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交
生死之交
方罗刚出主峰，大老远就看到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疯二朝着他这边飞速赶来，“啊，刚巧想来看看你是否有出关。”
方罗盯着疯二，“……你很闲？”每次出来怎么都碰到他。
“别这么说嘛。”疯二已经习惯了方罗的冷漠和嫌弃，“最近门派里很热闹哦，正值精英选拔会。下个月中便是首阳派的泊雾盛会的开启之日，大家都很有干劲。毕竟不管怎么说，那可是本属咱魔门之物。物归原主的时候到了，这场天极灵脉夺回战，胜者必是万里宗！”
方罗起了些兴趣，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你呢？”
“什么？”疯二茫然，“你问我上不上？我嘛，虽说修为已至元婴，但要上的话，实力应该还是有些……不足吧。”尤其是比起原魔门的精英们，再怎么说也轮不到自己吧。能看到这场热闹都很幸运了。
“我听说……你那功法叫什么，九重柱脊剑法？据说是第九重会对身体负担很大，所以就压制到了幼年形态？”方罗问。
疯二挠了挠头，“那是这幅身体原主炼的，我来时就已是这样了。”
“你就不想试试炼完，打破这个‘封印’看看自己到底能做到何种程度？”
疯二听着眼睛一亮，但又突然瘫软了下来，“但再怎么说……你看上次哲匠会，我虽然把修为压制在金丹期，但我也很认真在打哦，还是输了嘛……”再怎么说，那些原魔门未死之人，才是这个世界本土的修真者，自己一个半道的，还如此惧血，怎样才能修炼到与他们同等高度啊。
方罗看着疯二，眼中嫌弃溢于言表，想说些什么，但欲说还休，只因个人的生活态度，他人能站在什么立场上去品头论足呢。
话到嘴边，方罗还是叹了声，“所以，你打算用什么去打败卜天门？随缘吗？还是说，让百冽华去？”
方罗猜测疯二是因为魔门尊主听上去已经好像被百冽华解决掉了，所以失去了世界毁灭的危机感。再加上他之前拜托火赤炼炼制的武器，大概受着现代化的教育，还是乐忠于用远程武器的。战斗方式与原身的截然不同，所以也很难接着原身的修炼进度继续上升吧。但就这样停滞也是万万不行的啊。
疯二听到卜天门，这才一愣，他就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要周身一旦安稳起来，就觉得自己已然立于巅峰，可以退居幕后了，其实卜天门什么的，低调些也能躲避吧。
“……方罗，你是抱着什么样的信念修炼的呢？”疯二突然问。
方罗注意到疯二眼中一瞬的迷茫，微顿了下，随即转头看向遥远的天际，“文灵严，元婴期活个数百至一两千年，你觉得已算是长生了吗？”
“算，算是吧。”疯二听他突然喊自己真正的全名，认真地想了想，比起他以前的世界，几百岁，甚至上千岁，还能不老，也活得挺够本了吧。
可但当他看到方罗遥看远方的侧脸时，却莫名从中感受到一种无尽的不餍。
“仅仅只是来到这个世界，你就满足了吗？”
疯二笑着打了个哈哈，“当然不满足，但是想要的慢慢来嘛，也不急于这一时，而且就剩一个月了，也肯定来不——”
正在这时，方罗扭头直直盯着疯二的眼睛，吓了疯二一跳，“你之前说过吧，魔门尊主要毁灭世界。那在你之前的猜测中，他最后为什么要毁灭世界呢？”
设定是魔门尊主找不到复、活道侣之法，所以绝望灭世了。百冽华都没能拯救。
但你不是作者吗？你为什么要写死这个世界呢？难道你的初心欲望就在写死这个世界时，也一起消亡了吗？
“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方罗扔下一句，就不再管他，回了自己的峰头。
疯二坐在山脚下，发起了呆，说起来，那阵子，是为什么写了个那样的结局呢？觉得百冽华好像什么都有了，什么都经历了，但细数拥有之物，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总觉得，好无聊……
生活过于痛苦，他希望能有一个圣人不论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有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就会出现。但又因为自己也心知现实不会那么美好，所以这个圣人仍然会被背叛，会被伤害。可即便被背叛，圣人仍然没有放弃自己的初心。这样百折不挠的人，他也好希望真的存在啊。
想成为这样的人，也想被这样的人拯救，所以就有了这本小说。
但到最后，主角站到了世界巅峰，拥有了一切的名利，世界一派祥和，明明是个完美结局，可心里却觉得不开心，最后的瞬间，产生了一种极为无趣的苍白感。这样的主角根本就不像在活着。只是自己为了满足救赎他人的快感，而产出的一名极善的工具人而已。
大概是物极必反，最后的最后，他居然对能肆杀一切的还拥有着心中执念的魔门尊主产生了羡慕之情，干脆就顺着人设，毁灭了世界，结束了这个梦。
但，怎样才算是活着呢？为什么那样就不算活着，这种究极难题何时才能有个答案呢。
就像现在的他，这幅已成元婴的身体平平稳稳，不出意外再活个几百年不是大问题，钱、权、资源，在他之前帮张竹雾上台的努力下，八埏棺堂只要不倒，亦不是大问题。
凭自己目前已有的实力，已能安稳继续活下去了。魔门尊主已被同为穿越者的百冽华解决，世界的危难也没有了，说是要找卜天门报仇。但若是不会继续危急自己的性命，其实也不是很重要了。
况且，还有百冽华这个值得依靠的主角存在，尤其内里还是个同世界的穿越者，好歹也是老乡，稍加利用，他可以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了，几百年也活得回本了。
但……为什么心底深处还有种无聊感。他还想要什么？
疯二隐约明白，如果不改变自己的想法，早晚他还是会将“自己的世界”写死。
站起身，急急御剑再度追随着方罗而去。
虽然他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跟着方罗，很开心，总觉得方罗身上总会发生些很有趣的事情，令他乐意追随。事实上，在自己曾经绝望的时刻，正是方罗的几颗灵石把他拉进了这边的世界。本以为就算见到了自己极为熟悉的主角，平平淡淡，也并不会有什么超出意外的事情发生，主角永远是那么完美，也没有任何需要自己来修正的地方。谁能想到，这主角居然也是个穿越者呢。哈哈。
回自己居处时，方罗想起疯二刚才说的切磋选拔，听到远处传来的掩盖不了的热闹声，就也戴上黑巾覆目，循着声过去看了。
但刚到公共擂台的边沿，正巧看到百冽华带着不少人也来边沿观战。
而在他们远远的斜对面，万里宗的老宗主还在观战席最的。身边还坐着不少弟子，也没有太大的距离感，气氛甚是融洽。
本来老宗主身上的气势压制得很好，方罗发现不了的。但远远就看到那块观战区的人特别多，一下子就看到位于中央的老宗主。
想来，那老者首次会面时与大家打了一场，如今也很受魔修们的爱戴。
本来也没打算去跟百冽华唠嗑，然而，从百冽华的身后突然飞速冲出来两个人影。
远远就听到有人对那两个人大声训斥，“喂，你们！百宗主面前，不得无礼！”
那两人听到呼声，竟然真的凭空停住了。
这个瞬息间，方罗就认出他们两个人了。觉得麻烦，他转身就走，哪知身后追来的疯二拦住了他，“嘿，方罗，来了怎么不多看会儿。”
就说句话的功夫，身后那两人好似已经跟自家长辈请告完了，直接冲了过来。
“哈，可算找着你了。你怎不上？！害我等在下方魔修中寻了好一阵！”来人讲话字字铿锵有力，全身筋肉也壮硕无比，大咧咧地直接把一只手搭在方罗的肩膀上。
方罗皱眉拍开他的手。对方还颇为不客气，“害羞什么，在秘境里，你不还撞了我满怀嘛，哈哈。”
方罗黑着脸，“雷修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你可是颇为厌恶地把我推开，之前还想杀了我的吧。”
来人正是雷礼波。
边上疯二虽然不认识雷礼波，但是倒认出了雷礼波旁边那俊秀的翩翩公子，只是如今手上没有那繁重的镣铐，眉间也不再如之前般忧郁紧锁。“花、花岱山？你怎么在万里宗？”
花岱山笑眯眯道：“寻友做客嘛。”
寻友？疯二诡异看了眼方罗，眼神询问他是怎么跟这个麻烦人扯上关系的。方罗无奈解释道：“之前的秘境，月相仙宫的试炼里有短暂的合作。”
雷礼波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方修士这说的什么话，那可是生死之交啊！当时过于紧迫，大家还都负伤，没有时间与精力与你说太多，如今回来了我等理应上门道谢。”
“……”方罗尬笑了下。
疯二看他对远客这样冷冰冰，赶紧出来热场，“即是远道而来，便先在观战区稍坐片刻，吃些喝些，待今日比试结束，我和方罗带你们各处逛逛。”说着就对方罗眨眨眼，九玄剑宗的人好好巴结不会吃亏的！
方罗也默默跟上，虽然冷脸回去这种事他也做得出，但他当然也想要一起热闹下。他虽然看上去孤僻，实际上还是很喜欢人堆的，不然一开始也不会过来这里看热闹了。
另一边百冽华看着方罗跟着他们去了旁边的观战台，也有些讶异。甚至作为长期监视方罗的人，莫名有些感动，方罗……居然也能像普通人一样，交到正常的朋友啊……
百冽华的身旁站着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人，黑白相间的发色配着飒爽的气质，好似一名浪客。而这位，竟然是九玄剑宗的宗主！
“没有提前与百宗主议约造访时日，多有叨扰，还望百宗主海涵。”
“您客气。”百冽华笑笑，虽然确实有些惊讶，但既然没有提前告知，那来的目的应该就比较私人与随性了。
百冽华继续道：“此前在炼化神蛇目后，月渊秘境便开启了，宗小势微，我既为宗主也必当身先士卒参与。故未能及时上门道谢。”
宗小势微……剑宗宗主笑笑，也就他自己说说了，现在外面的人，尤其是月渊秘境中碰上过魔修的人，谁敢这么说的估计说的人自己都不信。
“哪里哪里，那枚神蛇目是宗主受弟子爱戴之证，我剑宗也只是履行承诺。此行，我等也是来向百宗主道谢的。”剑宗宗主想着正了正神色，不多客套，喊身后人传上来两方宝盒，光看盒子都价值不凡。
百冽华有些疑惑。
剑宗宗主一边将盒子递给百冽华，一边看着侧边观战台上的人道：“实不相瞒，花岱山，我那小徒修为停滞许久，一直未有进阶之相。幸也不幸，居然还炼化了神蛇目。”
“为何说不幸？”
“哎，小徒常年心缠杀魔啊。有神蛇目在护卫心脑中的识海，我等虽为师，却也对心魔亦无他法啊。仅能以封魔镣铐束缚实力。此事多年来，也是我等心结。”
百冽华听着想了想，上辈子确实是这么回事。但刚才见那花岱山手上，已并无镣铐，联想着他们刚才说的道谢，以及刚才见到的那两弟子看到方罗的态度，百冽华也已经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剑宗宗主继续道：“但这次从秘境回来，他竟已能包容杀意亦不失本心，显露更为悍然精神气度，随着心境的开阔，连修为桎梏也隐有松动。我等想着，必然是受了什么高人指点。略作打探，才知晓竟是万里宗门人。特来致谢。”
百冽华再度客套了几句，心头却不免有些火热。自上次火赤炼真人来访，他也一直想着既然神蛇目收服成功，有机会也要上门致谢，再多多拉近跟九玄剑宗的关系，没想到，竟是方罗两度助他，如此顺利，即便是他也没有想过会这么轻松。
“只是，方才一见，那弟子覆着眼，可是有何种眼疾？若是难医，可请我宗圣手长老前来医治。”
百冽华一愣，九玄剑宗的圣手长老可是传说级别的炼丹师，就连他也很钦佩，竟然能做到这个份上的吗？心中虽讶，但还是老实告知那只是对方个人癖好。不然刚才若是明明白白一见容貌，恐怕这宗主也得认出方罗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弟子了。
普通魔修估计没见过这剑宗宗主，但魔门尊主的脸，这宗主应当还是见过的。
而这次与剑宗宗主的会面，还给了百冽华一个有些惊讶的消息，下个月首阳派的泊雾盛会，剑宗宗主竟答应与万里宗联手！
本以为过来道谢顶多就是私底下个人与个人的交好，未曾想，还能牵扯上两宗利益。
这样的约定对宗门来说，可是极为重大的，毕竟那可不是一两个仙宫，而是整个综天界能以人力触之的二十三条天阶灵脉中的一条。
虽然那剑宗宗主表面上解释说那条天级灵脉本身就是属于魔门的，他们抢之也颇不仁义。但天级灵脉的利益站在门派的角度来说，完全是能置于仁义之上的层次！
即便上辈子万里宗，最终的结果是得到了那条天级灵脉，但其中明面暗面都是付出了较为惨痛的代价的。若能直接避开与九玄剑宗的暗中争斗，已是幸事。如今一听，甚至还能联手，这可是极为强大的助力。
而从另一方面，也说明花岱山在剑宗宗主的心中，这样一人的存在甚至重于灵脉的价值。不过……也有可能，是与如今的万里宗交好，令剑宗宗主觉得做出这样的交易是值当的。
况且，这辈子，万里宗弟子大都就是原魔门弟子，物归原主……虽说门中人近来一直叫嚣着物归原主，但直至此刻，百冽华才感受到其中的名正言顺竟会让综天界其他势力的立场也随之动摇，从而产生如此重大的影响。
不管怎样，都给万里宗的未来发展奠定了极良好的基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