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下）
闻萧盼蝶忍着想杀人的冲动，特意靠在李公子身上，学着那些青楼女子的语调甜腻地道：「奴家听梨香姐姐说，李公子在安贵县里最威风最厉害的人啊，所以心里好生仰慕，才要姐姐将奴家引见给李公子呢。」
她努力回想起水碧音平日向自己撒娇的模样，那时候的水碧音都是这副模样吧？
甜蜜的眼神，娇软的言语，撒娇的语气，恨不得对方只会宠溺自己……
闻萧盼蝶的脑海里不禁浮起牧霜灵的倩影，当自己这样想的时候，想起的竟然是牧霜灵。
只是这道倩影，已经远不如当初浓烈。
现在也不是适当的时候来想起这个让自己深深地爱过，深深地恨过的女人。
那水碧音这样做的时候，她到底想谁宠溺自己？
「呵呵，梨香这丫头倒是知情识趣。」李公子摸摸下巴笑道。
闻萧盼蝶打蛇随棍上，问道：「李公子，你最近做了什么威风事？说出来也让奴家羡慕啊。」
李公子想了想便道：「小蝶妳新来的，想必没听说今天县府一事吧？」
闻萧盼蝶心中一跳，这事情总算有戏了，偷偷回首看了王大人一眼，王大夫正连连向李公子打眼色，要他别再说外去，这里毕竟不适宜说如此私隐的话。
李公子喝了很多酒，胆子也愈发愈粗，拍桌道：「本少爷还用怕谁？说出来就说出来！」
闻萧盼蝶心里冷冷地想，你还要害怕皇上啊。
李公子一手揽着闻萧盼蝶的柔肩，还乘势摸来摸去，只觉手中肌肤雪白滑腻，他不禁在闻萧盼蝶脸上亲了一口，方才道：「我以前有个下人叫作陈大力，这人格外不识趣，总是跟我对着干。」
闻萧盼蝶明显没留意李公子在说什么，她只想找把刀把自己被亲过摸过的肌肤全都刮下来！
「陈大力他的爹是我爹的下人，二人感情好得很，所以陈大力也顺带替爹看管着我，我平日做了什么爹不顺心的事，陈大力就会跑去通风报信，一来二往，我跟他的梁子也就结下来了。」大约是因为说到得意事，所以李公子的言语变得相当通顺。
原来是新仇旧怨啊。
「我之前看上陈大力的表妹，想把她收作通房丫头，那陈大力宁死不从，还要跑到爹面前告状！」李公子重重地啐了一声，愤愤不平地道：「爹偏帮着他，竟不让我收了他的表妹，没想到过了不久，他们两人倒是好上了，还要成亲呢。」
闻萧盼蝶特意甜笑着灌公子酒，眼睛眨啊眨，装作很仰慕李公子。
李公子低头但见佳人在怀，脸色晕红更添艳色，当下添油加醋地道：「我怎么可能放过这王八蛋，所以就派人演了场好戏。」
「什么好戏？」闻萧盼蝶眼睛一亮，重点总算来了。
王大人在旁边冷冷地看着闻萧盼蝶，一言不发，他本想阻止李公子，无奈这绣花枕头似乎喝得太醉，连应有的戒备也放下来了。
「首先，我派人把陈大力兄长的工作给踹掉了，然后再找人游说他落草幽冥山……」李公子狞笑道：「这事情我早就跟幽冥山那伙人说好了，反正只要有钱，这伙人什么都敢做。」
闻萧盼蝶不禁看了看自己萤白的掌心，就是这双手把那一百一十三个只耍有钱什么都敢做的败类毙于剑下。
「依照陈大力那憨厚的性子，一定会设法救济他的兄长，这样一来，应有的人证就全都齐了。」李公子又道，闻萧盼蝶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口中的人证是指陈大力四周借钱，行踪鬼崇一事。
「然后就是我故意把自己出行的路线告诉陈大力，再装作被幽冥山那帮人洗劫，洗劫得来的财物自是用作给他们的酬劳，这伙人也是痛快，干完这笔买卖后就没再找我，算他们知趣，如果他们胆敢威胁我，我会让他们死无全尸！」
不用你动手，他们早就死无全尸，可是如果一早知道你跟他们的事，说不定我会让他们晚一点死，至少是在威胁你之后才死。
现在整件事已经极为明朗，李公子是元凶，陈大力是无辜的，至于作案过程，李公子已经亲口说出来了，自己只需要把整件事交托给皇上派来的探子，让他们把证据找出来即可－－
皇上的探子，对于查案总是有极高的天份，要不然怎么能清君侧呢？
「李公子真了不起！」闻萧盼蝶娇声道，她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有这么高的撒娇说谎天份。
「呵呵，让本少爷再教妳一件事，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做大事必须心狠手辣才行。」李公子低头刮了刮闻萧盼蝶的琼鼻，又道：「刚才做的那些是不足够了，虽然在王大人的帮忙下，陈大力已经被发配边疆，但为免夜长梦多，本少爷现在就打算……」
王大人突然重重地咳了一声，止住了李少爷的话。
李少爷惘然望向王大夫，背对着众人，面向李少爷的闻萧盼蝶目中闪过一丝杀机。
「李公子不舒服吗？怎么不说下去？」闻萧盼蝶天真地眨着大眼睛问道。
李少爷似乎这才发现自己说太多了，当下一手推开闻萧盼蝶道：「妳这粉头问那么多废话干嘛？还不快点给爷斟酒！」
闻萧盼蝶心中的火山已经快要爆开了，她长这么大，连皇帝从都不敢对她不敬，这个穷乡僻壤的劳什子少爷竟敢推开她？
活腻了对吧！
「是的……」闻萧盼蝶唯有娇软地应了一句，然后斟酒给李少爷，心里却在寻思该怎么套出他的话。
喝了几杯酒之后，李公子便挥手道：「妳们都退下吧！爷有正经事要做！」
闻萧盼蝶虽然想留下来，但无奈现在不宜开罪王大人和李公子，唯有尾随一众□□走出房间。
关上房门后，便听见那群女子在吱吱喳喳地讨论，有些说要回房先休息一下，有些说要看相熟的客人来了没有，闻萧盼蝶只是凝视着房门，不发一言。
「妹子妳在看什么？」冷不防刚才那带闻萧盼蝶进房的女子凑过来问道。
「那李公子听起来好像很有势力。」闻萧盼蝶随口胡说。
「对啊，妹子妳可别开罪他，妳都听到那陈大力的下场吧。」女子提醒道，但想着想着却觉得在李公子房外便说这些话很不恰当，当下转身便要离开，又回过头问道：「妹子妳现在去哪儿？妳人生路不熟，我怕妳走错地方。」
「妈妈交代过我要去前面的房间瞧瞧，不跟姐姐一起走了。」闻萧盼蝶微微笑道，纵是精心描眉画眼，也掩不了眉目那股清雅脱俗的气息。
那女子瞧着瞧着竟然有点呆了，这么清秀的女孩，怎么会弄得沦落风尘呢？
事实上闻萧盼蝶的说辞是充满破绽的，稍为思考便能戮破她的谎言，但大约是因为她长得太清纯无邪了，所以大家无法想像这样的女孩竟会说谎。
长着一张娃娃脸，偶尔也有好处吧？只是在战场上总是被那些满脸胡须的敌军统帅取笑她而已……
待那帮女子散去后，闻萧盼蝶横目四周，看见无人经过，便蹑手蹑脚地躲到窗的另一边，免得让王大人和李公子看见外面有人偷听。王大人和李公子似乎也是待窗外人影散去后方才说正经事。
「今天我找王大夫来，是有一事相问。」李少爷清清喉咙道。
王大人略一沉吟，便道：「有件事，下官不知道应否提醒李公子。」
「王大人请说。」现在李少爷有求于王大人，所以语气也不自觉放缓。
「刚才李公子也实在太鲁莽了，那青楼女子只是外人，如果把重要事都告诉她，恐怕……有点不妥。」王大人小心翼翼地道，免得惹怒这土财主之子。
「这个我自是晓得，刚才也实在喝得太多，所以才会语无伦次。」李少爷略略一顿，又道：「不知道王大人可否听听我的要求？」
闻萧盼蝶眼睛睁得大大的，只待李少爷把那个要求说出来，自己便马上回来沐浴，然后睡个香香甜甜的觉。
「妳怎么在这里？」一把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是梨香！
闻萧盼蝶急中生智，由于此时她正蹲下来背对梨香，所以梨香看不见她的所有动作，当下把心一横，把手背上重重一揑，用上了几分功力，痛得她几乎叫出来，眼泪当然也立时汨汨冒出来。
她这才站起来，远离窗边，向梨香哭着道：「刚才陈大哥没有应约，我一时担心便来前院找他，没想到他竟然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闻萧盼蝶此时泪盈于眶，格外楚楚可怜，加上那双乖巧的大眼睛，使人完全无法起疑。
梨香皱皱眉道：「无论如何，这里也不是妳该来的地方，快跟我离开吧。」
「梨香姐姐妳再让我站一会儿，只一会儿就好了。」闻萧盼蝶还把食指和拇指平放，比出很小的手势。
看见闻萧盼蝶的眼泪沿着脸颊流下来，加上那副肩膀微微起伏的娇弱模样，梨香的心肠也软下来，只能说这张使人怜惜的娃娃脸实在帮了闻萧盼蝶不少忙。
「我陪妳坐着吧。」梨香跟着也要蹲下来。
「不用，梨香姐姐妳有事做，我自己一人留着就好了……而且，我大约也猜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闻萧盼蝶装作失望地道，要不然梨香以为她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恐怕真的会留在这里陪她再送她走。
「哦……」梨香眼珠一转，见闻萧盼蝶这副模样大约也知道她的想法，不自觉拉紧了手上的外衫，把暴露的衣着掩起来，强笑道：「是吗？那我先走了，妳也别伤心太久了，这里毕竟不安全。」
「嗯，谢谢梨香姐姐。」闻萧盼蝶颔首道谢。
梨香转身离开，闻萧盼蝶便马上蹲下来继续偷听，却只听见王大人道：「这个……恐怕有点难度……」
该死！李少爷已经把他的要求说出来！不过听来倒像是件难办的事……
到底是什么难事？
闻萧盼蝶再靠近去听，双腿已经蹲得酸麻，唯有单膝跪下来听，但想着想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像个男人般单膝跪下来有点奇怪，唯有双膝全都跪下来。
一阵桌子摇晃的声音响起来。
「现在王大人觉得怎样呢？」李少爷冷冷地道：「我要他死的人，没有人能活着！」
这阵声响大约是因为一叠银票被放到桌上吧，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值得李少爷如此出钱！不过说着也是，李少爷这些睚眦必报的人，大约也不介意花些钱去做些报复的事……
「那可是一条人命啊……」王大人惶恐地道。
又一阵声响响起来，大约是更多银票被摔到桌上。
「这么多钱，足够买一条人命吗？」李少爷的语气更见冰冷。
王大人赔笑道：「别说是陈大力一条贱命，买十个人的性命都足够了。」
明显王大夫是不想做这件事，但因为财势相逼的缘故所以不得不妥协。
闻萧盼蝶心中一凉，她顿时明白李少爷在说什么。
陈大力被发配边疆，李少爷想必花钱是要狱卒在一路上侮辱他至死！
自己大约要尽快把此事禀告皇上，再要皇上派探子过来，否则几天后陈大力出发便是回天乏术了！
闻萧盼蝶回到客栈房间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没想到这样的一件糊涂事竟然弄了半个晚上。
她连衣服都没有换下来，直接翻窗进二楼的房间里，却意外地看见一个紫裙女子正坐在床上，抱着手臂淡淡地看着自己。
「醒来了？」闻萧盼蝶脱口而出地道。
「迷药挺有用的嘛。」紫裙女子语气不善地道。
「娘娘，末将也只是不希望妳去冒险……」闻萧盼蝶抚额道，事实也证明这刺探实在难以应对，要不是自己急中智生，恐怕早就被抓起来了。
闻萧盼蝶好奇的是，水碧音竟这么早就醒来了，她知道迷药的份量不足，所以才封了她的晕xue，现在想来，想必是因为自己当时心旌激荡，难以自控，所以下手未免轻了些。
幸好她是对水碧音留情，要是在战场上犯下这些错，可是会让全军覆没的。
「妳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弄成这样子？」水碧音本来对于被甩下来已经很不高兴，没想到现在竟然看见闻萧盼蝶浓妆艳抹，穿着极为暴露的衣服，胸前那一大片胜雪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半露，胸口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着，白玉似的香肩反映着烛光，精致的锁骨在阴影下若隐若现，加上那张不同于往日清纯无邪的媚艳脸庞，是个足以使人血脉贲张的香艳画面。
饶是水碧音的涵养再好，此时也不禁动气，她是瞒着自己去幽会吗？
水碧音承认自己是在吃醋，而且是非常非常酸的醋。
满嘴酸涩，只想狠狠地发泄出来。
一直以来对着闻萧盼蝶的耐性在顷刻间土崩瓦解，水碧音很少花这么多心思追求别人，所以现在她只想告诉闻萧盼蝶－－
到底自己有多想得到她。
闻萧盼蝶素来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刚才经历了这么多惊险的事情，本来心里已经堵得慌，此时又听见水碧音似乎生气了，当下皱皱眉道：「娘娘请回去就寝吧，这些小事末将还能料理。」
又是这副柔和却淡漠的语气！又是这些疏离的称呼！
满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水碧音终于忍不住走上前，一把拉着闻萧盼蝶往自己的方向狠狠一带，闻萧盼蝶冷不防她会突然出手，整个人站不稳竟然向水碧音的怀中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