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阁沐月 作品

归山

归山

钱匀此时在一旁冷笑道:“你想的倒是简单,你以为你将女儿送来辰墟,便就能保她平安了吗?你是否知道你给你女儿找的那保姆早就联合了冬尘国的人,每晚子时,会有好几个蒙面大汉进到那个宅子。你女儿可是住在那宅子中,冬尘人是什么人?冬尘人几乎就是畜生!你难道愿意让你的女儿以后都生活在这样危险的境地吗?你把这称为安全?”

钱匀自己有两个女儿,自是对韦一星这样不负责任的父亲有着天然的不忿。

韦一星似是一愣,就好像他此前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只是下意识地以为,既然自己所作之事必让自己深入险境,很可能最后也保不住这条命,因此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将女儿带到安全的地方。

他皲裂的嘴唇动了动,轻声说道:“他们说……会善待心心,我……”

程绪宁打断了他:“你被仇恨蒙住了双眼,你这样根本无法替你姐姐和你大哥报仇!你不仅害了自己,你还害了心心!你已经背叛了朗月,冬尘人通过辰墟拿到密道位置,你以为到时候死的只会是尹弈吗?”

见他还是冥顽不灵,程绪宁厉声问道:“你可知冬尘将会屠戮朗月?朗月靠着给天岳供给军备,这才站稳脚跟,你以为冬尘只恨天岳,不知朗月在天岳背后出的力吗?以冬尘人那般德行,若有机会,自是会将朗月人杀个精光!你为了报仇,就想让所有人都一起给尹弈陪葬吗?你觉得这真的是你的大哥和你的姐姐想要的吗?”

韦一星闻言擡头,他看起来十分惊讶:“可是,可是我已经修改了密道,我也安排了机关,若是他们按照原来我所说的路线进去,必然会全军覆没被毒死在矿道之中!”

程绪宁有些可怜地看着他,这韦一星虽是贵为司铎、被先皇后视作亲生弟弟一般,可他实在是一个难得的蠢货。

若是想要除掉尹弈,又何需这样勾结外敌,用这么迂回的法子?他自己也说尹弈是他姐夫,他但凡有心,毕能找到机会亲自动手。他如今这样,不过只是因为自己又想报仇,又可能与尹弈多少有些感情,因此无法自己亲自动手。

若他真的下定决心要除掉尹弈,为先皇后和国舅爷报仇,事到如今恐怕也已经惊动了尹弈身边的鬼祀,早早失了先机。

更蠢的是,他如今这般,一会儿决心报仇便马上与贼人勾结,可叛国判到一半,又突然回过神来反悔。

韦一星好人和坏人全都做不彻底,最后只会迎来灭亡的命运。

他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心心,更是害了朗月。

程绪宁现在完全明白了,冬尘潜入辰墟,意图绕过渊海直达天岳腹地是真,而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朗月,也是真。

只是,还有一个谜题尚未解开,不知道这个问题,韦一星是否会知道答案?

程绪宁开口道:“韦大人,你此前所说,朗月皇帝与辰墟暗中勾结,此事,你是从何得知的?”

韦一星叹了口气说道:“这是我在详神秘境中亲眼所见……”

程绪宁严肃地问道:“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那些片段早就已经深深刻在韦一星的脑中,就是想忘也忘不掉,他缓缓说道:“尹弈深信方术师,他身边总是跟着好几个能人异士,那些人知晓尹弈的弱点,是以他们引荐了辰墟鬼祀,我在详神秘境中所见,尹弈问他们朗月如何才能真正摆脱弱者的身份,成为在背后操控大国的幕后黑手,成为更强大的存在?鬼祀听闻此言,只说若他想要达成所愿,就只有一个方向,然后……他就幻化出了月华散的样子。”

月华散,是朗月可以成为脱离大国桎梏的钥匙?甚至,还能让朗月成为可以在背后操控大国的真正强者?

所以这就是尹弈真正要的,他想要成为天下的王,想要真正站在权力的巅峰。

他从前被迫害不得已逃出了自己的国家,他遇到韦如月,在他们的帮助之下将朗月建立为一个国家,他终于如愿以偿成了国君,而现在,他想要曲线救国,完成他最初的梦想。

这就是他与辰墟鬼祀勾结的原因?

程绪宁开口问道:“月华散?月华散功效不过平平,只算得上能给人续上几天命的药物,这东西如何可以让朗月操控大国?”

韦一星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详神秘境中的画面只是让我得知,尹弈答应了辰墟鬼祀的提议。”

程绪宁又问:“所以,这就是如今月华散开始流入了天岳和晋群的背后原因?”

韦一星停顿片刻才说:“流入天岳和晋群的,是程清倩过去制作的月华散……除了先皇后和程清倩之外,朗月目前,还没有第三个人可以研制出月华散来。”程绪宁和钱匀闻言相视一看,心中满是疑惑:“若是现在流通在市面上的月华散是我母亲过去所制作的,那么后续朗月如何通过月华散去控制别国?这东西岂不是已经失传了?”

韦一星置若罔闻地摇摇头道:“辰墟鬼祀可能有后招,可是这我就不知了。我只知道,我已经暴露,我害了朗月,我也害了我自己的女儿,我没能为大哥和姐姐报仇……我就是个废物。”

后头的话已经不必再听,程绪宁和钱匀渐渐退出屋子,关上了房门。

他们瞧见不远处心心正在与虎丫一起玩,心心甚是机灵,看到程绪宁他们要与父亲谈话,早早就退出了屋子。

程绪宁看着这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娃儿,没有母亲,又有着这样一个愚蠢至极的父亲,心里十分同情她。

***

一闲庄。西苑。

程绪宁随钱匀一起回了庄子,钱匀留她喝茶,看样子是要和她好好商议一番。

韦一星今日应是已经把能说的、不能说的,以及他所知道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事实摆在眼前,冬尘意图发动战争是真,冬尘打算先屠朗月、再直指天岳腹地也是真。

朗月国君为了以小博大,最后引狼入室,而根据韦一星所言,辰墟鬼祀似乎行为相互矛盾,难道他们也有内乱?

钱匀正在泡茶,程绪宁坐着反复考虑,不等钱匀说什么,程绪宁便开口问道:“钱叔,辰墟的鬼祀是否是一条心?”

钱匀泡茶的双手一滞,笑着说:“程丫头问问题总是直接就能命中红心……”他转过身来看着程绪宁的眼睛回答道:“不是。”

程绪宁此前对辰墟鬼祀了解甚少,小书房也未有详册记载,她唯一知道的是鬼祀不会离开辰墟圣地归龙岭、鬼祀负责祭祀,还有就是杨一闲曾经所说,这些鬼祀行事乖张,而辰墟这些祭祀之术甚是邪门,遇到这些人不要招惹,也千万不要去辰墟国西边。

杨一闲不在这里,书中又没有答案,若是她想要获得什么消息,唯一的渠道只有钱匀。

程绪宁对着钱匀说道:“钱叔,小书房藏书众多却不曾过多着墨于鬼祀,你若是私底下知道什么消息,如今可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全都告诉我吧!”

钱匀拿程绪宁没办法,他叹了口气,将茶汤倒进杯中置于程绪宁面前,这才幽幽说道:“也不是有意瞒你,只是这些神鬼之说向来邪门,先生的学问也并不在此处,所以我们这才总是避而不谈。”

钱匀坐下身来喝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道:“鬼祀分为三派,上青、归山、云敛……若我所料不错,这能灵活运用详神秘境的,应是归山,而这归山,恰巧正是不能离开归龙岭的那批人。”

程绪宁喝了一口茶:“鬼祀为何要分为三派?三派各有什么联系和差别?”

钱匀将左手搭在右手之上,平和地说道:“上青是最为纯粹的鬼祀,上古之时上青族人便与巨龙立下誓约,发誓等来龙醒以重振龙族圣光,对于上青而言,他们只在乎龙醒这一件事,是以这是一群真正只关心龙族的鬼祀,传闻他们之中的一些人血脉与常人有异,但上青不管俗务,极少露面,没什么人真的见过他们,他们也并不在归龙岭那儿待着。”

程绪宁在心中将这些全都记了下来,然后又问:“那归山和云敛呢?如今我们已知归山鬼祀用详神秘境分别接触了尹弈和韦一星,可是他们看上去分明是代表了两派。找到韦一星的那一派,试图离间他与尹弈的关系,从而打开月矿密道放冬尘大军进去,看起来像是希望天下大乱。而找到尹弈的那一派,好像另有别的目的?难不成他们还真的打算帮朗月制衡大国?我可不信他们大费周章只是因为好心。”

钱匀对程绪宁的话颇为赞赏,他饮了一口茶:“归山鬼祀精通详神秘境法术,我此前以为他们只是忙于在虚空之境用灵眼祭祀,可现在看来他们的法术越来越强大,已能于千里之外调动分身与人取得联系,还能调用他人的记忆,甚至将人拉到详神秘境来播放回忆片段给人看。这术法甚是邪门,毕竟再精妙的说辞也比不过眼见为实啊,是以归山鬼祀最易蛊惑人心。

而云敛从古至今便最为神秘,相传这群人早就隐入昔山修行去了,我只知道他们的目的是要开通天地气脉,好让上古龙族重回云林大陆。”

程绪宁喝了一口茶,心道:这三派,怎么听上去像是在各忙各的。

程绪宁擡起头来看向钱匀:“钱叔,这三派鬼祀听上去关系不怎么亲近啊。上青不管世事就等着龙醒出现,云敛忙着在山里开通天地气脉为龙族复归提供条件,只有这个归山……感觉很不老实,可接触尹弈和韦一星的分别又是两拨人,难不成这归山当中还分不同派系?他们分那么细?”

钱匀认真想了想程绪宁的话,可又表示自己无从判断,他总结地说:“归山鬼祀似是在搅乱池水,目前并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不管如何,朗月与冬尘一战已是无可避免了,若是朗月失守,战火一定会蔓延到天岳。”

钱匀此话说到了重点,程绪宁终于下定决心将自己心中所想告知钱匀:“钱叔,我想回朗月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