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下）
水碧音顺着闻萧盼蝶的目光望去，老脸难得一红，自己可是想追求她呢！现在竟然让她酒酣菜足后傻呼呼的模样，连忙把手放下来，挺直身子道：「妳到底是不是在听妾身的话？」
「嗯，陈大力跟李公子有些过节，对吧？」闻萧盼蝶立即回复认真。
水碧音点点头道：「陈大力的表妹同样在李府里工作，而李公子垂涎她已久，怎知陈大力和他的表妹两情相悦，不久之前已经成亲，据说李公子曾经于他们成亲该天醉醺醺地来大闹婚礼，这件事许多人都能作证。」
「感□□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闻萧盼蝶沉吟着道，她想起之前在安馀镇那段三角关系，小王跟三娘情投意合，偏偏三娘最后却要嫁给王公子，情之一事，当真是如腐心蚀骨之毒，一旦沾上便难以摆脱。
水碧音以为闻萧盼蝶是想起牧霜灵，秀眉不禁轻轻一颦，难道经历了尹依依和牧霜灵当着她面前上演这样火辣辣的一场春宫戏后，闻萧盼蝶还没有对她死心吗？
事实上，一路走来，闻萧盼蝶看起来也很正常，没有再向水碧音提起牧霜灵的事，但水碧音知道闻萧盼蝶跟自己一样，习惯把心思藏于心底，表面上不在乎，心里说不定还在难过呢。
至于闻萧盼蝶嘛，她尽量让自己都在忙碌，不要再想起牧霜灵，因为那件事就像一把烧红的铁钳，使自己的心在淌血。
「无论如何，从盼蝶妳当天偷听到县官对李公子那句话可见，此事必定是有些猫腻，现在既然有仇怨在前，这场报复也是意料之内的。」水碧音清清喉咙道，她不想让闻萧盼蝶再记起牧霜灵，因为这场旅程的目的，就是让闻萧盼蝶彻底忘掉牧霜灵。
「别这样武断，李公子的人品如何，我们还是不知道呢。」闻萧盼蝶淡淡地道。
水碧音的目光瞄过四周街道，回答道：「安贵县的村民弄得山穷水尽，据闻还跟李家特意把商品调高价格收取暴利有关呢。」
因为李家是安贵县的土财主，所以安贵县大部份商铺都由李家经营，既然百姓只有一个选择，那就造成李家可以随意把价格调高，因为百姓只能购买他们的产物。
「李公子平日欺压良民的行为也干得不少呢。」水碧音顿了顿又道，这是她打听回来千真万确的消息。
闻萧盼蝶垂眉不语，水碧音突然道：「妳不会像上次一样……吧？」
「上次」所指的是什么，二人心照不宣。
那幕血肉横飞的暴力画面，又在水碧音脑海里浮现。
「妳在害怕吗？」闻萧盼蝶侧着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水碧音看了闻萧盼蝶一眼，然后别过头叹了口气，就算不承认又如何？那件事的确是个挥之不去的梦魇。
「我……不会随便杀人的。」闻萧盼蝶自顾自地道，语气听起来有点像是承诺，有点像是安慰。
「妾身相信你。」水碧音拉着闻萧盼蝶的衣袖，忽地顿下脚步，闻萧盼蝶回身给她，只见她眼里流露的都是信任。
「谢谢。」被水碧音灼热的目光凝视着，闻萧盼蝶脸上不禁微微一热，便转过话题道：「今天我会去找陈大力。」
「劫狱？」水碧音脱口而出，这些说书似的情节啊！
闻萧盼蝶水碧音期待的语气弄得有点不自然，她上一刻不是说要自己不杀人吗？怎么现在却像是很期望自己劫狱？
「不，有些事我要找他问清楚，如果我肯定他是无辜才会帮助他，虽然李公子多行不义，但一事归一事，假若这件事不是李公子的阴谋，我也绝不能冤枉他。」闻萧盼蝶正色道，她本就是个极有原则的人。
「嗯，那我可以去吗？」水碧音明显没有把闻萧盼蝶的话放进心里，只是自顾自地问道。
闻萧盼蝶一愕，问道：「妳要去？」
还真的不怕死啊，上次那破事儿不是还惊魂未定吗，现在怎么有胆子跟她去？
「妾身怕你吃亏，那些流氓法子多的是，妳恐怕还耍不过他们。」水碧音点点头道，她不是不怕那些血腥画面，只是怕闻萧盼蝶吃亏而已，一旦闻萧盼蝶被人抓着，自己跟游明心的处境都会变得十分危险。
闻萧盼蝶心道，妳不懂武功，万一又给他们抓住了，恐怕我要吃更多亏呢。
她心念一转，知道水碧音这人精灵古怪，自己如果敢瞒着她偷偷去牢狱里，恐怕她还会尾随自己呢，当下扬唇一笑，道：「妳答应我乖乖的，我就带妳去。」
那语气，活像在拿着糖果哄小孩要听话。
水碧音似乎没想到闻萧盼蝶会这般容易便妥协，一时之间竟然作不出任何回答。
这不像闻萧盼蝶的个性啊……
「妳是我的夫人，我还能不听妳的话吗？」闻萧盼蝶好声好气地道，事实上她的言下之意是「妳是末将的皇贵妃娘娘，末将还敢不听皇贵妃娘娘的吗」，但现在关键字眼因为在外面不方便使用而更换了，反而显得像闻萧盼蝶在向她的妻子妥协，语气也听起来无比暧昧。
「妳的夫人嘛……」水碧音噗哧一笑，特意误解着甜笑道：「相公愿意听奴家的话，奴家感激不尽。」
闻萧盼蝶怔了怔，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口误，但明显她并没有想太多，只是摇摇头道：「我今夜就会去，现在先回去准备一下吧。」
游明心回去传信，所以今夜大约也不会在，闻萧盼蝶跟水碧音解释清楚原委后，便打算回房休息，养足精神准备今夜的夜探牢狱。
「慢着。」水碧音在楼梯间扯住了闻萧盼蝶的衣袖。
「怎么了？到了时间，我自会来找妳。」闻萧盼蝶眨眨眼睛微笑道。
水碧音含嗔带怨地看了闻萧盼蝶一眼，虽然二人的聪明不相伯仲，但闻萧盼蝶武功高强，在二人相处时自是大占上风，水碧音怕闻萧盼蝶会甩下自己离开，因此唯有道：「妾身刚才吃得太多，肚子有点撑，妳陪妾身喝些茶消化一下吧。」
她就是料准闻萧盼蝶会偷走，所以决定一直跟她待在一起，毕竟闻萧盼蝶轻功高强，要是她跑走了，自己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了，唯有由现在起寸步不离地守在闻萧盼蝶身边。
水碧音不否认这是个很笨的法子，但双方实力悬殊，自己手无缚鸡之力，闻萧盼蝶却可以一脚踹翻幽冥山，所以要看管此人实在不容易。
最笨的法子往往是最管用的法子，既然闻萧盼蝶不敢真正冒犯自己，只敢独自逃走，自己为何不索性陪在她身边，让她根本不能离开呢？
「好啊。」闻萧盼蝶点点头，往楼梯外微微倾身，向楼下大堂的店小二道：「请拿壶铁观音上来我的房间，谢谢。」水碧音倒是惊奇于闻萧盼蝶的爽快，眼也不眨地盯着她。
「妳以为我会逃走？」闻萧盼蝶突地问道。
水碧音被闻萧盼蝶说破心意，唯有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闻萧盼蝶眼珠一转，忽然柔然笑道：「夫人，我什么时候骗过妳？答应妳的，我永远都会做到啊，为什么妳还不相信我？」
水碧音眨眨眼睛，仔细想来，闻萧盼蝶的确从未对过她说谎，这丫头有讨厌过她，有逃避过她，有被她调戏过……就是没有对自己说过谎。
自己的多疑有点无中生有，但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总是有些默契，水碧音就是觉得闻萧盼蝶有点不妥，当下道：「如果妳不是要逃走，让我陪着妳也没问题啊。」
闻萧盼蝶低下头，可怜兮兮地扁着嘴道：「没想到夫人如斯不相信我……」
那副小模样，当真是无比惹人怜爱，只怪闻萧盼蝶天生就长得楚楚娇弱，使人见着她示弱便心软。
但水碧音是何等人物，装可怜的女子还会少见？当下故作视而不见之状，拉起闻萧盼蝶的手便走上楼梯道：「我们先回房坐坐吧。」
坐在房间里，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为何聊起回宫之事，闻萧盼蝶说道：「待三清观的事了解后，我便会回宫，到时大约刚好赶得上太子的登基大典。」
「对啊，太子也快要登基了……」水碧音目光闪烁，牧雨澄当日使她被打入冷宫之仇，她是一定会报的！
却见水碧音扬首笑道：「只怕妾身无幸参与了。」
「何出此言？」闻萧盼蝶为水碧音的空碗添上热腾腾的铁观音，茶色虽不清澈，用的也是粗劣的茶叶，颜色浑浊，但二人志不在喝茶，所以不太在乎。
「皇上尚未有旨召妾身回宫啊。」水碧音似笑非笑地瞥了闻萧盼蝶一眼，媚态横生。
水碧音自也记得牧彻明当初对自己的承诺，但此时她只意在博取闻萧盼蝶的同情。
闻萧盼蝶神色一黯，她想的却是自己偷偷拐跑皇贵妃，万一游明心放在慈安庵里那娃娃出了什么乱子，自己恐怕就要拿着自己的人头回宫谢罪了。
「我会尽量向皇上求情的。」闻萧盼蝶垂首道，一路走来，她对水碧音早就恶感全消，现在想来，自己当初对水碧音的行为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世上哪有这么多人喜欢女人呢？以前水碧音只是拿自己开玩笑而已，偏生自己却如此认真。
水碧音心道，你会示弱，我还不会示弱？
你看，自己一示弱，闻萧盼蝶就一副难过的模样。
「这也是命运，当初是妾身对皇上说谎在先。」水碧音没有说下去，她不打算把自己的真正身世告诉闻萧盼蝶。
「嗯……」闻萧盼蝶却在想另一件事，回宫后便难免跟牧霜灵碰面，到时候叫自己怎么面对她呢？
水碧音举起茶碗轻啜一口，仔细打量着闻萧盼蝶的神情，如此忧愁伤感倒不像是为了自己，大约是为了牧霜灵吧。
还想什么牧霜灵呢？妳眼前就有个大美人投怀送抱啊！那些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就忘了她吧！
水碧音心里想像自己跟闻萧盼蝶在一起后的光景，愈想愈是高兴……
慢着！头怎么晕晕的！
水碧音这念头甫起，整个人已经不自觉往旁边倒去，美眸随即闭上。
闻萧盼蝶眼明手快地扶着水碧音，看见她已经昏倒了，方才松一口气。
试问闻萧盼蝶怎么可能让水碧音随她去冒险呢？所以她早就在想法子使水碧音跟不了自己去。
但水碧音这人比泥鳅还要狡猾，自己要骗她还是有点难度的。
因此闻萧盼蝶有几种不同计划，首先是回房的时候，假若水碧音不跟自己走，自己便准备用轻功溜出去。
假若水碧音跟自己回房，剩下的方法有两种，第一种是点她晕xue，第二种是向她下迷药。
闻萧盼蝶的迷药有多管用，相信尹依依和牧霜灵理应领教过的。
可是水碧音也不笨，她明知闻萧盼蝶不敢硬来，所以一直跟闻萧盼蝶保持距离，使自己不陷于闻萧盼蝶的攻击范围里，闻萧盼蝶自也不能随便发难下手，毕竟眼前人是皇上的宠妃啊。
最后一计就是下药，可是水碧音的眼睛有多锐利，自己稍一行动她便察觉，所以自己必须趁水碧音不为意之际偷偷下药。
刚开始喝茶的时候，水碧音的眼睛一直盯着闻萧盼蝶的手，生怕她的手会下迷药到茶里，闻萧盼蝶见她虽然笑意盈盈，但眼睛却离不开自己的手，心下自是了然。
所以闻萧盼蝶趁水碧音转开目光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下了迷药，也就是刚才最后一碗闻萧盼蝶为水碧音斟的茶，她以长袖把自己的手势给掩住了，刚好水碧音没有为意，自己就成功了。
可是假若让闻萧盼蝶知道刚才水碧音恍神的原因，全都是因为在幻想自己跟她的好日子时，不知道闻萧盼蝶又会作何感想呢？
总而言之，闻萧盼蝶总算瞒过水碧音那双贼眼，成功把大美人迷倒在自己怀中。
看着水碧音看似沉睡的娇颜，闻萧盼蝶又想起她刚才跟自己回来时避免被自己甩掉的百般小心，此等心思细腻，连市井下迷药的三流把戏都看得一清二楚的她，以后到底是生活在什么地方呢？
闻萧盼蝶却不知道，这些偷鸡摸狗的把戏，水碧音以前就没少做，真正要施起迷药和妙手空士来，恐怕她闻萧盼蝶还比不过女流氓水碧音。
闭上美眸的水碧音，少了平日的狡黠灵动，多了几分沉静娴雅，肌肤吹弹得破，睫毛又长又翘，停驻在眼帘上，朱唇轻闭着，下巴尖尖的彷佛一手可握，身段娇软婀娜，柔若无骨。
闻萧盼蝶一手揽着水碧音的细腰，眼里是她美丽精致的脸庞，鼻里是她身上沁人心脾的芳香，心跳不禁悄悄加速，耳根子也发热似地红起来。
她轻轻地抱起水碧音，走前几步，弯身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犹如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