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渊秘境（八）
月渊秘境（八）
而此时，方罗正躲在来时的隐蔽处，他欣喜地内视着在自己丹田中心的金色圆丹，莫名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就好像在那块地方，本就该有这么一个温养全身的圆丹所在的。如果说以前丹田就是作为他的灵力临时储存处的话，如今他就有了压缩灵力，将其化为真元并储存的地方了！
大概是原身本就结过丹，所以在快要突破前，身体的反应都那样平淡，过程中也没有碰到什么瓶颈。
不过，方罗心知自己还是撞了大运，那枫香树正好是个不怕雷击的，若不是它抵挡了大部分的天雷，自己绝对连一道都挺不过来。
大概，他是古往今来，结丹结得最糊里糊涂的人了。
“听说这里有个渡雷劫的树精才过来看看，什么嘛，原来是你这个‘树妖’啊。”突然，陌生调笑的声音带着慵懒的语调，从头顶传来。
方罗陡然站起，戒备地看着来人，认出竟然是哲匠会跟在谢一时旁边的那名百家人。
“刚才多谢这位修士指点。”方罗老实道。
来人打量着他，神情却与上次的严肃恐吓不同，他盯着方罗，好似在好奇什么。
方罗看着他与百冽华有几分相似的英冷容貌，开口想问问他是百冽华什么人。突然就被对方打断：“你其实，是个疯子吧？”
“……”方罗挑眉，怎么突然骂人呢。
看他没有回答，那人又继续问道：“还是说，百冽华收你为徒，连如何结丹都没有教你？”话尾习惯性地拖长，显得他说话时候都漫不经心。
方罗想了想，这人以为自己是百冽华的徒弟。果然是隐渡门时候就盯上自己了。但他既然在刚才危急关头会指点自己，恐怕不是想害自己的人，况且之前在哲匠会上，也说不愿意用自己的私人时间为家族干活的。想杀自己的，可能是想替百冽机报仇的百药阁，如今这人在秘境中碰到自己应该也只是个巧合吧。
“这位修士，如何称呼？”方罗问。
“百冽华那小子真是跟百药阁断绝了关系后，跟自己徒弟都只字未提吗？”
方罗垂眸，这人半句不离挤兑百冽华，听上去对百冽华意见挺大啊。话说，什么叫跟百药阁断绝关系？小说里百冽华真的有做过这么激进“有骨气”的事？
“百冽芳，百药阁冽字辈长兄。小子，你可得喊我一声师叔。”
方罗抽了抽嘴角，怎么连个称呼都还占人便宜呢。不过，这名字，竟还是个重要角色啊。
未等方罗询问他来意，对方突然走近一步危险地盯着方罗道：“奇怪，你若真连我都不识得，当初又为何要杀百冽机？”敢杀他们百药阁的人，至少也应当对百家护卫队有所了解吧。
方罗慢慢握紧了亡莲皇，“巧合而已。修士此行是要为自己的兄弟报仇？”
百冽芳斜看了眼方罗，突然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要不是我懒得动手……那等终日给百药阁添麻烦的蠢货，死了活该。不过，我得说一句，你尸体处理手段太拙劣了啊，若不是百家发现得快，被他人偷取了百家人的血液可如何是好。”
方罗也笑笑，朝着侧边走了几步，想来他们百药阁之间的兄弟情可真是“深厚”啊。
小说中百药阁给方罗的印象可也不好，百冽华身上千年一见的“药子”血脉初显现没觉醒的时候，想方设法想抢百冽华身上的奇遇就有几个，想不到办法，因嫉生恨的更是不少。家里还有个被称为紫夫人的后妈明面虐待主角不说，还多次派人暗杀百冽华，后来圣善的百冽华将他已知的药方都分享给了家主后，就再也没有归家，开始独自出去闯荡自己的修真路。
后续百药阁受着势力利益的蛊惑，成为魔门尊主寻找复活药方的爪牙。在主角指天门发展的初期，可没少使绊子。
不过，这个百冽芳可是个重要人物。在魔门尊主初次威胁百药阁杀了家主和其手下一波反抗派后，就由新生代的百冽芳扛起了百家存活的大梁。带领百家表面服从魔门尊主，背地里与主角合作，拯救百药阁。
从利益的角度，算是百冽华的好哥哥吧。
虽然现在看不出来，但百冽芳其实是个对自己家族极为忠诚的人，且很是注重维护家族血脉。大概因为百药阁中人的血脉中隐藏着无数医学奥秘吧。所以，他与大部分百家人不同，对能觉醒药子血脉的百冽华内心是有些爱护之意的。
而这也是方罗刚才听到百冽芳的名字紧张起来的原因，自己可是杀了他的兄弟！
所幸百冽机本人吸引的仇恨好像更大？
正在方罗这样想着，突然一旁的百冽芳瞬身出现在方罗的面前，与他脚尖相对，不及方罗躲闪，百冽芳伸出两指已经点在了方罗的眉间。
“！”方罗瞬间双眸一红，后撤一大步。
百冽芳看他这样反应，原地收回手，淡然背去身后，咧嘴轻笑，然而双眸如同看猎物一般紧盯着方罗，“我懒得替百冽机复仇，但换成百家其他人则不一定了。若有下次，你必由我亲手刃诛之。”出口的话语中也带着一丝狠意。
要说方罗在这个世界改变最大的地方，就要数他故作淡定的本事了。虽然心中慌乱得不行，但面上老神在在地冷笑一声，本打算出口嘲讽几句，让这“好哥哥”好好管住自家兄弟，但细想这人方才话语，明显说明了在百药阁还有别人在找自己要替百冽机复仇！
“喂，怎么是个闷葫芦？之前在哲匠会上，不是很会说吗？见到师叔，都不问些什么？”百冽芳说着，坐到了刚才方罗待着的地方，一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盯着一直没有开口的方罗。
方罗完全不想跟他多话，抹了抹额头，发现并未有伤到自己，估计刚才也只是吓唬自己，便一步一步后退：“修士如果没事的话，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可是，近听略带着些许鼻音的调笑散漫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这样啊，没有要问的话，师叔可是有很多要问的哦，比如……你是什么人？百冽华为什么要收你当徒弟？”
方罗皱眉，自己结丹后，看周围的事物也更敏感清晰，但对超出自己修为的人的实力也越发感受到其中的差距。之前看白忆会那位元婴，还能觉得自己努力努力或许也能杀，但如今感受到与元婴之间的鸿沟般的实力差。只觉得光是逃走都有危险。幸亏自己早些结丹了。
“别浪费我时间，有事直说。”方罗转身瞬间，抽出亡莲皇对着百冽芳冷声道。
“聊聊天而已。”百冽芳打量了眼方罗手中的血锈长镰，慢悠悠地绕回刚才的位置。方罗却莫名觉得脊背发寒，他步调虽看似是漫不经心踱步，但眼帘微垂的双眸却盯着他，步步踏在枯叶上，却毫无声息，犹如围绕猎物走动的野兽。
百冽芳一边踱步一边道：“虽然百冽华在世人眼中，是个圣善之人，谁都能求助于他，他也好似与谁都能亲近。但我可是知道的，自从他母亲死后，他从不与任何人过于接近。从未与他人敞开过心扉，小时候是这样，长大更是这样。”
“当时你死后，我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样的神情呢。”百冽芳说着声音微沉：“他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你复活的？”
方罗一愣，突然想到听说是百冽华早早与百药阁断绝了关系，也就是说，目前的百药阁还没有得到百冽华身上血脉觉醒后的上古丹方的抄录本！百药阁中对百冽华身上的药方虎视眈眈的必然大有人在！
从小被虐待，养成了奇怪扭曲的性格。长大了还要被暗杀，被暗杀了，还会将身上仅有的奇遇都分享出去。
想到百冽华身上竟还背负着这么大一个安全隐患，方罗就不能忍。百冽华到底是怎样在这样的环境生存下去的啊！手中长镰沉呼一声，当即镰刃就旋甩向百冽芳。
到底能不能杀，试试才知道！
百冽芳双眸微张，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只伸出两指竖拦在脖颈间，他淡笑着却很是残酷道：“……别找死。”
方罗瞳孔微缩，他都需要双持才能熟使的亡莲皇，竟然这人两指就可以锢住？！开什么玩笑。
不过，自己打架本来也挺外行……
方罗想到这里，就瞬间压下了内心惊骇，冷笑地看着百冽芳，“警告你们，休要再觊觎百冽华的东西，他能狠下心跟你们断绝关系，都算天大的进步了，若还要因此事谋害他……劝你们最好别让我看到这么恶心的事。”
百冽芳将镰尖挪开，愣了下笑道：“怎么？你以为我在觊觎百冽华血脉觉醒后的药方？想多了。此种东西，问他要便给了。断绝了关系，不还有传书嘛。哪里需要威逼？”
方罗看着他眼中的讥讽，别提有多恶心了，将因着家族血脉得到的奇遇上交给家族，好似也没什么问题；让那些从小看不起自己的猪狗兄弟贪食着因为自己才得到的便益也就算了，一边吸血还要虐待辱骂百冽华，他也不管这些。
但这份对百冽华无私奉献看成是本分，毫无感恩之心的态度，才是让方罗感到恶心的地方，真是杀了他们都不解恨。尤其是百药阁中还有人怀疑百冽华可能私藏药方。就算庶出不受宠的也不带这么不信任的，实在寒心。
所以真的，疯二的这本小说，真是笔下无冤魂。
百冽芳看着方罗面上显而易见的怒意，坐了下来盯着他道：“不过百冽华如今已然化神期，不是家里那些腐朽的老家伙轻易能算计到的了。你倒也不必如此生气……哼，倒是个衷心的弟子。”百冽华笑着哼了声。
方罗一听，当即也皱眉收镰，是啊，关他什么事啊。
看小说气愤是因为把自己代入主角，讨厌主角这样的际遇，实际上当时看得沉迷其中的时候，受到其中价值观的熏陶，在那种环境下，看得还欢呢，觉得好像自己能派上用场真好啊，自己能为他人带去快乐真好啊。
呕。
方罗摸摸头，怎么思想觉悟退步了，他替百冽华瞎操什么心。不就多救了自己几次吗，再说没听见吗，自己把药方送上去的，百冽华心甘情愿被坑的，关他什么事啊！
正在方罗扭头要走的时候，突然一道强大的神识从高空倾覆而来。瞬间，百冽华与疯二的两人身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疯二冲了上来，“你没事吧！”他们从枫香树底的内部空间出来后，就看到狼藉的竹林和烧得光秃秃的巨树，向附近观望的修士打听，说是刚才有个修士不知为何，渡个金丹劫暴走了。
未等方罗开口，百冽芳站起幽幽道：“来得真慢啊，刚结丹的小徒弟被别的元婴杀掉也没事吗？”
方罗本以为会看到百冽华见到自家人后紧张的神情，结果却看到百冽华神情反而放松了一瞬：“……百冽芳，你怎么在这里？”
百冽芳摊手摇头：“小时候明明还一口一个芳哥，如今真是冷淡啊。”说着，他续而解释道：“四九天劫的雷云声势浩大，路过一看，看到你这蠢徒弟一脸懵懂地趴在树上吐血。连自己要渡劫都浑然不觉，这都能修成金丹，我都不知道该说你的教导好是不好。”
百冽华眉头拧起，看着方罗，没有说话。
“好了，既然人齐了，我们就赶紧走吧。”百冽芳瞬形至百冽华身旁，拢着他就走。
百冽华纹丝不动，扭头淡然看他：“去哪里？你怎没与白忆会的同门在一起？”
方罗一愣，什么玩意儿？这百冽芳是白忆会的？那怎么还救他，不用替刚才被他们杀死的师长报仇吗……
百冽芳笑笑，眼神危险：“听说你们刚才杀了个白忆会的师长啊……”
百冽华斜睨着他。
“正巧，哥哥我刚才也杀了个，怎么样，让哥哥也加入你们万里宗吧！”百冽芳拢着百冽华的肩膀，下垂的眼尾笑起来眯成温俊的月牙缝，但微敛中露出的目光却如利刃般锐利。
方罗挑眉，好家伙，他就说对方怎么突然缠过来，目的为了找百冽华庇护？！
结果就听到百冽华淡然道：“是百药阁命令你杀的，他们想做什么？”
百冽芳松开了百冽华，低低笑了起来，“怎么，现在想要插手家族事业了，晚了。我看，咱们还是快些逃吧，方才放你们进来，可是泄了一丝气息，白忆会的人估计会追过来哦。”
话音刚落，方罗便觉得微风从后脑拂过，是身边禁制收回时略过的感觉，这人什么时候下的禁制？
方罗看了眼疯二，见他对百冽芳加入队伍也没有什么意见，反而很是兴奋的样子就也懒得多说。默默跟在队伍后面。
此时前行擡眸，看到疯二与百冽华并排而走的身影却突然愣了下，说起来，疯二是小说作者啊。
那百冽华就是他一手塑造出来的角色，如今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跟自己对话、一个个熟悉的角色纷纷出场，与之交流，真不知道此时疯二心中是个什么感受，应该，会觉得很幸福很自豪吧……
方罗想着看了看天，觉得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虽然这样的事情与己无关，但作为旁观者，也莫名有种活久见的幸运感。
旁观者……
方罗一愣，仅仅旁观到就已觉得十分幸运了吗？自己心底，便就甘愿于旁观了吗？
方罗看着百冽华气质绝尘的背影，神色黯淡了一瞬。
他作为读者，一直都想参与主角的冒险之旅，但他实力不够，因不甘愿当主角的背景板，他不愿落于平凡！于是，他决定单独闯荡。
可是，如今见到主角，仍然不经意间会由衷地觉得，啊，那样的才是主角啊……
原来，自己想要成为的巅峰，竟那样遥远……
别人已然化神，而自己结丹都如此糊涂。结了丹后，神识感触到了更为广大的世界，亦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自身的渺小。
平凡的人，就算换了个世界，换了副皮囊，换了个身份，也依旧活得平凡……
想到这里，方罗皱眉，意识到自己大概因境界的不稳固，心神竟开始自怨自艾起来，连忙掐断负面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