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爷的小刘同学 作品

第181章 蔷薇映日:新生啼破旧尘夜

夜色尚未完全褪去,天际线泛着蟹壳青,一丝微弱的晨光费力地挤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投下一条朦胧的光带。整座半山别墅笼罩在黎明前特有的静谧里,连庭院里价值不菲的锦鲤都沉在池底,仿佛还未从梦中苏醒。

这近乎凝固的寂静,被一声极其嘹亮、极具穿透力的婴儿啼哭骤然撕裂。

那声音像一把刚开锋的小匕首,尖利、纯粹、带着不容置疑的生命力,直直刺破了别墅顶层主卧的安宁。啼哭毫无预兆,仿佛积蓄了一整夜的能量在此刻爆发,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蛮横,在精心布置的奢华空间里横冲直撞。

主卧中央那张宽敞得能跑马的大床上,沈微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刻睁开。她像一只感知到危险却选择暂时蛰伏的小动物,身体纹丝不动,只有搭在真丝薄被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她太熟悉这哭声了——那是她血脉相连的小人儿,陆念微,宣告她对这个崭新一天的主权。一股混杂着爱怜和本能疲惫的暖流在她心口漫开,她下意识地将脸颊往蓬松柔软的羽毛枕深处埋了埋,试图抓住最后一丝赖床的惰性。

然而,她身边的动静却截然不同。

几乎是啼哭声炸响的同一秒,身旁那具原本放松沉睡的男性躯体猛地绷紧,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前一秒还沉浸在深沉睡眠中的陆凛,下一秒已经像训练有素的猎豹般弹坐起来,动作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他身上那件深灰色真丝睡袍的领口被带得有些歪斜,露出底下线条凌厉的锁骨和一小片结实的胸膛,平时一丝不苟向后梳拢的黑发此刻略显凌乱地垂落几绺在饱满的额前,非但没削弱他迫人的气场,反而添了几分不羁的野性。

只是这野性,此刻被一种罕见的、近乎僵硬的茫然所覆盖。

那双在商场上瞬息万变、在枪林弹雨中也能冷静如冰的眼眸,此刻牢牢锁在三步开外那张精致的白色婴儿床上。那里,一个小小的粉团子正用力蹬踹着包裹她的小毯子,小脸涨得通红,闭着眼睛,张着小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让整栋别墅都为之震颤的“天籁”。

陆凛的背脊挺得笔直,肌肉线条在丝滑的睡袍下清晰地绷起,仿佛随时准备投入一场严酷的战役。他盯着那个制造出巨大噪音的小生命,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薄唇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

时间仿佛被那持续不断的哭声拉长了。几秒钟的僵持,对陆凛而言如同几个小时般漫长。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在艰难地吞咽某种无形的压力。

“……陆念微。”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刚睡醒的微醺,却刻意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不许哭。”

这命令曾在谈判桌上令对手胆寒,曾在暗夜里让敌人噤声。然而,回应他的,是陆念微更加高亢、更加愤怒的啼哭。小小的身体在婴儿床里用力扭动,仿佛在用行动宣告:命令无效!

沈微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忍不住轻轻转动。她能想象出陆凛此刻脸上那副如临大敌又束手无策的表情,这强烈的反差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她的心尖,一丝笑意几乎要冲破她强行维持的平静表情。她悄悄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清亮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狡黠地睁开一条细缝,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床边那个高大身影的“窘境”。

陆凛的眉头锁得更紧了,那“川”字几乎要刻进他的眉心。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动作带着一种即将奔赴战场的决绝。高大的身影终于动了,他掀开被子,赤脚踩上冰凉的地板,悄无声息,像一头大型猫科动物走向自己的猎物。

他停在婴儿床边,身形依旧挺拔,只是微微俯身,动作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却在此刻显得格外笨拙的谨慎。他伸出手,骨节分明、指腹带着薄茧的手指——这双曾签下价值百亿的合约、也曾毫不犹豫扣动扳机结束敌人性命的手——此刻悬在半空,迟疑地、试探性地想要去碰触婴儿床上那个哭得惊天动地的小粉团。

指尖离那挥舞的小拳头还有几厘米时,陆念微的哭声骤然拔高了一个八度,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委屈,小脑袋用力地转向另一边,拒绝的姿态无比鲜明。

陆凛的手指僵在半空,收也不是,落也不是。他维持着这个俯身的姿势,侧脸的线条绷得死紧,下颌线像是用最坚硬的岩石雕琢而成,透着一股执拗的茫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冰封的锐利被一种更深沉、更陌生的情绪覆盖了——那是混杂着挫败、困惑、以及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被这弱小生命完全无视的……委屈?

沈微躲在被子里,肩膀控制不住地轻轻抖动。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才勉强将几乎冲口而出的笑声压成喉咙深处一声细小的呜咽。太有意思了。谁能想到,那个在尸山血海里都能面不改色、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生杀予夺的陆凛,陆大总裁,竟然会被自己两个月大的女儿一个嫌弃的扭头动作,逼得进退维谷,像个第一次摸枪就走火的新兵蛋子。

就在这啼哭与无声对峙僵持不下,空气都仿佛凝固时,主卧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缝。一张年轻俏丽、与沈微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庞探了进来,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和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正是沈月。

“姐?姐夫?”沈月的声音压得低低的,眼睛却亮晶晶地在陆凛僵硬的背影和婴儿床上那个“噪音源”之间来回扫视,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翘起,“需要‘战略物资’支援吗?‘敌人’火力很猛啊!”

她晃了晃手里拿着的一片干净蓬松的尿不湿,包装袋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陆凛缓缓直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从容,仿佛刚才的窘迫从未发生。他侧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沈月手中的“战略物资”上,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如释重负,随即被更加严肃的审视取代。

“确认型号无误?”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冽,带着一种指挥千军万马的权威感。

“报告总裁!”沈月立刻挺直腰板,努力憋着笑,一本正经地回答,“s码,超薄瞬吸,绝对匹配‘小魔王’当前规格!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陆凛微微颔首,那动作带着一种批准重要作战方案的凝重。“立刻执行更换程序。”他简洁地命令道,身体却下意识地向旁边让开半步,给沈月让出了操作空间。那姿态,仿佛沈月即将进行的不是简单的换尿布,而是一项关乎全局的战略部署。

沈月像只灵巧的猫儿一样溜了进来,直奔婴儿床。她熟练地弯下腰,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安抚小曲,动作麻利地解开陆念微身上那件印着小草莓的连体衣按扣,露出了里面吸得饱饱、沉甸甸的纸尿裤。一股婴儿特有的、混合着奶香和排泄物的温热气息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沈微在被窝里悄悄调整了一下呼吸,那股熟悉的味道让她心里软成一片。她看着妹妹熟练的动作,眼中盈满温柔的笑意。沈月的康复之路漫长而艰辛,心理医生无数次的疏导,才让她逐渐走出那场灭门惨案带来的巨大创伤阴霾,重拾生活的勇气和笑容。如今能看到她这样活泼地逗弄小外甥女,沈微觉得,过往经历的所有黑暗和血腥,似乎都被眼前这平凡温馨的一幕悄然冲淡了许多。

“哎哟喂,我们的小念微,这‘炸弹’当量不小啊!”沈月一边动作轻柔地抽出脏尿布,一边故意用夸张的语气逗着已经因为身体干爽而稍微降低音量的宝宝,“看把我们无所不能的陆大总裁都熏得退避三舍了!”她促狭地朝依旧站在一步开外、身姿挺拔如松、眉头却皱得更紧的陆凛眨了眨眼。

陆凛没理会沈月的调侃,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沈月手中的动作上,眼神锐利得像是在监督一项精密仪器的组装流程,每一个步骤都逃不过他的审视。当沈月拿起那片干净的尿不湿,准备展开时,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性:

“注意正反标识。左右魔术贴务必对称,松紧度以能插入一根手指为基准,确保不勒伤皮肤,同时有效防止侧漏。”

沈月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差点笑出声。她强忍着,故意拖长了调子:“遵——命——总裁大人!保证严丝合缝,符合人体工程学最高标准!”她一边麻利地操作着,一边小声嘀咕,“这要求比组装火箭推进器还精细……”

沈微看着陆凛那副如临大敌、恨不得亲自上手示范却又碍于某种“尊严”而只能远程指挥的样子,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她索性不再伪装,轻轻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丝绸睡衣的肩带滑落一点,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她靠在床头,笑意盈盈地看着眼前的“战场”。

“沈月,别贫了,动作快点。”沈微笑着出声,声音带着晨起的慵懒和一丝宠溺,“再慢点,你姐夫怕是要亲自画张工程图给你了。”

陆凛闻声侧目,看到妻子倚在床头,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恰好落在她含笑的脸庞和裸露的肩颈肌肤上,勾勒出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眼底带着促狭的笑意,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灵动又狡黠。那笑容像一缕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他心头因“指挥权”旁落而产生的一丝莫名郁气。他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瞬,目光在她含笑的眉眼上停留了片刻,才重新回到沈月正在进行的关键“战术动作”上。

沈月手脚麻利,很快完成了“战略物资”的更换工作。她满意地拍了拍小念微重新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屁股:“搞定!报告总裁,一级警报解除,‘核心区域’恢复干爽状态!”

陆念微似乎也舒服了,哭声彻底止住,取而代之的是几声满足的哼哼唧唧,小脑袋在柔软的小枕头上蹭了蹭,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转动着,打量着围在她床边的“大人们”。

紧张的气氛似乎缓和下来。沈月功成身退,得意地冲沈微挑挑眉,又对着陆凛做了个鬼脸,脚步轻快地溜了出去,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沈微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像一尾无声的鱼滑到陆凛身边。她自然地挽住他坚实的手臂,将头轻轻靠在他肩头,目光温柔地落在女儿身上。“看,没事了。”她轻声说,声音像羽毛般轻柔,“小孩子嘛,哭哭闹闹很正常的。”

陆凛没有立刻回应。他身体依旧站得笔直,手臂却微微放松,任由沈微依偎着。他垂眸看着婴儿床里那个重新安静下来的小生命,小小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着,粉嫩的嘴唇微微嘟着,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一股极其陌生又极其汹涌的暖流毫无预兆地冲击着他的胸腔。这是他的女儿,他和沈微血脉的延续,一个如此脆弱、如此需要他保护的小东西。这种被全然依赖、被无条件需要的感觉,比他掌控的任何一个商业帝国都更让他心神震荡,同时也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犹豫,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用一根手指的指腹,极其轻缓地碰了碰女儿柔嫩得不可思议的小脸颊。

指尖传来的触感温热、细腻,带着蓬勃的生命力。陆凛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酸软软,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蔓延开来。他冷峻的眉眼,在窗外透进来的熹微晨光里,终于彻底柔和下来,如同冰封的湖面在春日下悄然融化,漾开细碎的、温暖的涟漪。

就在这时,陆念微似乎感应到了父亲的触碰。她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向陆凛的方向,定定地看了他两秒,然后,毫无预兆地,咧开没牙的小嘴,露出了一个天使般纯净无暇的笑容。

那个笑容,像一道最璀璨的光,瞬间劈开了陆凛心头所有的坚冰和阴霾。他怔住了,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女儿的笑脸,一种名为“感动”的情绪,陌生又汹涌地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世间最珍贵的馈赠。

沈微仰头看着他瞬间柔和下来的侧脸轮廓,看着他眼底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笨拙却无比真挚的动容,心口像是被温热的蜜糖填满了。她更紧地挽住他的手臂,将脸颊贴在他微凉的丝质睡袍上,无声地传递着理解和爱意。这一刻,没有血腥的过往,没有纠缠的阴谋,只有初升的太阳,安静的晨光,和他们血脉相连的小小生命。世界简单得只剩下温暖。

然而,这份温情脉脉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沈微松开陆凛的手臂,走到房间角落那个恒温智能调奶器旁。她熟练地按下几个按钮,纯净水开始加热,发出轻微的嗡鸣。她从旁边消毒柜里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奶瓶,又从恒温储藏格里精准量取了几勺配方奶粉倒入瓶中。

“我来。”陆凛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知何时,他已经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将沈微轻轻挤到一边。

沈微有些讶异地挑眉:“你?”

陆凛没说话,只是神情凝重地拿起那个装着奶粉的奶瓶,如同握着一件精密仪器。他看了一眼调奶器上显示的水温:37.5c。眉头立刻不赞同地蹙起。

“标准是37.2度。”他沉声道,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温差超过0.3度,可能影响奶粉溶解度和口感,造成婴儿肠胃不适。”

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调奶器的降温按钮,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37.4c…37.3c…37.2c!数字定格的一刹那,他才像完成了一项重大工程般,伸手去拿水壶。

“等等!”沈微忍不住出声,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你还没加奶粉呢!要先放奶粉再放水,不然容易结块。”

陆凛的动作瞬间僵住,伸向水壶的手停在半空。他侧过头,看向沈微,那眼神里罕见地掠过一丝被戳破的尴尬,随即又被更强的固执取代。“顺序不影响最终溶解度,”他维持着冷静的语调,但语速明显加快,像是在背诵某种操作手册,“只要摇晃充分。”

他不再犹豫,拿起水壶,将37.2c的水精准地注入奶瓶至刻度线。水柱冲击着瓶底的奶粉,发出轻微的哗啦声。他盖上奶瓶盖,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用力摇晃。

那动作,与其说是在摇奶瓶,不如说更像是在进行某种高强度的臂力训练。他手臂肌肉绷紧,肩膀发力,手腕以一种近乎机械的频率快速而猛烈地左右甩动。玻璃奶瓶在他手中划出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白色残影,里面的奶液被剧烈搅动,发出沉闷急促的“咚咚”撞击声。

沈微看得目瞪口呆,几乎能想象出瓶子里正在经历一场小型风暴。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生怕那可怜的奶瓶下一秒就在陆凛这“铁腕”之下粉身碎骨。

“陆凛!轻点!”她忍不住提醒,声音带着笑意,“你是在摇奶,不是在做离心分离实验!”

陆凛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过度用力。他紧绷的手臂线条放松了些许,摇晃的幅度和频率明显减小,但眼神依旧专注锐利,紧紧盯着瓶壁,仿佛在观察里面每一粒奶粉分子的溶解情况。奶瓶在他手中终于恢复了相对温和的圆周运动。

足足摇了两分钟,直到瓶壁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奶粉颗粒残留,奶液呈现出均匀的乳白色,陆凛才如同完成最高级别的质检般,停下了动作。他拧开瓶盖,指尖捏着一支早就准备好的、闪着金属冷光的电子温度计,动作沉稳地将探头探入奶液中。

他的视线牢牢锁在温度计小小的液晶屏上,薄唇紧抿,下颌线绷紧。几秒钟后,屏幕显示:37.0c。

“温度流失0.2度。”他沉声宣布,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仿佛这0.2度的误差是战略部署中一个无法弥补的瑕疵。他立刻拿起奶瓶,快步走到旁边的温奶器旁,将奶瓶稳稳地放了进去,精准地设定好温奶档位和时间。

沈微看着他这一整套行云流水、却处处透着“军事化”精准的操作流程,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笑得肩膀直抖,眼角都沁出了点点泪花。她走上前,从背后轻轻环住陆凛劲瘦的腰身,将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感受着他身体因她的笑声而传来的轻微震动。

“陆总,”她带着浓重的鼻音,笑声未止,“冲个奶粉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指挥一场价值百亿的跨国并购案呢!37.2度?0.3度的误差都不行?你当年对着顾议员的脑袋开枪的时候,手都没这么抖吧?”

陆凛的身体在她环抱中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他转过身,深不见底的眼眸对上她笑得弯弯的眼睛。晨光勾勒着他英挺的轮廓,在她带笑的揶揄目光注视下,他冷硬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了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真实的弧度。那是一个无奈又纵容的浅笑。

“百亿并购,目标明确,规则清晰。”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这个……”他侧目瞥了一眼温奶器里安静躺着的奶瓶,又看向婴儿床上再次开始咿咿呀呀的女儿,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透着一丝茫然,“变量太多,不可控因素……超乎想象。”

他低头,额头轻轻抵上她的额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鬓角,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只有她能体会的、卸下所有防备后的真实:“比对付‘圆桌会’难多了。”

沈微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揉了一下,酸软得不可思议。她仰起脸,清晰地看到他深邃眼眸里那尚未完全散去的、面对女儿哭闹时的手足无措,以及此刻面对她时毫无保留的坦诚和依赖。这巨大的反差,让她心尖涌动着滚烫的爱怜。她踮起脚尖,在他微抿的唇角落下一个轻柔而安抚的吻。

“慢慢来,陆先生,”她轻声呢喃,带着笑意和鼓励,“你可是陆凛,没什么能难倒你。”

就在这时,温奶器发出“嘀”的一声轻响。温奶完成。

陆凛立刻转身,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他精准地取出奶瓶,再次用那支锃亮的温度计确认了奶液温度——37.2c,完美。他紧绷的嘴角似乎又放松了一分。

他拿着奶瓶,大步流星地走向婴儿床。这一次,他俯身的动作不再那么僵硬,带着一丝熟稔的温柔。他小心翼翼地将奶嘴凑到陆念微急切张开的小嘴边。小家伙立刻像只嗷嗷待哺的小鸟,急切地含住奶嘴,用力地吮吸起来,发出满足的吧唧声。

陆凛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一只手臂稳稳地托着奶瓶,另一只手略显笨拙地、却异常轻柔地调整着角度,确保女儿喝得顺畅。他垂眸凝视着怀中用力吮吸的小生命,那专注的眼神,仿佛在凝视着世间最易碎也最珍贵的宝物。窗外,晨光彻底挣脱了云层的束缚,大片大片金灿灿的阳光涌进来,温柔地笼罩着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昂贵的地毯上投下温暖而宁静的光斑。陆凛冷硬的侧脸线条在光晕里显得无比柔和,那是一种卸下了所有铠甲、回归生命最原始本真的温柔。

沈微静静地靠在墙边,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这一幕。阳光跳跃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在她眼底投下细碎的金芒。她的心像被温热的泉水浸泡着,满足而安宁。那些深埋在记忆角落的血色、枪声、阴谋的阴影,似乎真的被这清晨的阳光和眼前这平凡得近乎神圣的画面驱散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唇角的笑意温柔而笃定,无声地诉说着:这就是她拼尽一切守护的、浴火重生的未来。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陆念微喝得正欢,小肚子也肉眼可见地鼓胀起来。就在陆凛全神贯注于奶瓶的角度和女儿吞咽节奏时,怀里的小人儿毫无预兆地停下了吮吸的动作。她粉嫩的小嘴微微张开,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满足的喟叹。紧接着,在陆凛尚未完全理解这声喟叹所代表含义的零点一秒内——

“噗——”

一道温热的、带着浓郁奶腥味的液体,如同微型喷泉般,毫无预兆地从陆念微的口中激射而出!

目标精准无比,角度刁钻至极。

温热的、带着婴儿特有奶香的液体,如同精确制导的微型导弹,在陆凛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防御动作的瞬间,精准地、豪迈地、覆盖性地喷洒而出!

目标区域:陆凛胸前。

那件价值不菲、剪裁完美贴合他挺拔身形的深灰色真丝睡袍,瞬间遭了殃。温热的奶渍迅速在光滑的丝质面料上晕染开来,形成一大片深色的、带着浓烈奶腥味的“地图”。几滴甚至飞溅到了他那线条冷硬的下颌上,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缓缓滑落,留下一道道滑稽的湿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陆凛保持着俯身喂奶的姿势,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托着奶瓶的手臂僵在半空,深邃的眼眸微微睁大,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胸前那片迅速扩大的、黏糊糊的污渍,以及下颌处那几滴温热湿滑的触感。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陆念微吐完奶后,发出的一声舒服的、带着浓浓睡意的细小哼哼,小脑袋一歪,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壮举。

沈微靠在墙边,目睹了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生化袭击”全过程。她先是倒抽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随即,当她的目光落在陆凛那张向来冷峻如冰雕、此刻却被惊愕和胸前那摊奶渍彻底“破防”的脸上时,一股强烈的、无法抑制的笑意如同火山岩浆般猛地从胸腔里喷涌而出!

“噗——哈哈哈哈!”

笑声再也无法压抑,冲破了她的手指,清脆而响亮地回荡在宽敞的主卧里。她笑得弯下了腰,肩膀剧烈地抖动着,眼角瞬间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那笑声里充满了幸灾乐祸和毫不掩饰的欢乐。

陆凛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直起了身体。他低头,再次确认了一眼自己胸前那一片狼藉的“战绩”,又抬起手,用指腹抹了一下下颌上残留的温热液体。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僵滞的迟缓。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惊愕、茫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彻底打懵的呆滞。他引以为傲的冷静、掌控一切的威严,在这摊温热的婴儿吐奶面前,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抬起眼,目光越过胸前那片刺眼的污渍,看向那个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的罪魁祸首的母亲。

沈微的笑声还在继续,她扶着墙,努力想直起腰,但看到陆凛那副百年难遇的“石化”表情,又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更响亮的笑声。

“沈、微。”陆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沉地念出她的名字。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咬牙切齿,却又奇异地没有多少真正的怒意,反而透着一股无可奈何的挫败感。

沈微好不容易才止住了一点笑意,她用手背擦着眼角的泪花,抬起头,对上陆凛那双写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她努力板起脸,但眼底的笑意依旧亮得惊人。

“噗…咳,”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长了调子,学着刚才沈月的口吻,甚至还带着点残余的笑音,“报告总裁——”她伸手指了指他惨不忍睹的胸前,“敌人…呃,陆念微小同志,刚刚对您发动了生化袭击!攻击精准有效,我方…损失惨重!”她顿了顿,看着陆凛越来越黑的脸色,终于憋不住,又“咯咯”地笑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战况评估:一级警报!最高级别!”

陆凛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看着眼前笑靥如花、带着几分狡黠的妻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那片湿哒哒、黏糊糊的“勋章”。那张冰山般的俊脸上,所有的表情管理似乎都在这一刻彻底失效。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悠长而沉重,像是在努力平复某种剧烈的内心风暴。

最终,他放弃了。那一直紧绷着的、属于陆氏掌权者、属于暗夜复仇者的冷硬外壳,在女儿一泡奶和妻子肆无忌惮的笑声中,裂开了一道缝隙。他抬手,有些粗暴地抹了一把下巴上残留的奶渍,动作带着点自暴自弃的味道。然后,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向还在努力憋笑的沈微,薄唇微启,吐出三个字,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低沉:

“……申请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