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城
巨石对面，赫里家的队伍在救治白璟。
这一幕落在军雌们眼里，只能看做是谷唯秋背叛了与哈顿元帅的约定，亦或是，这早就是策划好的阴谋。
军雌们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枪口对准，生怕谷唯秋从视线中消失。
绷紧的弦，随时会断裂。
吴隐知出来得匆忙，带的守卫还在陆续赶来的路上。方才接了雷伊斯时，雷伊斯仍没有放过谷唯秋的打算，却在得知雄父已死亡后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战火响彻虫都的那一刻，赫里家没有一条虫相信罗威是死于意外，他们更不会相信这件事与哈顿无关。
医护队刚给白璟打了全身麻醉，还在专注地治疗。紧接着，军雌的队伍包围过来，他们本就虫数众多，无数枪口堵得水泄不通。
冷汗滴落医生的手术刀，医生哆嗦着手，拼命维持冷静，他们带的麻醉剂用量不多，失效前不结束手术就要出大事了。
副将一声令下：“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军雌正要行动——
“慢着！”谷唯秋走出队伍，他身后就是忙碌的医疗队，那是他最后的底线，“哈顿元帅想要的东西你们心知肚明，再往前一步，你们就等着拿我的尸体去见他吧。”
谷唯秋手里的枪抵住太阳xue，一步步向前走。
副将心惊肉跳，军雌们也不敢再有所动作，节节后退，谁都担不起元帅的雷霆之怒和雌虫未来的命运。
片刻，副将做出让步：“把这几条雄虫扣下！”
吴隐知冷声道：“不行！”
原本还没注意到小个子雄虫的副将眼睛一亮，“路卡阁下，这种时候您竟然敢跑出来……，抓起来！！”
此言一出，飞行器旁的虫侍红了眼，罗威公爵死后，路卡阁下是赫里家族唯一的指望了。就算死，也不能让军雌带走路卡。
吴隐知悄然拦住他们，低声道：“我们需要虫报信，去告诉雷伊斯，让他集结赫里家剩余的势力来救我。”
虫侍嘴唇颤抖：“路卡阁下……”
“没事。”吴隐知淡淡道。
……
数分钟后。
赫里家的虫侍怀着愤懑的心情和医疗队登上飞行器，吴隐知、齐路和程淼也被反捆双手上了军雌的货车。
如今，这几条雄虫是一伙的印象深入军雌的心中，长几张嘴也不好糊弄了。
话虽如此，比起吴隐知，军雌们更在意的还是谷唯秋——没有工业信息素，就算全灭了赫里家也会有别的雄虫家族收拾残局。
军雌们还没得知罗威死亡的消息，他们相信哈顿元帅会一枪崩了路卡。
赫里家的气，雌虫元勋们算是受够了。
货车原路返回驶向虫都。
封闭的货物空间，几条被反捆的虫质大眼瞪小眼。
“他们把谷唯秋弄到哪里去了。”齐路伸着脖子向外看。
“别担心他了，”吴隐知耷拉嘴角，“他肯定死不了的，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程淼一说这事就来气：“要不是你那时候开口——”
“你以为我愿意被抓？”吴隐知四下看了，低声说，“罗威被我一枪崩了，我走得急，没来得及收拾现场，过不了多久就会暴露。”
齐路和程淼互看一眼。
比起吴隐知急中生智跑路，他们更震惊罗威已死。
程淼皱着眉头：“你不是说罗威掌握了‘献祭’的方法吗？生祭不成，他会不会选择死祭？”
“会吧，不过……”
吴隐知仔细算过一笔账。
主神鉴定灵魂价值的规则无从查知，所幸过去的副本里有几个样本可以参考。
坎布虫皇，查尔副将，艾德厂长都曾向主线献祭灵魂，也都获得了巨大的报偿。粗略估计，灵魂的价值与生祭还是死祭，以及灵魂交易前掌握的财富，权力，社会地位都有极大的关系。
生祭会影响寿命，罗威仍有选择生祭的倾向，意味着其灵魂的价值在死后不足以杀死哈顿。
当初坎布二世倾尽价值，也只杀死了伊索尔元帅，伊索尔特战队得以保留，否则艾德回城期间还至于那么有依靠。
“可惜！”程淼叹气后忽然反应过来，“等等，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他不会杀死我。”吴隐知淡淡道，“就算他恨我，也会以为我是权力迷了心窍，他可能还会看得起我，呵呵呵……”
齐路说：“我总觉得，就算他无法杀死哈顿，也不会坐以待毙。”
“他还能做什么？”程淼问。
吴隐知瞳孔倏地一僵，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假设。
……
审讯室手忙脚乱。
货车开动没过多久，城内的飞行器就接走了谷唯秋。听闻哈顿元帅要见，军雌们严密看管，暂且把谷唯秋安置在了审讯室。
谷唯秋很配合，坐在冰冷的座椅上，两手落在桌面一言不发地待了十几分钟，口鼻中毫无征兆流下了血滴。
军雌们都面容惊恐地看着副将。
副将失声道：“看我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干啊！”
此刻，谷唯秋在审讯室的视觉和听觉已被全部剥夺，心脏鼓动传来的钝痛让他扯住了衣襟，口袋里的通讯器久违发出了震动。
呼吸逐渐变弱，愈发长久的吸气声响彻耳膜。
叮。
【系统提示：罗威·赫里向主神0742献祭了永久的灵魂自由，交易已达成，您将在接下来的三分钟内死于心脏麻痹】
【届时，主神0742将正式完成罗威·赫里的委托】
【倒计时：2分53秒……】
哗啦——！！
铁桌上的东西掉落，谷唯秋身形一晃，他似乎听到了主神冰冷的判决，以及罗威那肆无忌惮的爽朗笑声。
罗威杀不死哈顿，就要杀死掌握了工业信息素的他！
“唔——”
谷唯秋忍着心脏抽搐的剧痛，神情恍惚间，沾满了血的手拿出口袋里的通讯器。
那抹光亮照向了他。
【倒计时：1分47秒……】
通讯器果然打开了。
血滴洒在屏幕上模糊一片，谷唯秋洁白的袖口在上面用力一抹，直接点开了后台的契约栏。
【系统提示：您已选择解除“齐路”的契约禁锢，是否确定？】
【警告：契约禁锢解除后，“朋友”的绑定关系将不再生效，齐路也不必再向您履行通关协助义务】
【确定】
叮。
【系统提示：您已解除对“齐路”的契约禁锢】
与此同时。
齐路的通讯器亮了。
系统提示的声音传来时，齐路难以置信地想挣脱绳子，他看不到通讯器的屏幕，虽然系统的声音已传到了耳朵中。
搞错了吧……
审讯室里，谷唯秋的操作仍在继续着。
叮。
【系统提示：您已解除对“曾思涵”的契约禁锢】
……
【系统提示：您已解除对“程淼”的契约禁锢】
……
谷唯秋颤抖着手，一股猛烈的心房震动再次传来，他想攀住桌子，上臂几乎没有力气，桌椅翻倒在地。
通讯器摔出了视线，谷唯秋沉了口气，撑住地面挪动过去，按下了屏幕上的确认键。
叮。
【系统提示：您已解除对“吴隐知”的契约禁锢】
……
直到此刻，谷唯秋才如释重负。【倒计时：46秒……】
……
谷唯秋颓然坐在地上，轻笑几声：“‘摧毁哈顿’是你们派给我的终极任务么。你们宁可被罗威利用，也不再信任你们选的主人公么……”
【主神0742：据系统估算，您通关“虫都”的概率已无限趋近于0%】
【主神0742：这是您决策失误所致，您没有履行与赫里家联姻的义务，更没有掌握摧毁哈顿的力量，我有权收回您作为主人公的权限】
“朝令夕改，虚伪至极！！”谷唯秋一拳砸向地面，冷声道，“系统规定的时间仍有剩余，你无权以通关概率为由收回我的权限——！”
【倒计时：13秒……】
“罗威你给我听着！”谷唯秋在吴隐知的对话框用力打下几行字，“若我今日身死，不管虫族未来会步入何等境地，凡是赫里家血脉，一个不留——！！”
叮。
【倒计时已中止】
【罗威·赫里正在申请放弃契约交易……】
【主神0742：——！！】
叮。
【系统提示：主神0739已介入仲裁】
【主神0739驳回了主神0742对主人公解除身份的诏令】
【警告：系统决策进入待定】
叮。
【主神0740：附议驳回】
叮。
【主神0741：附议驳回】
叮。
【主神0743：附议驳回】
叮。
【主神0744：附议驳回】
……
叮。
【驳回指定生效】
谷唯秋倒在地上，昏过去前，唇边喃喃道：“舅舅……”
……
审讯室的军雌吓掉了半条命。
哈顿元帅冒雨赶来，看到的是昏死过去的雄虫。
军医感觉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了，手忙脚乱地检查雄虫的身体，“他、他没事，可能是雄虫本来就体弱，稍微关了一会儿就应激了！”
哈顿回过身，鹰眼冷视。
副将幸亏被身后的军雌扶住才没倒下，“末将有罪，末将有罪！！”
两个小时后。
谷唯秋睁开眼，他已经被转移到了都内的附属医院。
军雌们接来了贝利，贝利显然是被裹挟，却在他睁眼后陪他说起话来，“兰斯特，你振作一点，没事的，他们不会杀了你的，别害怕哈！”
话这么说，贝利痛苦面具，他更怕自己被杀死。
谷唯秋动了动眼珠。
几秒钟，大抵知道了此刻的情形。
守卫的军雌和医生护士咽了咽口水，须臾，谷唯秋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我想见白璟。”
雄虫的声音略显冷漠。
军雌看医生：他这副样子能出去？
医生看军雌：这种事不是你们来做决定？
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哈顿元帅敲了敲敞开的门板，众虫回头，又立刻低下头，谁也不敢再说话。
谷唯秋擡眼：“你不会不同意吧。”
“我从没下令限制你的自由。”
哈顿军装肃然，铁色的眼眸似乎在说，你已成俎上鱼肉，无谓限制，你一条雄虫不可能翻得了天。
谷唯秋下床时拒绝了军雌的搀扶，披上单薄的外衣，站在哈顿面前，“对了，过几天我打算结婚，请把伊索尔王宫的金银廊借给我，我听说那是整个虫族最繁华的地方。”
“还有，婚礼的事，我一分钱都不打算出。”
“……”
副将听得满脸扭曲，军雌们忍着几日没有信息素的痛苦，还要听雄虫搞他的虫生大事。
哈顿笑道：“兰斯特阁下真不愧是虫都最了不起的雄虫。”
“若我能满意，”谷唯秋回以同样的笑意，“你将在那天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哈顿眯起眼，眸中透着寒光，“阁下在开玩笑么，我想要的东西……应该还在边境吧。”
谷唯秋：“要我现在背给你听么？”
“等等！”哈顿回头，雌虫们都是眼睛里透着精光，他看向谷唯秋，“好，一切如你所愿。”
……
离开医院，谷唯秋上了军用飞行器。
白璟所在的医院里这边不远，赫里家早就不在元帅府附近活动，此刻正聚集在芒山脚下的私立医院。
谷唯秋脸色苍白，拉上安全带时无意中一擡头，“奥切尔……”
“快点系好，要起飞了。”奥切尔启动操控盘，“我打电话问了，以白璟的情况，可能没法出席你说的婚礼。”
“……没关系。”谷唯秋说。
机内后视镜里，奥切尔的目光充满了震惊，“你……你不是为了他办的？”
谷唯秋看向窗外，没说话。
十几分钟后。
飞行器平稳开始下降。
夜空下的芒山山脉绵延不绝，灯火通亮，像一条流淌不尽的金色长河。
“放弃吧。”奥切尔说，“你们几条雄虫，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
“我们……”
谷唯秋握着耳饰，细细品味这个词。
飞行器停止。
舱门开启，灌进一阵冷风，吹向了谷唯秋清冷的身影。
“你们雌虫也是不容易啊。每当有一批得了势并选择推翻雄虫的统治，就会顺便做出‘排除异己’的姿态。你被无限期休假那日，就是元帅府决定开火的日子吧。”
“我猜想，要是哈顿失败了，你会成为叛军首领杀死哈顿，然后率领因为信息素缺失狂暴的军雌，去拥护雄虫贵族再度回归权力中心——”
奥切尔回过头，枪口指向了谷唯秋。
谷唯秋缓缓靠向椅背：“这是一种另类的‘传承’对么。”
“……”
奥切尔警惕地看着他。
谷唯秋笑道：“五十年前，哈顿元帅也是这么杀死厄度元帅的吧。”
奥切尔说：投降吧，我不想伤害你们。”
“你能出现在元帅府，意味着哈顿已经自认胜券在握……”
谷唯秋没看到那枪口般，起身走向扶梯，踏下第一层台阶时，回身道：“我来自的那个世界有句很有名的话，我今天送给你们。”
“什么。”
“半场开香槟，不是好兆头哦。”
掐指一算还有四五章。
秋秋还在等待击败对手的灵感。
终点就在眼前，提前感谢各位的陪伴，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