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上）
七十一
现在想来，尹依依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进水了，要不然怎么会答应牧彻明的条件？
可惜后悔是不管用的，所以尹依依只能横目四周的景物，然后颓然坐下来。
对啊，现在自己是失势的太子妃，被罚去宫女直至觉悟前非，虽然明知是借口，但……
皇上你不用这么认真吗？
此刻自己穿的不再是绫罗绸缎，睡的不再高床软枕，房里不再弥漫着清冽冷香，自己身处的是一间木板房，这是最低等宫女居住的地方，八个宫女睡在同一间房间，房里都是劣等的发油气味，中人欲呕。
身上穿的宫女服散发着汗臭，明显是没有洗干净的，平日一向被小心打理的长发，现在只能挽成一个宫女发髻样式。
正在此时，一个老宫女已经冲进来粗声粗气地道：「妳！还不快点去侍候司马妃梳洗！」
最糟糕的并不是这恶劣环境，而是自己被指派的工作。
不知道是老天爷开的玩笑，还是牧彻明存心折磨她，竟然被她去服侍那新入门的小妾司马妃，当真是荒天下之谬！
假若水碧音在场，她大约都会把牧彻明的心思琢磨个八九不离十，牧彻明把尹依依当作是自己的女儿，怎会无缘无故折磨她呢？
事实上整件事都是个局，牧彻明借着这件事把尹依依送到司马妃那里，原因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对付这敌人，自是弄清对方的底细，此举是为了让尹依依深入敌营，了解司马妃的性情行为，要知道敌明我暗，尹依依入宫颇久，宫里本就流传不少关于她的传言，宫女们也摸清她的性子，所以尹依依已经是无从隐瞒自己的一切，反观司马妃刚刚入宫，别人还不了解自己，自己要了解她的性子，就要靠自己。
所谓不入虎xue，焉得虎子，牧彻明使计让尹依依到司马妃身边，好好了解这敌人，以后对付她也容易得多。
但尹依依哪里懂这么多，她唯有满腹怨气地随老宫女走出宫女居住的院子，这段日子估计会过得生不如死吧，万一牧彻明忘掉自己，那自己岂不要在这破地方一辈子？
想到这里，尹依依就有种想晕死过的冲动。
老话说得好，「屋漏偏逢连夜雨」绝对是常常出现在日常生活中，例如是现在。
正当尹依依一身宫女装束随老宫女在奉天宫走动时，牧雨澄竟然迎面走来。
尹依依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这牧雨澄，平日不是喜欢躲在书房吗？怎么现在却跑出来？在看她如何悲惨吗？
「参见太子。」老宫女连忙停下来弯身行礼，尹依依却杵在那里动也不动，倒像是有人向她施了定身术。
老宫女久久听不见牧雨澄开口，腰也弯得发疼，只能偷偷擡起头来，却见牧雨澄正望向自己身后，尹依依所站的位置。
「那是太子，妳还不快点行礼？」老宫女立即会意，转过身便大力按向尹依依的背部，逼她向牧雨澄弯身。
「无妨。」牧雨澄按着尹依依的肩膀，乘势把她扶起来－－尹依依心中暗骂，如果是真的无妨，那又为何死死地看着自己？还不是要逼嬷嬷对自己动手吗？
这人，从来不会亲口说出自己要什么，他只会逼人做出他想别人做的事。
「妳们快走吧，迟到了可不好。」牧雨澄轻飘飘地抛下这样一句，就继续往前走去，尹依依恨得牙痒痒的，他不是一心要折磨自己吗？现在大好时机到了，他不会对自己太好，免得宫女们以为牧雨澄爱妻情深，不敢对尹依依不敬，但也不能过于冷漠，免得被人说是冷酷无情，现在这般暧昧的反应正是他该做的－－念旧却又不会做得过于明显。
牧雨澄现在痛快了吧，一直以来想做却不能做的事终于由牧彻明替他完成，把尹依依从太子妃之位拉下来，只要再花点心意，就能让她永远回不到原本的位置－－这自是牧雨澄心里的盘算，但他岂知道牧彻明的心还是向着尹依依，哪会这么容易就让尹依依败北？
尹依依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老宫女继续快步往另一边走去，她居住的春笋院现在自是空置下来，后面的则是司马妃住的落霞院。
她也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天知道司马妃想了什么阴损招数对付她？
司马妃的房里烟雾缭绕，大约是因为檀香燃点着的缘故，白雾中隐隐可见一个女子正坐在铜镜前梳妆，只留下来者一个背影。
「参见司马妃。」老宫女弯身行礼，尹依依咬了咬牙，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弯身又何妨？
尹依依当下弯身，僵硬地道：「参见司马妃。」「怎么晚了？」司马氏淡淡地道，语气中隐隐带着煞气。
「路上遇见太子，耽误些时间。」老宫女抹着额上冷汗道，虽然司马氏只来了好几天，但宫中众人都知道她并不好惹，先不说她有娘家撑腰，光是那股不怒而威的煞气已经使人心寒。
「嗯……」司马氏语气提高，道：「还不过来侍候？」
「是的！」老宫女只是带尹依依过来的嬷嬷，真正要动手服侍司马氏的还是尹依依。
尹依依被老宫女狠狠推了一把，几乎跌到地上，她好不容易定住身子，司马氏就站起来，转过身清脆俐落地给了尹依依一巴掌，冷冷地道：「走个路都这样！不想要这双脚吗！」
这一巴掌可不留情，打得尹依依的左颊都肿起来，而且司马氏的手上带着好几个翡翠指环，这下子夹枪带棍地打下来，不吐血才怪。
尹依依被打得整个人都歪在一旁，待她掩脸转回来的时候．司马氏方才挑挑眉道：「原来是夫人啊，失敬失敬……不过现在夫人都不是夫人了，请问本宫该怎么叫妳呢？」
早就知道这女人不是等闲之辈，而相比于牧雨澄的深藏不露，这司马氏明显更为恶毒，事实上牧雨澄也不想要一个跟他旗鼓相当的朋友，他需要一个心狠手辣但没他这么聪明的盟友。
「随娘娘喜欢。」尹依依冷冷地道，
「夫人唤什么名儿？」司马氏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尹依依。
尹依依咬咬牙轻声道：「尹依依。」
「嘴巴是被谁缝上吗？本宫听不到。」司马氏淡淡地道：「是要其他人把妳的嘴张开吗？」
「尹依依。」尹依依一字字地道，她彷佛感到老宫女在身后嘲笑的目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想到一向深受皇上宠爱的太子妃都有这样一天。
「依依嘛……」司马氏露齿一笑，懒洋洋地伸指往放在一旁的金盆指了指，道：「服侍本宫洗脸吧。」
尹依依默不作声地往那边走去，司马氏却突然道：「嬷嬷，宫女在收到主子命令后不是该说点话吗？」
「宫女该说『是，娘娘』。」老宫女弯身道。
感受到司马氏投来的视线，尹依依转过身弯身道：「是，娘娘。」
「还不把洗脸盆拿过来？」司马氏扬唇一笑，向老宫女挥手道：「退下吧，有依依侍候就足够。」
尹依依望了望老宫女离开的背影，她知道不出半天，自己被司马氏侮辱一事就会传遍宫廷，但却没法子阻止。
「双脚断了吗？」司马氏喝了一声，尹依依几乎把手中金盆打翻，稳住身子后便向司马氏走去。
尹依依把金盆放在梳妆台上，平日芍筠服侍她梳洗，她自是知道梳洗的程序，当下把洁白的毛巾放到水里浸湿，然后拿起来拧干，双手递给司马氏。
在毛巾跟司马氏的手相碰的那一瞬间，司马氏立即柳眉倒竖，她一手大力推开尹依依，另一手顺带把金盆往尹依依倒下的方向推翻，整个金盆往后堕去，「啪」的一声落在尹依依的肚子上，把她淋得湿透，全身上下无一幸免。
「这洗脸水早就冷了，妳不会换过一盆吗？」司马氏厉声道，原来全都是因为洗脸水冷了。
这金盆的份量可不轻，加上坠落下来的速度，击在尹依依的肚子的力度颇大，使她不禁痛得捂着肚子。
湿漉漉的洗脸水落在身上也不好受，身上冷冰冰的极为难堪。
「快点给本宫打盆洗脸水来，要不然妳这小羊蹄子也休想过得好！」司马氏冷冷地道。
尹依依勉强坐起来，冰凉的水滴沿着发梢落下来，一滴滴落在地上形成小水洼。
「还有这地板也给本宫抹一下，待会儿本宫滑倒了妳可担得不起。」司马氏转过身又坐下来。
「是，娘娘。」尹依依咬唇道，
尹依依没有哭，她本就是有泪不轻弹的人，此刻的屈辱并不能让她痛哭。
总有一天，她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