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天
【滴】
【隐藏任务——寿比宗神的封印(0%)】
【当前血量情况:良好】
【危险提示:小心、载入中^$h*g■■】
【……滴】
【危险提示:无】
“前辈,A区附近的神龛我都已经检查过了!”
不愧曾经是田径队的成员,一来一回之间没花多少功夫,速度快得吓人。
灰原雄小跑到一之濑悠马面前,单细胞家伙从来不斟酌用词,大大咧咧地说出实情。
“A区总共六个咒物,全部不见了;用来封印的器物也存在破损,有些直接碎成渣子了诶。”
“学长,七海那边呢?”
“还没通电话,但我估计情况也差不多。既然这边排查完了,我们先去找七海汇合。”
他们便赶到了B区,七海建人正在对B区的最后一个神龛进行检查。
金发男生抽回身体,朝着他们摇了摇头——果然不出所料,B区神龛内的封印物也全部不见踪影。
一之濑悠马轻轻颔首,表示自己已经了解情况。
“前辈,京都怎么说?”
“……他们说马上会派相关负责人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到。”
对于上层这种行为,一之濑悠马算是习以为常。而且这里还有自己一个一级咒术师兜着底,预想事情糟糕也不会到哪里去。
“灰原,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一级咒物-寿比宗神的心脏」了吗。”
“是的。让我想想,唔,我记得那个神龛在dL学园的棒球部附近。”
“把最危险的一级咒物放在棒球部附近,也不知道那群家伙是怎么想的。”
一之濑悠马揉了揉鼻梁,小声吐槽道。
“走吧。”
咒力强化过的身体移动速度不比寻常普通人。
幸亏此时是凌晨,所有第三方人员都被清场,他们的动作也能稍微肆无忌惮些。
棒球部是dL学园最引以为傲的社团,大大小小的奖状徽章数不胜数,尤其是那五个夏季甲子园优胜的奖杯,被郑重其事地锁在专门开辟出来的展示柜中。
月光透过玻璃洒在那些奖杯上,泛着一丝淡淡的金属光泽,又带着一抹冷意。
“神龛神龛……在这里。啊,前辈!”
一之濑悠马已经习惯了灰原没事就大呼小叫的毛病。
“发现什么了?”
“看!里面东西还在!”
棒球部的神龛居然放在展示柜最但因为放置着贵重的东西,反而没人敢靠近乱动。
“居然还有一个在吗。”一之濑悠马蹲下,审视着神龛里头的咒物。
这就是寿比宗神的心脏……但是早就看不出心脏的形状了。
它的外头裹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符纸,底下是红漆瓷盘,看上去完好无损。因为封存的是一级咒物的缘故,神龛的内部上也用沾满金粉的墨汁,密密麻麻书写着看不懂的草书经文。
啊咧,这股气息……
一之濑悠马屏住了呼吸,有些晃神。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吸引去注意力,黑发少年无意识地伸出手。
他想要触碰。
“棒球部周围咒灵很少,因为这里有一级咒物的镇压吧。”
“看来是这样呢,太好了,至少还剩一个呢。”
“……这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吧。”
七海建人在外面检查完安全情况,折返回更衣室,和灰原交谈着。
手指猛地停在了中途,又立即收回。
一之濑悠马微微退后两步,垂下眼睛,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前辈,只剩最后一个了,封印还需要加固吗?”
“……还是简单地做一下吧。”
一之濑悠马一边回答,一边闭上眼睛,控制着咒力流转,将其覆盖上神龛内咒物,包裹住咒物后,低声念着咒语。
感受到咒物上包裹着的那层符纸上的文字和自己的咒力共鸣,散发着淡淡的白光,一之濑悠马呼出一口浊气。
“这样就行了。”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加个班吧。”
一之濑悠马平静地说道,果然看到两个小学弟愁眉苦脸起来(七海只是情绪低沉了一瞬)。
“唔,在京都的人过来接受这次任务之前。看看能不能找到咒物丢失的线索。”
“明白。”“明白。”
三个人从棒球部经理室离开。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在黝黑密不透光的神龛内,一声微弱的符纸破碎声响起。
嚓。
明明只是一道微不足道的小缺口,却像是出现了裂口的容器,一股莫名的恶意如同圣杯之中的淤泥,不断蔓延。
符纸内包裹着的咒具像是融化了的黄油,一点点变憋,将外头那层包裹着之际的符纸沾染上一层黑色,将上头的墨痕覆盖。
下一秒。
「一级咒物-寿比宗神的心脏」消失了。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啊。”
一之濑悠马揉着自己的头发,忽然觉得有些头疼。七海建人微微低下头,看了一眼比自己矮了一截的学长,
“从刚刚开始,学校里的咒灵变少了。”
“嗯。之前聚在走廊内的咒灵们,也都不见了……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吃掉了似的。”
沉默。
他和七海都不算健谈的人,周围的环境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个人的脚步声。
……两个人?
等等,灰原呢?
还等不及他思考,就听见不远处的教室内传出灰原雄有些尖锐的喊声。
“前、前辈!”
一之濑悠马和七海建人心脏骤然一停,立即擡脚朝着灰原雄的方向疾奔而去。
一时间,走廊内的脚步声变得嘈杂。
“喂!灰原——”
一之濑悠马有些着急地喊道。
结果发现,灰原雄好端端地站在棒球部的更衣室内,周围没有觉察到任何咒力,也看不见任何咒灵。
他松了口气。
“……下一次一个人不要乱跑。”
“不、不是的。”
灰原有些结巴,胆怯地看了一眼一之濑悠马,小声说到。
“这里头好像有人诶。”
“人?”
一之濑悠马愣了一下,和七海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确认,刚刚他们在走廊上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任何人。
于是,作为发现者的灰原打开了更衣室的柜子。
“学生?”
三人微微一愣,张开嘴下意识道。
更衣室的柜子里蜷缩着一个穿着棒球服的男生,似乎也被他们的动作吓了一跳,猛地一抖。
灰原这才发现,他的手居然被人从后头捆住,连忙解开。
“喂!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被关在这里!”
面前的三个人似乎和自己差不多大,穿着从未见过的黑色制服。
面对陌生人的询问,那个茶色短发的学生张了张嘴,又讷讷地闭上。他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垂下眼睛没敢擡头,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对方的话似的,恨不得可以缩成一团。
“柜子还是从外面锁上的,如果不是我耳朵好,听见这边的动静,一时半会儿还发现不了呢。”
“dL学园今天不是应该清校了才对,怎么还有人……”
“恶作剧?捉迷藏?诶,那干嘛要把手捆上……”
“灰原,别说了。”七海建人微微皱眉,低声阻止道。
灰原雄的声音一开始充满活力,说到后面,却越来越小,直到七海建人出声,才彻底没了声音。
借助着窗外的月色,灰原看清了面前男学生的表情。破了快皮的嘴唇颤抖着,眼角处有一块青紫;他像是病房里久躺不起的重症患者,面色如土。
男生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高领长袖内衬,明明应该是贴身的材质,却被拉扯得宽松变形;就连外头那件白色的透气棒球衫也一样,领口最上头那枚纽扣不翼而飞,邋遢地耷拉着。
即便是神经再怎么大条的人,也应该明白面前的学生发生了什么事。
“你……”
灰原的声音有些哽噎。他张了张嘴,忽然开始懊悔于自己之前的口无遮拦。
“你还好、吗?”
啊,自己简直就是个白痴。这幅样子,怎么可能还好啦,别再问这种蠢问题啊灰原雄!
灰原雄狠狠地骂了一声自己,下意识扭过头,试图寻求一之濑悠马的帮助。
然而黑发少年却没有任何回应,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空洞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那种冰冷,让向来元气的灰原雄都感觉到一阵寒意。
正当他不知所措之时,七海建人在心中轻叹一口气。
他的个子很高,站在做靠在柜子边上的男学生面前,也带着一股压迫感。于是,七海建人蹲下身体,一只膝盖着地。
“你是棒球社的吧。遇到了什么事的话,可以和我们说,我们会尽力帮你的。”
明明安抚普通人并不在咒术师的工作范围内,但七海的声音平静又沉稳,听起来没什么起伏和波动,却莫名带给人一种安心感。
那个男学生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金发陌生人,眼前不知不觉间一片模糊,发出一声动物般的呜咽的哀鸣。
“我……我……”
『他被‘欺负’了啊』
一之濑悠马眼神空洞,呆呆地望着哭泣的男学生,不知道看到了谁。一股莫名的恐惧与痛苦,将他吞噬。
忽然出现的失重感令他头晕眼花,无法喘息。
『快要想起来了』
『快要想起来什么了……』
在他的脑髓不断旋转呈现着旋涡,耳蜗嗡嗡轰鸣之时。男学生一边抽泣着,一边开始了自己的诉说。
日本校内的前后辈制度森严,尤其是在运动社团里,这种前后辈关系更加严苛——下级生必须绝对服从上级生的命令。
不止如此,发展到后来,甚至演变为一种随侍制度。一年级生们需要替学长们准备饭菜、洗衣服、按摩、跑腿……
“……高年级生们可以选择一名低年级生,作为自己的一对一的「奴隶」;只有那些像藤井君那样聪明的、将来充满希望的天才一年级,才能逃过一劫。”
“像我们这种没有人会在意的透明人,被揍、被骂、被欺负也只会被无视。”
“可明明,他们没有被选上正选,就不关我的事啊。为什么要把怨气发泄到我的身上,有什么不满意的去找监督啊。”
“暴力、体罚、拳打脚踢,这些都是家常便饭。被揍这件事我已经习惯了。反正他们当不了正选,只能把怨气撒在我们身上。”
“和高年级同住在一个房间,我只能跪坐着度过。被命令去拿饮料,站起来的时候因为腿麻而摔倒,只会被学长们嘲笑是个废物;只有得到学长们的允许,我才第一次被允许瘫坐在地上。”
那个瘦弱的男生抱着自己的脑袋,声音颤抖着,哽噎着说道。似乎每一次回忆都会给他带来痛苦和折磨。
然而身体上的痛苦远远比不上精神层面上的折磨。
“禁止泡澡、禁止使用浴室的椅子、禁止用洗发水、禁止使用浴巾;不允许食用点心、不允许看电视、不允许阅览报纸……”
“我已经、已经那么努力在忍耐了啊!我已经在乖乖听话,像狗一样替学长们做这做那了。
可、可是为什么,还要这样子折磨我……”
“是我的错吗?”
“是我做的哪里不够好吗?”
那个男生眼神空洞,抱着自己的手臂,像是失去自我般不断反复喃喃着。莫大的绝望将他吞噬包裹,悲伤像是层层叠叠的鱼鳞,不断地重叠,密不可分。
强.权像是捆在他们脖子上的狗链,驯服他们,勒得他们无力开口。无力反抗。
然而,经过一年级如此的对待之后,痛苦并不会结束。“之前我就是这样子过来的,你们也不能例外啊”,倚接着“传统”的名号,将暴力和折磨一代又一代的继承延续下去。
有些人无法忍受,在绝望的地狱中不断挣扎,干脆选择了放弃。
有些人忍耐下来,等他们升上高年级之后,受暴者成了施暴者,“奴隶”和“主人”的身份又重新发生了翻转。
高专的三人忽然明白,为什么这所学校里的咒灵为什么一夜之间如此之多。人类的负面情感。悲伤、绝望、痛苦、暴力……都是滋生诅咒的温床。
失去了结界的保护,所有的平衡都被打破,咒灵们便以指数般飞速增长起来。
“怎么可以这样……”
灰原雄低声喃喃着,阳光开朗的他似乎一时间无法接受,光鲜背后却是如此鲜血淋漓的黑暗现实,一时间情绪有些低沉。
“向老师反应吧,如果他们出面,情况会改变的。”
“他们才不会管!而且就算管了,他们又能做到什么,那我要怎么办!”
那学生痛苦地喊着,掩面痛哭。
“我明明只是喜欢棒球,想要打棒球才来到这所‘日本棒球的顶点’的学校。”
“如果现在转学的话,二年级会被禁止出赛,那我只有在三年级的时候才能出场。只有一年,只有一年打棒球的时间。”
“但如果我留在这里,如果忍耐过去升入二年级的话……呜,这也没有可能了吧。”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天赋。”
“如果我像藤井君那样是个天才的话,是不是也不会受到这样子的对待了?”
“再怎么努力,我都看不见希望啊……”
“不,不是我的错,这不是我的错。”
“全都是藤井的问题。”
男生忽然爆发出的情绪,即便是稳重的七海,此时也有些措手不及。
“……欸?”
「无法理解」
而激烈的情绪已经完全占据了理智,男学生咬牙切齿地,将自己受到的痛苦与折磨,裹挟着浓浓的恶意,尽数砸向另外一个无辜的人。
这种不明不白的愤怒与怨恨,令在场的所有人瞠目咋舌。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踢猫效应,将人性之恶剥露的淋漓尽致。
“凭什么那家伙能获得优待!”
“为什么天才不是我!”
“那家伙真恶心。每天闷声不吭的样子,在装什么牛逼啊。要知道这小子该吃的苦全都被我们承受了啊!”
“如果是我的话,如果我是藤井的话,就好了。”
穿着黑色制服的娇小少年站在他们几人身后,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感觉他们中间相隔着另一个世界似的。
一之濑悠马冷眼旁观着,这种熟悉感,令他感到一阵恶寒。
『好冷啊,自己是在发抖吗?』
『明明现在还是春天吧,为什么会一直抖个不停?』
仿佛身处于一口望不见底的深井之中,井水冰冷刺骨,像是要将骨头里的骨髓也一起冻上。
那双墨黑色的眸子,原本应该装着星海般亮闪闪的光芒,此刻却无比暗沉,空洞,仿佛失去了意识般没有任何焦距,凝视着虚空。
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话音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掉落在地上。
“你这混蛋——”
一直沉默不语的一之濑悠马突然冲了上来,拎起对方的衣领怒骂。
“明明不好的人,是那群施暴者吧!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怨恨发泄到别人的身上!”
「那个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承受别人莫名其妙的恶意」
娇小的黑发少年单膝跪在地上;一之濑悠马比那个学生略微矮了半个头,却怒气冲冲地瞪着那双墨色的眸子,咬牙切齿地想要朝他的脑袋来上一拳。
那学生本能地擡起手挡在眼前想要保护自己的脑袋,却看见眼前这个陌生的黑发少年,原本一直淡漠的表情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空洞,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感。
『‘全部都是你的错!一之濑悠马!’』
『‘只不过拿了块奖牌,有什么好得意的。’』
『‘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也不会被那群家伙欺负,你知道这一年来我替你遭受了什么吗!’』
『‘……全部都是你的错。’』
『‘这是我的报复。’』
『‘——咚。’』
『血。好多血。』
『像是盛开的红椿花,一朵一朵连成一片,最后变成一片红色的海。黑色的眼珠像是花蕊,死死地盯着自己。』
『学生的尖叫,大人们慌乱的呼唤,救护车的警笛。』
好恶心,好想吐。
胃部翻涌上来的酸味,让一之濑悠马松开了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他仿佛掉入了一片泥沼,周围空无一人。
身体越是挣扎,越是陷入无底的泥沼。明明他拼了命的往外面爬,可那漆黑却不断淹没了自己。从腰到肚子,从肚子到胸口,然后是脖颈、下巴、口鼻、头顶,只剩下不断挣扎的手指。
「——我、真的没错吗?」
到了最后,连手指都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一片虚无,一动不动的泥沼表面。
“悠、悠学长?”
灰原嗫嚅着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
然而在得到一之濑悠马的回应之前,那个学生忽然睁大了眼睛,瞳孔缩小成一点,瞪着三人身后身后,嘴巴张着许久都合不上。
“啊……啊啊……”
“什、么……”
灰原雄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一股裹挟着浓浓恶意的咒力,自身后朝着脑袋袭来。心脏仿佛停滞了一秒。
大脑在感觉到危险后,立即拉响了警报,嗡嗡声尖叫着提示他们危险到来,而此时,长期训练带来的肌肉记忆,也将身体本能拉到极致。
“咚!”
灰原雄立即将一之濑悠马推到一旁,紧接着抱住面前的学生,顺势在地上翻滚化劲;而七海作为近战人员,第一反应则是拿出自己那把缠着咒符的短砍刀,反手砍向身后尚未窥见原貌的咒灵。
钝锈的短刀并未砍到三七分割点,虽然造成的伤害远不及针对地方弱点处的暴击,但是也足够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停顿了。
“前辈!”
一之濑悠马本能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弓,特制的箭矢立即附着一层淡淡的黑蓝色咒力,接下来是,“搭弓、拉弦、释放”—“搭弓、拉弦、释放”,不断重复,不断重复。
这些动作明明是刻在自己脑海中,成为肌肉上的记忆。
但是他却手抖了起来,银白色的箭头似乎分化成好几个,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好痛苦、
好恶心。
「——‘不想再碰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