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教

训教

凌乱的脚步声在走廊回荡,热心的护士送来一辆医用滑轮床。

谷唯秋和护士长推着床上的白璟一路去了院长的疗养室。

院长一把老骨头被布雷克踹出门时扭了脚踝,正打缠绷带在休息。

疗养室内陈设简单,病床旁有一张桌子,陪伴了院长多年的手拐磨得边缘光滑,就立在床沿上。

倚靠在病床上的院长见五六条虫一口气涌进屋内,摸过老花镜戴上,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发现了新的异化雌虫。”副院长回头看了谷唯秋一眼,把白璟的滑轮床拉近,“可新来的护士坚持说他没有异化。”

院长见多识广,只拨开白璟的眼皮看了一眼就没再有动作。

苍老的雌虫扶了一把眼镜框,遗憾地对谷唯秋说:“他的确异化了。”

[主播到底在干什么?]

[兜这个圈子意义在哪里?还不是被事实打击?]

[喂,主播你支棱起来啊]

在场的护士们和弹幕里的反应如出一辙,见谷唯秋如此执着,不禁起了怜悯之情。

这场景他们见得多了,没有哪条虫会在看到亲友异化时能保持冷静,毕竟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完全有效的措施应对异化。

谷唯秋摸索口袋,向院长递上身份卡,“我和白璟是麦啤斯上将派来运送物资的新军士,麦啤斯上将已经听说了保健院出现孕雌异化的事,正在赶来的路上。”

这个消息在病房里炸了锅。

保健院的虫都以为麦啤斯是为运送假肢和粮食前来,一听说是异化的事,开始小声议论。

为什么麦啤斯上将隐瞒了来此的目的,莫非是雌虫的异化背后有什么问题。

院长稀疏的头发上冒出汗珠,用打湿的毛巾擦了一把,说:“这条雌虫的事我也很遗憾,不过麦啤斯上将一定会理解的,保健院及时隔离孕雌,已经为阻止异化做出了合理的应对。”

“这我完全相信。”

谷唯秋站在雌虫们的包围中,他把手放在胸前表达对院长的敬意,像极了一条守规矩的军雄。

可他比例完好的身子低了下去,薄黑色的眼眸却擡了起来,“我坚信白璟没有异化,是因为到目前为止,异化的雌虫无一例外都是有孕的。”

“那又怎么样?”一位护士问道。

谷唯秋唇边的笑容越发明显,说出了震惊所有虫的事实:“白璟根本就没怀孕。”

话音一落,院长疗养室的雌虫护士们惊得沸腾了。

他们在这里工作了那么久,从没听说有未孕的雌虫染病,才放心留下来。

如今院里竟然有了普通雌虫异化的先例,护士们不禁虫虫自危。

特设处一早就得知了雌虫异化的情况,正因为只发生在孕雌群体中,又有保健院的院长提出了应对措施,才暂缓了军方干预。

这回麦啤斯上将来秘密视察,又赶上了未孕雌虫的异化,事情可要闹大了。

讨论声越来越大,所有得知消息的虫都陷入了不安中。

副院长说:“异化已经蔓延到了普通雌虫身上,我们得尽快——”

“慢着。”院长擡手阻止了副院长,布满皱纹的手握住床沿上的手拐,示意护士来扶,“事关者大,我要亲自测试一遍。”

……

关于再次测试的结果,直播间里观众比谷唯秋还着急。

没过一会儿,就有几条重复的评论问结果。

主播刚拿到金手指,还没怎么用就折在了异化感染中,也太高开低走了。

谷唯秋坐在保健院走廊的长凳上,低身垂头。

得知白璟出事后,他以强大的自控力稳住了雄虫体质带来的精神波动,可护士长杀人诛心,送白璟来的路上,有意透露了一条信息:白璟的异化加剧和劳累有关。

他这才知道白璟的身体早就出现了异常,短短一两天就发展成这样,和白天高负荷的任务脱不了干系。

早该留意到的,白璟一声不吭,可食欲衰退和嗜睡骗不了人。

[白璟到底有没有感染啊??]

[护士长和副院长不是说得很清楚了么,试纸还能骗人?]

[主播你吱一声好不好]

[为什么一定要院长再检查一遍?]

……

走廊一片漆黑,谷唯秋瘦削修长的身影弯着,远远看上去是一道寂静的弧度。

“吱呀——”

化验室的门开了,姜黄色的光亮打在谷唯秋脸上,他在那束光的照射下眯起眼,摘手套的院长笑呵呵地招呼副院长和护士们。

所有虫都是一脸轻松,带着统一的笑容。院长拿着化验单回头,“你们还是太年轻了,下次可不要再验错了。”

“是。”副院长点头应着,“我这次太相信试纸的结果了,差点酿成大错。”

评论区讨论声流窜,在院长真的说出一句验错后,有人缓缓打了俩字:卧槽?

化验单上,白璟的异化测试结果已经成了“-”。

再往下翻,院方严谨地给出了上次测试为“+++”的原因:不排除1试纸长期接触院内空气变质,2患虫的皮肤接触过异化雌虫的黏液,3患虫精神海紊乱产生了与异化雌虫的伪共感等9种情况。

谷唯秋折起化验单塞进口袋,“为了保险起见,请给我们安排一间单独的病房吧,我记得210号似乎还空着。”

“也好。”院长大方应下,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多亏了你的坚持,保健院缺的就是你这样敢于质疑的虫。”

看着院长拄拐离开的背影,谷唯秋的脸在阴霾中落下黑幕,用不可闻的小声说:“那就、多谢了。”

……

白璟朦胧的意识中,感觉被无数条虫换了无数个地方。

身体被麻醉得彻底,完全动弹不得。

他在笼罩的黑雾里沉浮,空洞的右眼正是吐出黑雾的源头,耳边传来孵化期训导官的谆谆教导:

“记住,你属于雄主兰斯特·戈洛,你要忠于他,侍奉他,事事以他的利益优先。”

“他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恩赐。如果你和他相处后伤痕累累,那一定是你做错了什么。如果你和他相处后没有伤痕累累,那也一定是你做错了什么。”

“去讨他的欢心,如果他喜欢你,会立刻占有你。所有雄虫都是这样的,不要怀疑。”

“不管你将来多么强大,你都不能愤怒,不能嫉妒,不能让雄虫身体劳累,不能让雄虫受到惊吓……”

“必要的时候,你必须付出生命。”

“白璟,这是他赐给你的名字,从此以后,你只能叫这个名字。”

“白璟,一个多么像异星人的名字啊。这是他对你的告诫,如果你离开戈洛家,很可能会在伊索尔帝国被贴上异星人的标签,你的未来岌岌可危。”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要走了。”

“哦,白璟,你还在孵化期,怎么能害怕孤独。你必须学会耐心等待,从今往后,独自等待的日子,还有很多……”

白璟曾把那些话奉若箴言,可在这一刻,他不禁想问:先生,为什么我的雄主和您说的不一样,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

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闷热的湿气从浴帘里涌动出来。

白璟睁开眼,他正躺在房内唯一的床上,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能活动一根手指,哪怕是让眼珠转一下,都做不到。

他的视线中,浴室旁的桌上放着竹纹衣筐,雄主脱掉的衣物搭在上头。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他听到了脚步声。

雄虫的头发半干,浅绀色的衬衫和睡裤正合身。

那是他熟悉的身形,他在每个冲动的夜晚偷偷看了无数遍。雄虫的身体不似雌虫结识强健,却胜在比例完好,薄黑色的眼眸不明亮,一股沉郁的色彩美得让他沉沦。

雄虫带着湿润的气息上了床,衣领低垂,露出连接脖子的白色皮肤,膝盖随后陷进床铺。

天井灯关掉后,只剩了床边的一盏。

雄虫的身体撑在他的上方,他落进了阴影里,和黑暗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白璟的脑子有点晕乎乎的。

雄主垂着头,看到了他睁开的眼,“醒了?”

白璟想动一动,去回应那个问题,他感觉自己的眼珠动了一下,可能幅度太小,雄虫没有看清楚。

雄虫笑着说:“看来是麻药劲儿还没过。”

白璟知道,此刻他的眼眸看起来,应该像两个冰冷的玻璃珠。

实际上,他只有左眼能看到东西,黑洞般的那颗右眼仿佛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可怎么看,都只剩黑暗。

他忽然想起自己确实被感染了,他看到过被感染的雌虫是什么模样,完全相同的症状,他处于势头正猛的初期。

他想开口说话,告诉雄主,不是只有怀孕的雌虫才会异化,如果异化出现了变种,那雄虫从未被感染的记录,也可能就此成为过去。

正以为想到这些,他才同意接受手术的。

可雄虫无法听到他的心声,两条细长的手臂撑在他的身体上方,歪头端详他的脸。

白璟时常感到困惑,训导官说过,如果雄虫喜欢你,会立刻占有你。可他的雄主不会,他曾请求过一次,得到的是否定的答复。

他觉得自己被厌恶了,然而,雄主看他的眼神,抚摸他头发时的动作,让他有种被当成珍宝的错觉。

为什么会如此矛盾……

雄虫拨着他的眼睑,玩够了又来拨他的嘴唇,他在育雏室一天滴水未进,嘴唇早就起了薄薄的白皮,雄虫好看的手指拨弄时,发硬的死皮刺激着嘴唇上的软肉。

然后,雄虫低下身,嘴唇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白璟心中警铃大作,他被感染了,雄虫不能这么做,不能,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