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上）
十
于是，奉天宫又多了一个病人。
牧霜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几个宫女在一旁侍候着。
「这里是什么地方？」牧霜灵惘然坐起来，身上的擦伤早已经包扎妥当，只是移动的时候那些伤口依然会传来痛楚。
「这里是奉天宫的客房……」其中一个宫女回答道，她还没有说完，牧霜灵已经一个翻身跳下床，抓着那个宫女的衣襟厉声问道：「太子妃呢？」
自己不是来找尹依依吗？怎么会在奉天宫的客房？
那宫女被牧霜灵那股逼人的气势吓了一跳，平日随和善良的迎秋郡主为何一副中邪的模样？
全部宫女顿时下跪道：「郡主饶命！」
「不带本宫去找太子妃，本宫就诛妳们九族！」生不见人，死也要见尸，就算尹依依真的死了，自己都要见她！
「本宫在这里。」客房的木门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一道倩影靠在门后，淡淡地看着牧霜灵。
众人望向门口，果然看见尹依依独倚门扉，一袭及地粉色百折长裙，愈发愈显得她腰若细柳，不堪一握。
「依……不，太子妃。」牧霜灵及时把自己对尹依依的称呼改了，她等待着有一天自己能够当众呼唤尹依依的芳名。
「出去吧。」尹依依向宫女打了个眼色，那些宫女连忙鱼贯退出客房，顺手关上门。
客房里只剩下牧霜灵和尹依依，安静得使人感到不自在。
牧霜灵极少跟尹依依独处，此时难得跟佳人共处一室，她竟然很不争气地开始额头冒汗。
「嗯……」牧霜灵很没仪态地抹着额头上的汗珠，过三关斩六将，好不容易终于看见尹依依，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妳不是很想找本宫吗？有话就说。」尹依依冷冷地道。
牧霜灵咬着樱唇去看尹依依，看见她完整无缺地站在自己面前，自己终于放心下来。
「我……我听说妳受了重伤，所以特地来看妳……」牧霜灵连自称都改了。
「本宫只是受了轻伤，没事。」尹依依想起闻萧盼蝶，又想起那英勇的女将军竟然倾心于眼前郡主，心里生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闻萧盼蝶为了牧霜灵堕湖，牧霜灵却只关心尹依依。
为何世间不能人人都是两情相悦呢？
「为何……受伤？」牧霜灵的关切之情洋溢在外，尹依依垂首，想起闻萧盼蝶闪电似的一掌，摇摇头道：「昨天喝醉了，回房时撞倒桌椅而已。」
喝醉？牧霜灵昨夜都在看着尹依依，她根本连半滴酒都没有喝，何来喝醉一说？
牧霜灵哪敢再说，尹依依既然不说必定有其原因，自己再追问只怕会惹她讨厌。
「伤口还痛吗？」牧霜灵柔柔地问道，难得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态。
「轻伤无碍。」尹依依又想起昏迷中的闻萧盼蝶，红通通的脸儿，把自己对牧霜灵那份爱恋泣诉出来，紧握着不放的手……
尹依依直视着牧霜灵，眼前人明显不懂闻萧盼蝶的情意。
看来，这当真是一桩孽缘。
牧霜灵的唇咬着得深，尹依依还是这般冷漠，连自己为何受伤的原因都不说出来。
我，对妳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
妳心里难道从来没有我的位置？
「对不起，又为妳带来麻烦了。」刚才自己在奉天宫的寝宫里晕倒，想必很难看吧。
「无妨。」
牧霜灵微微一笑，故作轻松地道：「那我先走了，妳……好生照顾自己。」
妳受伤，我会心疼的，妳知道吗？可是，这份心情永远都不能宣诸于口。
因为妳是太子妃，因为你我同是女子……
爱在心里，口难开。
「慢行不送。」尹依依侧过身，牧霜灵低头急步离开，不让尹依依看见自己眼泛泪光。
尹依依目送牧霜灵离开，她彷佛开始有点明白为何牧霜灵会这般倾心对待自己。
牧霜灵来奉天宫的时候跑得飞快，心里想的念的都是那张清秀淡漠的脸孔，离开的时候却是一步三回头。
我多想妳挽留我，其实妳只需要说一句，一句而已，就可以把我留下来。
为什么不说？
我真的这般讨厌吗？
我远道而来，一杯茶都没有，得回来的只是妳一贯冷淡的态度，还有那个错漏百出的谎言。
是不是应该把妳忘掉了？就这样把妳当作我真正的堂嫂，自此以后，没有以后瓜葛。
其实整件事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尹依依根本不曾把自己放在心上，自己要继续迷恋下去也好，死心也好，根本就没有人在意。
身上的伤口在发痛，却不及心碎的痛楚，牧霜灵失魂落魄地走出宫门，不想回家，却不知道该到哪儿去。
人来人往，比肩接肿的大街上，哪里才是自己的归宿？
一直以为自己的归宿会是尹依依的怀抱，当醒悟到一切不过是自己的美梦而已，牧霜灵只能停滞不前。
失去目标后，我该到哪儿去？
牧霜灵转过身想去镇国将军府去找闻萧盼蝶，却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掠过。
那人不正是司怜梦吗？
看见司怜梦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个素来排场十足的千金小姐竟然孤身一人走在大街上，完全不符合她虚荣的作风。
牧霜灵心中正是烦闷，需要找个人斗斗嘴消气，司怜梦明显是最佳人选。
当下毫不犹豫地追上去，却见司怜梦一脸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手里抱着一个大包袱，彷佛有什么人在跟踪她。
牧霜灵想起自己前阵子打探来的司怜梦秘事，也就是她为什么会突然被丞相夫人禁足，心中不禁一动，难道司怜梦在找那个人？
为了冲淡被尹依依冷落的感伤，牧霜灵已经专心追踪眼前两丈远的司怜梦，且看那刁蛮千金有什么诡计。
司怜梦毕竟是稚嫩，竟然没有发现牧霜灵在跟踪她，二人一前一后地从东边城门离开京城，来到荒山野岭。
牧霜灵隐身在草丛之中，也顾不得里面全都是蚊虫，毕竟自己都追到这地步，总不成这时候转头回家的。
果然看见司怜梦的步伐愈来愈快，也没有之前在京城般顾忌，牧霜灵几乎肯定司怜梦就是为了那件事才逃出来的。
越过羊肠小径，终于来到一片荒芜的空地，空地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间破旧的土地庙，饶是牧霜灵在京城生活多年，也从来没有到过这地方，真不知道同样娇生惯养的司怜梦是如何把这地方找出来的。
司怜梦手抱包袱，也管不上污泥弄脏她的粉绿绣花鞋和裙摆，急步往土地庙走去。
待司怜梦进去后，牧霜灵身形一闪，从草丛里闪身出来，她虽然不懂武功，但只要稍加小心，要瞒过司怜梦这脑子里都长满草的丞相千金还是没什么难度。
牧霜灵躲在土地庙门后一旁的墙壁，在半闭的门扉外窥听里面的动静。
「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来。
果然！
牧霜灵的唇角泛起笑意，暂且把尹依依一事忘掉。
「嗯，这里的金银珠宝够用吗？我已经……把我全部的珠宝都放到这里了。」司怜梦怯怯地道。
里面传来打开包袱的声音，还有一些东西滚动在地上的声音，金银珠宝发出的光芒使牧霜灵躲在庙外也能清楚感受到。
这白痴，还真的是把身家性命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