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上）
九十七
闻萧盼蝶不禁愕住了，她听过有人说她是修罗丶魔女丶妖怪……
却没有人跟她说过「妳过得不容易」。
对男人而言，闻萧盼蝶是避之则吉的存在，因为她太强大，她太厉害；对女人而言，闻萧盼蝶是如同妖怪的存在，因为她不同于一般女人。
没有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更从未遵守所谓三从四德，小时候便在练武，长大后就在战场里过着刀头上舔血的日子。
别人敬她，畏她，只把她当作是个不男不女的存在。
可是这人却真真正正地待她像一个女人，一个有血有肉丶会哭会笑的女人。
相遇时那有意无意的调笑，之后多番纠缠于自己，那一个似真似幻的偷吻，之后开解失落的自己，陪伴着自己走过万水千山，着紧自己的安危却从来不说出口，只是以笑容掩饰……
「谢谢。」闻萧盼蝶不敢再说，她怕再说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说到底，都不过是个妙龄女郎，别人以为她清心寡欲，却不知道温柔善良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最敏感脆弱的心。
在感□□上，闻萧盼蝶从来都只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被伤害了，会失落难过；被宠爱着，会飘飘若仙，她，也不过是个平凡人啊。
饶是水碧音心计极深，此时看见泫然欲泪的闻萧盼蝶，她也不禁想起自己以往的日子，同样过得孤苦伶仃，同样过得毫无希望。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更别说你我本已相识，是否还要因为那些世俗原因而放下这段缘份？
此刻，方才有种心灵相通的感受，不止是爱情，更多是相知之情。
水碧音轻叹一口气，双手揽着闻萧盼蝶的玉颈，头靠在她的香肩前。
闻萧盼蝶觉得气氛过于暧昧，但偏生也像是没力气推开水碧音，当下唯有问道：「妳刚才说要有话跟我说，所以才出来找我，现在可以说吧。」
「难得培养得那么好的气氛就这样给妳毁掉了。」水碧音佯嗔地伸指按了按闻萧盼蝶的肩膀，成功把这气氛的暧昧冲淡。
有些事，心里懂得就好，不需要完全表露出来。
闻萧盼蝶低头浅笑，原来有个人懂得自己的感觉还是不错。
「这些日子妳都在躲避我，对吧？」水碧音拉开跟闻萧盼蝶的距离，看进她的眼睛里，无比认真地问道。
闻萧盼蝶想避开水碧音的目光，但她知道自己早晚要面对这段风流韵事，当下唯有硬着头皮点点头道：「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我心中有愧，实在不敢面对妳。」
「是我作主动，妳为何要有愧？」水碧音心里好笑，一手支颐笑道。
「但我没有拒绝……」
「这些事讲求你情我愿啊，妳到底想不想拒绝，自己心里大约很清楚吧。」水碧音还是很不满意闻萧盼蝶逃避的态度。
闻萧盼蝶语塞，这些日子以来她抚心自问，到底自己心里是不是想拒绝呢？
总是想不出一个答案，也许是因为她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也不是强逼妳，毕竟这事情……注定不可能永远。」水碧音黯然地道。闻萧盼蝶心中一跳，这正是她的顾虑所在。
「而且你我的身份也注定常被世人注视着，不能按自己的心意行动。」水碧音又道－－这些同样是闻萧盼蝶的顾忌。
「可是，现在我的身份是游明心的嫂子，妳是他的妹妹，我不是什么皇贵妃，她也不是女将军，难道就不能当作我们是他人，好好地享受一次吗？我……不想留下遗憾。」自己喜欢的人，不可能任由她离开。
闻萧盼蝶心头激荡，水碧音说得没错，机会也许只有一遍，难道自己就不能放纵一次吗？
「天长地久，太虚幻太遥远了，我只想把握眼前的机会而己。」水碧音闭上眼睛缓缓地道，这也正是她的人生态度，自己心系红颜，加上皇贵妃的身份，注定她不能光明正大地跟所爱的人在一起，加上自己个性凉薄，根本不可能找到什么永生相爱的对象，为何不放开所谓长相厮守的虚幻，及时行乐呢？
既然此刻对闻萧盼蝶有好感，那就跟她在一起吧。
不过两个寂寞的人寻找安慰而已，既然心里清楚，那又何必再说呢？
闻萧盼蝶淡淡一笑，身子突然倾前，把头放在水碧音肩上，久久不动。
兜兜转转，竟然是这个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最为了解自己。
「对啊，既然大家都只是寂寞的人，寻找一个可以暂且依靠的怀抱，何罪之有？」闻萧盼蝶轻轻地道。
听见闻萧盼蝶应许的话语，水碧音心中不禁一跳，却见闻萧盼蝶已经坐起来，双手捧着她的脸颊，静静地吻下去。
翌日清早，司怜梦便蹦蹦跳跳地来找牧霜灵，她当然是来找牧霜灵去缘牵书院帮忙的，要知道现在京城里只剩下牧霜灵这一位免费劳工了，自是要多加利用。
司怜梦跟着铃芷来到牧霜灵居住的仙舞院，她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太子妃昨夜什么时候回宫？」
她会这样问是因为她以为尹依依只是过来取一支金钗而已，虽然司怜梦完全不明白为何要在晚上劳师动众地出宫找金钗，但她把这归究于皇宫贵人的奇怪癖好，就是喜欢把寻常人家弄得人仰马翻。
「太子妃昨夜没有回宫。」铃芷回答道。
「没有回宫？那她是留在四王爷府里过夜吧？」司怜梦有点惊讶，她知道牧霜灵和尹依依的交情很不错，但没想到已经好到这地步，还要留着对方过夜！
「对。」铃芷点点头道。
司怜梦却没有再深究下去，事实上她也没想过尹依依现在还在牧霜灵的房间。
「铃芷，妳先准备早膳，我去叫霜灵起床。」
「但郡主的起床气……」铃芷欲言又止，郡主的起床气是很大的！
「前几天我不也见识过吗？现在还活生生站在这里，可想而知这是没问题的，妳先去偏厅准备，我独自去仙舞院就好了。」司怜梦拍拍铃芷的肩膀，便转身钻进仙舞院的半月门里，反正司怜梦是四王爷府的常客，铃芷也没有阻止她，自顾自地跑去偏厅准备早膳。
司怜梦分花拂柳，很快便来到仙舞院里牧霜灵的闰房，她先重重地敲门－－她这人有个怪脾气，就是喜欢所有事情都有始有终，例如现在她假若不把牧霜灵吵起来，她是不会放下手的，这大约都算是小姐脾气。
反正她是丞相千金，所以她有权利耍小姐脾气。
敲了一会儿，司怜梦才听见里面传来一些声息，她依然没有放弃地大力敲门－－她就是喜欢跟牧霜灵对着干！
终于，房门被从内打开，一个披头散发，眼下一片青黑，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袍的少女出现在门后，语气极为不友善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本小姐是特地来找妳起床的。」穿戴整齐的司怜梦笑眯眯地道，看着牧霜灵如斯狼狈的模样，心里不知为何觉得很好笑，平日牧霜灵跟自己一样极为爱美，总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出门，现在见她顶着鸟窝似的乱发，脸色苍白，一副酒色过度的疲累模样，白袍都没有穿好，松垮垮地露出胸前一大片肌肤…
慢着！
司怜梦的眼睛瞄向牧霜灵胸前没有被白袍掩住的肌肤时，眼尖地看见一些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东西。
一个个红印，不像是蚊虫叮的，反而像是－－
别人用嘴唇在她肌肤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