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铜疙瘩里的血光
晒谷场的土墙,像块巨大的、幽蓝色的幕布。那幅由金片投射出的玄冥海地图,如同远古海妖的诅咒,凝固在斑驳的白灰墙面上。双环符号中央,猩红的光点如同不祥的心脏,一下,一下,缓慢而沉重地搏动着。每一次跳动,都像无形的鼓槌,狠狠砸在晒谷场上每个人的心坎上。
“玄冥海…老辈人提都不敢提的鬼地方…”
“那红点点…真…真像烧红的炭…”
“老铜匠…他…他死的时候…”
王大娘最后那句梦呓般的惊叫,带着刺骨的寒意,在死寂的空气里回荡。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怀里的空坛子,指甲刮擦着粗陶釉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浑浊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深处倒映着墙上那跳动的猩红,仿佛被拖回了那个风雪交加、充满死亡气息的夜晚。
“大娘!”苏晚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瞬间将王大娘从惊骇的漩涡中拉回。她一步跨到老人面前,蹲下身,冰封的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急迫,“老铜匠死的时候,手里攥着什么?铜疙瘩?什么样的铜疙瘩?上面是不是…也有这样一个红点?!”
王大娘浑身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像是被冰冷的毒蛇缠住了脖子。她大口喘着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破碎而惊恐:“是…是…一个…一个这么大小…”她枯瘦的手颤抖着比划了一个核桃大小的形状,“圆不圆…方不方…黑黢黢的…像…像被火烧糊了的铜块…他…他攥得死紧…掰都掰不开…指甲…指甲都抠进铜疙瘩里了…血…血都糊在上面…”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极致的恐惧:“那铜疙瘩…那铜疙瘩上面…就…就有一个点!一个烧得透亮的…红点!像…像刚出炉的烙铁!烫得吓人!跟他…跟他咽气时…瞪着的眼睛…一样红啊!” 她猛地捂住脸,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烧红的铜疙瘩!透亮的红点!抠进铜里的指甲!糊在上面的血!
这描述,与墙上那幽蓝地图中跳动的猩红光点,何其相似!与金片内部被点亮的能量核心,何其神似!
轰!
线索如同惊雷,在苏晚脑中炸开!老铜匠!他手里那个至死不放的铜疙瘩!那才是关键!那才是被点亮的“红点”的源头?!他当年死死盯着王大娘的咸菜坛子,不是因为坛子本身,而是因为…他认出了坛子底藏着的东西?!他给的药…他莫名的死亡…这一切,都和这金片,和这玄冥海,和那“锚链”,有着千丝万缕、深不可测的联系!
“铜疙瘩呢?!后来在哪?!”苏晚的声音绷紧如弓弦,冰寒刺骨。
王大娘茫然地摇着头,眼泪混着鼻涕流下来:“不…不知道…他…他死了…孤老头子一个…破屋子…后来…后来被人翻得乱七八糟…啥…啥都没了…”
线索似乎又断了。铜疙瘩不知所踪。
就在这时!
“报告苏总!江总!”负责看押俘虏的“暗影”队员急促的声音在通讯器里炸响,带着一丝惊怒,“目标醒了!情况不对!她在剧烈抽搐!瞳孔放大!像是…像是服毒了!”
服毒?!
苏晚和江屿的眼神瞬间冰寒!那个女人!那个来自“锚链”、如同淬毒匕首的女人!绝不能让她死!
两人几乎同时转身!身影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朝着临时拘押点——晒谷场旁边废弃的谷仓——疾射而去!
“拦住她!”苏晚的厉喝在风中撕裂!
谷仓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撞开!尘土簌簌落下。
昏暗的光线下,那个被特制合金锁链捆成粽子、嘴里塞着防咬舌套的女人,正如同离水的鱼一样在铺满干草的地面上疯狂地弹动、扭曲!她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汗水和污垢糊花,那双深邃混血的眼球此刻几乎要从眼眶里爆出来,瞳孔扩散到极致,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皮肤下的血管如同黑色的蚯蚓在疯狂蠕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怪响!一股腥甜的、带着杏仁苦味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氰化物!剧毒!
晚屿的医疗队员正在奋力按住她抽搐的身体,试图注射解毒剂,但女人爆发的力量大得惊人,合金锁链都被挣得哗啦作响!
“让开!”江屿的声音如同寒冰炸裂!他一步抢上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右手快如闪电,五指如同铁钳,精准无比地扼住了女人疯狂摆动的下颌!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
“呃…”女人喉咙里的怪响被强行掐断!灰白的眼球猛地转向江屿,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极致的、疯狂的嘲弄!
江屿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冰冷的杀意!他左手接过医疗队员递来的强效解毒针剂,针尖闪着寒光,对准女人颈侧暴突的血管,毫不犹豫地狠狠扎下!
就在针尖即将刺入皮肤的刹那!
异变再生!
女人那双扩散的灰白眼球,瞳孔深处,如同回光返照般,骤然爆发出两点刺目的猩红光芒!那光芒妖异、冰冷,如同地狱深处燃起的鬼火!两点红光精准无比地射出,如同两条致命的毒蛇,瞬间穿透昏暗的光线,狠狠钉在…钉在紧随江屿冲入谷仓的苏晚身上!
不!更准确地说,是钉在苏晚贴身衣袋的位置!那里,藏着红布头包裹的胎发,和那块依旧散发着幽蓝光芒的金片!
“嗬…钥…匙…”女人喉咙里挤出最后两个模糊不清、如同砂纸摩擦的字眼,嘴角咧开一个诡异到极点的、凝固的弧度。随即,她身体猛地一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下去。眼中那两点妖异的猩红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瞬间熄灭,只留下死寂的灰白。
死了。死得透透的。
谷仓里一片死寂。只有浓烈的苦杏仁味和血腥气在弥漫。
“钥匙?”苏晚冰封的眼底寒光暴涨!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贴身衣袋!钥匙?是指金片?还是…指娘亲留下的胎发?!
“苏总!江总!快看!”一名“暗影”队员突然指着女人的尸体惊呼!
只见女人死后依旧诡异咧开的嘴角,一缕暗红色的、粘稠如同石油的血液,正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流淌出来!那血液不像正常鲜血,颜色暗沉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更诡异的是,它流淌的轨迹…仿佛带着某种目的性!
粘稠的暗红血液,如同一条蜿蜒的毒蛇,在铺满干草的地面上,极其缓慢地…勾勒出一个极其扭曲、却又异常清晰的图案!
一个…由三条交错缠绕、如同蛇身的线条构成的…船锚?!
锚尖的位置,那粘稠的血液诡异地凝聚、凸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刺目的血点!
这图案…与金片上那个古老的船锚标记,与“锚点”港的标志,如出一辙!只是更加扭曲、更加邪异!
“锚链…的标记…”江屿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悉黑暗的冰冷。
这女人,用生命最后的毒血,画下了属于“锚链”的死亡烙印!
线索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而上,越收越紧!金片,玄冥海,老铜匠的铜疙瘩,女人死前喊出的“钥匙”,以及这用毒血绘下的“锚链”烙印…所有的碎片,都在疯狂指向一个深不见底、名为“玄冥海”的黑暗深渊!
苏晚缓缓直起身。谷仓昏暗的光线下,她的侧脸线条如同冰雕。她没看地上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也没看那幅扭曲的毒血烙印。她的目光穿透谷仓破败的木门,投向晒谷场上那堵依旧投射着幽蓝地图的土墙,投向那个在双环符号中缓慢跳动的猩红光点。
冰封的眼底,所有的惊疑、愤怒、悲痛,在经历了一次次冲击后,终于沉淀为一种破釜沉舟、焚尽一切的决绝!
“江屿,”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万年寒冰相互撞击,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力量,“晒谷场不能待了。”
江屿的目光与她交汇,深邃的眼眸中,是同样燃烧的、焚尽黑暗的战意。他微微颔首:“明白。晚屿‘磐石’基地,最高防御等级已启动。王家镇所有乡亲,立刻转移。”
命令如同无形的波纹,瞬间扩散。
晒谷场上,技术员们以最快的速度关闭仪器,拆卸设备。那块依旧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金片,被小心翼翼地装入特制的铅合金屏蔽箱。土墙上投射的玄冥海地图随着能量源的切断,瞬间熄灭,只留下那个猩红光点最后跳动留下的、灼烧般的视觉残影。
“乡亲们!都听好了!”王德发老汉扯着嗓子,洪亮的声音压住了不安的骚动,“收拾点紧要的!跟晚屿的人走!去安全地方!动作快!别磨蹭!”
没有过多解释,也不需要解释。经历了昨夜祖坟地的枪声,经历了晒谷场公审的震撼,经历了金片显灵的惊骇,王家镇的乡亲们早已将晚屿,将苏晚和江屿,视作了主心骨。汉子们立刻回家搀扶老人,婆娘们麻利地收拾细软和孩子,孩子们也被这紧张的气氛感染,不再哭闹,紧紧抓着大人的衣角。
王大娘被两个妇女搀扶着,怀里依旧死死抱着那个空了的咸菜坛子,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她浑浊的眼睛望着谷仓的方向,又望望那堵残留着灼烧感的土墙,嘴唇无声地翕动,只有离得最近的苏晚,能听到那破碎的低语:“红梅…铜匠…铜疙瘩…红点点…都…都是命啊…”
苏晚走到王大娘身边,冰封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她伸出手,轻轻按在老人冰凉枯瘦的手背上,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大娘,不是命。是债。该还的,一笔都跑不了。该挖的根,一寸都藏不住。”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忙碌而有序转移的乡亲们,最后落在江屿身上。江屿正指挥着晚屿队员构筑临时防线,高大的身影在初冬的阳光下如同沉默的山岳。
“晚屿安保部全体注意!”苏晚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清晰地传达到每一个队员耳中,“护送乡亲转移至‘磐石’基地!启动‘地网’协议!封锁王家镇所有进出通道!启用最高级别信息静默!从现在起,王家镇,只进不出!一只苍蝇,也别给我放进来!”
“是!”整齐划一的回应,带着铁血的肃杀!
引擎的轰鸣声再次撕裂了王家镇的宁静。一辆辆涂着晚屿深蓝标志的装甲运输车和越野车,如同移动的堡垒,载着王家镇的乡亲们,在精锐队员的护卫下,碾过晒谷场残留的菜叶和灰烬,卷起漫天尘土,驶向镇外未知的安全之地。
苏晚和江屿站在晒谷场边缘,目送着最后一辆车消失在土路的拐弯处。刚才还人声鼎沸、充满人间烟火气的晒谷场,此刻只剩下满地狼藉、冰冷的仪器残骸、还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苦杏仁与血腥气。
风吹过空荡荡的场院,卷起几片枯黄的菜叶,打着旋儿。一片死寂。
“她最后说的‘钥匙’,”江屿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深邃的目光落在苏晚贴身的口袋上,“是指金片?还是…别的?”
苏晚的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贴身衣袋的位置。那里,红布头包裹的胎发,带着娘亲的体温。那块冰冷的金片,藏着通往玄冥海的秘密。冰封的眼底,风暴无声地凝聚。
“不管是金片,还是别的,”她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原的风,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路的决绝,“‘锚链’想要,玄冥海想藏…”
她抬起眼,望向东方那片孕育着最终风暴的海域方向,也望向那深不可测的“玄冥海”。阳光落在她冰雕般的侧脸上,勾勒出坚毅如铁的轮廓。
“我就亲自去,把它挖出来,钉在太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