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源秘境（六）
始源秘境（六）
第二天，方罗从打坐中转醒，却发现身前空无一人，连昨天割裂落地的毯子都被人收拾了。转头四下里看了看，才在身后找到仰头盯着一棵树冠的百冽华，走过去问其他人都去哪儿了，却得到百冽华已经让李欲行和文灵严带白狂之姐弟两先出秘境；而两护法则带着应琥他们回南诺宫一探了。
因昨晚的异常，百冽华明显感受到方罗对原魔门的人很是警惕，对文灵严也有些带着杀意的忌惮，以免打扰他的计划，干脆让他们先行离开。
方罗听着目瞪口呆，“那我们在这里干什么？你凭什么擅自做安排——”话未说完，看到一旁石后，张元素走了出来。
“呃，店主你没走？”方罗回过神来不禁质问道：“你怎没有跟去？既然醒着怎放心地任由应琥跟着那两人走的？”
张元素挑眉看着他，“你昨日不是说他们是好人，无危险吗？况且你能安心打坐一夜，恐怕也是因为他们在身边吧。”明明之前在他们这边，打坐都不敢过深的。
方罗被堵得哑口无言，看了眼百冽华，自己潜意识中竟然如此信任这主角啊。黑着脸看了眼百冽华，“你有什么目的？”
百冽华瞥了眼张元素，虽然此人几度催促都没肯走，说是要留下来照看着点方罗，但现在也顾不得太多了，干脆抓着方罗就遁走而去：“你要助我找到鬼王令！”
方罗皱眉，想挣脱却根本脱不开百冽华的钳制，“放开我！你发什么疯！”
眼前景色飞速变换，待方罗脚心稳下的时候，已发现他们来到了一片幽暗峡谷处。天上的雷云积聚，紫色雷电在其中闪过，仿佛在威吓着马上要降下极为可怖的雷电般。
正在他呆愣时，听到身后一道脚步落地的声音，方罗愕然看到张元素整个人周身浮出一片星蓝色的淡光，好似在从别的地方将身子慢慢传送过来一般，从浮影化为了实体。
百冽华也在身前感叹出声，“浮光传影术，这位修士师出何人？竟能使出穹顶门失传之术！”
听百冽华这样感叹，虽然不了解穹顶门，但方罗心里估计这张元素果然不会是什么简单之人。
张元素冷笑一声，“穹顶门散后，现在也不过一介散修罢了。倒是这位修士，劫走方道友，所图为何？”说话间他的目光却渐渐从半空上移，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方罗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远远就看着面前山洞所在的山壁之上，整面山壁的最西侧，也就是面向山壁的左面尽头，那转弯处，有四条弯曲粗壮的黑色影子，近乎平行，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
方罗发现后，想再定睛细看时，却又消失不见了。
方罗吓了一跳，等它突然消失时，他才意识到，那竟然好似是一个人的四根手指黑影！就好像有个影子巨人在山壁的西侧趴着山壁偷看一样！
“传说鬼王令虽被封印，但当封印者靠近封印鬼王令的巨魔阵时，会幻化出巨大的黑影，巨人黑影的左脚第四根脚趾之处，则为阵眼。”张元素呢喃道，随即反应过来看向方罗，瞳孔隐有微颤，身形与两人瞬间拉开了距离，打起了十二分戒备，沉声肃然道：“你们两人，谁是魔门尊主！”
方罗此时也已经顾不上张元素的反应了，在压天的雷云下，他急急后退，盯着百冽华道：“你想做什么？”难道这主角现在心性大变，要自己控制鬼王令不成？！
张元素见方罗这样的反应，当下以为百冽华正是那位魔门尊主，当即也朝着百冽华架起攻击态势，“魔头！老夫张元素虽为无名之辈，但在天下安危面前，也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百冽华见两人都一副见了恶鬼的模样，也微有愣神，怎么反而自己成魔头了啊喂！他清声开口：“……我也只是想进入封印毁掉鬼王令而已。”
方罗一听，这才转过弯来，原来百冽华还是那个百冽华啊。但是一松神，又紧张了起来，“你如今可有百岁。说什么大话！”之前与自己一同测算身体年纪时，百冽华亲口说的，他现在才不过二十余四，哪来的几十年修为给他牺牲造作啊！这趟进去，还不是要死啊！
“……未有百岁。”百冽华老实应到，但也愣了下，好似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反应。
“你不能去！”方罗暗叹，这主角怎么总是要别人为他担心啊。方罗苦恼，这种时候，倒有些想念文灵严了。
方罗说着就径自往后走，远看那怖心试炼附近的巨虬大树春意烂漫，而这方的景色却如同两个世界，天上的雷云就好似是将两世界一划为二的界限。
方罗捞了下旁边因事态的突然导致浑身紧张地有些僵硬的张元素，“店主，连累你了，快快离开这里。”
张元素仍竖目盯着百冽华，对方罗道：“你先走！老夫会将这魔头拖住！”
方罗扶额，这魔门尊主到底是有多极恶，竟让世人害怕到这样自乱阵脚，甚至连理智思考都不能了吗？
方罗又看了眼百冽华，叹声道：“别犯傻了，我才是魔门尊主。现在，我告诉你们，我丝毫没有要拿出鬼王令去做害的打算，你们可以赶紧远离这里了吗？”他就怕离得太近，真的一不小心进入了封印中。
张元素一惊，看着方罗满脸的不可置信。魔门尊主这样弱小？！怎么可能！
方罗无语，不知道时害怕，知道了又失望，想怎样啊！
百冽华看着方罗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沉思片刻，还是决定暂时附和方罗，打探打探他的目的。
张元素也一脸黑地跟在方罗身后，没有再说话。
百冽华看着方罗的背影，好奇问道：“你当时因这鬼王令被追杀时，为何将它封印在别处，而不留在自己身上？”虽然听说是逃亡途中迫不得已，但当时情况，真紧急到人能逃出来，就是一方鬼王令带不走？
在这件事情上，百冽华是真的看不透魔门尊主的意图，既然早晚要用，何不留在自己身上，何必等到数年后，再来秘境取出呢。
方罗看他问这个，目前闲着也是闲着，讲清楚也好。
“鬼王令的来历，你知道吧？”
百冽华点头。
鬼王令，鬼修禁宝，通过其中鬼王试炼之人可拥有号令天下万鬼的实力。
“但其实，这种说法不完全。通过鬼王试炼后，虽可以号令万鬼，可同时，使用者也会瞬间被鬼王附身，让鬼王重生至人间界。重复四百年前的‘魔人’大劫。”方罗道。
百冽华愣了下：“四百年前的魔人？那场大劫的罪魁祸首不是因为一名魔修，因心魔堕化为魔人，四处残杀，才酿成的大祸吗？”
方罗点头，“传闻中都是这样说的，几乎所有经历过的人也都认为是魔修本人在祸害。但事实的真相，是他偶然得到鬼王令，并被鬼王令中的鬼王附身！反而是魔修与少数正道修士合力将那企图复活的鬼王击杀。”
百冽华沉默了，看着方罗的眼神就好似在看一个明显编瞎话的顽童。顿觉此人原来还会这样信口雌黄，看来自己果然对他要多些质疑判别之心。
方罗看他不说话，有点不想搭理自己的那种感觉了，当即便道：“……你、你信我啊！”他可没想到这个世界的人还会不相信这个说法的。这里可是修真界，结果本土人的思想却这样不“梦幻”吗？！
就如同以前方罗提到造骨幻化之术，章白夜却丝毫不相信一般。也正因为这里是修真界，本土人更坚信奇术自有逻辑可寻，绝非空口神造，绝无单纯的幻想存在。
百冽华咳了一声，还是带着礼貌附和了一声，“这……我从未听闻过任何鬼王附身说法。况且，魔人事件若真如你所说是‘鬼王附身’，这样严重的事情，没道理所有人都不知真相，历史文献也无任何记载。你这样说，可有证据？”
小说中魔门尊主听说鬼王令再度出世，他当时就劝解众人不要重蹈魔人覆辙，却因为魔修的身份，被诬赖是“不想看到别人获得强大的实力、才编瞎话恐吓众人”的说法。
方罗点头，拿出一本泛黄的小书，封面《古谈妖话》，字形若妖异藤蔓缠绕，像一本民间小说，可信度极低的样子。
“事实上，百年间，也有人将真相写下，编撰成书，可最终都被诬陷成了凡俗人的妄言或作者是坏心眼的魔修，毕竟魔修的名声太差了。”
“这件事真正知道真相的人不多，因为当时那位‘魔人’确实出自魔修，给收拾烂摊子的，也是以魔门为首的一众魔修，那场大劫后，魔门势力也因此大减。”
“正道修士中协助魔门击杀鬼王的主力门派也有，但不多，大多都是在外围与魔修糟惹事端，徒添正魔两道的仇恨。”
方罗大致阐述着小说中作者对那件事的解释设定。
而这本小书也是在他上次遇到狂曲阁那位宋姓雕人提到这些麻烦事后，特地费劲心思调查找来的这个世界关于鬼王令的信息源。可是，里面却没有关于狂曲阁那枚阴阳镜的信息。既然跟鬼修有关，方罗就怀疑当初魔门尊主能得到那阴阳镜，恐怕就是从这四百年前的魔人战中缴获的。
当然，还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魔人战的那些主力中，那位万里宗的老宗主恰恰是其中一个。其他几位协助的正道掌门后来也因势力纷争，倒在了四百年来的历史洪流之中。
四百年后，独独剩下的，知悉真相的，也大概率只有魔门与万里宗了。只是后来万里宗也开始走下坡路，自身难保，更别提鬼王令再度出世后，老宗主有没有去帮魔门正名的精力与实力了。
百冽华接过书本，翻开来看了几眼，心里也在揣摩这件事的真假。沉思中，眼神却定在了侧边空无一人的方向，莫名神情带着些冷意与威视之感。
但他很快就转头过来问方罗：“所以……你想说，你是本想拯救世人，结果完全被冤枉了？”仔细想来，之前万里宗老宗主在宴会上提到鬼王令之事时，好像也另有隐情的样子。但方罗说的事情，细思下去，也太黑白颠倒了，完全无法令人相信。
为了天下安危，魔门尊主多管了一下闲事，所以差点被灭门？哦不，若在前世，不是差点，而是确确实实被灭了门，还被众多对魔门心怀仇恨的修士趁火打劫。
其实也是当时正道修士们太惧怕魔门尊主了。若再让他拥有号令天下万鬼的实力，恐怕比起传说中虚无缥缈的鬼王，他们还是更不想见到同一个世界的活生生的魔门尊主。
“呃，倒也不必说得那么好听。”方罗摇头调笑道：
“也不是关心天下人的死活，只是不想等鬼王复活，为了自己活下去，还又得被逼着和那鬼王再战一次。回头鬼王杀了多少人，又要诬栽在魔门头上。”
小说中鬼王令这段剧情里也是没有魔门尊主这个最终Boss的戏份的。因为魔门尊主将鬼王令扔进来，就根本没打算再回来拿。
百冽华听完，也挑挑眉，这话倒真像魔门尊主说出来的话。心里估计着，又看了眼边上空无一人的地方，打算等这趟回去，定也要找到好似知些内情的老宗主，问个清楚。
若这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他心中最重大的一个疑点，将会变得更为古怪：
其实他问这个问题，还想进一步试探，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自己观察到的所有异样，他都记在心里：
从这人最初的低实力到微渺的复仇心，至少没有他上辈子见过的魔门尊主那么大的仇怨戾气，他合理怀疑，这人要么失忆了，要么便是被他人夺舍；
但夺舍者大都虚弱且短命，这人精神又活泼，失忆的可能性要更大；
直至那次因鬼初转生阵，他灵魂被挤出。是夺舍者，这个想法，在他的心中再度升起；
后来听说“指天门”名字是从方罗的口中说出，联结着方罗之前“栽赃”自己表弟是个泄密背叛者，他虽然觉得此事有些荒唐，但因为有自己这样一个前车之鉴，他还是判断，这人，可能也是个重生者。
他是谁？
这下又回到了第一条，至少可以判断不是魔门尊主的重生。但以这人之前应对魔门弟子的表现，是个对魔门尊主身上发生的事情颇为了解的人。
以他表弟的事件来看，还是一个对自己过去的事情较为熟知的人。
这样整理出来，人选已经减少到了三人以内。而这三名好友，曾经都是与自己一同参与过毁灭鬼王令之事的指天门（万里宗）同门。
可是，方才这人诉说的秘闻，若真是那三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不然上辈子也不会愿意与自己一同来这个秘境寻找鬼王令了。
不过，目前还有一种更为荒唐的可能，便是那三人重生后，因为一些理由，继承了魔门尊主的记忆，所以导致这人的性格，也发生变化，让自己对好友的性情都没有熟识感。
不过这种说法，也实在无法令百冽华无法真心认同，即便一个人的性情再变，对一个熟人来说，也不至于这样陌生。
真真假假，实难辨清。只能通过此次秘境，再仔细一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