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芒 作品

恃宠而骄

恃宠而骄

“我不闹了。”时湛的眼睛像一泓清泉,眼巴巴的擡头看着凌准,任是谁看了,也不忍心说不。

凌准有耐心,还是想逗逗他:“这么多天,动不动就玩消失。干什么去了?”

“就.......没干什么。”

“哦。”凌准故意说,“那看来还是不能告诉我。”

说罢,就拿着手里笨重的服装准备离开。

时湛见状开始着急,有时候凌准觉得,他又有点像爱炸毛的猫。

“你别走,我说。”时湛自暴自弃,“那天晚上在ktv输了酒,跳舞是跟段之途他们的赌注。”

“那为什么不能告诉我?非要偷偷摸摸的。”

搞得就像是背着家长出去幽会一样。

“觉得丢脸。我又不会跳舞,像做复健。段之途他们诚心想看我乐子,就觉得不想让你看。”

凌准若有所思的考量着他这一番回答:“那从小到大,你打架打输哭鼻子,喝酒喝多直线都走不了,被老师罚站站到腿麻的时候,怎么就不怕让我看呢?”

他这一小段话把时湛本人都问住了。时少爷仔细的回想这话里的每一幕,都像是被特别逐帧拉出来的画面。

从前,他是巴不得凌准要知道这些事情的,或者说现在也是。

因为这些事情可以拿来使苦肉计。

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跟一群人打架,那是时湛还很瘦,被打的鼻青脸肿。凌在洲不回家,他才敢和凌准哭,这样凌准就会帮他揍回去,揍的那群熊孩子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初三毕业那年,班级里聚会,像是庆祝自己的出色成绩和履历,时湛平生第一次喝的烂醉如泥。被朋友扛回家后,看着凌准黑着脸却不敢发火,还要给自己准备热水和胃药,他就不觉得疼了。

时少爷高一时候在田径队被关系户故意撞倒,膝盖摔的又青又紫。他那时不愿意动用蛮力,黑着脸找人理论不成,眼看着就要发展成动手,被所谓的教练一棒子打死定了“罪”。他不道歉,就一直站着。那天,时少爷带着膝盖的伤,从晨练站到放学,任谁说也不肯认错。

那时凌准不和他一个班,下了晚自习凌准在校门口等他,准备质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出来。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拿着书包走出校门,凌准甚至一手就丢了自己“心爱”的单词书,没有只言片语,只是慢慢的蹲下,动作轻慢的卷起时湛的裤腿,看那触目惊心的伤痕。

凌准自己也回忆,他活了十七年。很少被什么事情真正的捅到心窝。

除了自己母亲去世那年,剩下的,估计都堆积在这不让人省心的小少爷身上了。

光是听着,看着,都能让自己心疼好一阵。这样的杀伤力,怕是只能当作珍宝一样,打开心房,放进最深也最柔软的地方。

时湛从小到大心里都清楚的很,他知道怎么样能拿捏凌准。他哥虽然嘴上有时毒,也爱生气。但每次都是因为他不懂事先伤了自己,凌准才会不高兴。

所以时少爷喜欢作。是下意识,自己都控制不住的那种。

从小没怎么吃过关怀揉成的糖,一下子被滋润了,就容易成瘾。虽说自己□□上多少是要受点罪,还会惹他哥生气,可就是要恃宠而骄。

毕竟那件事过去之后第二天,田径队的恶霸队长就龇牙咧嘴、颇不情愿的来主动找他道歉了。

“不一样好吧。”时湛拼了命想掩饰自己,“谁都愿意自己更好的一面被看见吧。”

“这样啊。”

这样吗?

那为什么受伤了不去找段之途,为什么愿意当着他们的面跳这么多次舞。

凌准没问他,而是在问自己。

凌准自言自语的呢喃了一句:“其实不需要藏。”

时湛:“什么?”

“我说,确实很帅。”

说完留下时湛在原地,凌准终于抱着这一坨衣服迈动了步子,时湛才大梦初醒一般的快速跟上。

背对着时湛的时候,凌准嘴角还扬着淡淡的笑。

等他姗姗来迟,把衣服送给张竞安的时候果不其然的被臭骂了几句:“凌准,你给我老实交代,你跑哪儿玩去了?”

凌准脸不红心不跳:“没有。”

“哼,没有?”张竞安一脸鬼都不信的表情,“黄花菜都凉透了!你要是再不来,我就只能去厕所扯几根墩布条子裹身上了!”

“主任,那样更赶不及。”

张竞安被他气糊涂了:“啊?”

凌准一本正经的回答他:“一个厕所的墩布估计不够用。”

“噗。”时湛静静的憋笑憋了几秒,还是没憋住。

主持人的台词已经说到末尾,张竞安气的脸色和衣服一样红,指着他们两个说:“你——你们一个也别想跑!给我站着等着!”

张竞安上台后,时湛才扶着凌准的肩膀一通狂笑。并且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凌准本人反倒是淡定,他们平时和张竞安关系好,知道他有些玩笑开得起就肆无忌惮,没见张竞安真的罚过他们,就越来越猖狂。

“别笑了。”凌准嫌弃的看他一眼,“还站这等着挨骂?”

时湛像是被点xue了一样,听话的收了笑:“那咱们去哪儿?”

“你等会不是有四百米?”凌准偏过头看了看台上跳的乱七八糟的教师组,思考几秒,“他们蹦跶完了之后就是枪响二百米,很快就到你了。热身去吧。”

二百米的初赛先比,根本没有两轮就能结束。接下来是先是四百米初赛,再是二百米、四百米的复赛。最后八百米、一千五百米收尾,就结束了所有的田径项目。最后就只剩下一天最后的接力了。

时湛觉得他说的对,乖巧的点点头:“那咱们今天下午的接力.....”

“接力怎么了?”

“咱们都没练过。”时湛又赶忙解释道,“我当然不怀疑你的技术了,只是三棒是老魏,你都没和他练过接棒。”

高二一班的接力阵容很猛。第一棒时湛打头,第二棒接段之途。第三棒体委魏孟泽,最后一棒全场瞩目,给了凌准。

时湛和段之途的接棒比凌准和体委要简单,时湛初中和段之途在一个班的时候就练过接力的配合,三个人也是从小玩到大的。

魏孟泽是高中才和他们相识,只知道是体委,谁也不清楚真实实力。

凌准却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就像他考试一样,无论大考小考,永远都是那么云淡风轻。

“没事。”凌准言简意赅,十分坚定。

“能赢。”

“诶!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待着呢?”段之途拿着一块风纪小板子跑前跑后忙活一早上,“我找半天了时湛,快点,四百米马上开始检录热身了。”

时湛刚和凌准说通,懒得离开一步:“这不是还没喊呢吗?”

“快点吧少爷,喊不喊是我说了算,这不是照顾您才先来找您的吗。”慌忙中,时湛被段之途揽走,走远了段之途才低声问他,“你这是跟你哥和好了?”

时湛先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突然觉得这中间好像是有什么不对,挣开段之途揽着他胳膊的手:“你怎么知道的?”

“就您这些天那张臭脸,怕是想藏都藏不住吧。”段之途笑道,“再说了,平时让你小子不粘着你哥都是难题,这回一连八九天都不带着你哥玩,谁看不出来啊。”

时湛无语,不禁回想自己真的有这么粘人吗。

身热得心不在焉,时湛一双眼睛目光四处乱飞。就像是走丢了在找家人的小孩。

没找到最想见的人,却被另一个身影吸了眼球。

实验中学高中部校服深蓝白色相间,初中部是黑白色。

级部内能够区分三个年级的只有裤子。高三是单条蓝线,高二是一条蓝线一条白线,高一是双白线。

时湛目光锁定的人穿着高一年级的裤子,上衣是一件某潮牌的卫衣,脚上的球鞋并不常见,因为真的很贵,假的一眼露馅儿。

时湛家里的球鞋款式各种各样也是成堆,算半个专业人士,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双是真的。

和那天冯路泽身边的人,穿的是一样的鞋子。

下一秒,这个人就和冯路泽站在了一起。

就好像记忆断了弦,看不见正脸,他实在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却又有种莫名的熟悉,和.......

“喂,看哪儿呢你?”时湛被拿着板子和笔的体育老师拽回现实,“几班的,几号,叫什么名儿。”

“高二一班,1112,时湛。”

时湛站直身板,突然发现自己的外套还没脱。他动作利落的把外套脱了,正张望着不知道挂在哪儿,就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凌准。

凌准很自然的接过时湛手里的自己的外套。少年干净的蓝白色校服穿得整齐,内衬圆领黑色t恤把他整个人皮肤衬的更加白皙漂亮。身前和身后的白色涤纶面料的号码牌随着微风被迫抖动,看上去精力充沛,总有一种隐隐地自信和靠谱在不经意间流露。

“高二年级男子四百米准备上场——”

凌准朝着时湛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去。站在原地的小少爷上一秒还叉着腰吹风,下一秒就回归正经,跳下台阶跟着队伍上了跑道。

学校的操场不算小,四百米刚好是一圈。

凌准站在看台下,正对着南跑道出口不远方的终点处,也是起点处。

在枪声响起之前,凌准随意的偏过视线擡了下头。

这不经意的扫视,他也同样看到了和冯路泽一起站在看台上的这个人。

凌准眼底闪过一瞬间无人察觉的诧异,随后极速回归平静。

他们好像在交谈。

很快凌准又被体育老师的嘶吼声抓住注意力:“第一组,各就各位——”

“预备——”

“砰——”

六条跑道六个人,都是男生,都穿着秋季的长袖校服。

时湛一马当先,无论在什么样的人群里,他总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天生自带光环。

弯道处时湛将北风再度掀起,原本在六道的他没有因为弯道而落后,反倒是凭借着弯道与第二次直线跑道交界的时机,又超了第二名几米。

全场呐喊声此起彼伏,喊谁的都有,乱作一团。高二一班的场地就在凌准不远处,他甚至还能听见程执和宁栀亦带头嘶吼着时湛的名字。

凌准的注意力原本只在时湛一个人身上,可是总有些话他不得不入耳。

一个他一年多没有再听过的声音。

那人冷笑着,语气里带着讥讽和怀疑:“时湛还真这么有种?”

“死要面子呗,他一直这样。”

接话的人就是自己班里的冯路泽,此刻全然没了平时磕磕巴巴宛如蚂蚁的怯懦,反倒是有种双面人的意思。

“那他还真是一点也没变。”那人又说,“这可不行。”

凌准在台下暗处,静静地听着这一切。表情上没有任何起伏,依旧波澜不惊。

藏在口袋里的左手,却不自觉的攥紧了一下。

再擡眼,时湛刚刚好越过终点,红色彩带缠绕在他的身边,成功赢下这场初赛。

在高二一班看台区一片悠远热烈的掌声中,不和谐的声音留下了最后的陈词总结。

“走了,真没意思。”