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渊秘境Ⅱ（九）
月渊秘境2（九）
跟着骷伞行至先前方罗被困禁阵处，处刑架上空有尸骨的碎片布料，更惊悚的，是满地的狼藉与可怖的血迹，好似被飓风侵蚀的草皮土地，还有那沾染在地面上星星点点的刺目红色。
骷伞身负棺椁，大概为保自己的命，也只能将跟自己性命相连的尸儡随时带在身旁。
他呆呆得看着空无一人的禁制牢笼中的血迹，对身后跟来的百冽华毫不惊讶，只是森森地看了眼百冽华，随即走至一旁，从草丛中捡出一枚储物戒，正是原先方罗手中的那枚。
应该是方罗逃走时扔掉的吧，百冽华想着，见骷伞不再逃，一边暗地中给周身下着包围术，让他待会儿想逃也逃不出，一边道：“你用此种禁制困住魔门尊主的目的，就是为了支配他吗？”
“支配？”骷伞笑笑，“算是吧，能操纵万死的鬼王，这样的存在，若是能成为自己的力量，确实会很强吧。”骷伞认真擦拭着手中储物戒上的碎土一边道。
百冽华慢慢踱了几步，“听上去，你的目的并不是支配他？”
骷伞意义不明地又冷笑了下，“你们这种人，就是永远都不知晓鬼修的价值。他们的术法中，可是藏着能窥探此世根源的奥秘！”说着瞄了眼百冽华藏于袖中的手，“你以为天河术便能困住我了？”
百冽华泰然自若地装作茫然道：“诶？可魔门尊主不是鬼修啊？更何况，鬼王根本就不存在于世。”
这话好似突然惹怒了骷伞，“他是鬼王！我亲手打在他身上的连接着第四空间鬼域的万念幽户引魂术！魔门尊主早已魂飞魄散。不信你去探探那名为方罗的人，他可还记得任何一丝身为魔门尊主的记忆？”
百冽华没有应他。
骷伞又笑，显然百冽华无话可回的反应令他很满意，毕竟他也一直都偷偷关注着魔门尊主的事情，早就失忆了是吧，理亏了吧。
“其实我也不想做到那样绝，只是尊主明明拥有着不靠三界元素便能修炼的绝佳资质，却不愿助我恢复鬼域。我只能那样做。引他绝望，令他魂消！为鬼王之魂让道！”
“愚蠢的世人，为何不能理解鬼修是如此破天荒的存在啊！”骷伞擡头看着远方，用着一副看透生死的神情，哀哀道：“不论修炼至何种修为，只要还未飞升成功，终逃不过一死。可千百年来，又有几人最终飞升成功呢？而只有鬼修，他们以死为生，是完全超脱在三界之外的存在！”
百冽华看着眼中印着癫狂世界的骷伞，“虽说千万年来，成仙人能永生不死者不多，但长寿到千百年不老不死的例子，现在也一抓一大把吧，这样已算足够了吧？”
“不够。”骷伞肃容一口笃定道。
“……”好吧。百冽华无语。看来这人对生死的理解与自己全然不同，他要的，是绝对的不死。大概，鬼王在他的心中，就是世世代代哪怕死了都会复活的存在了。一旦否定了鬼王，一旦否定了这种超脱于三界的象征存在，就相当于否定了他整个人的生死观乃至世界与修炼观。而大概这也正是骷伞内心坚持之物与他人如此不同，所行之路也与普通修士相去甚远。
邪；教害人啊邪；教害人！
“所以，你便这样相信，魔门尊主就是鬼王了？”百冽华问。
骷伞看着百冽华，“即便现在不是，但他早已是鬼王之种。虽然看上去如今的他对此世间还有所执念，但我会用支配引导他，拔除他对此世的任何依恋。哪怕会导致此世终末，我也毫不在乎。”
百冽华听完，心中已然不再迷惘。也不禁让他想起了上辈子魔门尊主灭世的结局，难道竟是此人暗中导致的？如果鬼修的存在会让人陷入如此迷途，甚至想要颠覆世间最基础的生死法则，那最初的鬼修被毁灭一战，恐怕是有天道之力的卜天门在预见了千万年后的综天界的未来，才会做出曾经灭鬼修全族的决定。
但对他来说，鬼修被毁灭的理由，是或不是这样，都无所谓。毕竟他想守护的，只有当下，且仅光是如此，就已让他应付不过来了！
指尖如引导流星一般，微移一指，眼前的骷伞就被一列霸道的青金利刃飞速割成肉块。可肉块中弥漫而起的黑灰，显然这次百冽华杀的，又非本体。
百冽华看着黑灰，本打算飞身前往下一处追杀骷伞，但好似对地面某处有些在意。
“十字破空。”百冽华两指一点，操控青金利刃数秒内直接将附近一块方圆之地挖了个底朝天。
而随着被翻出几乎要堆积成山的碎土丘，从有如深井一般的土隧中，竟挖出一个奄奄一息的活人。
“吴因鹤？！”百冽华皱眉，蹲下查探着他的伤情，发觉他的五脏六腑均被压损，全身骨头都粉碎骨折，筋脉断裂，甚至连丹田都伤痕累累，其中的金丹几乎龟裂不堪。显然是被那千斤重的大地土葬压成了这样，在那深不见底而又毫无光芒的地底，不知是靠着什么，留下了这最后一口气。
“救、救尊主，睹、界、主……”仿佛要用尽他一生的狠意，吴因鹤念出七个字后，便昏死了过去。
但所幸，他碰上了此世顶尖的炼药师，百药阁千年来以血脉继承的卓越神级丹方都在他一人脑中。直接塞入此前炼制备存的救命丹药“锁命丹”，助其炼化后，百冽华的身后，凌修带着百冽芳与疯二等人赶来，与他会和。
“方罗呢，找到了吗？这是谁，什么情况？”远远跑过来的疯二连珠炮问。
“九土神卷可在那骷伞手中？”百冽芳虽然之前与百冽华离别时，两人闹得有些僵硬，但在疯二的“不经意”暴露当年真相的开解下，也从凌修口中知晓了百冽华早就将目标放在了骷伞身上。自然认为百冽华当时说出那种话，应该是“故意支开”自己，当然也就将之前的别扭，看成是百冽华对不能使用灵力的自己的变相保护。
但疯二与百冽芳却只能走到距百冽华七八米远的地方，被迫停住脚步。
只因百冽华神情森寒地盯着他们，身上的气势如同厚重却锋利的铁刀，令人难以接近。此时，他们连神识都不敢多探，每探出一分，就会被一种更为沉重的威压直接压至地底，完全溃散。这份神识的威压，令他们窒息的同时竟连擡头窥视一眼都下意识一阵刺痛。
他们……好歹也都是元婴级别了啊。竟然面对百冽华，会产生一种好似婴儿般弱小的无力感。
这一下子把疯二吓得都有点不敢再问了，但很快，威势转瞬即逝，百冽华虽然看上去在极力控制着什么，但也正常应答他们的问话，所以刚才那一瞬冰冷的敌意应当并不是对着他们的。
几人迅速将想知晓的事情一合计，百冽芳直接便与百冽华道别，“虽说那小子的下落我也很在意，但交给你一个人应该就够了吧。”他身上，还有名为百药阁的责任，容不得他任性。
百冽华任由百冽芳离开。他直接将吴因鹤托付给了疯二，告知魔修众之后也会赶来这里带走吴因鹤。
看百冽华的样子，明显是要去找方罗的，疯二自然不肯乖乖留下，只让自己几个手下看好吴因鹤在这里等魔修众来接应。
“嗯？所以，方罗在哪，你有什么头绪吗？”疯二说着打量着周围地上的狼藉与边上那个深不见底的土坑，“边上那个人还活着吗？你从这那时可完全不知道
百冽华没有多说，抓着疯二的肩头直接就要走，可正在这时，突然从边上飞来一个熟悉的人影，他几乎是砸在百冽华的脚下，阻挡了他的去路，神情狰狞地从地上爬起，“鬼王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我找遍了整个秘境，都不见他的踪影！”
疯二一看来人，呵，这不是之前碰到过的，叫骷伞的吗？怎么还活着呢。他身后横负的棺椁是干什么的？
但还未等骷伞回过神，一道蛮横的巨大青金刀刃以阔面自上而下，直接将骷伞粗暴地重拍成肉泥，骨骼压碎，血肉挤压的声音十分骇人，百冽华的神识威压比刚才还要恐怖，这次竟连周身的空气都带着一股令皮肤刺痛的重压感，令人脊背弯曲，无法呼吸。
百冽华居高临下地森森看着地面，果不其然，熟悉的黑灰冒出。又是幻影。
疯二被这样的百冽华吓得不敢动弹，虽然之前在他面前首次“杀”死骷伞幻影的时候，手段也挺吓人，但那是因为动作太雷厉风行，所以疯二很惊讶。但如今不同，那种恐怖感，他甚至连去看一眼百冽华如今的神容都无法擡头，那种重压令灵魂都感到颤栗。那就是超越自己多个境界的修真者的实力吗？
几乎是瞬间，百冽华朝着侧边陡然转眸，指尖拨出的青金飞刃与凶戾的目光几乎是同时到达那树旁人影身上。
又一个骷伞的幻影被瞬杀。但那具幻影显然没有血肉，足见骷伞化形化得仓促。
这……多大仇？疯二惊叹，“呃，他，他口中说的鬼王是不是就是方罗？看他这么急着多次用幻影来找你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你说？”
“他自己都在问我方罗的所在，他能知道什么。”百冽华冷冷道，话出口竟鲜见地带着刺。
正在此时，第三个骷伞人形出现，他捂着胸口，远远看着百冽华，弱气道：“别别别别别别。手下留情。反正凭你是杀不——”本来骷伞还想调侃几句，凭你是杀不了我的之类，但见到百冽华那有如誓斩鬼神的神情，他还是将平时喜欢的嘲讽言语咽了回去。
“冷、冷静一下好吗？”旁边疯二打着哈哈道。
既然杀不死，百冽华也不再跟那有如蟑螂一般冒出的骷伞多说什么，抓起疯二就疾行离开。既然刚刚逃离自己眼前的骷伞，都敢冒着不断被杀死的风险也要来问自己方罗的下落，说明，这次方罗的消失不是骷伞干的。
本来以为方罗只是如同之前远离自己那样，只是逃出禁制后，任性地自由去他想去的地方。但吴因鹤的出现，显然告诉他，这次可不是这样。吴因鹤甚至让自己去救他？睹界主那三字听上去也不是把自己看花眼了。是吴因鹤留着最后一口气也要传达给自己的信息啊。
即便吃了锁命丹，吴因鹤也可能活不下来，就算活着，今后如何恢复修炼也是个难题，但好歹总算给他留住了一口气。只是这种状态下，要他醒来阐述发生的事情或是搜魂都是不可能的了。
“你要去哪儿找他？”突然，身后凌修的边上，骷伞跟了上来，他轻得像个气球，姿势缥缈，身形诡异。“我刚说过了，整个秘境都没有！”
那如果也是像吴因鹤这样被压在地底呢？！正是存在着这样的想法，百冽华也早就动用了云罗天网搜寻睹千青的踪迹。但如今听骷伞否认得如此笃定，百冽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突然停住，纵跃转身一把掐住了骷伞的脖颈，冷脸道：“你身上，还有能追踪方罗之物？！”
“没有。”骷伞气弱道。
百冽华甩手松开他，神情凝重道：“……是九土神卷。”
“是。”骷伞刚才在看到禁制中没人只有血，就送一个幻影去找谢一时问了。骷伞摸着脖子，“咳咳、哪里都没有他的踪迹。”
行动与话语间，直至此刻，百冽华也已然疾速将秘境用云罗天网探了个遍，确实没有方罗亦或是睹千青的踪影。即便是他，如此频繁地用这样耗力的大范围术法，灵力也一下耗费了不少。
唯一的可能，就只有秘境外了吗？百冽华垂眸，突然想起了之前压制骷伞实体时，那瞬间秘境空间的不稳，那或许……不是自己导致的，莫非，是当时有人撕裂空间提前出去了？！
百冽华想着不再纠结，即便不信骷伞所言，自己亲眼所探的结果还是值得相信的。他从腰间抽出一根软银链，百冽华将长链对叠，从左至右一秒划过，好似拂过刀面一般，迅速啮合了两边链齿。
可就在链齿互相咬合的瞬间，手中长链愕然化变出一杵极粗的节链式银色反光长柱，“咚”得一声重扎在地，瞬间天摇地动。
疯二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仿恐龙骨节的钢铁艺术品，从天而降。
百冽华运起掌法，侧手一掌拍在银色骨节杖之上。
“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巨物冲刺的狂风，骨节长柱竟被嵌至身旁最为粗高的巨树身上。巨树好似被天雷劈过一般，中央嵌的一根银色骨节四周的树皮都冒出火星焚烧起来。
火焰衬着骨节面上的银色更为夺目惊人，好似一面火焰中的银镜，显出一副极为荒诞的场景，就像整片空间被割出了一竖道连接异界的出口一般！
百冽华撩起袖口，竟然真的一手插入链齿中间，硬是撕开一道链口，回头看了眼疯二，郑重告诫道：“若要跟来的话，固印一心执念，意识中映照想去的目的地、或想见的人之面貌。切忌被迷途洪流吞没。”随即跨身挤入。
边上骷伞神情从呆滞到震惊，甚至不经意打了个冷颤，才回过神来惊叹道：“嘶，极天仙链，神级移动术法就这样轻松地用出来了啊……这就是万里宗新宗主的实力吗，可怕，可怕。”
骷伞虽不停叹着可怕，但脸上却仍然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姿势诡异地跟在接着百冽华进去的凌修的身后也钻了进去。
疯二看着可怖的巨树躯干，大吼了一声“方罗！”也深吸一口气也闭眼深入其中。
而在巨树躯干即将被完全焚尽时，一抹黑影也突然从林间坠下飞速跃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