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下）
「那就去睡觉吧。」闻萧盼蝶很高兴地跳起来道，偶尔司怜梦也不懂闻萧盼蝶，她天真单纯得像一张白纸，温柔可爱得使人怦然心动，但这样单纯的人真的能从浴血战场中回来吗？
闻萧盼蝶看起来，真的不像个女将军，如非那次在土地庙里亲眼目睹她为牧霜灵挡刀后反手一剑插死盗匪的俐落，她还真的会以为闻萧盼蝶在过去三年不过是远行而已。
司怜梦心念暗动之间，闻萧盼蝶已经拉着她的手往床边走去，低头瞧见她抓着自己的手腕，不禁抿唇微笑，然后张开五指反握着闻萧盼蝶的手腕，却发现她的手腕软绵绵的摸起很舒服。
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抚摸着，闻萧盼蝶有点无奈地转过头来，果然看见司怜梦正不亦乐乎地把玩着自己的手腕。
「我的手腕就这么好玩吗？」闻萧盼蝶不解。
犹如小孩子偷糖果吃被喝破的尴尬，司怜梦立即松开手，擡起头对上闻萧盼蝶无奈的眼神，唯有吐吐舌头化解这阵尴尬。
闻萧盼蝶也没想过司怜梦会回答，只是转回去，俯身整理床铺。
「妳只有一个软枕吗？」司怜梦快步走上前，看见闻萧盼蝶床上只有一个软枕，当下问道。
「不要紧，反正这软枕如此大，容得下你我二人的，现在下人都歇下了，我也懒得去客房拿。」闻萧盼蝶耸耸肩道。
闻萧盼蝶说得倒是事实，反正二人都是身材纤瘦，这软枕的确能容得下她们躺在一起，但就是需要靠得挺近。
反正都是女人，怕什么呢？
闻萧盼蝶整理着被子，问道：「妳想睡里面还是外面？」
司怜梦一边把头上的发钗拿下来，一边回答道：「里面吧。」
「那妳先上来吧。」闻萧盼蝶转过身，刚好看见司怜梦背对着自己，只见她把一头青丝放下来，回眸，正好对上自己的眼神。
司怜梦朝闻萧盼蝶扬唇一笑，二人相视半晌，空气竟像是静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怜梦方才扬唇一笑道：「看什么看傻了？」
闻萧盼蝶脸上微微一红，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好不容易二人终于并肩躺下了，睡在外面的闻萧盼蝶坐起来把烛台吹灭，黑暗中二人静静地躺在对方身边，良久良久皆是没有说话。
明明是很疲累，却偏偏睡不着。
感受着对方在自己身边的呼吸，绵延平稳，心中突地生出安全感。
「睡着了吗？」司怜梦突地轻声问道，生怕会吵醒闻萧盼蝶。
闻萧盼蝶想摇头，却想起司怜梦在黑暗中看不见自己，当下掀唇道：「还没有。」
「我睡不着。」说不上什么原因，是因为身边有人在睡着吗？
还是因为身边躺着的……是她？
无意中触碰到这个不该触碰的念头，司怜梦的身子突然一阵僵硬。
「我也是。」闻萧盼蝶回应，感受到她的呼吸轻轻吐在自己的脖子旁边，带来酥麻的感觉，司怜梦不禁抿紧樱唇，动也不敢动。
耳边传来被子息率的声音，司怜梦知道闻萧盼蝶是转过身面对自己，因为她的呼吸愈发愈直接地散发在自已身边。
司怜梦想强逼自己入睡，可是她心里却明白今天注定是无眠之夜，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对着闻萧盼蝶会变得这般羞窘。
终于，司怜梦放弃无谓的坚持，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成任由自己这样不对劲的－－
对了！想必是因为自己不习惯睡在别的地方，自己一向认床，到了别的地方都会睡不着。
一定是这样！
好好安慰自己后，司怜梦就渐渐放松下来，低声道：「我大约是认床吧……」
「就委就妳一夜嘛。」闻萧盼蝶以为司怜梦在抱怨。
司怜梦知道闻萧盼蝶误会自己的意思，当下也不反驳，只是道：「盼蝶，我们聊聊天吧。」
「嗯，妳想聊什么？」闻萧盼蝶有意无意地靠近司怜梦，嗅着司怜梦身上剩馀的脂粉香气。
「我想聊……盼蝶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司怜梦给自己一个根本不可信的答案后就回复生气，霍然转身正想向闻萧盼蝶展现个快乐的笑容，冷不防闻萧盼蝶不知不觉之间靠得极近，这一个突然的转身使她们的鼻尖都碰上对方的鼻尖，唇瓣只有半指之遥。
闻萧盼蝶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司怜梦的脸却红得几乎赶得上秋日的蕃茄，黑暗中闻萧盼蝶的呼吸愈发愈清晰可闻，使司怜梦产生无法呼吸的感觉。
司怜梦的脑子昏沌一片，却又舍不得移开身子，接下来闻萧盼蝶说什么也只是迷迷糊糊地听了一半，根本不会回应。
事实上闻萧盼蝶也只是随便搪塞过去，她想起可爱单纯的牧霜灵，又想起聪明深沉的水碧音，不知为何竟然会连带想起冷漠高傲的尹依依……
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到底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良久听不到司怜梦的回应，闻萧盼蝶以为她睡着了，当下带着玩心地用鼻尖蹭了蹭司怜梦的鼻尖，活像小狗一样。
没想到司怜梦虽然没有动，那股晕眩的感觉却是愈来愈厉害－－明明只是一个非常普通，出现在金兰姐妹之间的亲昵动作，为什么自己的心跳却像打鼓一样加速？
闻萧盼蝶见司怜梦没有回应，眼睛也闭上了，以为她已经入睡，当下也收起玩心，把头轻轻靠在司怜梦的香肩上，合上眼睛。
房间中一片静寂，显得司怜梦的心跳声格外刺耳，她多怕自己狂乱的心跳声会被闻萧盼蝶听到，恨不得把这心掏出来抛得远远的。
直至闻萧盼蝶的螓首靠在司怜梦的肩上，司怜梦简直感到呼吸也将要停止了，她的手脚僵硬，只懂得紧紧咬着唇瓣，却发现不知不觉间，肩上的闻萧盼蝶已经睡得香甜，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闻萧盼蝶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其实平日她一向很早起床，鸡啼时便会起床练武，然后沐浴更衣，再开始一天的生活，可是昨天跟司怜梦聊得太晚，所以竟然睡了个懒觉－－
没想到第一次睡懒觉就给人抓个正着，该不会是哥哥进来要我起床吧？
侧头望望司怜梦，却见司怜梦都被吵醒了，但眼睛还没有睁开，只是秀眉紧蹙，似乎很不满突然被吵醒，小姐脾气快将发作。
闻萧盼蝶自是明白司怜梦，这些千金小姐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自然不喜欢被人吵醒，更别说她昨天都是跟自己聊得很晚才入睡，而且还在认床，现在想必还没有睡够。
可是闻萧盼蝶却没有想到，司怜梦的失眠情况比她想像中严重，因为司怜梦昨夜给闻萧盼蝶撩拨得六神无主，结果竟然待到曙光初现的时份才勉强入睡。
敲门声还在继续，闻萧盼蝶不想吵醒司怜梦，当下翻身下床，小心地把被子盖到司怜梦身上，穿上绣花鞋，然后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
打开房门却看见婢女正站在门外，闻萧盼蝶低声问道：「怎么了？」
「皇贵妃懿旨，要请二小姐入宫。」
「皇贵妃……懿旨？」本以为上次的冷淡态度能使水碧音知难而返，没想到她还没有死心。
「懿旨里可有说明原因？」闻萧盼蝶也不期待得到正面的答案。
「没有，只是说贵妃要宣召二小姐入宫而已。」
想起水碧音挑眉轻笑的模样，闻萧盼蝶不禁感叹这女人当真是张狂，如非自己是女人，恐怕她还不敢这般高调，偏生自己生为女儿身，贵妃宣召女将军入宫谈心实在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为什么自己当初不索性女扮男装呢？
闻萧盼蝶正在心中感叹，婢女已经道：「太监在外面催促许久，还请二小姐尽快动身。」
「嗯。」
闻萧盼蝶转身关上房门，正在头疼该怎么避过这一劫的时候，却看见司怜梦已经坐在床边，星眸半眯地看着她，长长秀发有些凌乱地散在胸前，好像依然还没有醒来。
「不好意思，吵醒妳了。」闻萧盼蝶歉然道，没想到第一次睡懒觉却刚巧碰上水碧音前来要人。
「没所谓，我也该回去了……」司怜梦抓了抓头发道，昨天那些绮丽思想在看见闻萧盼蝶的瞬间又浮现出来，使她不敢再面对闻萧盼蝶。
闻萧盼蝶心中却是一动，如果自己单刀赴会，很难保证上次的浴池事件不会再重演，而且依水碧音的性格，更离谱的事情都会发生，但如果有司怜梦这不知情的外人在身旁，恐怕水碧音还不敢乱来……
「怜梦想跟我入宫吗？我可以派人通知丞相府，说怜梦妳正跟我在一起，好让丞相和丞相夫人不要担心。」闻萧盼蝶突如其来的热情使司怜梦有些摸不着头脑。
「入宫？刚才那婢女是来通知妳入宫？」司怜梦知道闻萧盼蝶不用上朝，所以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要入宫。
「嗯，贵妃娘娘有事召见我。」
司怜梦想起上次偷龙转凤见贵妃一事，那时候贵妃娘娘的神情已是极为不满，难道自己还要冒着砍头的危机再来一遍吗？
「上次贵妃娘娘对于我代妳入宫一事，好像有点不高兴……」虽然得见皇贵妃是极大荣幸，但总不成用性命来换取的。
「上次跟这次不一样，因为上次是你代我入宫，这次是我跟妳一起入宫。」闻萧盼蝶挑明关系，这也是为了让水碧音不要把怨气发泄到司怜梦身上。
「为什么要我跟妳一起入宫？」司怜梦终于抓到问题的重点，闻萧盼蝶很肯定她已经清醒了。
闻萧盼蝶眼珠一转，笑笑说道：「我记得听怜梦妳说过很欣赏娘娘的风仪，所以就找个机会让妳见娘娘而已。」
司怜梦没有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可是自己的确很欣赏皇贵妃，上次亭中抚琴的画面深□□底，皇贵妃的确是举止优雅从容的美人，怪不得连皇上都格外宠爱……
想着想着，其实自己都想再见皇贵妃一面，跟她聊聊天，不对吗？
期待与皇贵妃见面的心情胜过面对闻萧盼蝶的尴尬情绪，所以司怜梦很爽快地答应闻萧盼蝶。
雅秀宫是一如既往的清静祥和，闻萧盼蝶和司怜梦跟随着宫女往前走，却发现这次自己被带到不同的院子，而不是侍客的大厅，或者是闻萧盼蝶上次的噩耗，也就是芬芳飘香的浴池，或者是上次糊里糊涂被皇贵妃掳去的闰房，而是由大厅前的左边走廊再往右转，通往另一个未知的地方。
闻萧盼蝶对于方向极为敏感，这是因为她长期于战场生活，要知道战场上没有地图，也没有闲暇给她认路，所以她学会了对每条走过的路熟记于心，现在返回京城，这些救生的技能倒是无用武之地，可是纵使皇宫里处处有太监宫女带路，闻萧盼蝶依然有无意无意地把自己在皇宫的路默记于心，这可以称作本能。
司怜梦倒是大大咧咧的四处张望，毕竟她还是第二次来雅秀宫，加上性子不如闻萧盼蝶般细心如发，所以根本没有留意自己在去什么地方。
闻萧盼蝶秀眉轻颦，该不会皇贵妃又为自己准备了什么惊喜吧？
她倒是忘了上次入宫的时候，是自己要给皇贵妃给惊吓，所以皇贵妃才投以桃李地把她丢到浴池里。
沿着回廊走动，闻萧盼蝶望向外面的亭台楼阁，画梁雕栋，不过暗叹皇上对皇贵妃当真是宠爱至极，年纪轻轻就得以居住在这般穷奢极侈的宫殿里－－
除了美貌之外，相信水碧音那城府深沉也是使她得宠的主要原因，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别说水碧音这般美人，不但常带笑容而且待人亲切，怪不得上至太后，下至宫女全都一致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