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弈
程绪宁直接说明来意,希望韦一星配合他们,将所有情报都尽数共享。
韦一星一开始并不想说,可程绪宁一句:“因为我是程清倩的女儿,我是朗月人。”便将他整个人的思绪都定住了。
“你是?你是……”
程绪宁点点头。韦一星有些不可置信地打量着女孩儿:“可是,你不是……你不是失踪了吗?”
“我失踪了?谁与你说的?”
看着韦一星有些语塞的样子,程绪宁似是了然于心地点点头道:“定是我那叔母所说,是吧?”
程绪宁平静地为自己三年前的结局盖棺定论:“我掉下了悬崖,然后我就没有再回去。”
韦一星看着程绪宁的神色有些唏嘘:“没想到我还能见到程清倩的后人。”
程绪宁神色一冷:“为何你会在这里?为何心心会在这里?”
他看起来心中疑惑,程绪宁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利索地说道:“我在小巷偶遇心心时,我瞧见了她袖口的朗月宫绣。”
程绪宁严肃地问道:“你们宅子里头的女人甚是可疑,每到子时,便会有几个蒙面大汉进入家宅,不等天亮又离开。这些人是冬尘人,朗月不是已与天岳结盟,为何你们会和冬尘人搞在一起!你又为何被下了迷药绑到辰墟?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说吗?”
韦一星沉默着,在程绪宁的声声质问下,他仿若看到了程清倩的脸庞。
她们母女二人长得可真像啊。
没什么可隐瞒的了,这一切本就是个错误。韦一星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将一切都告知程清倩的后人。
***
韦一星是个孤儿,在一个冬日,因着家境实是贫寒,他被父母扔在了月矿矿脉的其中一个洞口,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当时朗月还未建国,只是一个边远山区落后的村落,生活非常困苦,太平年间,大部分人并不至于穷到扔掉孩子,可这一年收成不好,韦一星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年纪太小还不能下到矿脉干活。
就这样,他被父母遗弃了。
穷苦人家的孩子,对于自己的命运有着一种本能的预知。他知道若是没有任何人来救他,今夜就会死在这里。
野草一般的孩儿死在野外,就好似缺乏自保能力的野兽幼崽终究扛不过天命。
弱小就会死去,这似乎是天底下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可是他却没有死,因为他遇到了韦如月。
韦如月是村落寨主的女儿,大家都说她是月矿冶炼的天才,韦一星被遗弃的那一晚,韦如月半夜才从矿道中走出,她想摘一些仰月草拿去卖,结果却叫她看到了躲在矿洞里瑟瑟发抖的韦一星。
也许这便是命运的安排吧,总之,韦如月将他领了回去。
“我的名字是姐姐给我取的。她是月亮,我是伴着月亮的一颗星星。”谈起先皇后,韦一星的脸上映照出了温柔的神色。
韦一星从此成了韦家最小的孩儿,每日屁颠颠地跟在韦如月后头当小跟班。
韦如月冶炼月矿,韦一星便帮她祈求月神护佑。
大哥韦向君,二姐韦如月,三弟韦一星,他们关系甚笃,仿若自打一开始就是血亲。
他们一起长大,成为了真正的家人。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进行……直到尹弈的到来。
“尹弈?你是说……朗月国君?”听到这里,程绪宁忍不住开口问道。
韦一星点点头。
尹弈出现的时候,身上满是刀伤和干涸的血迹,只靠着一匹马驮着他来到朗月。
他遇见了恰巧路过的韦向君,韦向君把他捡了回来,还为他找来了大夫。
韦一星想,尹弈也许最初和他被遗弃的那一晚一样,他其实不知道这匹马会将他带到何方,他可能只是在马背上等着死亡的到来。
可他并没有等来死神,他等来了韦家人。
大哥韦向君打跑了前来追杀尹弈的人,尹弈伤重需要修养,而且他也无处可去,于是,他就在朗月住了下去。
尹弈的身世朗月国人不知,可韦一星却一直都是知道的。
未如约说,尹弈是从东边大国跑出来的皇子,因着被人迫害才不得已逃命,他出现在朗月的时候身后跟了好些追兵。在朗月这样的小地方,大家的生活和人生都只是围绕着月矿,围绕着生存。
可是尹弈却不一样,他受过世家教育,胸怀韬略,他长得眉清目秀,又总是带着一股忧郁的神情,他不同于韦如月认识的所有男子,她不由自主地被他深深吸引。
自然而然地,韦如月和尹弈走到了一起。
“尹弈拿到了韦家的核心资产,月矿冶炼的秘密……”韦一星神色黯然地说道。
可是,尹弈也确实带领朗月走向了另一番天地。
朗月国人现在的生活已是非常富足,整个云林大陆只有朗月有月矿,月矿冶炼出来的兵器可谓削铁如泥,对于那些经常打仗的大国而言,朗月是不可多得的重要助力。
“既然你姐姐心爱朗月皇帝,既然朗月国因为尹弈的到来生活更加富足,那为何你如今看起来却如此愤愤不平?”钱匀开口问道。
韦一星啐了一口:“尹弈的到来,竟是好事吗?呸!他就是一个伪君子!”
程绪宁和钱匀没有想到他贵为一国司铎,对本国国君竟是有着这样的反应:“此话怎讲?”
韦一星这才继续说起先前还未说完的故事。
韦一星心中爱着韦如月,可尹弈仿若皇天贵胄那般气度不凡,韦一星心中明白,自己不管再怎样努力也永远不可能追赶得上他。
自己永远是那个当初在寒冷的冬夜,被亲生父母遗弃在月矿洞口的那个脏兮兮的小孩。
皎若天上明月的姐姐,又怎么会是自己能配得上的?
他将对韦如月的心思全都压了下去,他衷心希望尹弈能真的给韦如月带来幸福。
可没想到,他先等来的……竟是韦向君的死。
大哥对韦如月和韦一星最为疼爱,就像他们的半个父亲,他生前十分欣赏尹弈,他是真心当尹弈是他的妹夫,是自己人。
可是,尹弈竟然明知来者不善,却还是让大哥前去遭到了伏击!
“伏击?”程绪宁和钱匀有些不解,国舅爷韦向君在死后被追封为神武大将军,可那已是太多年前的事情,朗月年轻一代对他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很多人对这一段历史已不再知悉。
尹弈最初来到朗月时被大国派来的杀手追杀,这群人三三两两被天生大力的韦向君杀死,是以未能回去报备尹弈的情况。
后来,朗月建国尹弈称帝,本来已经偃旗息鼓的政敌却发现尹弈并没有死,他又重新走到了大国的视线范围之内,成为了故交心头的那根刺。
那时天岳和冬尘还未正式宣战,尹弈还没任何探班资本去与天岳进行正式的建交。
在朗月建国的初期,不知怎的,那个遥远的东部大国,竟然发现了自己意图除之以图后快的小皇子,竟然没死,不仅活着,还摇身一变成为了西南边陲的小国皇帝。
死仇无法消解,唯有一方死绝才能将往事全然擦去。朗月固然不足为惧,可又有什么理由放任你继续发展呢?
直接派来人手前来追杀乃至镇压,才是一劳永逸的解决之道。
尹弈心知肚明,凡是进入棋盘的人,必将迎来一局死棋,可是,韦向君却并不知情。
韦向君以为来人仍是曾经败在自己手上的尹弈仇家,他们如今只是贼心不死,想要再次剿杀尹弈。
韦向君做了准备,甚至在多罗山脉之下提前埋伏,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一心想要保护的尹弈,竟故意让自己代替他去送死!
说到这里,韦一星神色疯狂,愤怒中带着一种难以泯灭的痛苦。
他这一番话让钱匀和程绪宁十分吃惊,朗月过去只是一个小小的村落,尹弈建国不过才几十年时间,没想到,他竟然隐藏了这么多秘密。
程绪宁轻声说道:“你说朗月皇帝故意害死国舅爷,你可有什么证据?”
韦一星擡起头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他激动地大喊:“我都看见了!我也全都听见了!尹弈早就与人勾结,目的就是为了逼迫姐姐,让她想方设法炼制出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药!”
韦一星像一个压抑已久的疯子那般青筋暴露,他凄狂地喊道:“尹弈早就提出了想让姐姐想办法,让她用开采出的月矿核心炼制出能起死回生的药,他说这样朗月就再也不必在夹缝之中生存了,甚至可以将那些大国都玩弄于鼓掌之中!可是姐姐不愿意,说月矿本就是上天的恩赐,起死回生这种事情是逆天而为,必然不会为天地所容!”
适逢尹弈那些敌人追了上来要对他赶尽杀绝……然后他就,他就……
韦一星眦裂地大喊:“他就想着,这是送上门来的时机,若是让姐姐心中最在乎的人死去……这样,尹弈什么都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姐姐为了让大哥活过来,自己定会主动去帮他炼制出这逆天的药!”
程绪宁和钱匀闻言神色巨变,朗月国君竟能做到这样狠心,用这种残酷的方式来逼迫先皇后为他炼药?!
韦一星此时已是有些发疯似的笑着说道:“哈哈……哈哈哈,我听到了,我都听到了,哈哈哈……是我蠢,是我没有早点看出他是什么样的人,是我害了大哥,也害了姐姐,都是我……”
见韦一星已是展露出一些癫狂,程绪宁赶忙定下心神问道:“你是早就知道此事?可是先皇后还在时,我记得你与朗月皇帝相安无事,并不像是有仇的样子。”
韦一星突然停止了疯狂的大笑,然后他有些凄苦地叹道:“我……我,我不是在那时听到的,而是……而是……”
钱匀似是心中了然:“那些画面,都是鬼祀让你看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