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迷崖（五）
红迷崖（五）
在漆黑中，凭借着夜明珠的光亮走了足有三天，才隐隐看到前方有某种充盈着淡紫色的光。而脚下也突然倾斜度大幅提高，路面很难平稳地站立，几人直接滑向了前方的紫光。
方罗只觉得四周陡然一亮，直接扑进了草地中，鼻尖满是泥土的气息，是从通道中出来了。这才有些讶异，刚才那通道到底是什么，明明是在土下，为什么就没有闻到过那种自然泥土的味道呢。
方罗爬起来，这是一个极高的空间，窄得像廊道。更像是紧贴山壁的墙角缝隙。没有红雾，但倒也并非露天，因为擡头远望还能看到那熟悉的红雾色。
他们似乎是来到了红雾层的最下方一般。
身侧堵着有如万丈高的黑紫色城墙，他们刚才好像就是从城墙顶端滑下来的，现在也已经看不到来时的通道了。
继续跟着张明显朝着西侧有紫光的方向前进，可当来到紫光的正面，他们都呆住了。
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半面城门，高高城门的最顶上中央，竟然嵌着一颗巨大的淡紫色眼球玻璃体，玻璃体只微露了一丝，紫光就是从其中发出，而外面的人也能看到，里面是个淡紫色的眼球。
但这，也只是以初见的印象大致做了个判断。
就在众人发愣的瞬间，那个玻璃体突然微动一丝，眼球的中心，对准了他们，一下子，众人心神一动，放开视野，纵观整体，这才意识到，他们眼前的这个巨大城门，是个什么！
竟然，真的是一条巨大的上古蛟龙！
蛟龙的每一道鳞片，都有如一块高大的三米城墙块一般，形成了他们刚才一路走来的所见所景！
更多的部分被埋入另一侧的泥中，再高的部位也被红雾隐着，无法看到全貌。能容方罗他们行走的位置也仅仅只有蛟龙眼球下的这么一点点的角落。
“这是第一次呢，第一次有人类可以找到我。”
“第一次呢。”
“第一次呢。”
正在这时，身后的泥地生出了许多泥人，热热闹闹地开始说话，朝着方罗他们聚了过来。
任青初手持利枪打算来个横扫，被一旁的百冽华阻止，“前辈便是困于这里的上古蛟龙吗？可有名姓？”
“##。”
泥人发出了两个不知如何书写的音节，听上去有些似“昆”音。随即泥人笑道：“已经，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用字了。人类，真是短命啊。”
百冽华点头，知道是上古，没想到，竟是来自连文字发音都完全不相通的过去。本想从那些遗留的传说中找一些上古神兽的事迹来，但刚才那两个音节，竟连相似的传说神兽名字都对应不上。它估计也是从偶然落入红迷崖的人修口中学来的话语。
方罗奇怪地打量着四周，显然除了泥人，还有一件事让他尤为在意。本来有些好奇这泥人为什么说是第一次有人找到他，明明张明显带他们来的，张明显才是第一个发现它的吧。结果，再看四周，已经没了张明显的身影。不知是从什么时候消失的。
百冽华早就意识到了这点，递去个眼神，让他安心，他自有数。
“人类，你们想要做什么？”泥人问。
“红迷崖会令人迷路的原因，是因为前辈吗？”百冽华问。
“那就是我的诅咒。属于天空的巨龙，却将永远无法腾飞。”泥人说着突然擡手指着方罗，“你果然，不一样。你从哪里来？你从哪里来？可有带我出去的力量？”
百冽华将方罗揽在身后，想问这蛟龙的诅咒和首阳派的人是否有关系，是否有见过首阳派初代掌门等，泥人都没有应他，显然首阳派这个词在它耳中，根本不算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
只一会儿，方罗未应他，泥人便陡然嘶声尖叫，“啊啊——我在异想天开什么！几百年，几千年都从未得救，区区人类，又能做些什么！弱小的人类，哪有能与神罚相抗之力啊！为什么要进来，为何要与我攀谈，你们也一同化泥去死吧！”
明明被困这里多少年，这只蛟龙的耐性竟还奇差无比，上一秒还莫名对方罗有所期待，下一秒则用骇人威压要将领域入侵者灭杀。
它疯狂叫喊中，四周淡紫色突然变亮。
方罗下意识擡头去看头顶蛟龙眼，他还未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就有一股磅礴的威压从头顶倏然压下！
方罗眯眼只看到那只蛟龙眼竟陡然张开了一大半！
任青初直接被这股光芒的气势压倒在一旁，捂着头颅惊声尖叫了起来，“啊，好痛！好痛啊！”
而与此同时，方罗腰间一直挂着的兽话镜也陡然碎裂。竟然是因承受不住这样的威压直接损坏了！
方罗下意识以为自己也要感受那直击神魂的剧痛了，哪知镜子碎后，自己仍然状态如初。能感受到四周异常的威压，但并不痛苦。
方罗愣了下，迅速看向自己身前的百冽华，百冽华也同样面无异色。难道是百冽华帮自己扛住了？那为什么任青初反应那么剧烈？
因为任青初叫喊得极为痛苦，方罗脑中思绪运转极快：
他知道了！一定是跟百冽华的距离。自己几乎就在百冽华的贴身身后，可能百冽华只能护到正后方向的范围存在。那为什么百冽华不再后靠一步，把任青初也容纳进他的守护范围？！
他知道了，百冽华一定是被压得不能动了！
但他方罗能动啊！
方罗迅速一思，说了句“师尊，冒犯了！”，一把抱住百冽华的后腰，把人如同挪什么守护神像似的，直接抱到了任青初的面前。
“……？”百冽华疑惑地回头看了眼。
方罗也懵了，怎么……没用啊？
但情况容不得他们大眼瞪小眼，随着任青初的痛呼，他整个人竟然开始被压着嵌进泥土，好似要被活埋一般。
百冽华迅速将人捞起，数秒内给任青初打了无数个所有自己能想到的抵御这恐怖威压的术法。可都无用。
这时，百冽华亲身感受到，比起这些古老的神秘，自己如今的修为竟还是远远不够。
但是……破解神秘之法暂无，可绝不代表没有实力杀死神秘！
百冽华五指微动，瞳中金线一闪而过，一股苍蓝色的气漩于手中生成，好似宇宙星云一般自发转动着发着细闪。详看其中玄奥，却只觉得神迷心醉，好似蕴着无名的握天神力。
泥人大概感应到了什么，头颅微转紧盯着百冽华。
可突然，旁边几声打铁似的响动惊醒众人，原来是旁边的方罗已经操起巨镰朝着一旁蛟龙身做出些无用的攻击，他同时还朝着泥人恶狠狠道：“你若敢伤我们，休想再有什么出去之法。我警告你，世间有能之人千千万，但最有能的人已出现在你的面前，是你不知珍惜。你若再不住手，我等便不救了！”
方罗本也只是穷途末路实在没有他法只能靠靠嘴炮，倒也没想到，蛟龙竟真的听话，收回了威压。
泥人怪笑一声，诡异地反方向扭回头颅，对百冽华和方罗两人道：“你们两个，身上有点东西？”
这什么古怪发言，方罗默默吐槽，是夸他们有点实力还是真的在问他们身上带有什么东西？
但方罗没心思理他，转头道：“任青初，你怎么样？”
任青初脸上冒着虚汗已经晕了过去，百冽华神情依旧淡定，估计是没什么大事。
“你们真能带我出去？”泥人追问。
因为太多的未知，尤其看到自己的镰击对紫鳞墙毫无效果，方罗有些紧张道：“如果你承认，外界红雾是因你而起，那带你出去没有问题。至于你说的诅咒。我等从未听过，也没有义务帮你到那个份上。”
旁边的百冽华有些无奈，方罗还真是没什么心眼。如今这境况，若是被对方拿捏住任青初的生命，以此来作为威胁可不好。
“你们真有办法带我出去？”泥人有些难以置信，向前哆哆了两步追问道。
百冽华冷冷接话：“这取决于你想出去做什么以及是因为什么而被封印在此处的故事了。”
方罗附和，“对，若是放你出去发癫危害人间，我等岂不是作了大孽。”
泥人听完，突然笨重得跳了跳，抖落了身上外层的不少流挂下的湿泥，才缓缓道：“千年成蛟，万年化龙。旧日往事，不外乎‘求仙成神’几字背后的那点纷争，说给你们听，也作不了警戒后人之轶事。为情争利，为欲成狂，回过头来，已只身被囚于万丈深崖。这时才惊觉，逍遥自由才是最可贵。”
“你们一路行来看到的红枫，均由我体内的诅咒生出，只为禁锢筋骨并阻我妖力溢生，无法移动无法修行更不可能再生翅飞天。常年的红雾也逐渐蚕食了我的躯骨。到现在实际也仅仅只能释放些许神势压一压地底邪祟。”
“且此种诅咒早已与我身神融合，导致人修愈靠近我，轻则迷失感识，重者丧失人性。如今我已不求除咒，只求有能带我本体移动之法，我便能以湿泥化人形，在周身百里内动作。”
“说是动作，你们也不必畏惧什么。”泥人说着，突然啪嗒一声塌落地面，换了边上另外一只泥人继续道：“只是想看看外界，尝一尝可化冬之暖食……”泥人说着，虽无神情，但欲言又止的语调中显然它好似正回味着什么。
百冽华思考着，若是真的，那这只蛟龙倒也实诚，怪不得之前会更乐意在方罗面前现身。不过，或许也可能是活了太长时间，将人类的心机已然看得太透了吗？
“无法轻易相信呢。没准一把你带出去，你就要毁天灭地之类的。”方罗半开玩笑道。
一众泥人听完，都齐刷刷地看向他，“呵呵，若要论此种命数，分明你的身上才有毁灭此世的祸根。可别将你那避无可避的原罪栽赃给他人。”
方罗一愣，这叫什么话，这蛟龙……是看出了点什么吗？年纪大会算命了不起是吧。
什么栽赃的原罪，讲得那么玄乎，毁灭世界的是魔门尊主，反正跟他没关系。但是……听着总有点不爽，“什么叫‘避无可避’，你知道什么？”方罗盯着泥人问。
泥人停顿了数秒，才缓缓道：“你从哪里来？”
竟又将这话问了遍。方罗皱眉，它这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嘛。自己就是自己，所以有什么好慌的，果然应该是随口诓骗自己的话，是他被害妄想在意太多了。
一旁百冽华见方罗神情阴沉，突然心中一动，站起走向巨蛟身侧，二话不说，伸手便贴向“城墙”。
方罗一愣，“师尊，你真要把它移进八荒玄界？”
“你信它？就这样带出去真的没问题吗？”方罗见百冽华不答，还是又多问了句。
百冽华擡手摸了摸方罗的头，“无妨，纵有能毁世的妖灾天祸，我也自当遏止。莫怕。”
这话说得好似另有所指的样子，也好像是在跟自己证明什么一样。方罗有些不适应地拍开他的手，嘟囔道：“那是当然。”若真有什么大祸，主角不上还有谁啊。
声音虽小，百冽华也听到了，看着方罗的眸中有些许带着笑意的惊诧。
一直以来，在方罗身上可看不到对自己有什么特殊的敬意，但虽没有特别敬意，却对自己的实力总有股莫名而又绝对的信赖，现在竟依然如此吗？刚才说的世间最有能之人……什么的，居然也是在指自己，描述得也太夸张了些吧。
我在你眼中，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方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