张院判一惊,倏地跪在了地上。


“朕不会杀你,但朕只给你一次机会,朕想知道朕的身体情况怎么样。”


张院判深吸了口气,便将话都说了出来:“陛下,您似有癔症,平时与常人无异,但若是犯起病来,行事便有疯癫之状。”


谢云防不喜不怒,淡淡道:“仔细说。”


张院判只得细细讲解。


为陛下诊脉的不只他一人,但为何无人敢说?


这世上,谁敢说高高在上的皇帝有癔症呢?


这话只要说出来,便是不想活了。


谢云防听完,并不意外,这癔症便是精神病,放在现代原主这种情况就是狂躁症的暴力倾向的精神病,只是在古代,统称为癔症了。


原主父亲登基前称得起一句英雄,可登基后三年,便有了暴虐的倾向,时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就算原主不弑父,先帝也活不了多久。


只不过原主犯病犯得更早——当然,并不是用癔症为原主开脱,世上不是所有得了癔症的人都会如此。


只不过原主和原主父亲,都是皇帝。


他们病情因为权力而掩盖,他们所带来危害因为权力而更加任性。


谢云防淡淡问:“若是开始治疗,有治愈的可能吗?”


张院判斟酌了许久:“微臣不敢担保,但若是治疗,总会有些效果,不让陛下为病情左右,臣会竭尽所能,为陛下医治的。”


谢云防:“此病,可会有损寿数?”


张院判硬着头皮接着回答这个送命的问题:“癔症常与肝气郁结和心脾两虚有关,长久下去,的确有伤元寿,但如果陛下能够疏肝解郁、保持心平气和,也未必不能知天命。”


五十而知天命。


谢云防乐了,这个数字在古代的确算是长寿了,皇帝被山呼万岁,但又怎么可能真的万岁?


他不想要万岁,只需要和安倚歌白头,尽管只是如此,便有很大难度了,他幽幽叹了口气。


为什么总是他先死?


“好。”谢云防淡淡道,“这件事情,不允许任何人知道,你有何求,可以给朕说。”


“陛下厚待,臣感激涕零。”


谢云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合欢殿的安公子,怎么样?”


张院判一怔,不得不说,他去为那位安公子诊脉,已经做好他吊着一口气的准备了,但安公子却是没什么大碍。


“安公子他并无大碍,只是精神不太好……”


谢云防打断道:“怎么回事?”


“安公子他年纪轻,但身子骨不好,许是从前吃、睡不足的缘故,昨夜似乎有些疲惫,便精神懈怠,但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谢云防:“吃、睡不足?教坊司的问题?”


张院判算了算时间:“安公子十岁入教坊司的时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但教坊司为了教习,可能会严苛些。”


“能否治好,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安公子年纪尚轻,如果……好好修养,应当能够养回来。”张院判恭敬道,他咬咬牙,硬着头皮说了全部实话,“若是等他弱冠之后再行房事,可能更有益于身体。”


他是说了,陛下听不听,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确定弱冠之后就可以吗?”谢云防算着时间,如今安安十七,距离弱冠也不过三年而已。


张院判:“那时就应当无碍了。”


谢云防点点头:“好,那你精心为他调养身体——不了,你与王、石两位太医,一起为他调养吧,三日一记,十日一报。”


张院判惊了——这是真爱了吧?!


这样太费心了,而且陛下竟然真的愿意等到安倚歌弱冠?


这对一个皇帝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


平王府。


李福满脸堆着笑:“殿下,您就安心吧,小安公子不傻,知道该怎么做的。”


平王点点头:“你确定吗?”


“确定,那小子是被他娘养大的,感情不一样,他娘一直是在咱们手里的,我今日出宫便去看了,他娘挺安分的,不惹事,”


“好。”平王笑了笑,也不由有些惋惜,“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讨了皇帝的安心,就是可惜——不是个女子。”


李福笑得更开心了,满脸的褶子更紧实了:“不是女子才好啊,若是皇帝有了子嗣,那可就不好了。”


平王一怔,幽幽道:“你说的没错,但仅仅是这样——怕是不够啊。”


说着,他眼底闪过了深思。


这些时日皇帝开始认真理政了,和那位左相还真有几分君臣相知的意味。


他不禁怀疑皇帝之前的暴虐是伪装出来的,如果那真是伪装出来的,那可就太可怕了。


皇帝和丞相关系好了,可就没有宗室什么事情了。


平王思虑了片刻,眉梢微挑,却是道:“本王没记错的话,这位前朝的小公子,原来是左相的学生吧?”


“殿下,您是想?”


“左相是谢朝的丞相,但也做过安朝的臣子,陛下待左相天高地厚之恩,却不想左相心里向着的却是安朝。”


“可这……怎么可能呢?”李福反应慢了一些,话说出口,才明白平王的意思,“那安倚歌这枚棋子,怕是要废掉了。”


“一个伶人,废掉了再找一个就是了。”平王轻轻勾起了唇角,冷冷地笑了笑,“能为本王效力,也是他的荣幸了。”


是啊——哪怕是前朝皇子,文星下凡,曾经的天之骄子,但一朝国灭,沦为伶人,也不过草芥,在这些天潢贵胄眼中,连人都算不上。


“如果他真被厌弃了,本王倒是可以再收留收留他。”


李福自是称颂殿下仁慈。


平王笑了笑:“你小心与他联络,不要让人发生端倪。”


*


合欢殿。


安倚歌先是迎来了太医,又是迎来了李福。


李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安倚歌虽然恶心他,但并没有让他影响自己的心情,更没有把命卖给平王的自觉。


可笑——以为从指缝里流出的一些恩赏,便能够让他感恩戴德了吗?


更何况,他的恩赏,也不过是他历经折磨后,从一个深渊,掉入另外一个深渊罢了。


安倚歌照着镜子,他看着自己的相貌,又看看自己的蓝眸,轻笑了下,蓝眸不详吗?


也许吧。


但的确很美。


安倚歌想起了皇帝对他说的话,他笑了笑,都说皇帝是暴君,但皇帝却是对他最好的一个人。


不知怎的,他轻轻哼起了歌,不是那些谱好的词曲,只是一首简单的小调。


是他母亲常常唱的。


他想把母亲救出来,最便捷的途径便是皇帝。


只是陛下的态度他实在是拿不准——


陛下的确对他是特殊的,可陛下昨天和他玩闹到那么晚,今天晨起又忽悠他叫哥哥。


可是陛下没有幸他。


这就与安倚歌的认知有关了,原因无他,他的认知男人的喜爱最终都会归结到那里的。


陛下到底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呢?


他想了又想,把和陛下在一起的每一刹那都仔细思考,也没得出来一个准确的结论。


狡黠的小猫咪,遇到了难题,便也变得垂头丧气了起来。


安倚歌看着合欢殿的四方天空,有些发愁。


生活不易,猫猫叹气。


四月十六,他收到了第一批赏赐和张院判的诊脉。


次日,他收到的是新的一批赏赐和太医院三位太医的会诊。


在次日,他又又收到了一批不同的赏赐和王太医盯着他喝药。


赏赐之中有美玉宝石、锦缎丝绸、文房四宝,这也算在皇宫里是独一份的,但喝药算是个什么回事?


安倚歌有一种侍寝后被人盯着和避子汤或者坐胎药的感觉——了不管是哪种,他又不是女子,需要喝这些吧???


退一万步说,他真的需要喝,他也没侍寝成功啊。


(更何况喂避子汤这事,本来就是民间误传啊喂!)


安倚歌看着黑黢黢的药汤,问:“王太医,这是……什么?”


王太医:“陛下让我等为公子调养身体,公子喝就是了,这也是陛下对公子的爱护。”


安倚歌:行吧,既然让他喝,他就喝。


只是他左等右等,却是等不到皇帝来。


皇帝赏赐他礼物,让他调养身体,但就是没有召见他。


虽然这个频率在后宫是常见的,但是安倚歌还是有些不安——毕竟他在太极殿的时候,可是能够天天见到皇帝的。


安倚歌在合欢殿待着。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自古相思是苦,安倚歌还未真的理解相思,便吃了相思的苦头了。


他不知道,谢云防已经下定决心等到他弱冠,他觉得自己不能在无助地等下去了。


安倚歌回到桌前,提起笔,慢慢思考着,他应当写点什么好呢?陛下会喜欢什么呢?


他思考片刻,斟酌动笔。


*


太极殿灯火通明,一国之君正在为这个国家忙碌——谢云防揉了揉眉心,古代的世界和前两个实在是相差太大了啊。


战乱、税赋,天灾、人祸,一件一件、一桩一桩,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谢云防也知道,治理国家可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他要多提溜几个人帮他干活。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丞相是要留着的,但只有丞相却是远远不够的。


要做的事情太多,便只能一件一件的来,谢云防批复完前两摞折子,这才看见桌案上还有一封书信。


上面赫然写得是安倚歌的名字。


安倚歌给自己写信了?他为什么才看见——


谢云防一怔,快速打开了信封。


此时夜已经深了,但陛下休息,伺候的宫女太监自然也是不敢去休息的。


冯书拍了拍困得打盹的小宫女芝兰:“醒醒。”


“姐姐?奴婢错了,奴婢是不小心的。”芝兰连忙告饶。


“嘘,小心惊扰了陛下,累了就去休息吧,陛下进来脾气好了,你也敢懈怠?要是再犯错,不说陛下,我也饶不了你。”


芝兰连连告饶。


冯书又说了几句,终究是没罚她,让她去休息,自己接过了值班。


说来也巧,自从安公子来到陛下身边后,陛下没杀过人,更没罚过人了。


陛下在四月十五的时候,歇在了安公子处,眼尖的人都去讨好安公子。


陛下幸完安公子,赏赐流水一般送了过去,这宠爱是有的,可这一连好几天,陛下也没召见安公子了,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陛下前段时间刚选了秀,宫里美人如云,但陛下怕是认都认不全,更别说宠幸了,所以安公子的宠幸是独一份的。


这么说起来,倒真是让安倚歌一个男子拔得头筹了,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不知道这对安公子是好是坏。


她守着茶水,正胡思乱想着,却是听见了陛下的脚步声。


“陛下?”


谢云防轻轻颔首,他没说话,但是唇角挂着笑意,显然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他的脚步轻快,似乎是很着急的样子,他径直往外走。


冯书一惊,这大晚上的,陛下想做什么?


她猜不出来,但皇帝要出门,她连忙提上灯笼为陛下打了灯。


直到出了太极殿,看见陛下向合欢殿的方向走去,才猜出来陛下是又去找安公子了。


*


合欢殿静悄悄的。


下弦月静静地挂在天边,月光透过高大的合欢树洒下院内,夜风轻轻吹着,四月的天气正是舒适。


谢云防悄悄走了进来。


“陛下,奴婢先去叫醒公子吧。”冯书道。


谢云防笑笑:“不必了,你在外面等着便是了。”


殿内并没有点着蜡烛,全靠窗外的月亮,只能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形状。


谢云防轻轻走了进来,他的视力出奇的好,即使在殿内,也能看清楚床榻上并没有躺着人。


床上没人,他便也不去试探了,而是坐在了椅子上,悠悠然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


这茶——都还是热的。


“朕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再不出来,朕可就走了。”


安倚歌自然不会真的让皇帝走,谢云防这茶还没完,他便从床幔中走出来了。


安倚歌的声音还有些委屈:“陛下。”


谢云防笑了笑:“想吓我?我可不上那个当。”


“倚歌不敢。”


谢云防挑挑眉,以为不明:“嗯?”


“我不敢。”


谢云防笑笑:“这就对了,以后没旁人的时候自称我便好了,其他人在场,你自称臣就好。”


安倚歌一怔:“臣?”


谢云防:“对,称臣。”


安倚歌对于陛下对他自称的纠正,他虽不理解,但总归不是坏事,世界上,没有谁会喜欢做奴仆的。


称臣总比称奴强。


蜡烛被点亮,寝殿内多了几道昏黄的烛光,烛光下,衬托得安倚歌的容貌更俊秀了,蓝色的眼眸像是鲛人一般能够蛊惑人心。


“那你说说,藏在床幔里,不是想吓朕,是想做什么?”


安倚歌怔了一下,却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谢云防笑了笑,问:“你是想……侍寝吗?”


安倚歌倏地一怔,飞快跪在地上的同时,大脑飞速运转。


“不要怕,我只是随便问问。”


谢云防让安倚歌坐下。


安倚歌却是不坐,而是跪在了谢云防的身前。


他跪得极近,几乎是贴着谢云防的位置。


安倚歌仰起头,正对上皇帝的视线,修长的脖颈被暴露了出来,显得更加脆弱。


“陛下,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谢云防笑了,眼底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


但他依旧温柔。


谢云防轻轻拨弄着少年的长发,问:“那你觉得我哪里对你好了?”


安倚歌认真道:“陛下对我不一样,陛下为我惩治教坊司的掌事,破例允许我住在太极殿——教我习字,默许我重新读书,还给我赏赐,为我调养身体。”


“只是这些,就算是对你好了吗?”


谢云防笑了,他笑得很温和,这是安倚歌最熟悉的陛下的样子——除了昨夜,陛下几乎一直是这个样子。


这也是安倚歌最熟悉、最能放松下来的样子。


但他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说“只是这些”,皇帝拥有的很多,他所分到不足百分之一,但总比平王给的残羹冷炙好上不少。


安倚歌疑惑:“难道陛下对我不好吗?”


谢云防道:“不,当然不是,你觉得我给你的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重要吗?”


安倚歌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谢云防笑了,这一笑,显然是真的开心了:“没错,对你好是关键,而他对你的号是轻飘飘的,还是真心诚意的,更是关键——你既然懂这个道理,我就不担心你被别人拐回家了。”


所以千万不要被平王什么的蛊惑了。


安倚歌:???


他不理解,他都被陛下留在宫里了,除非陛下厌弃,又怎么可能被别人拐回家呢?


安倚歌感觉到陛下今日是真的很温和,便将头轻轻倚在了谢云防的膝盖上,他歪着头看着谢云防。


谢云防也耐心着看着他,他认真道:“你以后会懂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的。”


安倚歌微微有些发怔。


爱?


“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谢云防温声道。


安倚歌怔怔地点点头,竟是直接回到了床上,待他坐定之后,才发现皇帝也跟了过来。


“陛下?您……”


谢云防笑了笑:“怎么,不想让我上你的榻吗?”


“不敢,不敢。”


只是没想到而已。


谢云防笑了笑:“我来都来了,便不走了,若是我中途离去,怕是有不少人要猜你失宠了,更何况,明日不上朝,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陛下要带我去哪里?”


谢云防笑而不语,只说:“明天你去了就知道了。”


安倚歌不禁有些期待了。


第90章


是夜, 月亮悄悄爬上了合欢树的树梢。


静谧无声,一夜好梦。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床幔照在了安倚歌的眼睛上,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了陛下闭着双眼的脸颊上。


安倚歌的意识渐渐回笼, 他看见清晨的阳光洒在陛下的侧脸上, 硬挺的鼻梁, 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


谢氏皇族相貌都不错, 而陛下是其中的佼佼者。


安倚歌想起来, 昨天晚上, 他上了床榻, 没用多长时间便睡着了——他甚至睡着得比陛下都早。


他不是那种嗜睡的人, 怎么昨天那么快就睡着了?


上一次夜晚被累到了也就算了,昨天晚上可是什么都没做啊, 他怎么也那么快就睡着了?


多么好的可以亲近陛下的机会,竟然被浪费了。


安倚歌想想便觉得懊恼,但除了怪自己, 也没的可以抱怨。


说来也奇怪, 他一向觉浅, 但只要和陛下一起睡, 他睡得便格外的好——难不成陛下还有催眠的作用?


想到这里, 安倚歌便被自己逗笑了,这么腹诽陛下, 胆子真是肥了。


“想什么呢, 这么开心?”


谢云防倏地开口,吓了安倚歌一跳。


“陛……陛下,您也醒了啊?”


谢云防点点头:“刚醒。”


安倚歌讷讷地点了点头, 心想自己应该没做什么别的不应该做的事情吧?


“时间还早,我去上朝,你在宫里等我,等我忙完,便带你出宫。”


“出宫?”安倚歌眼睛一亮,银蓝色的眼眸更加好看了,眼里满是喜悦,充满了少年人的。


到底是个少年郎,小时候被养在宫里,长大后又被关在教坊司,对外面的生活自然是向往的。


谢云防笑了笑:“对。”


安倚歌不由得雀跃起来了,他见陛下起身,便也跟着起来,殷勤地为谢云防更衣。


谢云防看着直想笑。


等到皇帝上朝去了,吉祥才敢凑过来,问上一句:“公子……陛下是昨天夜里来的吗?”


安倚歌点点头,却是一怔,是啊——陛下昨天夜里是悄悄来的,走便走了,无人知道。


又哪有什么如果陛下中途离开,别人会觉得他失宠?


所以说陛下就是单纯的想留下来?想到这里,安倚歌心中生出一种微妙的喜悦。


但又怅然若失——那为什么不想幸他?


他离侍寝的最近的那一次,是不是上一次?可那次他偏偏是睡着了,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气馁。


安倚歌发现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往深宫怨妇的方向发展,连忙清空脑海。


他深吸了口气,他要想想在救他的母亲。


*


今日上朝,并无什么大事发生,谢云防敲打了一回,朝臣们明面上都安分下来了。


谢云防批了几件事情,又驳回了几件事情,总得来说,都很顺利。


他估摸着时间,抑佛运动应该也有效果了,过犹不及,那些寺庙怕是也要坐不住了。


朝臣们隐隐感觉到皇帝没有之前好糊弄了——对他们来说,自然是更喜欢不管着他们的皇帝。


只是这话却是不能明着说出来。


等散了朝,谢云防也没留人,这让王茗立稍稍惊讶了一下,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既然没什么大事要商议,不留着他们讨论也正常。


陛下是越来越有明君之相了。


谢云防不知道王茗立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他回去便直奔了合欢殿。


安倚歌也等候他多时了。


谢云防远远地便看见了少年,少年一身蓝色长衫,头发用发冠固定住,一身的书卷气息,显得清新雅致,冰蓝色的眼眸不觉得突兀,只觉得这少年好看得有些惊人。


他笑起来,眉眼一弯,便更好看了。


谢云防快走了两步。


看见陛下的身影,安倚歌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是碰见被遗忘在家的猫猫,终于等到了主人的到来:“陛下,您来了。”


谢云防轻轻笑了笑,看在眼里,心里却是默默盘算了起来。


安倚歌在合欢殿里的确没什么事情做,他总不能让倚歌一直这么无聊下去。


安倚歌年少以文声名扬天下,那接下来还是以读书为主吧,他是要为他的安安挑个好老师了。


谢云防也去换了一身常服,他特意也选了一件浅蓝色的长袍,缓缓笑道:“走吧,李义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他极自然地伸出了手。


安倚歌看着陛下的手,稍稍一怔,显然是有些犹豫。


“倚歌?”


安倚歌抬眼,便看见了唇角微微勾起的陛下,他一怔,不再犹豫,轻轻勾上了陛下的手指。


谢云防一笑,握得更紧了,两人牵着手出了合欢殿。


只见殿外等了一辆朴素的马车,李义将陛下和安倚歌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中给安倚歌的评价又升了一个等级。


*


车夫上了马车,马车便悠悠然开始出发了。


马车内的空间不大,谢云防不由得分说地把安倚歌拉在了他的身旁:“就坐我旁边。”


安倚歌眼睛亮晶晶的,马车上只有他和陛下两个人,他也想和陛下亲近些。


“谢陛下。”安倚歌的声音是难以掩饰的高兴。


谢云防笑了笑,温声问:“出宫去,这么开心?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安倚歌眼睛眨了眨:“我其实也没怎么逛过京城,所以陛下去哪,我就去哪。”


“那我可以给你讲讲金陵城的样子了。”


安倚歌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谢云防却是念道:“金陵回望兮梦如织,锦绣成堆兮帝归来。千门万户兮歌盛世,游人如织兮满画舫。”


“所以这金陵城啊,自然是锦绣成堆,千门万户,游人如织的。”


安倚歌的笑僵在了脸上,弱弱道:“陛下……您也听过这篇赋啊?”


“当然听过,这世上的人,对金陵城的向往,一半来自你这篇赋——不然当初那么多义军,拼了命也想来金陵看看?”


安倚歌却是怔了一下:“有那么夸张吗?”


“有啊,金陵城是天下富庶之地,又怎能不心向往之,你当时是怎么写出来这篇赋的?”谢云防温声问着,又补充道,“这里无旁人,你说实话便好,若是不想说,不说便好了。”


安倚歌稍稍沉默了片刻,唇角笑意的苦涩被掩去,回忆道:“那时候,我还小,所以那都是我……想象出来的,有听我娘亲讲的,有我从书里看来的,总之我想象中的金陵城,就应当是我写的那个样子。”


“我猜我父皇——不对,安哀帝会喜欢,所以我便挑在他庆寿的时候呈了上去,我当时很害怕,但我看见他笑得时候,我就知道我赌对了,接下来的我的日子就好了起来,我和我娘也不用饿肚子了。”


谢云防温和地看着,然后点了点头,道:“你做得很对。”


安倚歌稍稍沉默了,他感受着马车渐渐向宫门的方向行驶。他看向谢云防,眼底满是认真:“陛下,您能告诉我,金陵城真的有那么繁华吗?”


谢云防笑了。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安倚歌不明所以。


谢云防温声问:“你记忆中,接触过的都有什么人,他们都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安倚歌怔住了——他这十几年的生涯中,高贵如王侯将相,卑微如娼妓优伶,他都见过。


“这……不太一样。”


谢云防笑了笑:“无妨,说不出来,那不说便罢了,出宫便是金陵城了,你这个金陵公子,也能亲眼看看这金陵城是什么样子了。”


安倚歌点了点头,他的心思便飞到金陵城中了。


他甚至隐隐有着期待,他是不是有可能碰到娘亲?但转念想想,便知道是不可能的。


“想看外面,便撩开帘子,不用顾忌我。”谢云防温声道,“会有人跟着保护我的,不用担心。”


111号默默冒泡,叮嘱道:【宿主大人,您注意不要随意用精神力哦——虽然你的精神力的确很强悍,但是您这具身体可支撑不住。】


谢云防应了一声:【好——你放心,我之后不会随便关你进小黑屋了。】


111号:【不会随便!那就还是也会关喽?】


谢云防不置可否。


安倚歌不知道谢云防和111号的争论,他犹豫了一下,终归是掀开了。


刚刚出了宫门,马车外的世界仍旧单调。


但越往外走,便越发得不一样了,出了皇城,便到了普通人家居住的地方了。


当然,这个普通人家并不是真正的普通人家。


安倚歌认真地看着,他看见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而这些行人的衣着都还不错,看起来至少也是小康之家。


他还看见了沿街叫卖的小贩,也看见了一家又一家的食肆酒楼茶房。


“陛下,我们究竟去哪里呀?”


谢云防笑了笑,他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两把扇子,给了安倚歌一把。


安倚歌接了过来,稍稍用力,便单手将扇子展在了胸前,端得是一个风流倜傥,他向谢云防笑道。


谢云防轻笑了笑:“现在便可下车了——不过,却是有一点要注意的。”


“陛下请讲。”


谢云防笑了:“那就是不要叫我陛下,现在我们是兄弟,你应当唤我什么,知道了吗?”


安倚歌一怔,想起了那个晚上,更有些怕僭越,看看谢云防,终于叫了出来:“哥哥。”


“欸,这就对了。”谢云防笑了,他倏地也把扇子打开,轻轻下了马车。


安倚歌也跟着下来。


两人行在一起,谢云防比安倚歌高出了许多。


安倚歌生得俊俏,身形又瘦弱,远远看去,竟像是在女扮男装跟着相公一起出门了的。


饰品铺子的老板直接向安倚歌吆喝起了女子用的发簪:“夫人用这些最好了。”


谢云防看着安倚歌瞬间的涨红的脸,觉得很是可爱要好笑,但他知道自己要给少年留些面子,便生生忍住了,只是道:“他不用这些。”


老板疑惑一惊:“如何不用,官人难不成根簪子都给夫人买不起吗?!”


谢云防笑了笑,解释道:“夫人他——是个男子,我若买,也只能买发冠和男子用的簪子。”


“陛……哥哥,我不买了,咱们走吧。”


“无妨,再这挑些吧。”


“这这这……是我眼拙了,来来来,小公子,您看这个、这个、这个。”


安倚歌自然是拗不过谢云防的。


于是他在这里收获了一堆发冠,等到他们走后,饰品铺子老板才想起来,刚刚那个官人说得是——夫人他不是男子?


不是男子,怎么称夫人?好生奇怪啊,但不得不说,他们是真的大方。


这不过是两人路上的一些小插曲,谢云防又带了安倚歌来到了一家食肆之中。


谢云防让安倚歌点想吃的菜,安倚歌一是不敢,二是真的不了解,于是谢云防便让食肆自己准备出招牌的饭菜来。


没等多久,食肆的饭菜便一一上来了。


宫中的饭菜自然是不差的,但是这家食肆能在金陵城站稳脚跟,自然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谢云防有意识地投喂安倚歌——这也是御医说的,想要养好身体,不吃饭怎么能行呢?


安倚歌有些犹豫,但陛下纡尊降贵给他夹菜,他如何能不吃呢?


谢云防也注意着分寸,没让安倚歌真的吃撑。


于是乎,安倚歌难得吃了一顿饱饭。


也因此,上了车之后,猫猫便懒散起来了——他呆呆地坐在马车上,扒着窗户,看着外面,更像是一只酒足饭饱,只想休息的大猫了。


“困了?那便睡一觉吧。”


安倚歌一激灵,连忙回过神来,摇摇头:“臣不睡,不睡。”


哪里有臣子睡觉,陛下醒着的道理?


谢云防轻笑了笑:“也罢,一会儿你应该也不会困。”


一会儿?安倚歌心中生出了疑惑,他以为今日便要回宫了,却是没想到还没结束。


马车慢悠悠地走着,却是走向了一个颇为繁华的地方。


安倚歌不明所以,却是在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倏地一怔,他简直不敢相信——远远看着的那妇人,竟然是他的娘亲。


他看看陛下,又看看自己的母亲,又怎么能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谢云防笑了笑,温声道:“下去看看吧,别惊了你的母亲。”


安倚歌郑重地跪了下来,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抬眼看向陛下,便看见了陛下温和的笑容。


少年几乎是泣不成声,他轻轻动了嘴唇,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谢陛下。”他重重地将头磕了下去,却是碰见了一个柔软的手掌。


耳边还是陛下温柔的声音。


“不要你磕头,磕坏了额头,我可是要担心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