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渊秘境（二十九）
月渊秘境（二十九）
待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蹲靠在那高个寡言青年的身边，他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方才远观一直都很凌厉傲然的神情中，竟隐约带着些许调笑。
但青年的左手两指如有千斤重，压点在自己右肩，压制着半蹲的自己，而他的右手却五指大张高扬而起，手心有一抹蓝粉相间的光线直裹自己撑地的左手手掌。
手掌间差点被释放而出的血魂雷线此时如同五条蚯蚓一般在被蓝粉相间光圈裹住的手掌中挣扎。
刚才便是被这股力量缠缚移动的吗？忆起刚才那人脸上划过的调笑，突然莫名感觉现在的站位，自己就好像条……狗？方罗念头闪过，擡眼愕然看到在寡言青年的背后，百冽华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冰冷阴沉。
百冽华身上青金光大溢，好似置身某种异度火圈，发丝飞扬，眸藏极怒。而在百冽华的左手联结着一柄由青龙巨齿般锋利的灵力凝聚而成的金刀。
金刀周身青焰不灭，在四周有着如同灵力液凝固而成的错节的棱齿。
此时那枚金刀正分毫不差地抵在那寡言青年的脖颈间，周身的青焰好似弯刃直将他的脖颈命脉勾入其中，而一抹黑青雾在拼命抵消着金刀外溢出的青焰，那寡言青年的脖颈处已然溢出一丝血珠。
百冽华声音冷厉，“敢动他，你死。”
寡言青年眸中划过一丝兴味的惊讶，勾唇道：“方才吾之耐性亦忍至极处，故小转空间，见谅。”
旁边那绿衣青年看着自己的师尊被胁迫，脸上却仍挂着从容的淡笑，好似并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他关注的大事，就跟在看戏一般。不知是真傻，还是觉得别人不可能伤到自己的师尊，故而那样自信。
被挟制的寡言青年说话间好似已妥协，断开了右掌心束缚方罗的裹制光线。但在那瞬间，脚底五条裹挟着惊人死气的雷线自下而上直扑面门。他陡然后倾，速速撤退远离了那蹲地而起的覆目之人突然暴涨的杀意圈。
寡言青年定定悠然站了数秒，突然头颅不自然地一歪，脖颈间竟开始喷血！原来竟在刚才，寡言青年的脖颈被划出一道极深的伤口，痛感都延迟而来。
此时寡言青年神情才陡然一肃，感到胸膛的湿润才意识到自己的脖颈刚才竟因逃离动作差点被刺穿、不如说已经割裂一半了！明明刚才跳开的瞬间，他认真了几分。
旁边的绿衣修士这才有所反应，冲过去捂住他师尊的脖颈，指尖喷血。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百冽华，“你、你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人类流血过多，是会死的吗！”
“……”旁边围观的方罗古怪地看了眼那绿衣修士，这人……什么情况？刚才那情况，怎么看都是他们就是要他师父死吧。不然他以为他们在干嘛？玩吗？
寡言青年迅速吞入疗伤丹药，此时才极为忌惮地看了眼百冽华，方才伤及他的，可绝非方罗的雷线。
刚才把他们瞬移进来的瞬间，对方的金刀就已刺来，当时仅瞬间，自己并非毫无抵抗，甚至在他一道抵挡黑青雾中就藏了无数攻防回合，但最后还是自己堪堪落入下风。心知那人必隐藏了修为，可自己本也并未认真用劲，便只当普通元婴看待。
但方才自己尽力跳出杀意范围，那人竟能在自己未知觉之时，割裂他的脖颈，堪堪避开致命要害，是那人的手软？恐怕已非普通隐藏修为般简单的了。
未等边上的徒弟行动，一堵蓝色的厚重冰墙伫立在了他们面前！
“这位修士，冷静些！你可知晓我身后是何人？！”冷姓修士惊愕地站在中间看着白衣人。同时戒备着方罗，区区金丹，那杀意到底缘何如此锋利？莫非竟还特地磨炼过杀意吗？！
但见那白衣人面色毫无变化，显然丝毫不想搭理他的问句。
就在他问完话的瞬间，方罗收敛起了身上的杀意，因为他发现四周是个新鲜之地。
但那冷姓修士站在中间，丝毫未敢动弹，只因在方罗收敛杀意后，他才能感受到，那白衣人身上，还有股极淡的、若隐若现的杀意萦绕四周，不明晰，但似有似无的感觉更令人不敢放松。
虽然自己脾性粗糙，但打斗之事，他可是极为谨慎与敏感的。
方罗莫名看了眼百冽华，他是没能从百冽华身上感受到什么杀意，要知道，那人平时连基本负面情绪都很少看到。但看到对面喷血的青年，他还是有点惊讶的，百冽华也能下得了那种重伤狠手的吗？
他默默扫了下四周，是处明亮的深林院落，与刚才极为相似，但方位全然不同。像是刚才院落的镜像一般。且前有三路，各道路边的树木生长状态各不相同，像是一条冬季、一条秋季与一条夏季。
这里大概是棋盘内部了，方罗想起刚才自己也说过耐心到极限的，那人竟然也用这样的理由把他们直接瞬移进来了。
但要说方罗通过上次的历练明白了什么，那就是自己真的不合适团队战斗啊！况且上次的试炼考验考验心力与选择便罢了，这次的试炼从进入门槛一看就知道，考验的肯定是什么灵力元素之力的专业知识啊！他懂多少呢。
方罗郁闷哀嚎：“大哥，你拉错人了吧？”想抓玉河仙，错抓到自己了？
他的出声，直接打破了几人之间的僵硬氛围，百冽华也看了过来。
“无礼之人！谁是你大哥！”那冷姓修士像只刺猬，又炸了起来，好似终于憋不住了一般，“这位可是我等飞云界的界主，睹千青睹界主！”他说着视线又瞥向那白衣人，发现对方明明不聋，但仍是面色无常，不动静站。那人竟能重伤界主，界主可绝非那等松懈懒散之人啊，这白衣人的实力绝对不容人小觑。
方罗就着冰墙打量着最后那盘坐在地上疗伤的人，界主？这个小说设定中确实存在这样的设定，整个综天界目前共有九界，最后合为七域。
自古延续下的权势拼杀，令九界最终疲乏于争斗。各大界主在上古神器“裁决之刃”前，立下天道誓约，成立“综天合道会”。
九位界主，其中有本就在各界延续下的，在千万年来的高位权争中获胜的本土古家之主；亦有满足整合界域、协调管理与促进交流等分界管理的需求而被推举出的强者。各界自然也会有、也都需要有对应的话事人。这就是目前的九位界主了。
譬如百年门派争龙会的活动便是由一众界主裁定而出，轮流举办的。遇到有牵扯各大界域的大事，即便是顶尖门派首要报备的也都是自家界主。
万里宗之前的道魔合华宴，甚至九禅派所在的北主界界主都亲自随九禅派一同应邀而来，可是给足了面子的。方罗之前虽并未参与，但传闻也是听到了不少。
但各大界主实际一般是不直接参与界内门派争势的，合华宴也只是为促进道魔间的和平而被那北主界界主视为特殊之事罢了，故也不存在连北主界界主都站在万里宗一方的事情。因为综天合道会中也有明确规定，界主是不得从属于任何一方门派势力的。
但这当然不代表，界主手中就没实际实力了。
九界中因都天界与吞荒域合并为飞云界，故这飞云界，便有两位界主。
旁边冷姓修士扶着冰墙警告道：“放尊重些！如果界主要杀你们，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他方才只是想让我们少说两句废话，赶紧进来参与试炼罢了。”
方罗看着他，但那人刚才用那种雷厉手段直接不问他们的意愿强行转移，本也逾过个人边界了，得到反抗与敌视也是正常的。
“我们可不会道歉。一界之主，连个强大些的护卫都没有吗？”
自己姑且是没什么实力，进来了对方好似也不再做什么过分举动，就也没太在意。心里觉得可能是自己在外面手中出雷线时的杀意被那人捕捉到了，所以进来才会被以奇术裹住左掌的。
方罗想着瞥了眼百冽华，但兄弟好不容易硬气一回，他不配合点怎么行？
方罗心情微妙，疯二和百冽华都怎么回事，自己因为实力不济开始低调了，这两人怎么突然性子嚣张开始有胜负欲了？
那睹千青旁边的绿衣徒弟一听，突然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方罗冷冷地盯着他，没想到那绿衣人突然转身问道：“师尊，他的意思是不是，他自觉理亏想对我们道歉但又拉不下脸？为什么？他是坏人吗，要杀掉吗？”
“……”方罗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就觉得那绿衣人很离谱，重点在道歉吗？！他本意是想嘲讽身为界主还能轻易被别人伤到啊！
“定渝，莫管太多。那人身上煞气过重，离他远些。”突然，睹千青张目，淡淡吩咐，“冷不休。出发了。”
旁边那被名为冷不休的人也撤去了冰墙，看了眼已经止血无大碍的睹千青，冷哼一声跟了上去。
方罗看着他们的背影，他明白自己的状态与劣势，从刚才门口插嘴开始，他只是十分下品地在仗势欺人。自己这点修为，要不是有身上的兽话之境，他估计连站都站不稳。但对方目的只是赶紧参与试炼把他们瞬移进来没有敌意的样子，还是让他松了口气的。
“喂，警告你们，我才金丹，可别想着以我之力能助你们到何等地步。识相点还是换人。”方罗道。
冷不休嗤笑一声，刚才在外面那么嚣张的样子，真进来了实际还是会发怂啊。
方罗看着他们，好似一点都没有换人的意思，也懒得去管他们。不自觉打了个哈欠，一路进试炼，都未有大休息，他也有些疲劳，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参加什么有难度的试炼了。
据说吃了肉骨丹，也是需要静养的，因为肉骨丹是将□□外皮的恢复能力催发至极限，哪怕体内灵力充裕，也会很容易感到疲劳。
好想就这样躺下来睡觉啊……
突然，方罗意识到自己的怠惰，咬牙握拳，强者就是无数次突破了身体与精神的极限，才能变强的。就当此时是自己突破极限的机会吧！
方罗迈步而出，而一旁一直打量他的百冽华也跟了上来。
方罗瞥他一眼，“那人说他是界主呢。”就是想打探打探百冽华对界主的态度，他可以亡命天涯随便躲，但百冽华身上好歹还有个万里宗呢。
百冽华挑眉，“那便是了。”他下意识以为方罗在问真假了。
“……”方罗看着他没再说话，喜怒看不出来，估计没大问题吧。小说里也很少有什么界主出场，就百年争龙会上跟吉祥物似的当了个镇场的裁判。
百冽华侧目盯着他，见方罗不再开口，神色中闪过一丝疑色，方罗最开始被松开的时的杀意是真的，但后来为何突然松懈收敛了下来？他可不是个能随意容忍敢对自己有恶意举动的人。
想起刚才的那个反常的哈欠，百冽华皱眉，一手搭在了方罗的肩上。
方罗只觉得被一股极其有序的陌生灵力迅速扫遍全身，速度过快，只让他只感到一股通体凉意，打了个激灵，瞬间散了几分困意。方罗转头盯着百冽华，“干什么？”
那种感觉可与被高修为的人神识扫视全身感觉完全不一样，有股难以言明的深入感，自己瞬间毫无遮掩一般的赤、裸感让方罗有些不适。
但百冽华一瞬间就收回了灵力，神情森寒，虽说自己特地用了医治手段中最柔和的灵力顺应对方体内灵力走势，且因修为差距以方罗目前的程度就算要将自己的灵力正面逼出去也需要点时间，但这人完全毫无所觉的态度，让他由衷感到愤怒，这人到底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若自己哪怕对他有一丝恶意，都能叫他生不如死。他对于此种险处竟毫无敏感度！
更让他无法释怀的，是他刚才探明了方罗体内的异常：自己之前观气所察觉的方罗身上越来越精悍的灵气，竟是因为肉骨丹的强行催生肉身的恢复之效产生的！
他之前到底受了何等伤势，竟逼他动用肉骨丹那等大伤体的医治丹药？！
方罗只感到肩上力道越来越重，未等他开口，百冽华突然出声，“方罗，此行回去，便拜我为师罢，入我门下，我来教你修炼。”
方罗一愣，百冽华便继续道：“与之相对，亦是利益交换，你需将你重生而来，目前片段记忆中仍还记得的未来讯息都告知于我。助我万里宗踵事增华。”
方罗看着百冽华，这次却没有再和上次一样，假装说点“我可是魔门尊主，凭什么觉得需要他的指导”之类端着的话语。因为长久的相处，百冽华已对他“知根知底”，竟然真的相信了自己是失忆的重生者。而自己，回看结丹的无知，再往后，恐怕是靠自己啃书都极难上升的修为阶层了，也确确实实需要个真正能指导他修炼的师父。
本觉得师徒关系对师父这个角色来说毫无益处，但百冽华既然说是利益交换……
“我那些讯息，不足以作为交换。”方罗严谨道。
百冽华眸中闪过一丝尖锐，未想到对方真的在考虑自己的提议，知道他是不想欠任何人人情，所以故意说些实则无关痛痒的东西，但没想到，方罗竟还如此认真，不想让自己也吃亏吗？这样的合作对象，可是十分值得一赌的。
若真的要以利换师……百冽华心念中浮上些许郑重，给周围降下隔音阵，“那便，以‘魔门尊主’之名回归，助我降服九魔君。”
九魔君是从属于魔门最大的一帮暗界势力，上至门派交易，下至散修市盘，九魔君的势力均有渗透。魔门一倒，黑市中原本互相压制的各方势力都开始暗自窜动。
就算是他，九魔君的势力，若没有魔门尊主，还是很难和平收服的。
方罗呼吸一滞，这样的，倒是值得一思了。
“不用急着给到回应，待出秘境后，你再定夺。只需状似当一名傀儡便可，其余的事由我来做……”百冽华看着方罗的侧脸，柔声道。
方罗微眯眼，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百冽华是真正在对着自己说话，不是对着魔门尊主，是对着自己。从他一开始说的“尊主傀儡”，到交流过程中喊的一直都是“方罗”，那种感觉，竟让他有些安心。明明百冽华可能完全只是想利用自己而已。
但是，利用……方罗觉得这词放在这主角身上，都诋毁他了。因为明明对方之前已经救过自己很多次，刚刚还顺手帮自己威慑了别人，这样的百冽华哪怕真的挟恩图报，自己都可能会在能力范围之内妥协。但百冽华却丝毫没有在意他自己的“举手之劳”，反而还要再用师授之恩来跟自己做交换。
他的老天啊……穿越成魔门尊主，遇上百冽华这样的人，是他这种人有资格碰上的幸事吗？
幸福来得太突然，方罗一时都没敢应下。
百冽华也只当他在考虑，没有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