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感
危机感
方罗回了主峰一边疗伤一边等着百冽华回来。
至夜，才听到百冽华回来的动静，方罗出门去寻，才看到略露疲态的百冽华。
方罗就着廊间的光亮，看着他略有疲乏的眉眼，心中陡然一软，今天白天自己那样的应付，自己感觉就很难了，那百冽华到底是怎样靠自己一步步把原魔门的势力拉扯到如今地步的啊。
但还是清了清心将白天出殿后首阳派的人还来找他的事情跟他说。
然而这话一说，也让百冽华放下了白天心中一直悬着的不安。
常年在这种权斗的环境中，看人也不免复杂了些。从方罗出殿时的最后一句话中，他也确实觉出点些方罗好似在他人面前抱怨自己在万里宗没什么实权的意味。
意识到这点，第一次让百冽华在门派争势中产生了些许危机感。
但这种危机感，却与利益二字无关。
他只是不想……不想看到方罗有心与自己分道，他想要的可以帮他去争啊，为何要做出好似为敌的姿态呢，他不想再次去怀疑方罗的动机。他不想发现方罗原来是隐着想叛离自己的心与自己相处。他一丝一毫，都不愿去做这种猜测。
可无奈，方罗那离殿的最后一句话说得着实有些突兀。
所以他特命人牢牢看紧方罗，不漏过方罗与首阳派中人交流的任何一个表情与字句。
而远程旁观了方罗跟首阳派那位长老的对话，看着方罗故意吊着对方，任凭对方有所怀疑，却毫不否认。这点让百冽华心思更重。
他可没忘记，这人到底是谁自己都没摸索出来呢。而要论真正的魔门尊主，可也从来不是个算计心眼浅的家伙啊。复又想起被方罗安排进来的疯二吴因鹤等人，说实话，百冽华此前还真从未将方罗当成争势路上可能背后捅刀的黑手过。
当然他心底是一万个不愿去这样怀疑方罗的。但一旦真以这样的逻辑去细思，不免脊背发凉。
可刚才听完方罗对白天事的“报告”，原以为方罗是碍着百冽华的探子在，所以即便想跟首阳派的人合作也不好说得太明。可他报告的样子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百冽华有派探子过去啊！
“就是这样的事，你打算怎么安排？”
面对方罗单纯的询问，百冽华罕见地有些心虚，不过他也没有忘记白天令他胆寒之处，想了想有些不满道：“你为何那样应？”既然是不知道怎么应、想留点回旋余地的话直接表明他代表万里宗就是了，何必给到别人一种暗示，暗示好似在万里宗中，有老魔门势力是一派、新万里宗势力是另一派的纠纷一样。
方罗一惊，以为自己漏了什么重要的问题，“怎么？”
“他们会以为我们不团结，会有隙可乘。”百冽华盯着方罗解释，不肯漏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的表情。
方罗纳闷，“不就是要露出缝隙让他们钻进来好收网吗？不然，你打听出他们结盟的最终目的了吗？”他们肯定想干什么事才想来联盟一出，但与堪堪复活的元气大伤的老魔门结盟，和跟正在上升风头上的万里宗结盟，他们更乐意跟谁“狼狈为奸”？这点不可能百冽华看不透啊。
想在这种事上谋取利益，就是任何一点可能致胜的小细节都要利用起来呀！
百冽华沉默了。
本来方罗是想着，如果百冽华有打算利用这点随口之言引起的风波，要让方罗伪装成想要在万里宗“夺回”自己势力的魔门尊主，让他们误以为元气大伤的魔门势小、且还在跟万里宗争势，被万里宗牵制。就可以让他们心安理得地将“弱小”魔门容纳进他们的联盟中。
一边让他们对魔门放松警惕，一边还能在他们联盟里当个不太被忌惮的间谍，来谋取点小利益之类的。方罗想着如果百冽华也有这种意向的话，他就尽量再帮帮忙。
但现在看来，好像百冽华完全不在乎这点于阴暗角落中抠出来的小利益呀。嗯，也可能是视角不同，百冽华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让万里宗露弱吧。或许，露了弱可能导致的缺损和获取的这点小利益是不匹配的……
方罗想得远了，不过他当然也意识到自己是没有这种权斗的“战略性”眼光了，至少和百冽华的视角不合，派不上用场呀……
况且，方罗发觉到另外一个对自己来说更重要的问题，他竟然想通过用自己不想做也不擅长的事情，去帮百冽华分忧……
这……还真不像自己啊。
方罗看到了自己的问题，明白了自己的水平，当然也更坚定了自己的方向。
压下心中的留恋，软声道：“罢了，既然师尊暂用不着我的话那——到两个月后的狂曲阁的宴事前都没我什么事了是吗？我，打算出去远修数日……”
百冽华愣了下，陡然上前一步，“你要去何处？”语调低隐且严肃。
他刚才沉默其实是因为羞愧，自己竟然那样怀疑方罗！也不知是不是白日的监视被发现了，方罗甚至都要离开他！
看百冽华如此的焦急态度，方罗心中刚压下的满是留恋的旖旎心思又再度被勾起。意识到自己这股对百冽华的情感比他想象中还要难以割舍……
思及此，方罗对自己的不满加重了几分，脸就冷了下来，故作冷漠道：“我只是通知你一声。”说完转身擡步便走。每走一步，瞳中就多一丝冷意。
他不想被人情所累，可相处久了，竟就变得这样边界不明，竟这样……系他心神。
但是，他不需要这样的存在。
若因一时的软弱而将感情随性地倾付出去，那是容忍他人伤害自己的开端；
那种感情，会塑造一种错觉，会模糊自己的原则和边界，令自己变得不够唯我；
在“希望自己也能被对方喜爱”的动机的辅助下，任何交流与互动便好似洗脑一般，甚至可能会做出原本独身一人时认定过绝不该做的事。而一旦做出行动，脑内也会自我修正，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正确，为了抹去思想与行为的不统一而产生的崩溃感。人便是这样一直在自我肯定的循环过程中。人性需要自我肯定。
当然，遇上良人，可能会有好的结果，甚至还会一本万利。但方罗不想要那样的自己。他是绝对属于自己的存在。
能坚守住自我，永远是一件值得的事。
方罗走出房间，看到门口大木门轴处有一处可怖的凹坑，隐约还带着五指印，方罗想起是白天百冽华莫名其妙上来堵门时掐坏的。
方罗脚步顿了下，瞥了眼身后神情晦暗不明的百冽华，心中牵扯感难断，终究还是开口道：“师尊对自身的异常应该亦有所察吧，看来需要修心之人也并非仅我一个呢。”说完，方罗便不再多言，踏步离去。自己的事情还没想明白，他可没工夫去担忧别人。
“是我操之过急了吗……”百冽华看着他的背影，呢喃叹声，“呵呵，居然敢说师尊要修心，还真是被小瞧了啊……”
知道方罗是个容易厌旧之人，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被厌了，百冽华也有些无奈，但所幸据他了解，方罗此人的本性便是无情，就算真不回来，自己也有的是手段寻他回来，故百冽华亦不至于到如何难过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