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伤疤下的告白
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私人病房里，沈微机械地拧干毛巾，温热的水珠滴在她手背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三天了，陆凛的高烧终于退去，但医生说他失血过多，至少要卧床一周。
"陆太太，换药时间到了。"护士轻声提醒，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
沈微点点头，接过药盘时指尖微微发抖。她永远忘不了三天前那个雨夜——陆凛浑身是血地将她从废弃工厂抱出来，他的手臂被钢筋贯穿，却固执地不肯松开她，直到确认她安全无恙才轰然倒地。
"我自己来。"她听见自己说。
护士犹豫地看了看病床上昏迷的男人，又看了看沈微坚定的眼神，最终点头离开。
房门轻轻合上，沈微深吸一口气，掀开陆凛身上的薄被。男人精壮的上身缠满绷带，左肩处渗出点点猩红。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纱布，那道狰狞的伤口让她呼吸一滞——钢筋几乎贯穿了他的肩膀，医生说再偏一寸就会伤及心脏。
"你总是这样..."沈微咬着下唇，用棉签蘸取药水轻轻涂抹伤口，"不顾一切地救我，却又什么都不解释。"
药水刺激伤口，昏迷中的陆凛眉头紧蹙，喉间发出一声闷哼。沈微下意识放轻动作，指尖不经意掠过他腰侧一处旧伤疤——那是一道月牙形的疤痕，边缘整齐得像被利刃所伤。
她的手指突然僵住。
这个形状...这个位置...
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十年前那个血色的夜晚，她蜷缩在衣柜里，透过缝隙看到的不只是持刀的凶手，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腰侧被划伤，鲜血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月牙。
"不可能..."沈微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她死死盯着那道伤疤，试图说服自己是错觉。但越看越确定——陆凛腰侧的疤痕，与她记忆中那个"第三人"的伤口位置形状完全吻合。
"水..."
沙哑的声音惊得沈微差点打翻药盘。她抬头对上陆凛半睁的眼睛，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黑眸此刻因高热而湿润朦胧，竟透出几分罕见的脆弱。
"你醒了？"她急忙倒了杯水，扶起他的头。陆凛的皮肤烫得吓人，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没入白色病号服的领口。
陆凛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突然呛咳起来，牵动伤口疼得脸色煞白。沈微慌忙放下水杯，一手扶住他后背，一手按响呼叫铃。
"别动，伤口会裂开。"她声音发紧。
陆凛却抓住她的手腕，力道虚弱却固执："工厂...那个人..."
"警察抓到他了。"沈微挣开他的手，重新替他掖好被角，"医生说你需要绝对静养。"
陆凛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灼热得几乎要将她看穿："你在发抖。"
沈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确实在轻微颤抖。她攥紧拳头，强作镇定："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伤得这么重。"
"撒谎。"陆凛虚弱地勾起嘴角，"你看到那道疤了，是不是？"
沈微呼吸一滞。他总是这样，轻而易举看穿她的心思。她别过脸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微。"他叫她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转过来看着我。"
她固执地不肯回头，直到听见他因试图起身而发出的闷哼。沈微急忙转身按住他："别乱动！伤口裂开怎么办！"
这一转身，正对上陆凛近在咫尺的脸。他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黑眸深处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两人呼吸交错，沈微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熟悉的冷松香气。
"十年前，"陆凛突然开口，声音低哑，"我确实在现场。"
沈微浑身僵硬，血液仿佛凝固在血管里。她想过无数次质问他的场景，却没想到真相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揭开。
"为什么..."她的声音细如蚊蚋，"为什么你从来没说过？"
陆凛闭上眼睛，喉结滚动："因为我不确定你是否愿意记得...愿意记得那个没能救下你父母的我。"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刺入沈微心脏。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那天晚上，我是去阻止屠杀的。"陆凛睁开眼，目光穿过她，看向遥远的过去，"但我去晚了...只来得及把你和沈月藏进衣柜。"
沈月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让沈微如遭雷击。她从未告诉过陆凛妹妹的名字。
"你怎么会知道沈月？警方记录里根本没有——"
"因为我认识凶手。"陆凛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或者说，我曾经被迫认识他们。"
"曼陀罗。"沈微轻声说出这个名字，想起陆凛书房里那些加密文件上的标记。
陆凛明显怔了一下，随即苦笑："你查到的比我想象的多。"他试图调整姿势，却牵动伤口，额上渗出冷汗。
"别动。"沈微下意识伸手抚上他的额头，触手滚烫，"你还在发烧，这些可以等你好了再说。"
"不，"陆凛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现在就说清楚。那个发卡...是我从现场带走的唯一东西。我想找到它的主人，后来才知道是你。"
沈微心脏狂跳："那为什么凶手口袋里也有一模一样的发卡？"
"那是组织的把戏。"陆凛的呼吸变得急促，"他们喜欢留下混淆视听的线索...沈微，我发誓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家人，如果早知道..."
他的声音哽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沈微感到腕骨微微作痛，却没有抽回手。
"什么组织？曼陀罗到底是什么？你和他们什么关系？"她追问，心跳如鼓。
陆凛的瞳孔收缩，似乎在挣扎要不要继续。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医生和护士走了进来。
"陆先生醒了？太好了。"医生笑容满面地走上前，"需要检查一下伤口。"
沈微不得不退开，陆凛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她，黑沉沉的眸子里有太多未说出口的话。
检查持续了近半小时。期间沈微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思绪纷乱如麻。陆凛的每一句话都在她脑海中回荡，与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拼凑在一起，却仍然无法构成完整的图景。
"陆太太。"医生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陆先生需要休息，伤口恢复得不错，但失血过多导致他仍然很虚弱。最好不要让他情绪激动或过度用脑。"
沈微点点头，送走医护人员后，她站在病床前，不知该如何继续那个被打断的对话。
陆凛却拍了拍床沿："坐下。"
他的声音比刚才有力了些，但脸色仍然苍白。沈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你不需要现在就告诉我一切。"她低声说，"我们可以...等你好了再谈。"
陆凛凝视着她，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沈微僵住了，却没有躲开。他的掌心滚烫，指尖却冰凉，轻轻擦过她眼下——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流了泪。
"我欠你一个完整的故事。"陆凛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但不是现在。现在你只需要知道...沈微，我找了你十年。娶你不只是为了保护你，更是因为..."
他的话戛然而止，手指微微颤抖着收回。沈微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从未见过陆凛如此不确定的样子。
"因为什么？"她听见自己问。
陆凛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因为从看到那枚发卡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是我黑暗生命中唯一想守护的光。"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沈微心底某个紧锁的盒子。她望着病床上虚弱的男人，想起他每次救她时不顾一切的样子，想起他书房抽屉里那枚被珍藏的发卡，想起他即使在最愤怒时也从未真正伤害过她...
"睡吧。"最终她只是轻声说，为他掖好被角，"我就在这里。"
陆凛似乎想说什么，但药效开始发作，他的眼皮渐渐沉重。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他的手指轻轻勾住了她的衣角，像个害怕被丢下的孩子。
沈微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此刻的陆凛看起来如此年轻，几乎像个少年，与平日那个冷酷无情的商业帝王判若两人。
她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手指，却被他睡梦中无意识地反握住手。沈微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另一只手轻轻拂开他额前汗湿的黑发。
"你到底是谁，陆凛？"她轻声问道，知道他听不见，"是我的救赎...还是另一个更危险的深渊？"
无人应答。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回响。
沈微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腰侧那道月牙形的伤疤上。十年前那个血色的夜晚，那个模糊的第三人影...如果真的是陆凛，那他为什么会在那里？他与凶手又是什么关系？
她想起他说的"曼陀罗"，想起那些神秘的文件和密码，想起他眼中深不见底的黑暗...谜团似乎更多了，但奇怪的是，沈微心中的恐惧却减轻了些许。
因为当陆凛说"你是我唯一想守护的光"时，她在他眼中看到的，是前所未有的真实。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沈微轻轻回握住陆凛的手，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听陆凛说完他的故事，无论那真相有多么黑暗。因为只有了解全部的过去，她才能真正选择...是继续逃离，还是勇敢地走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