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下）
正当司怜梦暗暗感叹闻萧盼蝶的隐忍工夫已经到了炉火纯青境界之时，一个婢女却进来通报道：「贵妃娘娘要见二小姐。」
闻萧盼蝶秀眉一扬，望向正跪在亭阶前的婢女，问道：「贵妃娘娘要见我？她在哪儿？」
该不会正在门口准备跟她去天香楼吃午饭吧？
「那是来自雅秀宫的旨意，贵妃娘娘正在雅秀宫里。」
幸好，自己还可以逃走。
「不过娘娘说二小姐假若不赏面，她就会亲自来……请人。」婢女颤声道，看不出这闻萧二小姐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却能使太子妃纡尊降贵去找她，更能使高高在上的皇贵妃亲自前来要人，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哦……」司怜梦挑眉，看来又有是非可以发掘了。
闻萧盼蝶没有忘记坐在对面的司怜梦是是非爱好者，当下不想在她面前展露出真实的情绪，只是淡淡地道：「妳先退下，我待会就来。」
婢女退下后，司怜梦向闻萧盼蝶挤眉弄眼笑道：「你什么时候跟贵妃娘娘搭上交情？我还听说前阵子太子妃亲自来找妳呢，没想到盼蝶妳倒是有一手啊。」
「怜梦妳想太多了，贵妃娘娘身处深宫，大约想听我说说那塞外要闻嘛，妳们不是跟她一样吗？」闻萧盼蝶无奈地笑道。
「哪有这么简单？原来盼蝶也有秘密啊，当真是把我这好友置之不理啊。」司怜梦扬起左边的秀眉佯怒道。
闻萧盼蝶突地想起牧霜灵，她这般不喜欢皇贵妃，假若让她知道自己去见皇贵妃，她必定会不高兴吧，不如……
「怜梦跟贵妃娘娘可有交情？」闻萧盼蝶突地问道。
「没有啊，贵妃娘娘贵人事忙，怎么会跟我这般大闲人扯上关系？」司怜梦诚实地道。
看来司怜梦并不知道牧霜灵不喜欢皇贵妃一事，那假若司怜梦去跟皇贵妃见面，牧霜灵应该不会生气吧。
「怜梦，妳知道我这人不太擅长交际，所以不太想宫廷中人扯上关系……」闻萧盼蝶颦眉，希望司怜梦明白自己的意思。
「那就说妳病了不再找贵妃娘娘啊。」
「可是贵妃娘娘是想找人聊天，假若我抗旨不去，我怕贵妃娘娘会把怒气发泄在宫女太监身上……」闻萧盼蝶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所以？」司怜前明显是真的不懂闻萧盼蝶的暗示。
「所以怜梦可以替我去应付贵妃娘娘吗？」闻萧盼蝶笑笑说道：「我听说贵妃娘娘跟皇后娘娘交情甚佳，二人对于皇宫里的大小消息知道得巨细无遗……」
因此，很适合同样爱说长道短的司怜梦啊。
司怜梦眼睛一亮，道：「当真？」
「当然啊，对方可是贵妃娘娘呢，什么消息能瞒得过她的耳目？」闻萧盼蝶侧头微笑。
「作为盼蝶妳的好朋友，我决定替妳去应付贵妃娘娘！」司怜梦站起来拍拍闻萧盼蝶的香肩，还未待闻萧盼蝶回应，她就一阵风似地冲出后院。
闻萧盼蝶其实对于把自己的好姐妹送给贵妃娘娘是有点愧疚的，但看来贵妃娘娘是好人啊，牧霜灵想必是误解贵妃娘娘，不过在这误会解开之前，自己还是避免跟贵妃娘娘接触吧……
于是天真的司怜梦在完全不知道已经给好友出卖的情况下，终于来到雅秀宫。
看见雅秀宫树影婆娑，绿柳成荫，一派悠闲景象，司怜梦不禁暗暗感叹皇贵妃就是皇贵妃，品味比起一般凡夫俗子高雅多了。
这样的人，才配得起当皇贵妃嘛。
司怜梦一边点点头，一边继续往前走，雅秀宫静悄悄的没有人，彷佛只有司怜梦一人。
分花拂柳，越过重重亭台楼阁，耳里突然传来一阵琴声。
「叮叮咚咚」的声音，彷若珍珠落玉盘，却又彷若高山流水，流泻进司怜梦的耳里，落入心间，掀起一阵阵涟漪。
司怜梦站定在原地，细心去听琴声的来源，终于肯定是从左边传来，当下举步往左边的走道缓步而去，步履轻柔，生怕自己的脚步声会毁了这阵出尘的琴声。
终于，司怜梦来到一片世外桃源似的空地，空地里高筑着一座假山，假山上是一座小亭，红顶绿瓦，一个绝代佳人坐在亭里，纤指在古琴上翻飞，奏出沁入心脾的仙音神韵。
微风吹起绝代佳人的青丝，黑发未曾束起，随风轻舞，把佳人的脸容展现在司怜梦面前。
琴声忽止。
司怜梦一怔，却见那绝代佳人的目光越过古琴，定在自己身上。
而自己则站在假山之下，仰头望着绝代佳人。
二人四目交投，司怜梦这下子不止是怔住了，连嘴巴也无法控制地张大。
贵妃娘娘！
司怜梦也不是没有见过贵妃娘娘，只是平日皇贵妃总是留在牧彻明身边，一身华衣锦服，浓妆艳抹，气势逼人，哪里像现在这般出尘脱俗！但见贵妃娘娘一袭白衣，黑发如泼墨般散落在白裙之上，素妆淡雅，跟平日那副母仪天下的模样差个十万八千里远，怪不得司怜梦会认错。
事实上司怜梦正不断揉着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明显自己没有看错，眼前这仙女的确是皇贵妃啊！
皇贵妃望着司怜梦，目光闪动，她就是知道闻萧盼蝶想必较为喜欢清秀脱俗的类型，否则征战沙场的她也不会对那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牧霜灵念念不忘，所以今天自己才洗尽铅华，装成一副不吃人间烟火的模样在弹琴，没想到闻萧盼蝶当真是一个名乎其实的妻管严，竟然敢为了牧霜灵抗旨不来见她！
很明显司怜梦不会特地来找她，很明显司怜梦跟闻萧盼蝶是朋友，所以很明显闻萧盼蝶是把司怜梦踹过来敷衍自己。
闻萧盼蝶，妳敢！
「民女参见贵妃娘娘。」司怜梦盈盈下拜，自己虽然身为丞相之女，但跟皇贵妃相比还是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皇贵妃淡淡地道：「平身。」
听起来皇贵妃的心情很差啊，司怜梦不知道脾气温和的皇贵妃为何这般生气，当下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但见皇贵妃从亭前的阶梯走下来，那衣袂飘扬的模样当真是出尘脱俗，犹如仙女下凡。
司怜梦看呆了，不知何时皇贵妃已经站在自己面前，挑眉道：「妳来这里干嘛？」
虽然明知司怜梦的答案，但皇贵妃还是要亲耳听一遍。
「娘娘请盼蝶来跟娘娘聊天，可是盼蝶身体抱恙，惟恐传染娘娘，但又怕假若盼蝶不来娘娘会不高兴，所以特地请民女来的。」司怜梦这番话说得大方得体，她为人虽然胡闹，但必要时候还是很正常的。
「当真？那本宫真的是要探望盼蝶了。」皇贵妃秀眉一扬，竟敢佯病骗她？
「盼蝶染了风寒，这可是会传染的，娘娘千金之躯千万不能去那儿，待盼蝶病愈后，她一定会上门亲自道歉的。」司怜梦很冷静地道，她那刁钻泼辣的劲儿本就在牧霜灵和闻萧盼蝶这两位闰中密友面前才会展现，在其他人面前还是一个知书识礼的名门淑女，她不像牧霜灵般任性妄为，想在谁面前发作就发作。
「好。」好一个闻萧盼蝶！不但有牧霜灵这迎秋郡主护着，还有丞相之女帮妳圆谎！
「亭里风大，本宫有点受凉，先回去换件衣服，然后再出去找司小姐吧。」
「是的。」司怜梦目送皇贵妃离开，她发现皇贵妃跟平日很不一样，虽然说她跟皇贵妃的交流不多，但皇贵妃一向都是笑脸迎人的大好人，纵使刚才说话时她还在微笑，可是那样子分明是想找荏的！难道她不高兴闻萧盼蝶借病拒赴会？
就算闻萧盼蝶真的是不来，皇贵妃也用不着这般生气啊，闻萧盼蝶虽然是地位显赫的女将军，但总不见得这般人见人爱吧。
司怜梦心里疑惑着，脚步却已经向大厅迈去。
大厅里陈设华丽却是空无一人，司怜梦一人独坐着，心里忽然有点忐忑不安，要知道宠妃一向都有极多宫女太监侍候，印象中皇贵妃出场时一向都是前呼后拥的无比气势，为什么今天……这般奇怪？
司怜梦细想着，却没有留意一人已经坐在自己对面。
皇贵妃已经换上平日那些奢华的宫装，她坐在司怜梦对面却发现那人压根儿就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侧着头好像在思考什么。
闻萧盼蝶是这样，牧霜灵都是这样，现在连她们的闰中密友司怜梦也是这般不尊敬自己吗！
「咳咳。」皇贵妃重重咳嗽，总算把司怜梦从神游太虚中拉回来。
看见皇贵妃一副端坐的模样，司怜梦就知道她大约坐在这里挺久的，当下低头道：「民女一时走神，请贵妃恕罪。」
「无妨。」皇贵妃心中转念，没了闻萧盼蝶也没所谓，反正眼前这丫头看起来挺有趣的，说不定比闻萧盼蝶更好玩。
上次皇贵妃在奉天宫看见闻萧盼蝶和牧霜灵这般暧昧地倒在地上，牧霜灵倒是大义凛然，但闻萧盼蝶却是一副娇羞媳妇的模样，皇贵妃就知道这闻萧盼蝶对牧霜灵想必存着秘密心思，而牧霜灵却很喜欢太子妃，这对好姐妹里有两人已经不能幸免地喜欢上女人，说不定剩下的这个也是一样，不过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司小姐想跟本宫聊什么？」皇贵妃嫣然一笑，她本就是万花蕞里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女子，换个对象对她而言没什么难度。
可是，闻萧盼蝶这抗旨之仇，皇贵妃还是会报的，至于如何报仇－－
自然是在她跟牧霜灵身上花心思。
司怜梦当然是想聊是非的，可是眼见刚才皇贵妃一副心情不佳的模样，司怜梦哪敢乱说话，当下低下头来，却发现茶壶里没有茶。
皇贵妃明白司怜梦的心思，道：「本宫有些茶叶，待本宫回去拿来吧。」
「不行不行，哪里敢劳烦娘娘。」司怜梦连忙摇手道，她可不想折福呢，但为什么当朝宠妃的宫殿却是这般安静呢？
「娘娘，民女有一事相询。」
「说。」
「为什么雅秀宫里好像没什么下人呢？」司怜梦望望四周，当真是空旷得有点……吓人。
「司小姐想必认为本宫出门时这么多下人相随，平日生活必定极为奢华，对吧？」皇贵妃轻轻靠在椅背上，半眯起星眸问道。
「民女不敢！民女只是……好奇而已。」话也问出口，实在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司怜梦唯有硬着头皮道，谁叫她生性好奇心这么重呢？
皇贵妃美眸流转，唇角一勾，淡淡地道：「在皇宫里生活，不装出点气势是很难服众的，司小姐明白吗？」
司怜梦当然明白，一个出门时前呼后应的妃子总比一个出门时没有人相随的妃子有气势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