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三合一)
一之濑悠马感觉就好像有人拿了个铁棍子不断翻搅着自己的大脑,混乱的脑浆仿佛快要燃烧般沸腾起来。
瞬间绷紧的神经让身体拉响警报,只剩下耳鸣声和自己几乎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的轰鸣。
怎么回事……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
【滴,正在检查游戏系统】
【%……9s#…检查完毕,未发现任何错误】
【游戏环境一切正常】
哈?喂喂喂给我说清楚啊!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切正常】吧喂!
一之濑悠马不知该做出怎样一副表情。他僵硬地坐在床铺上,身上虽然盖着温暖干净的棉被,却依然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冷从脚底涌起,顺着四肢的血管浸染全身,连带着心脏也冷却下来,脑袋一阵眩晕。
这绝对不可能!
要知道,面前的这个家伙可是上一轮游戏中的角色,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副本中!
为什么会再次见到面,不是已经都结束了吗!在上一个副本就应该全部结束才对!
大概是他在脑内的抗议声太过愤怒,系统不得不再做了一次检测。
【滴】
【系统检查完毕,已确认游戏环境一切正常】
【检测结论:本副本与上一副本,存在系统算法的部分重叠,数据包扩展显示……】
到后面就变成了一堆一之濑悠马完全无法理解的专业术语和特殊名词的各种堆叠了。
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那张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表情的脸变得扭曲狰狞,看起来像是个滑稽的小丑。
要不是太宰治就在自己面前,估计他可能会直接破防,然后指着那由数据生成的陌生天花板,吐槽力全开地骂上一刻钟。
面前的太宰治像是没有发现自己的一样,趴在床边哼着不成曲的调子,鸢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眼中的笑意却不及眼底。
一之濑悠马扭曲的表情僵住了,心中还留存着一丢丢比花生米还袖珍的希望。
……既然是正常的话,那先检查一下角色面板吧……
【检查角色数据面板】
【太宰治
简介:神秘的黑发少年,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
信任值(???/100)怀疑值(??/100)】
满屏幕的问号糊了一之濑悠马满脸,让他安详地闭上了眼。
鬼个神秘的啊!他在心里忍不住吐槽。要知道这家伙的过去,这里最清楚的就是一之濑悠马本人了。毕竟两个人在上一个副本里相处了那么久,时间的记忆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
不过……太宰治居然不是红名,而是和普通中立阵营灰色不同的深灰色,一之濑悠马从未见过,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还以为对方一定会仇恨自己的……
一之濑悠马想起了自己在游戏最后对对方所做的事,背脊一阵发凉,而后颈处顿时流下几道冷汗,融入衣襟之中打湿一片。
不,那是绝对吧。
一之濑悠马缓缓地擡起头,对视上太宰治的双眸。对方没有眨眼,似乎担心自己眨眼的瞬间他就会逃跑一样——那个眼神,就好像锁定猎物的毒蛇,下一秒就要把他囫囵吞下腹。
他忽然觉得自己嘴巴像是好几天没有喝水般干渴,本能地吞咽下一口唾液,喉咙却像是被粗粝砂纸剐蹭过似的,无比泞涩。
毕竟自己曾经的确是想要杀了他的,那么对方同样想要杀了自己,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吧。
真该死,天道好轮回,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自己了。
——如果死亡回档的话,能避开这家伙吗?
一之濑悠马拼命地思考着,想要从中找出一线生机。他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自身体此时无比的僵硬,原来恐怖压抑的氛围让他忘记了怎么驱动自己的身体,尽快逃离这个危险的空间。
太宰治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病床,膝盖跪在他的身侧,那双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捧起他的脸颊,像是对待自己最珍贵的宝物一样,怜悯又小心翼翼。
而悠马却忍不住颤抖起来,颤颤巍巍得像只刚出生的小羊羔,仿佛对方捧着脸蛋的手掌,下一秒就会狠狠扼住自己脆弱的脖颈。
这回,他彻底看清了这位曾经的「弟弟」的脸蛋。
面前的黑发少年长大了不少,和记忆中的形象似乎有所不同。他身上不再是传统的和服或者行灯袴,一件沉重又漆黑的长款西装掉在地上,身上只有薄薄的白色衬衫,衬得他本就偏瘦的身材看上去更为羸弱。
而那张长开了的脸蛋比小时候更加精致漂亮,倒也不显得阴柔,是女性们最中意的美少年形象。只可惜整张脸却又被厚重的绷带挡住了大半;那只琉璃般漂亮的右眼也掩盖之下,再窥不见光明;而另一只裸露出的眸子,却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如同黑夜般消散不开的阴郁气息。
其他裸露出来的皮肤,脖颈、手腕、因为动作拉扯而露出的腰肢,也都或多或少缠绕着绷带。
夏天的时候应该会很热吧。
一之濑悠马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道。
意识到他的走神太宰治轻笑着,垂下脑袋,将自己的额头抵上悠马的额头,像只撒娇的小猫般亲昵地蹭了蹭。
在过去津岛家的时候,太宰也经常这么做,在恶劣地逗弄完自己后又可怜兮兮地跑来撒娇,最后用脸蛋蹭蹭他的掌心,用甜腻的嗓音请求自己不要再生气。
靠得这么近,悠马甚至可以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气味中,混杂着那股微弱的血腥气,以及些许刺鼻的硝烟味。和记忆中的清茶味道截然不同。
——是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对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是偶尔喜欢捉弄人的听话弟弟了。
“好久不见啊,有想我吗~”黑发少年声音缱绻,看向他的那双鸢色眼眸柔情似水,却也令人不寒而栗,“我可是很想你呀,兄·长·大·人~”
那声“兄长大人”像是毒蛇吐出的信子,在悠马的耳边嘶嘶作响;又像是一声咒语,将他桎梏在原地。
一之濑悠马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空气黏稠得像是漆黑的沥青,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为什么不说话呢?阿啦,是在害怕吗,兄长大人?因为在你眼里,我现在应该是一个死人才对吧。”
似乎是意识到他的沉默,太宰治捧着脸颊的手不断下滑,修剪整齐的指甲剐蹭过面前人的肌肤,最后停在了不断跳动的大动脉处。
指尖轻轻搭上,隔着那块单薄的皮肤也能感受到底下的血脉跳动着,那是血液奔涌循环的生命力。
面前的人,是活生生真实存在的,不是异能力的作用,也不是自己的癔想。
太好了,不是在做梦呢。
黑发少年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切。他轻声说道。
“还记得那首童谣是怎么唱的吗?‘拉手手,牵勾勾,说谎的孩子吞千针’,”
“明明兄长大人答应我过的事,会实现我的心愿。而我在车站真的等了好久好久,却没能等到兄长大人啊……所以我就一个人先上车了,当背后的门被拉开的那瞬间,你知道我有多期待吗?”
“我以为是兄长大人终于追上来了,结果来的人却是列车员先生——不,应该说是可怕的杀手先生。”
“骗人精。”
“撒谎怪。”
比起差一点死在自己手里这件事,对方看上去更怨恨的,似乎是自己没有遵守承诺。
太宰治在心中嘲讽地勾起唇角。但自己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血液里的确流着是津岛家的血液,肮脏得比地底流淌的石油更为漆黑。
“……其实我当时也有想过,或许随着兄长的心意,就这样死去好像也不错。可不知道为什么,结果就像这样,我还是活下来了,依旧痛苦地活着这个腐烂氧化的世界中。呐,人为什么要活着呢,「生」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告诉我吧,兄长大人……这次你还想要杀掉我,也没关系哦。不过在此之前……”
太宰治的手指在悠马的脖颈处不断摩挲着,手腕时不时地蹭过锁骨,粗糙的绷带刮过皮肤留下淡淡的红痕。
温热的吐息轻轻扫过鼻尖,他的脸凑得很近,两个人的动作看上去像是热恋中的情侣般。
但在一之濑悠马的眼中,对方看上去更想要从物理层面上吃了自己,哪来儿什么暧昧,只剩下来了翻车后的惊恐与畏惧。
完了完了,不会真的要被对方掐死了吧——
神啊,不管是谁现在来救救自己吧!
一之濑悠马心中的小人捂住了自己那张脸,大声喊着,病急乱投医般胡乱做着祈祷。
或许真的有神明听到了他在心中的祈祷,下一秒,一之濑悠马眼前忽然被暗红色的光芒遮盖。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熟悉又狂暴的力量包裹着,虽然气息危险,但在包裹着自己时却又小心翼翼的。
咚——
太宰治径直飞了出去,撞上背后的墙壁时,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低响,而身体的主人似乎也因此闷哼一声,顺着已经呈现出蛛网状裂痕的墙面滑下,勉强依靠着。
这一下估计肋骨断了两根吧。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想。对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做完评估后,他慢悠悠地擡起了头,看见造成自己肋骨断裂的家伙正瞪着自己,收回了刚刚踹出去的腿。
啧。是养的小狗来了。
中原中也那头赭红色的短发在异能力的作用下,在空中上下飞舞着,除了悠马周围外的地砖顿时开裂下陷,如同潮水般朝着周围不断蔓延。
周围的空气似乎比之前还要降了两个度,恐怖的杀气四处弥漫着,几乎肉眼可见。
“绷带混蛋,你·他·妈·的要做什么?”
中原中也听见自己一个字一个字从咬紧的齿缝中挤出。要不是看在之前这绷带混蛋帮过忙,他估计会直接省去询问这个步骤,直接将对方用重力碾成肉泥。
不过刚刚那一下,也没见得他收敛多少力道。
一日前,即使那个绷带混蛋说自己已经发动了异能,悠还是昏迷不醒。
之后中也将悠背到了这里,那家伙就跟只烦人的苍蝇似的,一刻都不肯从悠的身边离开,搞得他烦躁不堪。
——当然,他自己也不放心这么个陌生人呆在悠的身边,结果就刚刚出去洗毛巾的工夫,回来之后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中原中也忽然想起来,太宰治之前说的那段没头没尾的话,更让他摸不着头脑。
『‘大概是睡觉吧,和从前一样呢,怎么都喊不醒……’太宰盯着悠的睡脸,‘实际上,我有一个兄长。我们一起生活了很久,直到十二岁的时候,我们才分开……然后我便再也找不到他了。’
中原中也斜了眼坐在床边的太宰治,即便是说话,后者的目光也没有离开过床上的人。
‘呐,中也知道兄长大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有些别扭,口是心非,但是很可爱的家伙,以及——一个撒谎精。’
说到最后,他似乎在轻笑。中原中也狠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啧。对你和你兄长的事情没兴趣,少和我说。’
他对别人的私事没有任何兴趣,也懒得管,更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说这个。怪恶心的。
太宰笑了笑,不再开口。』
这家伙是想要杀死悠吗?直觉告诉他,对方对悠并没有任何敌意,不然他也不可能放任二人单独相处。
……啧,果然还是不能让悠离开自己的视线内啊。
中原中也钴蓝色的眸子闪过一抹暗色。
他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挡在悠的面前,像是对入侵领地的不速之客发出警告的狮子,声音冰冷。
“下回就不是把你踹飞这么简单了,太宰。”
看到中原中也后,一之濑悠马心中不是为何升起一股安心感,这让他松了一口气。不过面前太宰治的惨状,让悠马忍不住连连吸气。
“……不过倒也没必要这么狠吧。”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眼神中闪过一丝微妙的复杂,却被中原中也敏锐的捕捉到。赭发少年勉强克制住自己心中如同野兽般翻涌的暴躁情绪,低声问道,
“喂,你认识那个绷带混蛋?”
这样就说得通了,为什么对方对悠会这么上心。即便如此,中也心中也是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一之濑悠马露出了死鱼眼。
好问题,送命题,你可真会问啊!
怎么解释?自己曾经背叛信任、对其下过黑手的可怜「弟弟」君?不不不,开什么玩笑,绝对不能这么说吧!只有自己是「玩家」这件事是万万不能暴露的啊!
一之濑悠马脸上看似没有任何波澜,但是心里的小人其实早就扭曲起来,疯狂地挠着脑内那面并不存在的墙壁。
能作出的答案只有一个了——这种情况,就算被打死也绝对不能承认啊!承认的下场只会更惨好吗!
他深呼吸一口气,此时此刻自己后背正冷汗狂流。悠马努力克制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声不要露出来,惹得其他二人注意。
系统,[强制冷静]最长可以持续多长时间?他在心中小声询问道。
【无法给予准确答案,视玩家的精神状况而波动。】
没关系,既然如此那就先开着吧,开到它自动结束为止。
【……[强制冷静]开启】
平时对玩家不管不顾主打一个放养的系统这次难得同意了他的要求。经过一秒钟的推演预算,系统介入,出手干预——虽然明明眼前这个微妙的局面就是游戏本身带来的。
随着滴地一声轻响,心脏的跳动逐渐平缓,一之濑悠马睁开那双彻底冷静下来的墨眸,盯着太宰治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不认识。”
他也没有完全在说谎,擂钵街的‘织濑悠’并不认识太宰治。
太宰治闻言擡起头,对上了一之濑悠马平静如水的眸子。
不知怎得,他感觉自己像是呆在一个狭小漆黑的井底,浑身被冰冷的井水浸泡着,擡起头,那狭小的井口原本还能望见月亮,却被人投下无数的石子一点点填了起来,连最后一抹光亮都消失了。
……哈,真过分。
说什么不认识啊,你是想告诉我,我们一起在津岛家的记忆全都是假的,不存在的吗?还是说已经忘了我,扭头开开心心地和别的人在一起了吗?
一之濑悠马身侧的中原中也瞥了一眼他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异常。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抓了抓自己的柔软的后发。
“哈……既然这样,你没事就好。”
说着,他不再去管地上的太宰治,转身看向身后的一之濑悠马。
“那我们回去吧,悠。”
咕。
脑内什么东西断裂了。
“……啊~啊,叫得可真亲密呢。”
太宰治轻笑一声,从地上坐起身,丝毫没有在意周围猛然下沉的地面。
他的脸上被四散乱飞的尖锐石子划破了几道口子,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衣领下的绷带上,浸染成淡淡的绯红。
杀意。
名为「嫉妒」的火焰快要将他全身点燃,一向冷静自持的脑袋此时也塞满了恶劣又糟糕的情绪,浓浓的恶意从太宰治的身上散发而出,成为吞噬一切的黑兽,将周围的光明一起拉入黑暗。
中原中也皱起了眉。
他敏锐地察觉到那股杀意并不是朝着身后的悠,而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家伙想要杀了自己。
为什么……但是懒得管了。
流淌在血液内的战斗因子在外界杀意的刺激下战栗跳动,中原中也半眯起眼睛,钴蓝色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嗜血的血光。
在他的操控下,身边的病床和床头柜等大型器物如同风筝般,漂浮在半空中。虽然中原中也的异能力在太宰治的「人间失格」面前不会起任何作用,但异能力解除后,物体本身带来的伤害可是无法避免的。只要主人微微一摆手,那些重物便直接落在面前这家伙的头上,让这混蛋的脑袋开花。
“喂!你们两个到此为止吧!”
一之濑悠马咬着牙,自中原中也身后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示意他停下。
话音刚落,太宰治头顶上的那堆重物顿住空中半秒,随后飞向了两边,撞上墙壁后停下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嘁。”中原中也轻啧一声,双手插在口袋之中,瞥了一眼地上的太宰治,“算你捡了一条命。”
“呵呵,死在悠的手里我倒是求之不得,但要在死在一个小矮子的手里,未免太恶心了,想想就让人想要吐出来。”
“哈?你说谁是小矮子,绷带混蛋——”
“噗,看来你对你自己的身高很有自知之明啊……”
“我还在生长期好吗混蛋,你这家伙给我等着,绝对要把你碾碎!”
中原中也气得弹舌音都出来了,两个人又是一副快要打起来的摸样。
“哦呀,那就试试看嘛,小矮子。”
“——你也给我闭上嘴吧!真想把这里拆掉吗!”
太宰这家伙嘴巴的恶劣程度怎么从小到大都没改过,倒不如说比之前更加欠揍了。悠马一时间忘记了对太宰的忌惮与恐惧,咬牙切齿地吐槽着。
听到熟悉的怒骂,太宰治眨了眨眼睛,原本与中原中也对话时的面无表情摇身一变,脸上顿时洋溢着灿烂闪亮的笑容。
“既然悠酱都这么说了……”
一之濑悠马被对方甜腻腻的声音恶心得涌起一胳膊的鸡皮疙瘩,一旁的中原中也表情也跟吃了苍蝇似的。
“别那样叫我!”
“什么恶心的称呼!”
“诶~难道说悠酱想要听我喊你‘哥哥’或者‘兄长大人’吗?”太宰治无视了中原中也,说着,“我倒是不介意啦。”
“给我滚远点。”中原中也厌恶地瞪了一眼太宰治,面色不善,“少来套近乎。关于上次的事,我帮你解决敌人,你帮我解除羊成员身上的异能力,已经一笔勾销了,绷带混蛋。”
“我才要说这句话才对吧。”太宰眼神漆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恶心蛞蝓……”
……等下,你们两个怎么又开始了喂!
一之濑悠马觉得自己的脑袋一个比两个大,有一种回头看发现自己房子着火的既视感。
而且这火势还不是一般的大。
在二人争吵之际,一之濑悠马环视了一眼四周,发现这并不是在「羊」的基地,看上去则像是森医生的诊所。
然而现在这里和记忆中诊所的样子,已经有了很大的出入——已经爬满了裂纹的墙壁以及惨遭中也异能力蹂躏的家具们,七零八落的到处都是。
一之濑悠马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过了半晌,他如同生锈了的机器人一点点把头转了过来,看向了中原中也,后者尴尬地把头扭到一边,错开视线。
有时候他确实管不住自己的脾气以及下手的力度。
完蛋了,他和中原中也不会要把自己赔给森医生打工?
不不不,说到底,太宰那家伙拱火也占了一大部分原因,不能全怪他们。
“啊,这些不用悠赔哦,就算要赔也应该那边搞破坏的小蛞蝓赔。”
“蛞……你才是蛞蝓呢,不对,你应该是恶心的青花鱼才对!”
“易爆易怒是长不高的前兆哦,小·蛞·蝓。”
一之濑悠马揉了揉眼眶,声音充满了疲惫,“行了,之前先告诉我我失去意识后发生了什么事,说完你们再接着吵吧。”
两个人总管闭上了嘴。太宰治如同狐貍般眯了眯眼睛,笑着说道。
“可以哦,悠已经昏睡了一整天,肚子也很饿了吧。不如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说怎么样?”
“我拒绝。”中原中也皱眉,抢在一之濑悠马的面前,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太宰治的提议。
他早就看这混蛋不爽了,几乎一秒钟都不想和这家伙多呆。而且……
中原中也的直觉告诉他,悠和这个绷带混蛋之间的关系肯定不像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而悠却又说自己不认识对方……可以的话,他并不想怀疑悠,既然悠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再去探究。
可心中翻涌起的古怪情绪,如同一根骨刺般,扎着他烦躁不堪。
太宰治耸了耸肩,“小蛞蝓不想去就不去呗,我也没在邀请你。反正只要悠来就可以了……”
“悠,你也别去了!”咬牙切齿。
“啧啧,小狗狗别乱叫了。我在和你的主人说话呢。”
“你这家伙……果然还是把你揍到说不了话来得更为痛快吧。”
中原中也黑着脸,把自己的拳头关节捏得嘎吱作响。
一之濑悠马觉得自己牙疼,可以的话,他真不想再在太宰治面前呆着了,能溜就尽早溜掉。
但他又太了解太宰治了。一旦在这家伙面前露出胆怯或是想要退缩的意思,对方就会像是下围棋一般,强势地把你所露出的地盘拆吃入腹。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e,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退烧后还留存有后遗症,脑袋怎么还这么疼。悠马叹了口气,在二人的视线中,慎重地做出了回答。
“走吧。”
——他不能就这样在太宰治的面前表现出忌惮。
“事先声明,我只请悠酱的那份哦,小蛞蝓的那份自费~”
“滚一边去。”
临近晚餐点的餐厅向来是人满为患。下了课的学生党或是没有功夫自己做饭的可怜社畜们,大多都会找家店解决自己的肚子问题。
店里的人多,好在后厨出餐的动作也快,没有让他们等多久。
太宰治瞥了一眼,嘲讽道。
“蛞蝓的话还需要吃肉吗?吃菜叶子就足够了吧!”
“你信不信我把可乐浇你脑袋上?”
两个家伙就像擂钵街半夜里争抢地盘的野狗一样,在耳边吵个不停。一之濑悠马低头看着面前的炸鸡和可乐,心中复杂。
这家伙居然还记得……
不要再想之前了,上一个副本的事情已经过去就不要再纠结,先面对眼前这个副本的任务再说吧。至于太宰治,只要他不干扰到自己做任务,能无视就无视,用平常心对待就行。
做完心理建设,一之濑悠马拿起面前的炸鸡,咬了下去,冰块脸也稍稍融化了。
油脂在舌尖上爆开的快.感,果然无法拒绝!
要知道以擂钵街的条件,能吃上饭就已经是一件值得感到幸福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一之濑悠马有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
怎么两个副本一个贵族大少爷一个贫民窟孤儿,能吃上个炸鸡可乐都成了件艰难而又幸福的事啊喂!
“好吃吗?果然还是很喜欢吧。”
太宰治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脸上笑盈盈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之濑悠马的脸,观察他的表情变化。
他怎么又开始发疯了。悠马都以为这事快过去了,结果对方又来了这句,令他如坐针毡。
“我从之前就想说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中原中也靠在沙发的靠背上,冷冷地说道,“这家伙,不是你的兄长。”
“不会的,”太宰治笑着弯了弯眼眸,“关于这点,我是不会认错的。”
“我和悠从来没有分开过。”
“那又怎么样呢?谁又能保证这个世界的事物都会是真实的呢?”
啊啊,两边都不想帮。一之濑悠马一脸头疼地放下了手里的事物,立即转移话题,“好了,太宰,可以和我说明情况了吧。”
“唔,要说什么情况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吧?”太宰治想了想,“简而言之,有异能力者……需要我说明异能力者是什么吗,应该不需要吧?那我就继续了。最近有个异能力者在横滨搞事,利用「羊」的成员传播自己的异能,效果你应该很清楚吧?”
“然后就是你和旁边的小蛞蝓摸到了敌人老巢,接着你昏过去了,我和小蛞蝓把敌人解决了,嗯,就这么简单哦。”
一之濑悠马嘴角抽了抽。不要把之前的剧情概括一遍说出来啊喂!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太宰治笑了笑。
“不过……悠倒是昏睡了整整一天哦。”太宰治托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道,“其他人解除异能后几乎立即恢复了,但是悠一直睡着,怎么叫都叫不醒,所以只好先把你搬到森先生的诊所里去了。”
要不是那个小矮子一直盯着,他倒是想试试看童话书中所说的“真爱之吻”能不能解除“睡美人”的诅咒——当然也就是想想啦。
“等一下,你认识森医生?”
“算是吧。”他面不改色地回答。
毕竟从名义上来说,他应该算是那个黑心老板的弟子。不过,森先生的重心一直都是放在「重力使」身上,但对羊之王也没有刻意隐瞒……但之前为什么一直没发现悠就是「羊之王」呢?
太宰治咬了咬纸杯上的吸管,眼神微暗。
“这次异能力者在横滨的暴走,是有人故意而为之的,有不少组织因为那家伙而覆灭——利用第三者的力量铲除异己,坐收渔翁之利,是商人们最常使用的手段。同时,有些人对这件事心知肚明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万事万物需要一介平衡。”
这可是小时候他们一起上课时学习过的内容。
一之濑悠马也认真思考起来。
看来太宰治是从森医生那边得到的消息才过来的。森医生前段时间便从擂钵街离开了,是因为得知这个消息后选择撤离的吗?唔,这不重要了,反正「羊」只是在大人物们计划中被利用的棋子。
如果说告诉我是因为「羊」在这起事件中属于被利用的倒霉蛋,那为什么要告诉太宰治?那只能是相关人士了吧。不过涉及到异能力者的相关人士,不是政/府的人,那只能是横滨这里的“特产”了……
……呃,应该不会吧?
——显然,他对自己立fg的能力缺乏正确的认知。
一之濑悠马一边想着,一边无意识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炸鸡,咀嚼后咽下,给自己的大脑补充能量。
“嘴角沾上了哦~”
太宰治微笑着,朝着坐在自己正对面的眼镜少年说着。
一之濑悠马擡起头,却被对方伸手碰了个正着。太宰治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手指纤细修长,看上去就是钢琴家才会有的手。然而这么一双漂亮的手,却在拇指的下节指肚、以及食指两侧生着一层薄薄的茧子。
这个位置很特殊,是经常握木仓、长期练习扣动扳机才形成的。
他在姐姐的手上也看见过。
一之濑悠马愣神之际,感觉的自己的嘴角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是手指的指腹。太宰治的眼神温柔,一点点擦去了他嘴角沾上的食物残渣。
砰——
一之濑悠马被那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不只是他,店里的其他客人也下意识望向声音的源头。
只见中原中也面无表情,钴蓝色的眼眸中满是阴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如同被指染地盘后的野兽般的凶意。他手中的纸杯也被捏扁了形,里头深褐色的可乐液体也顺着手指的缝隙滴了下来,流得到处都是。
“把你的狗·爪·子拿开。”
“哦呀,吃味了吗?”
中原中也直接黑着脸,手中的纸杯覆盖上一层深如黑色的暗红异光,朝着斜对面那个黑色脑袋砸了过去。
然而太宰治也没想象中那般无能。他敏锐地偏过脑袋,又在那块硬如炮弹的纸杯团从脸侧划过前,眼疾手快地伸手,轻轻碰了一下纸杯杯身边缘,那纸杯团便失去了异能力的控制,变得绵软无力。
太宰治瞥了一眼那团纸杯,轻飘飘地说道。
“真是危险啊,如果不是我而是别人的话,脑袋应该直接爆开了吧。”
中原中也直接一脚踩在桌子上,揪起太宰治的衣领拽到自己跟前。木质凳腿在瓷砖上拉扯,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赭发少年冷笑一声,“你该感谢你的异能力救了你一命。”
“啧,和你这种只会使用暴力的肌肉笨蛋真是无法沟通。”太宰治皱起眉,声音之下藏着浓浓的厌恶之情。
“和你这种青花鱼也没什么好说的,直接让你成为一堆肉酱怎么样?”
三个人之间一触即发的氛围显然也惹起了其他客人的注意,然而店员们大概是忌惮于这边的低气压,只敢偷偷观望,犹豫着自己是否要上前提醒——前提是自己不会卷入这场混战中。
“够了!别再把这里拆了,中也,停下!”情急之下,一之濑悠马不得不拔高音量。
而中原中也真的便如同扯住项圈的牧羊犬猛地停住,随后松开太宰被扯得皱皱巴巴的衣领,坐回原位。
“……真是听话的乖狗狗呢。”
太宰治眼神微暗,声音之中带上了几分不知是嘲讽还是嫉妒的讥笑。
“算了,中也我们回去吧。”一之濑悠马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抱歉,店员小姐,这边可以帮忙收拾一下吗?”
……再吃下去估计要直接吃席了!
太宰治走出店门,却发现两个人并没有离开。
一之濑悠马背靠在店门旁边的墙壁,而中原中也明显是被支到不远处,虽然双手插兜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但还是乖乖站在树荫下等着自己的同伴。
“悠,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太宰治温柔地看向一之濑悠马,满怀期待地问道。
“……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不要向你背后的组织提到我和中也参与这件事,「羊」并不打算参与你们还有你们背后那群大人物的权利的纠纷。”
“再说了,功也好过也好,这本来就是交给你的任务,少把我们牵扯进来。”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都算是「羊」的首领。树大招风,过于强大的力量会遭人觊觎,相对应的,不匹配的那部分也会被剥夺。只靠中原中也一个战斗力,对上认真起来的组织还是相当艰巨的。
——至少不能让「羊」毁灭在别人的手上。
“只是这样吗?”
“当然,如果你要是和背后的大人物说其实也无所谓。”那他的计划也要做出修整了。
“……我不会说的。”太宰治沉默了一瞬,然后笑了笑,“那好歹也得给我一点报酬吧。”
“说吧,「羊」会努力把你要的报酬给你的。”
“唔,这样就可以了。”
中原中也双手抱胸依靠在树干上,余光还是警惕着炸鸡店门口的情况。直觉告诉他,那个绷带男对悠没有敌意,可他还是放心不下——而且不知道什么,那混蛋对自己的敌意很大。
不过也是半斤对八两吧,他看着对方那张欠揍的脸也是相当的不顺眼。
不过很快他就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悠让这两个人单独谈。
不远处的炸鸡店门口,两个年龄相仿的黑发少年不知说了什么,只见那个浑身裹满绷带的家伙忽然抱住了自己的同伴,像是要嵌入血肉中,与自己融为一体。
太宰治的双手从一之濑悠马的胳膊下方穿过,轻柔地环抱住眼前这具瘦弱的身体。他将脑袋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消瘦的下巴硌得悠马生疼。
之前肋骨断裂的地方不断散发着阵阵刺痛,但他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听见胸腔内的心脏依旧跳动着,一下又一下,富有生命力。
太宰治眷恋地感受着对方身体的温度,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活着的。
他在悠的耳边,轻声低语道。
“这回,无论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所以,
再也不可以把我抛下了。
宰→中:去死
中→宰:去死
悠:……让我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