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落
镜头里,一具具盖着白布的担架掠过,它们有的中央鼓起,是死去的异化孕雌,有的白色衣袍落下担架,是死去的军雄。
来报信的军雄脸上布满灰尘,喷溅在铠甲上的血污还没来得及擦。
军雄默默地站直身体敬起军礼,等待担架过去。
谷唯秋不知道自己为接下来的团战做出了巨大贡献。
麦啤斯能平安归来,他暗自庆幸下一局能稳住某些不稳定的玩家了。
保健院的孕雌们全部异化了,死了大半,活下来的如同植物虫,军雄们无法得知雌虫们异化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座担架从谷唯秋身边走过,耷拉的白布边缘,护士服的袖口若隐若现。
谷唯秋叫住擡担架的军雄,拉开白布一看,是值班室的护士。
他对这护士有印象,因为熬夜工作,额头生痘严重,经常用眼镜卡住头发晾风。
雌虫还维持着平时的面容,四肢出现了些许的异化,处于昏迷状态。
果然,未孕的雌虫也是可以异化的。
院长要的是虫卵,才把矛头对准了怀孕的雌虫。
几条军雄从大帐赶来,在山涧中传递了麦啤斯的军令。
保健院靠山,到了夜里温度骤降,山涧里没有保温措施,更没有医治昏迷孕雌的药物,军雄们要拔营去保健院休养。
谷唯秋有点不安。
他向军雄确认了保健院里的情况,得知所有雌虫都得到了安置,保健院已是座空壳子,稍微放松了警惕。
距离系统传送,还有不到4个小时。
军雄在前方引路,谷唯秋刚走几步,白璟忽然回过了头。
“怎么了。”他问。
白璟的耳朵动了动,在担架遍地的草地上扫视,“刚才好像有虫在盯着我们。”
谷唯秋的现代雄虫基因可经不得吓唬,他背后一凉,强压着头皮发麻的感觉查看。
一阵凉风吹过,担架的白布吹出了波纹,异化后昏迷的雌虫像雕塑一般,裹在白布里没有任何动静。
……
时隔一天,保健院只剩断壁残垣。
麦啤斯带领的军雄在这里和异化的雌虫发生了激战,考虑到雌虫们都是战友的家眷,军雄们的实力没有发挥出来。
光看昏迷雌虫的数量就知道,军雄们尽可能保留了雌虫们的性命。
倒塌的墙壁压垮了楼梯,院长宣传卵绘的画像淹没在泥土和瓦砾中,就是在这里,麦啤斯从墙缝里抱出了昏迷的雌妻。
谷唯秋看到现场的惨状,没想到布雷克还能活下来。
布雷克毕竟不是普通的军雄家属,天生爆表的精神力自是不必说,早年混迹宇宙的经验让他扛住了大波异化孕雌的袭击。
整个保健院只剩副院长和护士长是清醒的虫,他们面对昏迷的雌虫束手无策,医护室的仪器都被毁了。
谷唯秋和军雄们寻找埋在瓦砾下的药品。
天色彻底暗了,白璟提着一盏煤油灯跟在他身后。
21点13分。
谷唯秋翻到了几盒镇定剂。
搬开石板时,一个椭圆形的乳白色罐子滚到脚边。
当护士的几日,他对保健院的药物有所了解,印象中,药品里没有这种包装。
罐子外壳精致,通体光溜溜的,没写使用说明,里面剩余了些许黑色的膏状物,闻起来没有味道。
谷唯秋收起罐子,想着找机会问问副院长。
白璟有点心不在焉,跟着他寻找药品的一路上,小眼神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
谷唯秋知道雌侍在打什么算盘,“担心的话就去找吧。”
“谢谢雄主!!”
怕他后悔似的,白璟一溜烟飞出走廊,去找雌君的卵了。
“……”
“兰斯特。”军雄远远地叫他,“将军有事找您。”
209号房的损毁不算严重。
麦啤斯在一份军雄递交的名册里看到了布雷克的名字。
按名册上的登记时间,那晚之后他刚离开家,布雷克就出发去了保健院。
烛光照亮了昏暗的安置房。
布雷克躺在床上,暗红色的头发在光芒下变成了朦胧的橘色,脖颈上的黑蔷薇虫纹开得比平时旺盛,延伸到了肩膀里。
海盗的皮肤看不到血色,发白的眼皮紧闭,没有醒来的征兆。
麦啤斯把雌虫的手放在掌心,它在异化后变成了钳子,已经不能用手来形容了。
敲门声传来,守卫说:“兰斯特来了。”
麦啤斯敛住神情,把雌虫的手放回被子,“让他进来。”
……
谷唯秋停在门口。
领路的军雄向屋内的麦啤斯行礼后,关门离开了。
布雷克杀死孕雌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麦啤斯一定陷入了苦思。
这事着实有点失算,谷唯秋向布雷克透露麦啤斯的死期时,料到了保健院会遭到清洗,却没料到布雷克能活下来。
“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
把怀孕的雌妻交给军部,判个死罪。
杀死了那么多军雄的家眷,不可能全身而退。
斩首,活剐还是凌迟。
谷唯秋拉开上衣,取出那封布雷克交给他的信。
“他是为了调查孕雌异化的事来的,也查到了许多有用的情报。如果你愿意认定他是‘丧失理智’的情况下杀死了雌虫们,或许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我会无条件守护我的雌虫。”谷唯秋举着那封信,“甚至不需要任何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麦啤斯接过信。
字迹他非常熟悉,写得比平时认真不少,可惜偶尔拼错几个词。
开头写着“尊敬的伊索尔元帅”,关于保健院雌虫异化和虫卵丢失的情况,记录了许多细节。
信到了结尾的地方,写着一句话:很遗憾,我还缺少足够的证据。我已经打算逼迫院长对我下手,如果我死了,请您派亲信留意院方的信息素氧气罩。
署名:布雷克·戈洛
摇晃的烛火映着军雄上将俊逸的侧脸,碧蓝色的眼眸,看了落款的名字许久。
谷唯秋没说话。
最后的“戈洛”两字,是布雷克把信交给他前,用白璟的蜡笔补上去的。
他不知道布雷克为什么选择在最后一刻选择加上这一笔:或许是认了信件没有缀姓可能都无法送到伊索尔元帅手里,或许是预料到了必死的结局,想用这个名字为自己盖棺定论。
麦啤斯默默折起信,望了一眼床上的雌虫。
……
中央大厅的回归玩家增加到了5位。
其实一共回来了7个人,2个人没熬过最后的答题环节,脑袋被醒来的伊索尔斩下,献祭在了将士们的灵前。
大晚上,有点渗人。
新回来的玩家曾思涵是虫族石窟唯一的女孩子,留着一头不长不短的橘色头发,发尾绑成一个小辫子,两边的碎发用白色的x形夹子固定着。
附身在一条A级雄虫身上的她没有苦于变成异性,很快和雌虫建立了愉快的合作关系。
“谷唯秋一定知道了虫族石窟还有考验对不对?我看他不光想留下麦啤斯,还想留下布雷克呢!”
曾思涵好几次试图和玩家们搭话了,守着俩人头挺怪的,说说话还能壮胆。
“他当初不肯拿出那封信,是不希望麦啤斯去保健院,现在拿出来,是希望麦啤斯能保住布雷克对不对?”
齐路对曾思涵有点接受不能。
看不出是性情单纯还是白切黑的玩家,这刨活的拼命劲儿,可是把谷唯秋的心思都扒拉干净了。
倒是不爱说话的吴隐知捧了场,“……原来是这样啊。”
“嘻嘻。”坐在军雌肩上的曾思涵托着腮。
……
22点18分。
谷唯秋在走廊寻找白璟。
他不知道麦啤斯会如何抉择,只希望那封信能激起麦啤斯作为雄虫的本性。
超远古时代的雄虫,可是爱护妻眷的典范。
月光顺着窗格洒进破败的走廊,瓷砖泛着透明的冷光。
明天似乎是大晴天,可惜他看不到了,距离系统传送,只剩不到2小时了。
谷唯秋上了三层。
他的雌侍宝贝儿一定还在焦头烂额地从一堆虫卵里找那颗金色眼镜蛇。
拐过楼梯口,一道高大的阴影静静地立在墙壁上。
谷唯秋以为是整理好的钢筋,走近一看,阴影忽然倒落下来。
他吓得后退几步。
那阴影仰面朝天地倒在他脚边,唇边流着黑血,是一条刚死亡的军雄。
怎么回事……
谷唯秋冲进三层的走廊,守卫的军雄都倒下了。
幽深的廊道深处,数十颗灯笼般明亮的眼珠在盯着他,孕雌们如同僵尸般挤满了狭窄的通路,黑压压的一片,涌动过来。
异化的孕雌不是都昏迷了么?
谷唯秋刚想呼救,天顶的墙壁突然塌陷挡住了逼近的雌虫,崩飞的砖瓦差点把他当场砸死。
天顶断落后,保健院在震颤中抖落了一层皮,整个三层没了遮盖,全部暴露在了月光之下。
“都是你非要找那颗雌卵,我们才被这个小东西缠住!”
卡门在半空的身形忽上忽下,仿佛行驶在夜间的鬼魅,他正忍着痛,想把咬住自己翅膀的白璟甩开。
白璟的体格比卡门小了三分之一,显然在战斗中力不从心。
此刻,白璟就像钓竿上咬紧钩子的鱼,在猛力的晃动下丝毫不让步,似是要把卡门的翅膀扯下来才甘心。
抱着金色眼镜蛇雌卵的院长镜片反着光,“我不管,这颗雌卵我必须带走!”
谷唯秋再次看向死亡的军雄。
脸侧有一个鲜明的咬痕,伤口的边缘有黑色的东西。
他抹了一点在手里看,忽然想起口袋里的罐子,对比后发现果然是一样的东西。
谷唯秋停顿几秒,向楼下狂奔而去。
二层的安置处里躺了数十条昏迷的孕雌,月光映在窗子上时,一道道黑色的影子从担架上坐了起来。
他们目光呆滞,牙齿上的黑色膏状毒药混着口水流出,脑海中回响着院长的指令:杀死所有的军雄,杀死所有的军雄……
在异化雌虫全部惊醒的长廊里,麦啤斯用一袭绒毯裹着雌妻,军雄们正在组织下撤出保健院。
“依波的队伍快到了,先去和他们汇合!”
军雄们不敢怠慢,纷纷飞向挂着玄月的天空。
安静的保健院已是一座死亡的城堡,笼罩着恐怖的气息。
最后一条军雄平安飞出走廊,展开翅膀跟上了前序部队。
麦啤斯抱着雌妻站在原地,月光落在他凌乱的发丝和长袍上,几条异化的雌虫刚被斩杀,就倒在他脚下。
谷唯秋看到那一幕,心脏狂跳到耳鸣。
他来不及奔跑过去,只能大声呼喊:“小心——!!”
雄虫怀里的布雷克忽然睁开了眼。
釉金色的眼眸失去了光亮,黑色的空洞仿佛深渊在凝视面前的雄虫。
雌虫本能地与脑海里那个疯狂的杀戮声对抗,却只能逐渐沉沦。
终于,他张开嘴,用力咬向了雄虫的喉咙——
谷:我f级,我尽力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