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下）
闻萧盼蝶吃过那场盛宴后，坐了一会儿便绕城跑了几圈，这安贵县虽也不大，但绕城一圈的距离还是不短的，更别说她足足跑了几圈。
现在不把这些食物消化掉，闻萧盼蝶怕晚上自己潜入绮红楼后便忍不住饱得呕吐。
跑过几圈后，虽然汗流浃背，但身子好像没之前这般沉重了。
闻萧盼蝶找了处僻静地方伸展筋骨，肚子好像还是突出来了……闻萧盼蝶沉默地看着衣衫下的小肚子，忍不住伸指戳了戳它，她一向身段纤瘦曼妙，没想到今天这两顿倒是吃出小肚子来。
别想这么多，闻萧盼蝶擡头去看，但看夜幕低垂，明月欲掩还羞地躲在城门后，但还是挡不住那淡淡柔和的月光。
是时候了。
闻萧盼蝶早就在今天把安贵县的街道都探得七七八八，自是知道县中最昂贵的妓院在哪儿，当下在街上快步行走，很快就来到张灯结彩，亮如白昼的绮红楼前。
绮红楼的姑娘正在外面招徕客人，闻萧盼蝶这么一个清秀少女，自是没有人会找她。
闻萧盼蝶的眼睛瞟到绮红楼侧边有小巷通往后门，当下闪身掠进小巷里，沿着小巷来到绮红楼的后门，后门里自是乌烟瘴气，臭不可闻。
她心念一转，便高一脚低一脚地避过小巷里的污物来到紧闭的后门前，重重地敲门。
妓院这些地方最忌别人来找麻烦，所以后门也会有人把守着。
果然，很快便有肤色黝黑，满脸凶横之气的彪形大汉打开后门，他上下打量着这大眼睛水灵灵，冰肌雪肤的清秀小姑娘，凶巴巴地道：「姑娘是走错门了吧？」
好端端一个良家妇女为何要来绮红楼的后门？
「我……有人约了我在绮姐楼里等，他叫我从后门里进去。」闻萧盼蝶眨着大眼睛道，看起来就是个纯真无知的少女。
绮红楼虽然说是县中妓院，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认得这地方，这些位于花街柳巷的烟花之地，正经人家自是不会让他们的女儿知道此等地方，免得污了她们的耳朵。
因此，不少风流浪荡的公子利用绮红楼这地方哄骗良家妇女，说要来绮红楼里约会谈天，其实就是欲行不轨之事，加上绮红楼本就是妓院，自也没有人会出来仗义执言，那些少女不知道绮红楼是藏污纳垢之处，又见那公子说得极为真挚，当然会傻傻地跑去绮红楼里跟情郎私会，没想到却是送羊入虎口了。
闻萧盼蝶为什么懂得这些下流勾当？作为一个亲民的女将军，行军时也会跟士兵们喝酒聊天，他们都有聊起以前在家里的琐事，喝得兴起时便愈说愈下流，这些事他们有提过，闻萧盼蝶有意无意地记住了。
谁叫行军的时候，从来没有人会把她当作女人呢？
那彪形大汉顿时会意，眉开眼笑地道：「原来是约了人，请进来啊。」
事实上来绮红楼找麻烦的人也不少，但闻萧盼蝶这般楚楚娇弱的外表，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找麻烦。
闻萧盼蝶跨过门槛，特意东张西望，装出一副紧张忐忑的模样，那大汉带着她来到后院的走廊，便道：「走廊尽头处转弯是花厅，花厅里的小姑娘有房间的预约名单，你可以去问一下。」
「谢谢。」闻萧盼蝶羞赧地道谢，踏着碎步往走廊尽头飞奔而进，那彪形大汉在后面摇摇头－－看来又是个被骗的傻姑娘啊。
闻萧盼蝶特意跑到转角处才偷偷转身去看，看见那彪形大汉走远了，方才放下心来，幸好自己机智，否则哪里骗得过这大汉呢？
不过，自己的模样长得傻呼呼的也是能骗倒那大汉的重要原因吧，换着是一看就知道是满肚子坏水的水碧音，或是总是摆出棺材脸的尹依依，恐怕便是另一个故事了。
说起来，闻萧盼蝶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呢？
是这样的，闻萧盼蝶自知不入虎xue，焉得虎子，所以要探听到王大人跟李公子的对话，最佳方法是设法混到他们身边，而在妓院里，最容易混的角色大约就是青楼女子吧。
唉，没想到在战场上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女将军，竟会沦落得要当青楼女子啊。
闻萧盼蝶有点无奈，给那些曾被自己徒手折断兵刃，劈掉头颅的亡魂知道她竟有这样一天，大约会在泉下捧腹大笑吧。
定神过后，闻萧盼蝶便毅然向前院走去，一般大宅都分前后两边，前面是前院，然后有一道门廊通往后院，前院的左右两边有走廊通往东西厢房的两层小楼，平日□□侍客之处正是在东西厢房，至于前院则多半用来作公开表演之用，楼上也会有几间房间用作侍客，后院自是用来让公子哥儿哄骗良家妇女的，或者是下人奴仆居住之处。
别问闻萧盼蝶为什么会这么多，那帮士兵平日工作很正经的，也会遵守军纪，军中亦是赏罚分明，但私下跟闻萧兄妹的感情还是很好的，那帮士兵常说闻萧盼蝶整天都执着兵器，过于杀气腾腾，偶尔还会把她硬拉到妓院里学那些青楼女子的举止言语，老鸨哪里敢阻止这帮兵爷乱来，但闻萧盼蝶也很无奈－－正常女人真的会逛妓院吗？你确定逛妓院能使我变得更像女人吗？
闻萧盼蝶本想直接打听李公子的所在之处，但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着，实在非常平凡，跟青楼女子所差极远，怎么能骗倒李公子呢？当下唯有咬咬牙，快步穿过门廊，再向左转向西厢房走去。
有些经过的丫环也会打量着闻萧盼蝶，她只低头不说话，丫环们只以为这小姑娘是新来的奴仆，所以没有为意。
来到其中一间房间时，闻萧盼蝶咬咬牙敲门。「进来。」一把娇媚的嗓音在里面道。
闻萧盼蝶推开房门进去，一阵脂粉芳香迎面扑来，只见一个绿衫女子正坐在镜前梳妆，从镜中反映看见打扮得灰头土脸的闻萧盼蝶，颦眉道：「妳是什么人？」
一切都是为了公义啊！
闻萧盼蝶默默地为自己加油，然后便展现出羞涩的微笑道：「我……迷路了，请问姑娘知道馨兰院天字第一号房怎么走吗？」
「馨兰院？」那是后院的名字，刚才闻萧盼蝶路过时看到的。
既然是在问后院，大约是那些被公子哥儿骗来的无知少女吧？绿衫女子细细打量着闻萧盼蝶，长得倒是清纯秀丽，是个正正经经的良家妇女，只是过了今夜就难说了。
绿衫女子并没有多少怜惜，毕竟这些傻人实在看过太多了，当下淡淡地往房外右边一指，道：「这里往右边走，越过门廊便是后院，到时候再问人吧。」
她并没有留客之意－－这也是正常的。
闻萧盼蝶轻轻咬唇，她当然不是为了问路而来。
「姐姐……很漂亮，请问姐姐是一直住在这里吗？」论起装熟装可怜，闻萧盼蝶绝不比水碧音逊色，那双大眼睛眨啊眨，就像小狗般无辜。
绿衫女子一怔，她大约觉得闻萧盼蝶理应以为这里是客栈吧，当下眼珠一转便道：「我在等人。」
「跟我一样？在等候……爱人？」闻萧盼蝶特意把最后两个字说得细若蚊鸣，就像极为害羞一样。
绿衫女子眼珠一转，对了，这傻姑娘还以为这里是客栈呢，当下嗤笑一声道：「对啊，我们常常在这里幽会，所以房间都准备好了。」
这大约也能解释为何房间里会如此华丽精美吧。
「可是……我一点儿都不漂亮，没有姐姐那么美丽。」不知不觉之间，闻萧盼蝶已经悄悄关上门，闪身进来，脸上的表情还是这般无辜。
「让我看看嘛。」绿衫女子倒是被引起兴趣，她站起来走到闻萧盼蝶面前，伸指挑起她的下巴转了转，笑道：「还是挺漂亮的小姑娘啊。」
绿衫女子的浓妆艳抹映入眼帘，袖里传来的馨香迎面扑来，闻萧盼蝶突然想起水碧音，以前在皇宫里，她也是这副模样吧？如此美艳，如此有气势。
「我想像姐姐般漂亮。」闻萧盼蝶乖巧地道，她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借个地方打扮成青楼女子，偏生她怕偷溜进无人的房间打扮会被闯进来的人发现，而且胭脂水粉跟衣服被偷用了，正常人大约都会知道是有人偷用了，到时候顺着衣服找人，自己会更麻烦，最重要的是，闻萧盼蝶不擅长画浓妆和穿那些暴露的衣服，所以索性将计就计，找个人心甘情愿地为她打扮。
说起来简单，但若非绝顶心思细腻和勇敢，岂会想到此等冒险至极的妙计呢？
「这有何难。」大约是因为面对的同样是女人，加上是个傻傻的女人，所以绿衫女子很快便放下警戒心，扭着腰朝梳妆台娉娉婷婷地走去，又回过头向闻萧盼蝶勾勾手指道：「妳过来，姐姐替妳画个好妆容，保证妳的男人见到了便要疯狂。」
闻萧盼蝶微笑着走过去，心里同时在想，假若今天来的不是她，而是一个真的很单纯的小姑娘，她可会猜到这里是妓院呢？
毕竟，这样妖媚的女人，这样陈设华丽的房间，岂是一般客栈会有的呢？
闻萧盼蝶却不知道，大部份女子都是大门不出，小门不进的闰女姑娘，连外面的世界是黑是白都不知道，更别说妓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一旦遇到英俊的男人便会情不自禁陷进去。
例如说司怜梦。
过了半晌，绿衫女子方才把手中那些乱七八糟，笑眯眯地指着铜镜道：「小姑娘妳看看。」
闻萧盼蝶偶尔会画妆，但画的妆容并不浓，所以她从刚才那绿衫女子在自己脸上捣弄了这么久，可见自己的妆容绝对是很浓厚。
果然，镜里的自己描眉画眼，褪了平日的青涩单纯，多了一份女人独有的妩媚动人。
幼眉被画成时下最流行的却月眉，柔眸被画得眼角上挑，多了几分媚气，唇色被天宫巧的胭脂染成嫣红，整个人看起来竟是焕然一新。
「保证妳的男人会喜欢。」绿衫女子抱着手臂，在一旁斜眼笑道，她是风月场老手，自是知道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什么内在美都是假的，什么红颜骷髅都是骗人的鬼话，人活一生，不就是为了追逐那一张张漂亮的脸孔吗？
「送佛送到西，我见妳那么喜欢妳家那情郎，顺度帮妳弄一下头发吧。」这倒不是绿衫女子的心肠好，而是她实在闲着无聊，而且她发现闻萧盼蝶如此乖巧地任自己捣弄，加上这张脸也实在很适合画妆，所以才会手痒。
未待闻萧盼蝶作声，那绿衫女子便把她简单的发型拆下来，妙手稍扬，几个熟悉的手势，复杂却漂亮的随云髻便被梳出来了。
看着镜里的自己，倒是有几分风尘气息，这大约就是青楼女子该有的感觉吧。
闻萧盼蝶心里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