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一（下）
过了一阵子，一个泪流满面的宫女便被领了进去，想必是被静妃给唬怕了。
这静妃也真的是气势逼人，尹依依心里亦是不喜欢，但贤妃都不是好相与的人，那副娇弱的外表下都不知道藏着多少腌臜心思。
待那宫女行礼后，尹依依便故作和蔼地道：「擡起头看本宫，妳叫什么名字？」
这皇后娘娘的角色，当真是做得愈发愈得心应手了。
那宫女一直低垂着头，未得一睹皇后娘娘的真颜，此时擡起头来，只见皇后娘娘凤目含威，穿金戴银，年纪轻轻却是一副睥睨六宫的霸气，吓得几乎又要跪下来，只得哆嗦着道：「奴婢
似萝。」
「似萝……好名字。」尹依依轻松地抿了口茶，她知道该如何软硬兼施，既不能表现得过于严厉，也不能过于宽松，适量的贤良淑德还是必需的。
「似萝，妳告诉本宫，昨夜妳去襄明宫后到底做了什么事。」尹依依的凤眼扫过在场一众看热闹的妃嫔一眼。
似萝连忙道：「奴婢昨夜奉贤妃娘娘之命去襄明宫取回披风，没想到静妃娘娘却去了偏殿沐浴，带路太监要奴婢在房里等候，奴婢等着等着见快过门禁时份，所以便回宫跟贤妃娘娘复命
，贤妃娘娘要奴婢今天再去。」
「一个宫女为何可以在静妃娘娘的房里等候，却没有人在旁边看管着呢？」尹依依瞄着静妃道。
静妃回答道：「昨夜大部份宫女太监都被派去协助过年时的装饰，所以没什么人留在襄明宫里。」
这倒是好借口啊，没有人在似萝身边，那就自然没人替她作证。
尹依依知道此时搜身也是为时太晚，当下又向贤妃道：「贤妃妳怎么看？」
「臣妾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如果皇后娘娘执意怀疑，那臣妾愿意让娘娘搜索房间。」贤妃倒是一副凛然不惧的模样。
静妃冷冷地道：「做贼的哪会把贼赃放在房里呢？」
贤妃冷笑道：「那请问静妃想怎么办呢？」
静妃瞥了贤妃一眼，便向尹依依道：「臣妾认为除了搜索房间外，还要调查由昨夜至今，每个跟似萝和贤妃相处过的人。」
尹依依挥挥手道：「这事容后再议，既然贤妃主动提出搜索房间，那现在就去瞧瞧吧。」
既然是贤妃主动提出搜索房间，那自己顺着台阶下来也不算是冤枉她吧。
于是，一大群女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前往贤妃居住的听雨楼，途中全部宫女太监远远瞧到便马上避开绕路，避得惹上了不该惹的大人物。
尹依依为首，静妃和贤妃亦步亦趋，其馀看热闹的妃嫔则笑眯眯地跟在身后，反正今天谁出事了，对她们而言都是有利无害，自然是乐得围观的，有些甚至离谱得捧着一盘花生传来传去
来吃，一副准备前往戏台看戏的模样。
虽然说是亦步亦趋，但静妃和贤妃守着宫中礼仪，未得皇后娘娘批准，还是要跟她保持三尺的距离，让尹依依和高嬷嬷能够说悄悄话。
「这凤鸾金钗是什么一回事？」尹依依板着脸道，她不是说过要把凤鸾金钗放回明珠庄吗？怎么最后还会在静妃手里？现在更要沦为静妃打击对手的工具！
这凤鸾金钗跟自己一样，当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高嬷嬷低着头道：「当日老奴把娘娘不要的珠宝放进一个锦盒里，打算交给负责进贡的太监，要他们送出宫里，没想到在路上遇见皇上，皇上说要打开锦盒看看有什么心仪的珠宝。」
既然牧雨澄金口一开，自是由不得高嬷嬷说不。
尹依依不解道：「外面进贡的珠宝，不是皇上先看过再给本宫的吗？」
总不成皇上要挑选皇后剩下的珠宝吧？
高嬷嬷道：「皇上一向对珠宝不感兴趣，听闻有进贡珠宝也只是说给皇后挑选而已，没想到那天心情却像是大好，所以才会想打开锦盒看看。」
她却不知道当天牧雨澄刚好选出由谁接任闻萧盼蝶之前的副统帅一职，心情大好，因此打算想挑些精致的玩意回去放在书房里赏玩。
「他倒是心情大好啊。」累得本宫现在要替他收拾烂摊子，好端端送什么礼物给静妃？明知那女人就是个不安份的！
听见尹依依冷笑的语调，高嬷嬷的头垂得更低，她当然知道皇上和皇后之间的貌合神离，当天见尹依依握着凤鸾金钗几乎哭了，就知道这支金钗说不定有什么回忆在里面，没想到牧雨澄
竟然选中了这金钗，真不知道说是缘份还是冤家路窄。
「然后他就把这凤鸾金钗赏赐给静妃了？」尹依依又问道。
「应该是吧。」
说着，众女终于来到听雨楼前，尹依依站在一旁，摆手示意要其他妃嫔都跟着她站，免得阻着太监宫女前来搜索听雨楼。
站定之后，尹依依便召来太监搜索听雨楼，她找的既不是静妃的人，也不是贤妃的人，免得当中会有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发生。
天气严寒，全部妃嫔都拥着狐氅取暖，尹依依的身体并不比她们好到哪儿去，却因为自己是皇后娘娘，事事都要负责，所以还是要到处指点，由于匆匆出来忘了带暖手炉，所以手指早就
冷得发僵，但她都管不了这么多。
终于，花了一整个早上的功夫，总算把听雨楼翻过一遍，几乎把墙瓦都掀起来察看过，还是什么都找不出。
话虽如此，却是搜出无数送子观音之类的吉祥物，贤妃大约真的很想要个孩子吧。
静妃在一旁凉凉地道：「臣妾就说嘛，哪有人偷了东西之后还会放在房里任人搜索的，怪不得贤妃如此有把握，愿意让人搜索听雨楼啊。」
尹依依沉声道：「凶手尚未找出来，请静妃小心说话。」
贤妃感激地望了尹依依一眼，事实上尹依依只是觉得静妃实在聒噪，所以才会出言反驳而已。
听雨楼的一切都被安置好之后，众女就来到听雨楼里的主殿坐下来，平日由贤妃所坐的主位自是由尹依依坐的。
尹依依看着静妃，淡淡地道：「静妃还有什么想法呢？」
静妃刚才被尹依依这样一说，气焰也为之收敛不少，但还是不甘地道：「由昨夜至今已经这么多个时辰，说不定已经把赃物易手出去了，所以依臣妾之见，还是要调查一下跟贤妃和似萝
相处过的人。」不过是一支凤鸾金钗而已，用得着这般劳师动众吗？
尹依依当然明白静妃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在于把贤妃摔个大跟斗，但自己都不能直接叫破这心意，当下唯有道：「本宫认为在调查这些人之前，应该先去静妃的襄明殿里看看，说不定
静妃妳把金钗置到哪个角落给忘了呢。」
她总不成事事顺着静妃的心意去做吧。
贤妃脸上微现得色，静妃想要再次说话，已经被尹依依冷冰冰的目光给挡回去了。
尹依依的目光扫过被放到一旁那一大堆求子工具，向贤妃道：「贤妃倒是一心为皇上着想呢。」
贤妃的脸色随即暗下去，要知道求子一事于宫中极为尴尬，历代以来，皇后总是千方百计使妃嫔不怀孕来保住后位，有甚者更曾经生剖妃嫔肚子取出胎儿，一尸两命，现在贤妃那些求子
手段被暴露在皇后娘娘面前，前者自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天可怜见，尹依依只是为了安抚贤妃而这样说，想要称赞贤妃一心为皇上而已，没想到听在一众妃嫔耳里却是成了威胁之言。
高嬷嬷自是知道尹依依言者无心，那班妃嫔却是听者有意，心里不禁偷笑，也不打算出声提醒尹依依，因为她认为这误会实在来得及时。
「臣妾不求自己有福气能为皇上带来子嗣，只希望一众姐妹会有福气而已。」贤妃几乎是颤声道，静妃在一旁乐得几乎笑出来。
「这样更好。」尹依依点点头道。
「这子嗣当然是多多益善，而且哀家看贤妃妳脸容慈和，将来想必都会是个称职的母妃。」冷不防一把苍老的声音从殿外响起来，一众妃嫔一听到这自称就知道是谁来了，连忙跪下来行
礼道：「臣妾参见太皇太后。」
尹依依自也不能免礼。
「起来吧。」果然看见白发似霜的太皇太后在老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进来，玄袍红绣，长袖配上黑狐滚边，看起来无比威严。
太皇太后来到之前是要太监尖声通报的，现在明显是太皇太后有意要在门外等一会儿，出其不意地吓大家一惊，使众人都不禁反省自身，想想刚才有没有说些不该说的话，开罪皇后还好
，开罪太皇太后就真的没好日子过了。
「什么风把太皇太后吹来了？」尹依依知道还是要由自己开口客套，当下唯有掀唇道。
「哀家听说后宫里出了事，反正闲着无事，那就过来看个究竟而已。」太皇太后皮笑肉不笑，言下之意似乎在说尹依依办事不力。
尹依依抹了抹额上的汗，低头道：「臣妾愚鲁，花了一个早上还是找不出真凶。」
「无妨，皇后妳已经做得很好了，哀家也很同意妳的做法，只是这事情派些下人去做就好了，大家也能早点回去休息。」
虽然一众妃嫔还是想留下来看热闹，但既然太皇太后开口了，谁敢说不？转眼间那一群莺莺燕燕便走了大半，只留下尹依依丶静妃丶贤妃和她们的宫女。
太皇太后向侍候在旁的老宫女道：「妳去指点一下搜索襄明宫一事吧，至于皇后妳随哀家去慈宁宫，哀家有话要跟妳说。」
该不会要教训我吧？
尹依依自问最近都循规蹈矩，比以前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收敛多了，难道太皇太后还不满意？
静妃和贤妃相视一眼，同时望向尹依依。
「臣妾遵命。」尹依依望着被太皇太后指派的老宫女一眼，道：「那搜宫一事就劳烦嬷嬷了。」
来到慈宁宫的主殿，太皇太后先屏退了所有宫人，然后就向尹依依道：「当皇后还习惯吗？」
「回禀太皇太后，臣妾虽然资质愚鲁，但幸得高嬷嬷指点，加上一众妹妹也是知礼体贴，没有给臣妾找麻烦，所以这皇后之位还当得顺心。」尹依依说着虚伪的场面话，她发觉自己真的
愈来愈擅长说这种话了，当然高嬷嬷绝对是功不可没的，庄皇后留下的果然是个忠仆啊。
「妳这孩子倒是愈来愈会说话了，哀家还记得妳刚刚入宫时那副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嚣张模样。」太皇太后轻笑着抿了口茶，尹依依却是听得头皮发麻，太皇太后到底在暗示什么呢？
「当时不知天高地厚，让太皇太后见笑了。」
太皇太后摇摇头道：「那时的妳一片赤子之心倒是可贵。」
她在说现在自己很奸诈吗？
尹依依感到很无罪，说起奸诈，妳那宝贝孙子比起我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随便挑支凤鸾金钗都能使我焦头烂额！
「哀家刚才在门口听着妳主持大局，颇有几分以前庄太后的风范，总算让哀家老怀安慰。」太皇太后缓缓地道。
听起来像是好话吧。
「蒙太皇太后错爱，臣妾心甚惶恐。」尹依依弯身道。
「贤妃和静妃那桩事，妳还能处理吧？」
「无妨。」尹依依当然不敢示弱，万一太皇太后觉得自己没用，把自己换下去怎么办？她这毫无争斗能力的女人在后宫里只是死路一条啊。
太皇太后闭上眼睛道：「哀家本想去凤仪宫找妳，但听说静妃和贤妃出事，妳要去处理，所以才去听雨楼找妳。」
「不必劳烦太皇太后，有什么事请人来通知臣妾过来即可。」
「哀家也只是想到处走走而已，人老了，腿脚不灵便，不多走一下恐怕都没机会了。」太皇太后眸子微张，纵使人老了，那目光还是如此明察秋毫。
「是臣妾愚鲁了，请问太皇太后来找臣妾所为何事？」
太皇太后道：「刚才哀家在外面听说贤妃的听雨楼里有很多求子的玩意，对吧？」
「嗯。」尹依依隐隐猜到太皇太后想说什么，于是把头垂得更低。
太皇太后悠悠地道：「这不是挺好的吗？皇上要为燕朝开枝散叶，虽然已经有风儿和云儿．但皇嗣这些事总是不会嫌多的。」
尹依依心中暗暗叫苦，她总算太皇太后来找自己来为了什么。
「臣妾知道皇上极少留宿后宫，以后会多劝告皇上要多多临幸后宫，雨露均沾，为皇室开枝散叶的。」尹依依见太皇太后绕着圈子，明显要逼自己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