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天
“哈?”
一之濑悠马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从鼻腔里挤出一丝气音。
“什么、意思?”
【啊……】
面前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似乎思考于如何向自己做出解释,露出苦恼的神色。
祂蹲在他的面前,双手拖住自己的下巴,像是孩子观察路边爬动的蚂蚁似的,睥睨着趴在地上的黑发少年,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那双金色的眸子,倒映着那张错愕的脸,忍不住愉悦地半眯起。
【什么啊,原来你还没有意识到吗?】
【我可是一直在你身边,】
【一直注视着你呀。】
祂脸上的表情比悠马来得更多些,语气也更加活泼。
但一之濑悠马依旧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丝非人的冰冷感。
那种仿佛注视着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的淡然,让一之濑悠马顿感汗毛倒立,周身止不住地战栗。
“你是……系统?”
祂歪了歪脑袋,没有回答。
但一之濑悠马却无比肯定了自己的答案,莫名的恐惧感令他脸色愈发惨白。
“为什么、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这里不应该是游戏吗?”
“系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不对,你是系统,你也不是系统!”
“你是——”
声音卡在咽喉里,却像是被施加了禁言魔咒般,无法出声。
面前和自己相貌完全相同的黑发少年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撇过脑袋,从天台上望向不远处的天空。
【啊,你看那边。】
【月亮在消失呢。】
原本如同墨汁般漆黑浓稠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只剩下那轮孤独的月亮散发着亮光;然而那轮月亮散发的光芒越来越弱,逐渐变得透明、稀薄。
那是因为太阳快要升起。
月亮并不会发光,人类所看到的她的光亮,不过是折射了太阳,从别人身上偷来,终究还是要还回去的。
【这样的景色虽然不错,但我已经不知见过多少回了,也就没什么好新奇的。】
【太阳东升西落,月亮阴晴月缺,山峦倾倒,云消雾散,重复、重复,万物生生不息,轮回倒转,不断迎来自己的死亡与新生。】
【而我——却没有「死亡」这个概念,】
【无趣、乏味、枯燥……这大概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寂寞」吧。】
【所以,为了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打发无聊,我想要为自己找寻一个目光追逐的点。】
祂的语气从最开始的恹恹不振,说到最后,终于稍微打起些精神,声音也变得轻巧起来。
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微微眯起眼睛,金色的眸子闪烁着不明的神采,流转着诡异的光芒,含笑注视着眼前几乎呆滞的黑发少年。
祂愉快地说道。
【说实话,我对你们人类的情感很有兴趣。快乐、悲伤、痛苦、挣扎、绝望……在我眼中不过转瞬即逝的生命与时间之中,你们却能拥有如此之多的情绪和波折。】
【这不是很有趣吗?】
【所以,我将你拉入一个和原本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当然,为了让我更方便注视,也是为了让你更好的接受,我也稍微伪装包装了一下。】
『……「游戏」……这里是「游戏」……』
「神」应该如何去定义呢?
是宗教画中的某个形象?万物的精神聚集?
不是,那些不过是人类下的定义。
不受自然规律限制,高于自然规律,主宰物质世界,能对物质世界加以直接或间接影响。
——面前的家伙,是「神明」啊。
一之濑悠马张了张嘴,却发觉自己的脑袋逐渐停止了思考。
是因为在「神明」面前,自己变得无法思考,还是因为对方话中的「真相」,受到冲击而变得呆滞呢?
崩溃也好,绝望也好,祂才不会理会一之濑悠马此时的心情。
金眸注视着他,不紧不慢地将这个「游戏」的「真相」抽丝剥茧般,缓缓向对方诉说。
【嗯,说实话,这效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你玩得很认真,全身心得投入了这个世界,】
咚、咚咚。
心脏猛然一停,像是被一只无名的大手死死地攥在掌心,无法跳动。
一之濑悠马感觉自己的血液停止了流动,仿佛凝固在原地,一种莫名的恐惧与冰冷感,顺着四肢不断蔓延,难以遏制地抽搐起来。
所以……所以……
『‘兄长大人……’』
『‘悠…为什么?’』
曾经那些被模糊了的记忆,如同春潮般不断涌现。
一股莫名的情绪和恐慌,像是舀了一瓢满满的冰水,从他的脑袋上浇了下去,刺骨的寒冷令他的上下牙齿不停地碰撞,打颤。
看到一之濑悠马这幅模样,祂再一次忍不住笑了。
【是因为你的同理心比其他人类来得都要强的原因吗?所以从第二轮游戏开始,我转变了游戏的方向】
【……先是让你建立起全新的亲密关系。家人、朋友——人类总能从自己的同伴身上汲取情感的慰藉,】
【然后当你开始感到幸福和快乐、或是只是对习以为常的生活,终于放松下来时……】
【再让你亲手斩断羁绊,毁灭掉一切。】
【终于,我在你的身上找到了乐趣。】
“乐趣?”
“这是,你的乐趣?”
一之濑悠马似乎无法理解对方口中的话,本能地复述着。僵硬的舌头反复咀嚼着这个词。
【嗯,是啊】
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祂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似乎在细细品味,声音也变得愉悦轻快。
对方充满玩味的眼神,让一之濑悠马忽然想起了小学的暑假,生物老师布置任务让大家观察昆虫的生活。
于是,他抓来一只蚂蚁,放进箱子里。
隔着箱子那层透明的亚克力般,他看见那些蚂蚁仿佛对自己的现状一无所谓,继续到处爬行,寻找食物,无知无畏。
弱小的,仅仅用一根手指就能轻松碾死。
而现在,
——他成了那只蚂蚁。
【虽然中间也出现过很多问题,】
他摆弄着手指,抱怨道。
【似乎是我的动作太大了,被那边的世界意识发现,下了逐客令。
于是我又带你来到了这个新的世界,这边的世界意识半死不活着,倒是留给了我不少操作空间。】
【对了,我设计的战斗关卡,那些怪物们,你觉得有趣吗?】
对方说了什么,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心中的那团密云越来越大,像是笼罩在脑袋上的阴霾,压得他喘不过气。
一之濑悠马的眼神逐渐溃散。
他张了张嘴,
“这里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祂歪了歪头,感到不解的同时,似乎又觉得好笑。
【嗯?啊……这很重要吗?】
【「真实」和「虚幻」,如何定义?你若是把这里当成真的,那么这里就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你认为这里只是游戏,那么这里就只是一场游戏。】
【不用思考太多,你只需要跟从我的任务、我的指令,为我创造愉悦就可以了。】
【啊,不过偶尔你的自由发挥,让我收获到更多的乐趣呢】
【所以,我不介意你稍微自由地……】
“开什么玩笑……”
脑内的神经在这一瞬间崩塌。
一直以来,一之濑悠马都觉得自己是「玩家」,是享受「游戏」的人。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
玩游戏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神明——这场虚幻又真实的游戏,不过是神明为了排解寂寞,随意定下的任务。
——这里是神明的游戏盘啊。
恶趣味的神明看着他从幸福到绝望,从天堂坠入地狱;享受着玩弄蚂蚁的愉悦与快感。
“我才是那个玩具啊……”
【还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要选中我!我难道做错了什么,才会这样被神明惩罚吗!”
【选中了你?】
【别搞错了,你从来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
【只是随便选了个人,而这个人恰好是你而已。】
祂冷漠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用双手捂住自己脸的一之濑悠马。那双金眸空无一物,平静得毫无波澜。
【好了,如果明白了的话,就继续下去吧。】
“……像之前那样?”
啊……啊……
他想起来了,过去那些在「游戏」里所做过的事情。
他回忆起太宰治最后悲伤又空洞的眼神,像是理解放弃了一切的重病患者,带着浓浓的死意;他回忆起羊的分崩离析,最后捅入中原中也身体的那把刀,猩红的血液不断浸染着他的手。
绝望地、悲伤地、难以置信地……那些眼神像是从地狱爬上了的怨灵,狠狠地诅咒着他这个罪人。
负罪感和内疚感重新涌现,却比以往的每一次来得都更加强烈。
一之濑悠马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你在这个世界应该差不多得到幸福和满足了吧,那就继续像之前那几次一样,由你来亲手斩断吧。】
继续重复?重复?
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吗?
不、不要,开什么玩笑啊!他才不想要那样做!他也已经不想再这么做了!
为什么非要逼着他对信赖自己的伙伴和朋友下手?
……之前他所经历的所有痛苦和内心的挣扎,全都只是为了「取悦神明」?
伪装成「游戏」的「真实」一点一点剥离露出,他再也无法朝前踏步。
“开什么玩笑!”
“我为什么还要继续玩下去,这种狗屎一样的「游戏」!”
一之濑悠马咬着牙,将声音绝望地从齿缝间挤出。
在祂包含怜悯的注视下,一之濑悠马猛地擡起头,像是只被逼到绝境的兔子,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金眸「少年」。
“我要登出,让我回去!”
“让我回到现实!”
“我才不是你用来消遣时间的玩具啊混蛋!”
对于他的怒气,祂仿佛在看一只不听话、乱发脾气的幼童,淡淡地说道。
【已经没办法终止了。】
“……哈?”
【从「游戏」开始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不可能停止下来。】
【你还没发现吗?你在「游戏」内死亡的时候,时间会不断地回溯回溯重来,直至你生命力耗尽的那一刻,一直到彻底的失败。】
【然而失败也无法停止「游戏」的运转,你会进入到下一个世界,进行下一回合的任务。】
【就像是玩具箱里的人偶,被拧上发条后便会拼尽全力地前到最后一刻,然后重新拧上发条。轮回、回轮,不断反复。】
祂平静地说着,完全不明白自己的话充满了怎么样的恶意。
又或是说,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本就是神明的天性。
“不……”
一之濑悠马怒视着面前的祂,似乎忘了面对高纬度生物带来的压制感和恐惧感。
他的声音虽然依然微微颤抖,但是却咬牙切齿地,充斥着挑衅。
“如果我就是不去完成你所谓的任务呢。”
祂没有说话,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微微皱眉,恢复了原本应该有的威严与冷酷。那双没有任何人性的金瞳,缓慢地从他身上扫视。
一之濑悠马顿时浑身僵硬,那股恐惧感死死地将他钉牢在原地。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去完成任务,也无所谓。】
【我的目光将从你的身上挪开,】
【那么,你将会被停留在「虚无」之中了】
【没有时间,死亡,没有停止,没有终点,永远、永远……】祂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那般遥远,虚无缥缈。
这并不是警告或是威胁,
只是单纯的叙述。
“……虚无…”
一之濑悠马呢喃着。
然而,这么一瞬间,像是有千万斤沉重的东西压在自己那条纤细的神经上,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爆裂了,断碎了。
他红着眼,死死地咬着牙,直接扑上去攥住了对方的衣领;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害怕、或是惊讶的神情。
金色的眼眸中毫无波澜,这反而让一之濑悠马更加愤怒。
而这愤怒之中,又混杂着对于未知的恐惧。
一之濑悠马讨厌暴力,即便是战斗,他也更倾向于使用武器,而不是用自己的肉.体。
此时,他却擡起自己不断战栗发颤的拳头,拼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揍去,深深凹陷。
终于,那抹令人作呕的金色消失了——
一之濑悠马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拳头传来的诡异触感,让他觉得自己手中抓住的家伙并不是人类,更像是砸在一摊腐烂的淤泥上。
那摊淤泥吸附柱他的拳头,随着手腕不断缠上。
在一之濑悠马惊恐的眼神之中,眼前的人形不断地融化,像是蜘蛛编制出的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进去。
他以为自己会陷入一片黑暗。
实际上,那比黑暗还要恐怖——
是「虚无」。
不是闭上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而是「不存在」。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感受不到生命的流逝。
光明、黑暗、血液、脑髓、呼吸、理性……连思考和意识都一并消失。
最后,连时间都消失了,只剩下生不如死的煎熬。
噔。
“哈……哈……”
一之濑悠马猛然清醒过来,拼命地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像是缺水濒死的鱼,总算被人重新丢回海中,得以继续生存。
那双原本清亮的墨色眼睛,如今却深陷下去,不断颤抖。仿佛被刀劈开了胸膛,心脏几乎从肋骨间掉出。
他拼命地抓住自己的胸口,指尖发白。
【……你能够存在于这个世界(游戏)里,是因为我将一部分权柄分享给你。】
【没有我的「注视」,你就会变成那个样子…】
【——你已经身处「真实」与「虚幻」之间了。】
祂说道。
【为什么不想继续下去?留在「游戏」里多好……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也是永生啊,】
【你们人类不是一直追求着这个吗?】
【来,悠马,】
【和我一起继续玩下去,陪伴着我,怎么样?】
“咕呜……”
一之濑悠马无法回忆起身处于「虚无」的感受,仅仅是刚刚那一瞬间的坠落,刻入灵魂的恐惧与绝望,让他忍不住蜷缩起身体,小声呜咽着,瑟瑟发抖。
那种孤独,让他不由得想起了那次一个人身处那片大海时的恐惧与绝望。只剩下自己,周围空无一人。
他想回去了。
虽然现实世界很痛苦,有太多太多自己不想去面对的人和事。
老师虚伪的安慰,同学的窃窃私语,前辈冰冷的注视……不想去学校、不想看见人、不想再碰弓箭。
如果能一直待在「游戏」中该有多好啊。
这里有大家的赞美和喜爱,信任自己的同伴,尊敬自己的后辈,从未享受过的友情。
他在这里终于不再寂寞,幸福、快乐。
每次都让他忍不住幻想,如果现实能如同游戏里这样简单美好,该有多好。
但是,对于一之濑悠马而言,全世界最重要的姐姐还在那边。
如果自己一直留在游戏中,姐姐怎么办?会像之前在庆典走失那次一样,拼命寻找自己吗?
他如果不在了,姐姐会哭吗?会感到悲伤吗?他不想看到姐姐因为自己露出难过的表情。
还是说,会彻底忘记自己呢?
这回,一之濑悠马是真的感觉到绝望的恐惧。
“姐……”
他想念姐姐灿烂的笑容,认真的声音,每次温柔抚摸自己的手,包括怒气冲冲叫自己起床,呼唤着他的名字。
『‘小悠…小悠……悠马……’』
“姐姐……姐姐……”
“姐……”
“绘里奈……绘里奈……”
一之濑悠马哽咽着,低声念着姐姐的名字,像是找到了什么护身符般,紧紧攥死最后那根维系理性的稻草。
祂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无奈。
【如果继续下去,你大概就会彻底坏掉了吧……真可怜。】
虽然说着可怜,更多的像是看着透明箱子里快要死掉的蚂蚁,祂眼中的怜悯,仿佛是在施舍。
人类会对自己饲养的宠物产生关爱与怜悯,神明也会吗?
至少,祂做出了一些退让。
【算了,那就这样好了,】
【——只要你能够成功通关,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可以勉强同意终止「游戏」,允许你离开。】
【算是之前你取悦我的奖励。】
“……真的吗?”
一之濑悠马慢半拍地擡起脑袋,那双墨色的眸子中满是麻木。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那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面孔,明明那么熟悉,看得越久,却越是陌生、扭曲。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吗?
【放心,这是来自我的承诺。】
祂的话语,如同往濒死的蚂蚁面前滴了几滴糖水,确保它还能再继续挣扎一段时间。
【真可惜啊……】
【那么至少在最后,为我奉上你为我展现的乐趣吧。】
那声音愈发.缥缈;祂的身影像是一缕轻烟,慢慢消失在空气中。
眨眼。
周围的景象重新恢复了色彩。
天台风声再次呼啸、树叶摩擦发出沙沙声、刮断的树枝四处飞去、碎裂的石头重归大地,就连云朵也重新恢复了自己缓慢的流动。
一之濑悠马愣愣地看着周围,仿佛刚刚自己所经历的,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幻想。
一身狼狈的黑发少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却听见身后响起咒灵的嘶吼,以及什么东西被不断拼凑重组的声响
【对了,】
【毕竟是专门设计出来的Boss,借用了我曾经某一个时刻的形象。】
【虽然只有我力量的千分之一,】
【但…这很有意思,不是吗?】
一之濑悠马呆呆地听着脑内祂的声音,缓慢地转过头去。
原本那只肥硕巨大的蠕虫模样咒灵正趴在地上,咒力不断地散去,身上却疯狂地鼓起疙瘩,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吞吃它的身体,不断蠕动。
紧接着,在一之濑悠马的注视下,这种虫形咒灵的后背上,逐渐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从里面伸出一根触须,随后是另一根。
很快,大半个身体便从那个口子中挤了出来,不知名的碎片掉落一地,拉扯着身后的翅膀。
终于,它从虫子的身体之中挣脱出来,漂浮在半空中,彻底伸展开它的翅膀——
一只令人头昏目眩的,呆滞疯狂的「蝴蝶」。
如同太阳一般的金色翅膀铺天盖地着朝一之濑悠马压来,闪烁着细碎的鳞粉。
那份华丽的美惊心动魄,如同毒药一般令人着迷,将所有人的目光和思维都夺去,大脑也停止运转。
一之濑悠马麻木地看着闪闪发光的鳞粉如同金色的雨点般,逐渐覆盖上他的黑发和衣服。
擡头看,却发现那对金色的翅膀上,睁着两只巨大的金色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被自己拉入领域之中的人类。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随后嘴角朝上咧开。
“……这也是你的一部分吗?”
“真恶心啊。”
越是靠近校门,周围的咒灵越是多;他们像是恐惧什么生物,也一起拼命地逃窜。
灰原雄一只手夹着那个木乃伊模样的男学生,一边控制着咒力清扫挡路的咒灵们,好不容易从校门口逃出,找到了个安全的地方。
他放下那个学生,正想要折返回去,支援七海和悠马,却听见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喂!灰原!”
“五条学长!夏油学长!你们怎么过来了!”
靠着能够高速飞行的咒灵,夏油杰和五条悟这才连夜从东京赶到了大阪。这个时候的天空正蒙蒙亮,太阳还没有出来。
夏油杰顾不得身体的疲惫,冷声问道。
“悠和七海呢?”
“他们还在里面,京都校的人还没过来……”
灰原飞快地解释了一番他们之前遇见的事情。然而越说,两位学长的表情看上去更加难看。
“我们两个现在过去支援,你留下看着……喂,悟,那是什么?”
夏油杰快速地说道,却看见遥远的天台上,似乎有一个浓郁的黑色咒力球,不断地凝结扩大。
墨镜从鼻梁上滑落,五条悟睁大眼睛,苍蓝色的六眼死死地盯着教学楼的天台。
“是特级咒灵的领域。”
“……哈?”
“还有,悠的咒力,他也在里面。”
夏油杰一愣,后背顿时冒出了冷汗。
他毫不犹豫地召唤出「虹龙」和「疱面神」。借助着咒灵,他直接飞在半空中,而五条悟也踩着「无下限」悬浮在半空。
“让我来,直接轰开这家伙的领域就好了。”
“悠还在里面……”
“你在说什么啊杰,我可是「六眼」。”
五条悟脸上没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随意,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天台那块展开了的领域,缓缓伸出两根手指。
“「术式反转·赫……」”
然而他的声音却卡在了半路,猛地睁大了眼睛。
“诶……”
咔嚓。
咔嚓、咔嚓。
那块乌黑的、浓郁得像是石油般深沉的领域结界,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痕,随后,那裂痕不断朝周围扩散,从裂痕的缝隙处,迸发出刺眼又夺目的金色光芒。
除了拥有六眼的五条悟之外,夏油杰、包括站在远处的地面上的灰原雄,都下意识擡起手挡住眼前的光。
“砰——”
领域碎裂了。
金色的粉末不断地落下,而太阳却在这个时候,恰到好处地从山峦重叠之处缓慢地升起,将身上灼热滚烫的光洒向大地。
破碎的领域之中,有一个单薄又娇小的人影,安静地伫立在中间;手上凝结着由咒力组成的长弓。
沉默的黑发少年被那片金色所笼罩,柔软又顺滑的黑发最外面,也被太阳洒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显得透明又柔和。
看着完好无损的幼驯染,夏油杰总算松了一口气。
“悠!”
像是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站在那片金色鳞粉中的黑发少年顿了顿,缓慢地扭转过身体,露出那张如同失去血液般苍白病态的脸。
黑发少年擡头看向了他们,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而五条悟像是发现了什么,表情愈发难看。
“喂……悠,你……”
下一秒,二人的瞳孔骤然缩紧,凝聚成一个小点,眼前的画面不断慢放,重复,呼吸也凝滞了。
红色的血从少年的嘴巴里澎涌而出,每一次张合,似乎还有稀碎的内脏和肉块不断掉落。鲜血止不住地从少年五官的孔洞中钻出,耳朵、鼻腔、嘴巴……
红色、红色、红色,红色侵占了所有的一切——视网膜上似乎只剩下了这一种颜色。
绽放在黑与白之上的猩红,像是为对方带来充满危险的艳丽,带着支离破碎的脆弱感。
他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折断翅膀的蝴蝶,从天台边缘坠落。
“悠!!”“悠!!”
【滴】
【主线任务(唯一)】
【亲手斩断你的羁绊】
【在最后,为我奉上至高无上的愉悦吧】
先更后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