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试探

送水房在工厂入口右拐的长廊,谷唯秋等不到雌侍,走路的速度快了些,不想和回来的白璟在拐口撞了个满怀。

差点给谷唯秋撞去世。

“雄主,雄主你没事吧?!”白璟早在新兵训练营宿舍就有冲撞到雄虫的经历,自那之后仔细了不少,今天是有点着急了。

谷唯秋头晕眼花的,挤着眼皮在雌侍的搀扶下靠着窗台休息片刻,长舒一口气,“不打紧,我还以为你出事——”

话说到一半,视线正好恢复。

面前的白璟浑身湿着,两耳的垂发耷拉着落在肩上,脖子布满触目惊心的抓痕,血色透过白皙的皮肤染了大片,一看就是经历过恶斗。

“你这是……”

“很快就会消退的。”白璟随便摸了把脖子,拉着他往送水房走,“您跟我来。”

……

谷唯秋完全相信白璟说的话。

就算没有诡异的抓痕,他也相信。

可他在送水房转了一圈,白璟指的瓷砖也看过了,没有找到任何雌虫袭击白璟的证据。

五六十平米的房间有点像高中学生宿舍的水房,只是除了接水的一排铁箱,还有几个酷似室内温泉的池子。池里的温水是活水,正从沿壁的小孔涓涓向外输送着水流。

瓷砖是常见的白色花纹方砖,水流冲刷过去,都在稍微倾斜的地面设计下奔向角落的铁网。

整体没有特别之处,指针扫描一圈,也没有能触发剧情的位置。

白璟亦步亦趋,“我说的都是真的……”

“比起那些,”谷唯秋打量着白璟的脖子,“我帮你上点药吧。”

一听雄虫要为自己“劳动”,白璟心里忍不住甜滋滋的,翅膀微动,嘴上拒绝:“这不太好,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口,明天就能好起来的。”

“我知道你能好,可放着不管……”谷唯秋点开系统商城,薄黑色的眼扫在界面,闷声说,“总是会疼的吧。”

谷唯秋几乎没有在商城买药的经历,以至于对药品有选择困难。

系统给他扣上雄虫身份卡前,他的体能足够对付大部分怪物,他从来不是靠体能通关的玩家,回避怪物的袭击也很擅长。

反倒是白璟凑过头来,麻利地点了几类治跌打的抹药。

戳界面的手灵活又迅速。

“你怎么会认识这些?”

“训导师教的,雌虫都得知道啊。”

“嗯…………”

药品进了购物车,白璟在界面戳结算,想顺便瞟一眼开销,又不经意间看到了账号名显示着他熟悉的异星人的名字。

“之前就想问您了。”白璟的目光从谷唯秋拧动药瓶的手指转移到五官流畅的脸,“您在虫族石窟的长廊说过,失去雄虫记忆是因为一个叫谷唯秋的朋友。”

“对。”谷唯秋的应声很淡,他算撒谎的高手,每个撒过的慌都会记得。

“您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通讯器写着他的名字?”白璟乖顺地露出伤痕,两只手抓着耳边的垂发避免它挡住雄虫的视线,“您丢失身份卡那次,也是变成了那个叫‘谷唯秋’的异星人吧。”

“这事说来话长……”

手指蘸取了瓶里倒出的乳白色药膏,白璟的伤痕从后颈扩散得多,谷唯秋得以换个位置避开白璟的直视。

薄荷味的药膏撚在指间滑腻清新,从价位来说应该不会产生额外的疼痛,谷唯秋等到它适应了手指的温度,沿着雌侍被抓挠的伤痕抹去。

嘴边顺便开口:“如果我说……”

“什么?”白璟扭头,好奇地看他。

谷唯秋骨节分明的手扫过雌侍的脖子,犹豫几秒,“也没什么。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就去找他。”

原本是相当平静安宁的气氛,就在他后半句说出来后,白璟急切地转过身,拉住他沾满药膏的手,“您的生命安全被他威胁了是不是?在中转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为什么有那么多异星人在那里,为什么他们都——变成雄虫了?”

送水房的花洒没有拧结实,滴答的水声回响着。

谷唯秋不想继续一个又一个谎言。

扬言自己是s级雄虫时,他也有过平常玩家对待道具的心态。

虽说撒谎有出于保命的需要,可一次半开玩笑的吹牛足够打破信任,越是信任彼此,被打破的关系越难修复。

但他不打算一股脑把所谓的真相抛给白璟,他决定试探白璟的心思。

白璟在等雄虫开口,只等了几秒就惴惴不安,“我知道自己不够成熟,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您和那些异星人不一样吧?他们是要扮作雄虫混入虫族吗?您是军雄,所以也要扮作异星人打入他们的内部?……这太危险了。”

谷唯秋低低地笑了,手的动作没停。

淡色的薄唇抿成清冷的线,比例完好的眉骨衬着眼神微妙的瞳眸。

还不是能说实话的时机。白璟的几个问题流畅地抛出,是心里不知辗转多少遍的结果。他从谷唯秋变成兰斯特如此显而易见的事,让白璟解释成了完全相反的模样。

或许是在找补,或许是真没想通。

不管怎么说,有一件事是跑不了的:白璟心中压根没有假设过他这个雄主可能本来就是异星人。

无意识的回避,最能反映心思。

谷唯秋盘算着想让事情有个交待,虫族石窟那会儿他是新副本的小白鼠,系统卷了大漠的雌虫投放是为了让变成雄虫的玩家不至于暴毙。赫里工厂不同,正经的五星副本,雌虫被正式赋予了道具的职责。看雌虫npC的表现,他们对玩家不是雄虫的事也是心知肚明。

看得出这里的雌虫不在乎雄虫来历如何,也许是赫里工厂的大背景贴合了雄虫极度缺失的状况导致的。

系统不会在乎玩家和雌虫的关系破裂,最多认为破裂等于玩家的必然出局。——掉马甲什么的,再正常不过的副本套路了。

谁会想到,玩家喜欢上了道具,还把道具带到了新的副本。

必死。

这种操作换个人玩,必死。

“您怎么不说话了……”白璟怯生生地问,“是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还是您有难言之隐?您……变成了谷唯秋是么?”

谷唯秋下意识想否认。

转念一想,又发现白璟说得很对。

在他看来,是他丢失身份变成了兰斯特。在兰斯特立场的白璟看来,就是自己的雄主莫名被占据了身体。

上完一遍药,谷唯秋不紧不慢地拧瓶口,瓷砖和玻璃的反光落在半张脸,剩余的一半是无尽的阴影,“如果和他产生关联,能让‘我’从花心暴虐的雄虫变成一辈子只对你好的雄虫,你不愿接受么。”

白璟当即摇头。

谷唯秋轻斥:“别想那些无聊的雌德。”

白璟没动,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坐着。

火辣辣的伤口不知是上了药的缘故还是冲击过大的缘故,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莫名想起第二战地保健那晚,雄虫在他面前削过一个饱满的红苹果,甜滋滋的错觉,充满了诱惑。

“您是为了我才维持现在的状态么。”

“也不完全是吧。”谷唯秋坦言。

白璟点头表示理解,盘着腿端坐在他面前稍稍拉进距离,“我很高兴您能为我考虑,毕竟我只是您众多雌虫里的一条。当然,机缘巧合,只剩我活了下来。”

谷唯秋盯着雌侍浅蓝色的瞳孔,那里在细微的颤动,他不想错过。

“可我必须告诉您,您现在的行为算不得正常的雄虫。”白璟握着他的肩膀,“雄主,我也担心这样的您还能不能融入过去的圈子,您因为和谷唯秋产生关联失去了作为雄虫的本性,这真的是您想要的么,您真的喜欢现在的自己么。”

问得太好了。

兰斯特地下有知,也该坐起来鼓掌。

谷唯秋想着不着边际的事,兰斯特如果活着,肯定也会喜欢白璟。

在辱骂原主兰斯特的事上,他从不吝啬恶毒的语言。

该死。

死得好。

活该死无全尸。

通关后坟头蹦迪预定。

谷唯秋的肩骨微微向前耸着,比例完好的背部线条让他的身形看起来有种游离于真实世界外的不真切,他喃喃着:“嗯,看样子还得继续。”

心里补了句:继续骗你。

想坦诚,不意味着他会毫无顾忌。

商城昂贵的东西可以买,失败的代价,他不想付。

白璟似乎还想进行方才的话题,谷唯秋只说:“有些事我无能为力,我得活下去。”

然后又笑道:“快来亲我一口。”

腼腆的雌侍侧开脸,唇凑向他的脸颊,他一把捞住雌侍的肩膀锁在怀里,刚低下头去——

“原来您在这里啊!”

门口站了一条穿着燕尾服的雌虫,露出职业性的微笑。

雌虫高高瘦瘦,规矩地戴着白色手套,低头确认了怀表的时间,他举止优雅,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不同于工厂的普通雌虫。

谷唯秋缓缓起身,“……啧。”

“很抱歉打扰到了您。”雌虫递上印着黑蔷薇印章的名片,“我是厂长的管家淮特,刚才听到给你上餐点的侍从说,您匆忙来了这边,有17分钟没回去了。”

不得了的npC。

谷唯秋起身,本想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可看到淮特周到的模样,瞬间改变了想法。

在副本里,玩家会下意识隐藏自己发现的古怪。

没什么道理,似乎高阶玩家都爱这样,大抵是为了安全。

巧了,赫里工厂的问题就在这里。

它对于玩家来说过于“安全”了,稍微离开一会儿,都会有npC嘘寒问暖。

“是这样的。”跟着淮特走在回大厅的长廊,谷唯秋已在期待对方的反应,“我的雌虫刚才在送水房遭遇了其他雌虫的袭击,我怀疑你们这里不安全?”

淮特没有一丝反常,侧过脸,“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是我在问你呢。”谷唯秋温和地笑着。

淮特手放在胸前,低身行礼:“给您带来了不愉快体验,我深感歉意。请给我一点时间,今天之内,我会给您一个交待的。”

谷唯秋没接茬,迈着步子左顾右盼,“对了,我想问来着,你们这个工厂,到底是生产什么的?”

一直对应自如的淮特淡淡笑了,他用干净的暗白色绸布擦拭镜片,又重新把眼镜戴上。

“您不是……已经见过了么。”

谷:(反复试探)(反复伸出小黑j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